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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十年间,许多人悄然死去,又有新的宫人填补进来,那一批宫人,自然也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入宫前本就是贱籍,入宫后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往上升的机会,好的差事早就被人抢光了,哪里轮得上他们?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便有一人,在宫中默默经营,如鱼得水,虽然职位不高,人缘却十分好,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就这样,当年东宫缺人伺候,太子又不要有来历有背景的宫人,一身清白的他就被举荐过去,并一步步得了太子的信任,最终随着太子登基,一跃成为深得信任的长秋令。

此人,就是宋今。

真相大白,众人相顾无言。

“宋今的样貌,确实没有半点胡人血统的痕迹。”侯公度喃喃道,打破了沉默。

陆惟道:“其实要细说起来,也是有的。他的肤色比一般人白皙些,但这些细节,若不是已知他的来历,的确没有人能看出来。”

所以,施默临死前狂言的倚仗,也会是因为宋今吗?

如果宋今真与柔然人有勾结,那么当日他想害公主,而陆惟与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的动机,也就有了。

侯公度不解:“难不成宋今因为他的血统,就一直心存不忿么?像施默那样?”

陆惟:“也许是的。”

侯公度:“可施默毕竟是从小受尽羞辱,以致于对中原充满仇恨,一心一意觉得自己是柔然人,以自己身上的汉人血统为耻。宋今不一样,他可是身居长秋令之位,深得陛下信重,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陆惟淡淡道:“外人看来,能升到长秋令,已经是一辈子难得的荣耀,可对宋今来说,依旧是羞辱,毕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也不可能像外臣一样,立于朝堂之上。他以前当普通宫人的时候,也许没有那样大的野心,可当他爬到高位时,他就会想,若他现在是你,是我,岂不比长秋令更风光?”

侯公度哑然。

他还真就从未以宋今的角度去想过。

应该说,寻常人也无法去理解宋今的想法。

陆惟:“我说的,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只有宋今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侯公度回过神:“是,施默已死,死无对证,但若真与宋今有关,我怕长安那边会出事。”

宋今已经被软禁起来了,他也许不能直接向外传递消息,但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亲自去做,他在宫里经营数十年,如果想做,总有出其不意的办法。

章玉碗忽然说:“我有个主意。”

陆惟冷冷道:“臣不同意!”

章玉碗嗔怪:“我还未说呢!”

陆惟:“臣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章玉碗眼珠一转:“请侯将军先出去片刻,我与陆廷尉谈些私事。”

侯公度跟他们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要说对这两人之间的暧昧一无所知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也不是猜度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候。

“那臣先去看看苏使君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闻言起身拱手,转身就出去了。

侯公度一走,章玉碗挂起甜甜的笑容。

“陆郎——”

陆惟:“殿下欲对臣使美人计?”

第129章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摸上陆惟的脸。

公主不满道:“这是我的一片真心,怎么能叫美人计?陆廷尉原来竟是这般看我的,好令我伤心欲绝了!”

她美目灼灼,仿佛真欲泫然泪下。

陆惟却如柳下惠独坐,丝毫不为所动。

当然,也是他肩膀受了重伤,确实动不了,一动就有裂开流血的危险。

见他软硬不吃,公主只好重新晓之以理。

“东面起战事,陛下一定得让李闻鹊去救火,宋今一个人也许干不了什么,但如果他在宫内宫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同党,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干出些什么事来。如今我们在洛阳左右也只能枯等,时日一久必然陷于被动,不如我亲自回一趟长安,也好向陛下陈明利害,早已根除祸患。”

陆惟缓缓道:“素和迟迟未归,已经说明长安城出事了,殿下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臣有一计,还请殿下接纳。”

公主:“若我不想听呢?”

陆惟置若罔闻,兀自说下去。

“殿下现在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以最坏的情况来说,长安出事,帝基动摇,那就直接拥立城阳王世子,以洛阳为都。”

他张口就是石破天惊的话,但公主却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

不这样说,就不是狼子野心的陆远明了。

此人从认识到现在,从未变过。

他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她。

“若果有人能掌握长安,那必是掌控了天子和禁军,殿下就算把侯公度这些人全带上,也是以卵击石,除非李闻鹊带大军杀个回马枪。可现在,外敌当前,这样做,那就是直接整个璋国分崩离析,不战而降。”

他冷静计算得失,无悲无喜近乎冷漠,将最好也最冷血的结果呈现在公主面前。

“所以,殿下为自己也好,为北朝也罢,不能动。”

但是,面对公主沉静黝黑的眼睛,他终究是伸出手,盖在她的双目上。

“不要这样看我。”

陆惟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觉得我冷血无情,但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

公主:“你说完了?”

陆惟:“说完了。”

公主将他的手抓下,却没有松开。

“那你不如也听我一言?”

公主唇角弯弯,绵软的语调仿佛是当日在张掖地下城将匕首递到陆惟脖颈边的情形。

那时候陆惟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会迷惑人的妖女。

而现在,他没有受伤的一只手却被妖女捉着,不能挣脱。

“首先,长安就代表正统与名分,若对方真到了那一步,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我在洛阳无论做什么,都落了下乘,纵是有一部分人愿意响应我们,最后也难免失之大义,而大义影响士气,恰恰是我们抵抗南朝的关键。试想前线还未分出胜负,后方却已经有了两个都城,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会作何想?无所适从,还是觉得北朝无望,索性投敌?”

“其次,纵观史书,偏安的小朝廷都成不了大气候,更不可能最后反攻获胜,若我们如此做了,那就只能做好以后护送幼帝步步后撤,最终重蹈西楚霸王乌江自刎的准备。而你我都清楚,我们希望看见的是,北朝能够一统天下。如果长安与洛阳分庭抗礼,以后很长时间内,都难有反推南朝甚至统一天下的机会了。”

“最后,就算李闻鹊带走一部分兵马,长安依旧有起码十几万禁军在,这些兵力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以后对抗南朝的力量之一,绝对不能消耗在内乱里。”

“陆郎,其实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

陆惟静静听完,忽然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追着我问,想知道我的想法改变了什么?”

公主捂住他的嘴巴:“但我现在不想听了。”

陆惟仰头往后避开,不受影响。

“如果天下大乱与你的安危摆在面前,我宁可选择后者。”

公主说的那些理由都是对的,陆惟心如明镜,自然清楚得很。

他望着对方,一字一顿。

“你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我不爱惜自己的命,你要替我爱惜。现在,你想食言扔下我了吗?”

公主笑了。

笑容灿烂明丽,一时令人为之炫目。

“我怎么会忘记?陆郎,这可是你头一回这样清楚明白表达自己的心意吧?”

陆惟面色淡淡,未被迷惑:“只要你不去长安,我以后日日都可以说。”

但他冷淡的神情很快就维持不住,甚至出现裂痕。

因为公主主动吻了他。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仿佛要将所有情动都烙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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