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1 / 1)
('
“我怕。”燕南叙伏在祁北穆的肩头,轻轻地呜咽,“我怕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会化作恶鬼找到我,将我再扯下地狱。”
祁北穆沉默了几刻,心上的口子越裂越大,越裂越深。
他的怀瑾,从前究竟是受了多少委屈,才换来今日这副如何都撼动不了半分的淡淡模样?
良久,祁北穆轻轻地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后脑勺,轻声抚慰道:“不怕了,有二殿下在,哪怕是阎王爷来了,也带不走你。怀瑾,你太累了,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哭,慢慢说,我在,我在听,永远都在。
祁北穆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第三十四章 我都救
他感到自己肩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濡湿。祁北穆心头一疼,比战斗时刀枪刺穿他肩胛骨更甚,他条件反射地想伸手替他将眼泪拭净,可手刚想往上抬,霎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的动作一僵,手指一蜷,而后直至那团温热冷却变凉了,他都没再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动作。
他自知是发生了什么,但他更知道,将心比心,若这个人是自己,那么,他是绝对不想让他人窥见自己的此时此态的。
祁北穆僵着手,将手收了回来,搁在燕南叙的背脊上,顺着他的脊骨,安抚似的有一着没一着地抚着,眼神落在窗外,焦点渐虚,神思忽地恍惚起来。
透过燕南叙,他仿佛看到了那抹深匿于躯壳深处的、被自己藏了多年、自以为已经沉寂湮灭的灵魂。
燕南叙怕,他又何尝不怕?在敛尽锋芒前,他也曾是野心勃勃,嚣张跋扈的少年,为了野心,甚至能微笑着踩踏着别人的尸体过去。
直到后来,他成长了,也懂事了,知道将毕露的锋芒藏起来了,知道闷声做事,更知道野心之前,还有家,还有许多他想要守护的人。
此前,他早已想通。他不苛求有人陪伴,有人理解,成长,只有他一个人,孑然一身,连偏旁部首都不会有,孤独、落寞、惆怅,都比他热闹。
就这样,他过了二十余年,直到碰见燕南叙,他才突然发现,负负得正,一个人的成长比孤独寂寥,可两个人的成长,却比热闹更热闹。
祁北穆将唇线抿成狭缝,静静地凝着燕南叙的发,心口又是一阵抽疼,像是用银针在溃疡的伤口上猛刺狠扎,疼得止不住地阵抽凉气。
在此之前,他见过镇定自若的燕南叙,见过狡黠圆滑的燕南叙,更见过淘气娇俏的燕南叙……可从未见过痛苦至此的燕南叙,脆弱得恍若他小时候,老爹买回来观赏的陶瓷罐,稍不留神就被碰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他想去捡,却被尖锐的瓷片割伤了手,跟着疼了起来。
他看着鲜血横流的手,心下便想,那陶瓷罐摔碎的时候,应该也疼得厉害吧,起码自己还只是割伤了一道小口子,人是完整的,可那陶瓷罐,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如今的燕南叙,就跟那易碎的陶瓷罐似的,他疼,他也跟着疼,心疼,浑身都疼。
燕南叙虽没有将故事明说,但通过东拼西凑,祁北穆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彼时的燕南叙,纵使早慧,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想,若是那日,他比太后的人更早到一步,那他的怀瑾,现在是不是就会少痛一些?
向来肆意不羁的二殿下,头一回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想到这些,祁北穆不由地搂紧了怀中的人,贴紧他的耳边,不厌其烦地、轻轻地重复道:“没事了,以后有二殿下在,怀瑾什么都不用怕。谁都没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是我的。”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庙外的雨小了,熹微的阳光穿透了重重雾霭,将阒无一人的荒芜庙外照亮,暖意渐生。
而庙内,木柴堆上的火星熄了,但庙内却没有因为火苗的熄灭而变得冰冷,相反,庙外的温暖从石壁渗入传进,将暖意氤氲。
怀中人的呼吸声也渐规律了。燕南叙前额抵在祁北穆的肩上,沉沉地睡着了。
……
等燕南叙醒后,已经是深夜了。
自燕家惨遭灭门后,他就没怎么睡过一次好觉,刨去醒来头脑昏沉,喉咙涩疼外,这算得上他七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回了。
“醒了?”祁北穆就坐在桌子边上,闻见这边的动静后,俯身倒了杯热水便朝这边走来,将尚且飘着白气的茶杯递向燕南叙,“多喝热水。”
燕南叙轻轻地应了一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
温热的水裹挟着暖意,滚过干涩微疼的喉道,沉稳地落入空无一物的胃,暖意便顺着他的筋脉骨骼游向四处,让冰凉的指尖都稍带上了点热乎劲。
燕南叙舔了舔沾在唇上的水珠,顺手将茶杯搁到榻边。
见状,祁北穆皱了皱眉,抱臂不语,走近几步,挑眉往茶杯扫了一眼,眉头顿时一蹙,“本来就没盛多少水,你还给我剩一点?”
闻言,燕南叙轻轻一哼,将被子往上拉了些,又将脑袋往里缩了点,抬眸咕哝道:“下回你多盛点,剩得不就多了?”
祁北穆一噎,一时间竟难驳一句,只得狠瞪他一眼,顺势捞开长袍,坐上床榻边,轻哼一声,瞥了燕南叙一眼,说道:“师怀仁刚刚来过了。”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燕南叙便皱紧了双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师怀仁?”
“嗯。”祁北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挑着眉将手伸向燕南叙,贴心地替他将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
燕南叙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不等他的手触到自己的头发,便二话不说地将他的手拍开,懒洋洋地抬起眸,“干什么?”
祁北穆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地失声一笑,指了指他的头发,好整以暇地提醒道:“想什么呢,给你整理头发。”
闻言,燕南叙也不局促,从鼻间哼出几个轻飘飘的音节,伸手将额前的那缕发丝顺了下,同时半带挑衅地冲祁北穆一抬下巴,“我故意搁在这的,不行?”
话落的瞬间,祁北穆又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燕南叙都说了些什么,一阵哭笑不得,连连摆手,“行行行,我们怀瑾想怎么样都行。”
同时,祁北穆心中也不由地油然而升起一阵感慨。
看来,在那场大雨中蜕变的,不仅是他。
“少胡搅蛮缠了,然后呢,师怀仁来了,然后呢,说了什么?”燕南叙小幅度地动了动脖颈,将落在额前的发丝晃到耳后。
这个名字他曾在南河月整理带回的消息里听过。师怀仁,乃前些年从隔壁县城平调来凉州上任的知府,据凉州每年上报的数据来看,自打这位知府先生任职,荒芜的凉州便风调雨顺,此后再没出过半点纰漏。
可如今一看……
燕南叙冷冷地勾起唇角。
也不知这只黄鼠狼专程来给他们拜年,是安的什么心。
“倒是没说什么。”祁北穆将手托在腮边,努着半边唇角,佯装苦思冥想状顿了会,“就说了句路途劳顿,明日邀我们去府上吃饭。”
“你答应了?”燕南叙问道。
祁北穆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白送上门来的霸王餐,自然是要应的。怀瑾暂且体谅体谅二殿下吧,俸钱被罚了三月,囊中羞涩,只好先蹭着饭咯。当然,怀瑾要是愿出钱包.养我的话,我立刻就去拒绝了那师怀仁。”
燕南叙也没打断他,当看独角戏似的,似笑非笑地看完了这出情感饱满的自导自演的戏,故意道:“那可别。我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钱。师怀仁既盛情邀请,那我们赴宴便是了,有二殿下坐镇,倒也不会出什么事。”
师怀仁作为凉州知府,管辖之地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却一直瞒而不报。如今祁北穆偶然来了这,被他的眼线瞧见,他便马不停蹄地前来邀请……好歹在靖王府混迹过这么多年,其揣着什么心思,燕南叙瞧着比谁都清楚。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