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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已蹲在地上,将其中一瓣花拾在手心,端详片刻,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却带着挥散不去的苦涩。
他曾设想过无数遍重回凉州的情景,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家具还是那个家具,甚至透过雕花窗户落进室内的阳光,都是一样的澄澈,可仅过去几天,人去楼空,凉州已俨然不是那个他曾日思夜想的凉州了。
祁北穆将花瓣随意扔开,遂起身,源自天际的阳光沿着他的背脊朝四周漫开,徒增几抹落寞。
在住所没寻到燕南叙的踪迹,祁北穆便一路摸索至凉州府,可直至去到方知晓,燕南叙根本不曾来此任职过。
不安的念头愈发浓烈,早前的大半年时光,倒像是他做的一场美梦,梦醒时分,燕南叙便人间蒸发了,连半根头发丝都没留给他。
祁北穆攥紧了拳头,霎时间,眼前眩晕感更强,他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的栏杆,才勉强将摇晃的身形稳住。
“殿下?”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方传来,几股热流猛地从祁北穆的脑间横过,刚扶稳身形未几,他便连忙转身,只见五音正站在他的身后,神情怔然,似乎对他会出现在此地感到有一丝惊讶。
“我正要回京都找您,您怎么……”
五音话未说完,便被祁北穆沉声打断,“让你盯的人呢?燕怀瑾哪去了?”
闻言,五音忍不住地咬紧了下唇,惴惴不安地看了祁北穆几眼,欲言又止。
一看五音这副模样,祁北穆心中的不安感便更深,他不由地鸷起眸光,拳头攥紧,眼神与声音都愈发的冰冷,“说话,人呢?”
话落的瞬间,五音再也绷不住了,满腔的悲怆陡然间倾泻而出,他颤抖着身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脑袋,颤声道:“没,没了。”
祁北穆的心猛地一沉,尚未痊愈的伤口也由于他此刻情绪的波动而隐隐作痛。他像是顷刻间被人用力一推,便沉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周遭的黑暗与冰冷将他团团包围,不断吞噬。
那团炙热的烈火,也陡然像是被一盆冷水由头浇下,最后一丁点的火光皆湮灭不见。
祁北穆的心脏像是忽地被谁剜去了一大半,从口鼻进入的空气不断穿梭,每一丝的凉气都仿佛化作了世上最锋利的匕首,将他缺失的心搅得血肉模糊。
祁北穆微喘着粗气,一双黑眸越来越冷,暴虐之意渐起。
“什么意思?”祁北穆沉沉地呼吸着,如万年雪巅上的寒冰,阴冷可怖,“把话说清楚。”
“数日前,我原奉殿下命令守在燕公子两侧看护。可就在三日前……”五音不敢抬头,脑袋随着话语越埋越低,“燕公子病情忽地反复,谢云川意图力挽狂澜,亦是无用,最终……”
说到这,五音有意识地截住了话语,不忍继续往下说。
“病情反复?”祁北穆突然拔高了音量,眼冒寒气,质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反复?那尸毒不是已经清楚干净了么?怎么会反复?哪来的反复?”
五音不敢直视祁北穆,只得垂着脑袋,微微哽着,硬着头皮道:“据,据谢云川说,燕公子的身体早在七年前跌落悬崖,便已大不如前,如今加之尸毒与太后前些月在公子体内植入的慢性毒,冰火两重天,这才……是燕公子,燕公子再三吩咐他们三缄其口,尤其是对殿下,所以才……”
五音后面絮絮叨叨的,还说了不少,但祁北穆已然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间只剩下“燕南叙走了”五个字眼。
好,好得很。
祁北穆大笑几声,心脏剧痛不已。蓦然间,气血攻心,他只觉一阵昏黑之意侵袭眼前,几道热流顺着喉管便喷涌而上。
直至一口淤积于身的心头血猛地从他嘴中吐出,他才感觉到了无比的畅快。
就像他小的时候,因为尚且稚嫩的实力,而受伤、被家规伺候后落下的淤青,他便总爱对准那团乌紫的淤青,用手指狠狠地按压。还有嘴中的溃疡,明知会痛,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用舌头、用齿尖、用一切能让他疼的方式,狠狠地对待,在疼痛中获取至上的快感。
痛着痛着便麻了,麻着麻着,便习惯了。
“殿下——”
眼前的场景逐渐趋于模糊,像是被透明的纱带蒙住了双眼。倒下的时候,他甚至已看不清周遭的景物,只听到五音如苍蝇般嘈杂的声音在耳畔闹腾,吵得他一阵烦闷。
斯人既去,我长夜漫漫,孤灯孑影谁为伴?独活于世为谁施?
燕怀瑾,你好、好得很!
第五十四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太初三十三年,元月。
随着御南王府第一炮的打响,新年伊始,东方将白。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浓郁刺鼻的硝烟味与烟熏扑鼻的腊肉香混杂着,飘遍大江南北。
新朝统治期间,天灾频频,官民对立,军队鱼龙混杂,干吃军饷,贪生怕死之辈众众,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皇帝执政期间如提线木偶,日夜纸醉金迷,毫不作为,太后垂帘听政,实权在握,却正事不做,终日命人暴力压制负面传闻,只歌功颂德,意欲粉饰太平。
同时间,天象显五星连珠,民间占卜人屡次向鬼神卜问,皆算得明主将至,是改朝换代良机。不日,又闻有渔民河边捕鱼,剖鱼腹一看,竟内含帛书,是道:“御南王将胜。”恰逢御南王府民心所向,本是众望所归,加之新朝皇室早尽显衰颓之象,骤然间,人心浮动。
御南王次子顺势而为,率兵杀进京都,将尚且醉生梦死于塌的祁安尧击杀。太后闻讯,自缢于殿中,新朝由此覆灭。
但令众人都奇怪的是,新朝既灭,新皇却久久未立,仿佛那一战便是终点。百姓多方打听,朝臣多方劝谏,都不了了之。
御南王府。
屋内燃着灯,光线并不刺眼,只勉强将房屋映亮。玄衣男子半躺在榻上,冰凉如水的月光穿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在玄黑的衣袍上镀了一层浅淡幽微的素霜,徒生几分孤寂之意。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祁北穆深吸了口飘拂四周的熏香,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嘎吱的推门声响起,五音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殿下。”
五音径直走到了榻前,微颔着手,用余光轻扫了祁北穆一眼。
也仅是一眼,他便不再看。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祁北穆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他总喜伪装,微敛锋芒,将心计野心尽匿于暗。可自从凉州回来后,他便不再收敛,像是杀红了眼的死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前朝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拼了命地收兵买马,招贤纳士。
光凭祁北穆一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着实难成大事,但仿佛天赐良机一般,燕南叙离开后不久,南河月突然出现在府前,声称是来为燕南叙完成夙愿的,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南河月到底是在燕南叙手下做了那么多年的事的人,有他在,许多燕南叙曾经在中州埋下的暗线、暗桩等,都能被挖掘出来。这对于祁北穆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再加上新朝彼时兵力衰微,且太后也没想到祁北穆狠起来会这么疯,身家性命都抛诸脑后。她也非没尝试过用他家眷的性命威胁,可但凡她有半点动作,那边就施以更狠的手段报复,使她处处受制。时间久了,太后也身心俱疲,有意让步,试图通过一定的妥协与祁北穆达成共识。
可没想到的是,祁北穆软硬不吃,且凝聚力极强,竟硬生生地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军马人才最大化。事已至此,看着仍旧沉溺酒色,浑然不觉危险将至的祁安尧,她心中深知,新朝已是强弩之末,殊死抵抗乃逆天之举,更是徒劳之为,久而久之,便不再强硬,日夜吃斋念佛,积累微末善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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