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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红砖琉璃瓦,俱掩在银装素裹之下。
她的眼里,头一回有了心驰神往,对当今圣上是万分的敬重。
史书上的昏君比比皆是,以史为鉴字字泣血,当朝圣上固然没有什么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但也当得起明君二字,而能得明君,乃当世百姓之福,将门之幸。
“为天下公理,能亲手斩去至亲骨肉,试问史卷,有几人也?”陈琼笑吟吟道。
韩剑星压低了声音,“子不教,父之过,追根溯源难道不是教子无方?”
身为平头百姓,柴门出身的他,只知晓若是储君之事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必是株连九族连远房亲戚家的犬彘都不会放过,只因圣上之子,便可让这众生睁眼闭眼,而这,就是他热爱的土地和信奉的天子。
陈琼皱眉,神色愠怒。
“皇宫境内,莫要私下妄议,小心你们的项上首级。”
秦老生怕再妄议下去,三皇子还走上黄泉路,他们这些人就要齐齐地掉脑袋了。
沈宁来时,就看到秦老在教训学生。
子衿学生们看到她,无不是眼睛一亮。
不知何时,她成了武堂的梁柱和学生们的主心骨。
便如定海神针般。
四周众人的目光多有异样,复杂得很。
崇拜有之,怜悯和不屑亦有之。
有少年狂热肃然起敬。
也有精明的官员摇头叹息知晓沈宁在不久的将来后必是一具尸体。
“沈宁,你来得正好。”陈琼忙道:“我大燕天子,乃当世之真龙。”
沈宁扫了眼韩剑星惆色失落的神情,心里大抵猜了个七八分,便朝陈琼微微一笑,而后轻抬下颌,双手高抬对着东方拱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拔高了音朗声道:“圣上神武利落,乃一代明君,垂留青史,熠熠生辉,当是吾辈楷模后生点典范,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岁爷,能为圣上效忠是我沈家之福,得圣上青睐是我沈宁千万世轮回修来的福气。”
陈琼的神情彻底呆滞。
她固然仰慕元和帝,但沈宁这番措辞,听得她浑身不自在。
陈禄章远远听见,撇了撇嘴,闷哼了声。
恰好瞧见来到附近的沈国山,便怪里怪气地说:“沈老战神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历代战神刀枪剑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靠的是马背上功夫,还得是沈宁小将军,靠这三寸不烂之舌,许是就能抵得过百万雄师了,真叫陈某人佩服之。”
明眼人都听得出陈禄章话语里的嘲讽。
阴阳怪气咬文嚼字的不亚于舞文弄墨的文人。
沈如玉偏是不服,才往前走了一步还没开口就被沈从武提溜回去。
沈国山从容而笑,不疾不徐道:“陈将军所言甚是——”
陈禄章的胡髯带起了笑,下一刻闻声却是猛地凝固僵化。
只见沈国山道:“陈将军若想请教小宁的话,随时登门,以陈、沈两家往日的交情,沈宁定会用心教导你。”
陈禄章眼睛一瞪怒似铜铃。
他一把年纪了,还需要沈宁一个小辈来教导?
更何况他从军多少年,沈宁才多久。
传了出去,是要天下的将士都笑话他陈禄章。
偏生陈禄章还无法反驳,咬着牙瞪着眼睛看沈国山,憋了半晌只涨红了整张脸,根本道不出半句的反驳之话。
沈国山爽朗一笑,拍了拍陈禄章的肩膀。
“禄章小子莫要激动,小宁应当做的,我保证,你跟着小宁去学,不出三五天,你也能顺畅说话出口成章了。”
陈禄章越听越气,暗骂这沈国山怎么是个心黑的,以前咋没发现。
看来这沈宁的溜须拍马作风,俨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耳濡目染下沈国山定然脱不了干系!
等沈国山走后,陈禄章咬牙切齿,“爹——”
陈老将军头疼不已,“行了,都是当老子的人了,还跟个小孩置气?先惹旁人不说,吵不过还喊爹?真是现眼。”
陈禄章自知理亏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
而这时,刘安河来到了子衿,看似是喊陈琼回去,实则一肚子的坏水体现在了脸上。
“剑星,过些日子天象不好,阴雨连绵的,你可得多加留心。”
刘安河满脸的好心:“你那腿啊,一到阴天下雨天,湿气就重,骨髓里的疼痛叫人生不如死。秦老兄,你也是的,剑星如今跟你重修旧好,既是你的爱徒,你也得多加关心他,别和从前一样。”
韩剑星目光深沉隐忍着昔年沉痛。
“燕老太君今儿抱恙在身,没法前来沂园,可怜了,新年伊始却是一病不起,巾帼老将晚年还要遭受这等折磨。”
刘安河摇摇头,眼角余光却都在观察沈宁。
这番话,是说给沈宁听的。
弦外之音是告诉沈宁,云骁勇这件事上,是得罪了燕老太君。
刘安河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也是因为身在上京漩涡但看得清楚,知晓沈家如今看似是遮阴的参天大树,实则内里腐朽,不堪一击。
沈宁淡淡地看了眼刘安河,而后与沂园内的京都府尹大人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了如指掌,尽在不言中。
第346章 京都府尹阔步来
无人道理刘安河,他倒不觉得乏味,流露出慈祥和蔼之情,如德高望重之师长般看向了韩剑星,好心地劝导:
“剑星啊,师徒二人,没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知道么?”
“你师父啊,我跟他相识这么多年,他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至于你那腿的事,你也不要太灰心了。固然成了个瘸腿之人,影响你的武学造化,但你要知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再说了,老朽听说过一番话。”
“人如苦海行舟,所谓苦厄,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功德,且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这瘸腿之事,还会成为你毕生的福气呢。”
刘安河的厚颜无耻和笑里藏刀,让秦老、赫连远山以及陆子白等人近乎咬碎了后槽牙,若非不合时宜,沂园又是天子脚下皇家之地,这群人只怕会当场把刘安河扑倒如市井地痞般打个乱七八糟,呼爹喊娘。
韩剑星抿紧了唇,隐忍着过往的泣血沉痛,泰然道:
“多谢安河先生的关怀。”
“不客气,应当做的。”
刘安河笑。
这风轻云淡模样,好似韩剑星的腿部旧疾与他毫无干系。
就连昨夜梦时,他都觉得韩剑星腿被弄断时的咔嚓之声,宛若神佛之音,世上最是难得的美妙仙乐。
“说完了,就滚吧。”秦老没好气地道。
他扫了眼队列,皱眉问:“陈欢欢呢?”
来时,陈欢欢还在子衿武堂的队列,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刘安河闷哼了一声,噙着嗤笑,带陈琼回燕京学宫的队列之中去。
“刘老先生,请留步。”沈宁忽而出声。
刘安河回头看去。
“刘老先生可还记得,你当年进入上京,衡阳宗师问你,为何而来,为何修武,你的回答是什么吗?”
埋藏在众人深处的记忆被唤醒。
彼时,刘老先生身穿布衣,却站得笔直好似一把剑。
他不算年轻,却有着蓬勃的少年气,眼里的坚毅之光,是在上京混迹多年的精明之人没有的。
刘安河仰起头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里,他固然做不到为往圣继绝学,但想把剩下的做好。
为此,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是大江大河下独一无二的清流。
当他混得风生水起,眼前扶摇直上青云之路,璀璨的光普照他的前程,身后却是迷雾森森如沼泽林,再也看不清来时路,记不起当年衣衫单薄却意气风发的自己了。
他不断安慰自己。
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清官能长命百岁,有几个好人能寿终正寝,倒不如做那遗千年的祸害,世道皆如此,他为何不能同流合污?乃至于是变本加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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