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页(1 / 1)
('
狄九徽越想越真,简直坐立难安,说好不乱跑的他直接独自跑去青丘了。
素桐正在枝繁叶茂的千年老树下对镜梳妆,青丝如瀑,皓腕凝霜,红衣逶迤似火,仿佛要将苍翠柔软的草地点燃。
她透过镜面的反射瞧见了身后的狄九徽,扬唇笑道:“找我什么事?”
在青丘她向来是用女身,外出时切换成男身,千年来风雨无阻,也不知是为何。
“这个……”狄九徽组织着语言。
“还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素桐一眼识破他来此的目的。
狄九徽揉着鼻子就笑。
“我若是有琴瑟太太的才华,便不在青丘待着了,文曲星都得退位让我来当。”素桐捻着青黛笔,细致地描着远山眉。
狄九徽卖乖:“不是不相信你,证明一下嘛。”
“是你怀疑我,你拿证据啊。”
素桐将金钗挽进头发里,又簪了朵娇艳欲滴的花,而后起身沿着河流慢悠悠地走。
这是青丘不死泉,河水瑰丽,流水澹澹,呈现玛瑙般晶湛的鲜红色,远远望去如一道蜿蜒不止的血迹,浮光落在水面璀璨烂漫。
看着像血,实际上也的确是血。
近万年前,蚩尤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蚩尤身死后血液流了七天七夜不止不休,鲜血淌过的地方生出了河道,最终从四面八方凝聚,汇成了一口泉水,即为如今的不死泉。
不死泉位于青丘心脏位置,像血管一样环绕四周,泉水流动缓慢,但又循环往复,无尽头,无止息。
狄九徽只有一番猜测,证据是没有的,他跟在素桐身边,看她游刃有余地处理青丘的日常琐碎,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他闲不住,背着手溜达去了。
青丘山水灵秀,草木葳蕤,连诞生的精怪都是天生地养,集自然之灵于上下一体,成群的小狐狸灵鹿从狄九徽身边追逐嬉戏而过。
有只赤狐停下来冲他摇尾巴,两只漆黑的眼瞳眨啊眨,狄九徽觉得有趣,便跟着它的脚步钻进了树洞里。
这里的树洞十分偌大,一踏入别有洞天,周围枝干苍郁,繁花似锦,一股生机勃勃的青从内而外遍布四野,身处其中只觉耳清目明,心胸畅快。
“怎么又领我到这儿了。”狄九徽找不到那小狐狸,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再往里走水声潺潺,瀑布飞流直下,从中空的洞口降落,有一石台位于中央,台上供着一尊巧夺天工的九尾狐雕像,清泠泠的湍流落下时被蓬松舒展的狐尾接住一簇,水珠便逆流而上,形成了一面悬浮的镜子。
那是面水镜,清湛莹澈的镜面波纹荡漾,散发着柔和白光,狄九徽不自觉靠近观察,这个距离本该照出自己的模样,可是水镜里空无一物。
“青丘明心镜。”狄九徽略想了一下便认出此物。
“不错。”素桐明媚的嗓音穿透不算小的水声从身后响起,“见此镜者可破魑魅,窥因果,解执妄,得自悟,明心见性,亦能照出你心底魂牵梦萦之人。”
素桐探头瞧了眼空空如也的镜面,相当失望,“谁都没有啊。”
“你嗑的是假。”狄九徽戳破她的幻想。
“你没有,不代表旁人没有。”素桐高深一笑。
她躲在五米之外,一步都不肯踏进石台,狄九徽见状道:“你不过来?”
素桐不说话,手一挥,明心镜渐浅,慢慢与后面的水幕融为一体。
狄九徽揶揄道:“你不敢?”
“是啊,不敢。”素桐坦然承认,“我不像你,问心无愧。”
“活都活了几千年了,风风雨雨也都见过,自当清净无为,不愧不怍,虚室生白。”狄九徽目若朗星,豁达开朗。
“那你可经历过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素桐抱着手臂说,“你是月老带出来的,放现在算仙二代,不曾经历过生死,不曾历千帆洗铅华,我看你啊就是一张白纸,虚浮无际。”
狄九徽不喜欢被这样说,但又是不争的事实,他有点急:“我想过去历劫,可他们都不让我去。”
素桐不接他的话,“都说情劫最难过,你看妲己,为了一个人身受重伤,死心塌地陪在凡间轮回百世,可那人能记得她多久?”
帝辛当初作恶多端,杀孽缠身,转世之后常常横死或穷困潦倒,妲己追寻他而去,不肯回来青丘,她不再是当初的容貌倾城,以凡人平庸朴素的模样陪对方度过短暂的一生,有时只是一个照面,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再入轮回,再开启一个新的短促人生。
素桐眼神透着哀切与怜悯,“你可知对凡人最大的惩罚是什么?并非魂飞魄散,而是在浊世之中周而复始,辗转不断于红尘俗世颠沛流离,受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生老病死爱而不得。”
这便是女娲娘娘降下的惩罚,妲己在凡间不允许使用法术,他们只是大千世界里最渺小普通的人,不断的重逢相遇,不断的生离死别,拥有与失去一线之隔,看着所爱之人一遍又一遍遗忘过往,忍受着苦厄与磨难,自己却无能为力。
“人和狐族不同,纵使上一世爱得再深,一旦死去全部清零,漫漫岁月里轮回永不止歇,妲己仍是妲己,可她又怎能确定苦苦追寻的还是当初的那个人?”\x02\x02
第24章 情劫
狄九徽心有触动,“灵魂终究是不变的。”
“又有何用?”素桐轻描淡写,“反正纠缠再深再刻骨,那些人啊总会在某一天忽然顿悟,之后抛弃山盟海誓,永不回头去奔向他的大好前程,什么情啊爱啊,都是笑话。”
狄九徽记得素桐之前也曾去往凡间,与某个男子纠缠了几生几世,而后她执迷不悟犯下大错,生生受了二十道雷刑,囚于归墟数百年,之后那男子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素桐从此也不再提起。
“狐族,尤其是我们九尾狐,命中注定会遇上情劫,渡过了便过了,渡不过……”素桐低眸,淡淡一笑,“大抵会神魂俱灭吧。”
狄九徽微微皱眉,“妲己她?”
“她渡不过去。”素桐冷静地下了判决书,“当年她自断一尾已受重创,你猜她如今还剩几条尾巴?”
四下静默一刻,狄九徽看着没什么情绪波澜的素桐,外衫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袂随风飘动,像翻飞的火红蝴蝶,他缓缓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她并非甘之如饴?”
素桐嗤笑一声,“这不是安乐,而是蠢。换做是你,你会像她那样将一切抛之脑后九死不悔?”
狄九徽立刻摇头,“我与帝辛又不相识,不能相提并论。”
素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掌接住飞溅的水珠,沁凉如冰,沉甸甸地打湿了她的衣角,于是那蝴蝶褪了色,萧然地落了下去。
“说来倒是怪了。”素桐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白练倒挂的瀑布声里,“他们二人的红线曾随着帝辛身死一同被斩断,可每次,帝辛的转世总会对妲己一见钟情。”
她很疑惑,眼神茫然又专注地等着狄九徽给她回答,狄九徽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执念的并非妲己迷而不返,她是透过妲己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透过帝辛看到了曾经那段感情中的另一人,直到现在她还未能彻底释怀。
狄九徽忍不住想素桐与那不知名男子的红线到底是断了,还是根本就未曾连在一起过?
只是这答案注定得不到,素桐此生应该不会再提起那人的名字。
难怪古往今来情关最难过,爱情可真折磨人。
狄九徽咋舌。
离开树洞之后素桐又恢复了平日的落拓,她处理完了琐碎,回去自己的住处休息,狄九徽亦步亦趋地跟着,然后被挡在了门口。
“你这样让人看见不好。”素桐堵着门不让他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得了。”
“你变成男的不就行了。”狄九徽死皮赖脸不肯走。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