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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你们进院门时,我想说的便是这个。”周礼冷笑一声:“如此看来便巧了,我们还未去找,他们就送上门来。”
夏青鸢打了个冷战。她想起从前第一次遇见裴季卿时的样子,怎么也与传闻中的江左裴郎无关。像是朝深渊中瞥了一眼似地,她从裴季卿的身上看见了江左世家的滔天权势,也看见那背后深不可测的阴影。
“夏大人,证人找到了。他说,店家今早便收拾东西出了店里,还叮嘱他们好生看店,自己要远行数日。说是要去……”
“去哪里?”
“来报信的士兵迟疑了一下,才吐出几个字:去海市。”
“海市?”五人都发出疑问。
“扬州本地有传说,人间有人历,阴间有鬼历。每月的十五日是鬼历中阴气最盛之时,胆子大的渔民便会趁此时去江上捕鱼,江口通海,常有鬼船出没,上面金银珍奇,无所不有。若是能找到,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发愁了。”周礼立马流利作答,其余四人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
“这么说,店家是在准备去海市时被杀害的,而且,看作案的手法,极有可能是百花杀所为,或者是对百花杀的手法熟悉之人。” 陆远沉思片刻,与夏青鸢眼神交汇,她下意识地点头同意,又想起两人此时的关系,于是转过头咳了一声。
窈娘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神情,伸手将周礼拉倒一边询问:“可有打听到去海市的方法?”
周礼耸耸肩:“这个恐怕要去江边询问老渔民。”
夏青鸢在此时转过头向他:“我去吧。这店家被害……也是受我牵连。而且我与那家店铺相熟,或许可以多问出些案情。”
周礼连忙看向陆远,对方却低着头看案卷,没有回话。夏青鸢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
“师父,你不去追……” 等夏青鸢出了门,周礼才压低了声音问陆远。
“她现在不想看到我。” 陆远低眉,眼神里看不出喜怒:“让她自己静一静也好。”
“可是,师父……” 周礼支支吾吾。
“不用再劝我。”
“师父,你案卷拿反了。”
陆远:……
(十)
半个时辰后,扬州府衙内。
“夏青鸢人呢?”陆远从门外走进来,周礼在与窈娘陪同仵作验看尸体。
“还没回来。”周礼头都不抬:“话说不是师父你放夏大人走的吗?”
“可已有半个时辰未归。她平常若是遇着了棘手的事,都会先禀报……”陆远此时才蓦地想起自己现在并无官衔,于情于理,都无需向他报备,顿时连手里的案卷都扔在了桌上,坐下仰头灌了一口茶,神色阴沉。
“师父,看你如此担心,不如自己出去找。”周礼抬起拿着铁签的手指了指门口:“我们忙着验看证物,恕不奉陪。”
陆远瞪他一眼,随即拿起佩刀就出了门。周礼又在他出门前又补了一句:“今夜府衙里住了不少协同查案的弟兄,师父若是找到师……找到青鸢姑娘,就在外头找个驿馆住下罢。”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窈娘放下手里的录簿,笑着看了周礼一眼。
周礼吹了声口哨:“师父他这个人就是死脑筋,心事太多又爱憋着,迟早把自己累死。”说完就顺手拿起证物台上的短刀,恰好窈娘也去拿那把刀,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又同时迅速收了回去,又不约而同地向外退了一步,空气一时安静。
过了半刻钟,窈娘又向周礼的方向挪了挪,周礼也不着痕迹地向她挪了挪。两人在空旷府衙里并肩而立,默契地验看着尸体。
“窈娘大人。”
“嗯?”
“此次若是再遇上百花杀,也无需害怕。” 他眉眼沉稳,手里运刀流畅:“我会陪着你,我们是搭档。”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窈娘在那一瞬间,从周礼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冷酷杀意。
当啷,她手里的短刀掉在石台上。她又不动声色地捡起,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陆远顺着夏青鸢离开的方向一路找过去,穿过数条幽深小巷,在几个岔路口停下,仔细查看土路上残留的鞋印。终于在某条道路的尽头发现此前追踪的鞋印消失,随之出现的,是墙上扎着的一把短刀,刀上挂着一张榉木面具,还有一张纸条:
戌时三刻,扬州府衙。
陆远一拳捶到墙上,继而奋力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扬州府衙建在这座江边大城的制高点,从前曾经是王府,有厅堂水榭,幽静深邃。从府衙大门前望出去,可一眼看到繁华喧嚣的运河码头。
此时霞光照着江水,波光粼粼。渔民、商贾与船客云集,上船下船、卸货载人,正是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候。
陆远气喘吁吁地跑回府衙,站在大门前望向熙熙攘攘的人潮,然而哪里都没有夏青鸢的影子。忽地,在人群中闪过一个穿着羽翎卫衣服的娇小身影,又倏忽不见。他拼了命第追上去,扒开人潮,逆着无数上岸的船客,向江边跑去。
(十一)
夏青鸢昏昏沉沉地醒来,惊悚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还穿着婚服。层层叠叠,描金绣凤,只是那深浅不一的红色像血迹一般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再举目四顾,发现隔着朱红纱帘的床头,依稀挂着一件白色外袍与一张没有脸的面具。
是河神的服饰。她像是坠入一场噩梦,在梦中,她成了河神的鬼新娘。
她正要喊出声,不远处就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掀开帘帐,接着是一个她耳熟的声音响起:“青鸢姑娘,许久不见。”
是裴季卿。
“你不是……”
“我没有死,百花杀不舍得杀我。”
裴季卿坐在床边,仔细上下打量她,像打量一个没有生机的死物。
“青鸢姑娘,裴某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能为我所用。”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那动作毫无感情。“今夜陪我演一场戏,演得好就放你走。若是演得不好,就与我陪葬。”
她被他手指的冰冷触感惊到,打了个寒颤。裴季卿笑了,手指移到她发顶,拍了拍她的头:
“怕了?此处隐蔽,陆远也找不到你。”
她嫌恶地躲开他的手,眼睛却看向别处:“我与陆远之间已恩断义绝,如今并无瓜葛。”
裴季卿又哈哈大笑,按着她肩膀推倒在床上。她惊慌挣扎,裴季卿捏着她脖子,语气却平淡:“夏青鸢,你当我是瞎子。裴某此生虽看错了许多事,却有一事看得最清楚,那就是人心。”
他忽地松开了握着她脖子的手,夏青鸢大口呼吸着,憋得满脸通红。裴季卿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是冷漠的悲悯:“人生若蜉蝣,朝生暮死,不过瞬息。自欺欺人,实在愚蠢。何必像我这样,直到人不在了,才明白自己的真心。”
(十二)
戌时三刻,扬州府衙外挤满了人。
此处是扬州城的制高点,从这里望出去,不远处就是人潮涌动的江滩。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残霞江滩之上,忽然起了大雾。接着,在大雾中,一只艨艟巨舰隐隐浮现在岸边,如同上古传说中的巨鲲。
“海上裴。” 周礼看着那艘巨船,握紧了手里的佩刀:“如此规模的商船,普天之下,只有江左裴氏能造。”
陆远的眼神紧盯着船头,忽地岸边人声喧哗,人们都望向了船头。那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戴着面具,身穿洒金衣袍,另一个被面具人挟持着,穿着新娘的大红嫁衣,果然是夏青鸢。
“河神!是河神!河神显灵了!”
人们顿时喧哗起来,接着有人倒身下拜,其余的人也跟着跪拜下去,江滩边顿时黑压压跪满了人。
陆远、周礼与窈娘站在府衙前的高地上,沉默地看着这幅荒谬景象。接着陆远上前一步,对着江滩大吼:“你们看清了!船上的是朝廷要犯,不是什么河神!根本就没有河神,都给我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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