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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一怔,没想到摄政王死了这许多年,九哥竟然没有换掉他题的字。

谢翊看他神情笑了:“包括今日朕教你的那些挑弓选马的技巧,都是摄政王教的朕。不仅如此,他时常带朕来打猎,手把手教朕骑射,如何观察猎物,查看猎物踪迹,看天气,野外宿卫,都是他一一教的朕。朕幼时还是颇爱来打猎的,因为太后不喜打猎,几乎不来,每次摄政王带朕出来,规矩便会松懈许多,朕也难得放松。”

许莼低声道:“摄政王开始待您还不错?”

谢翊道:“嗯,如师如父,只是朝事上专断些,但待朕还算经心,是教导辅佐的姿态。九哥和你说过,令兄一开始,也未必就想着要和你争爵。摄政王一开始,也是将朕视为子侄,耐心教导的。只是时间会变,人也会变。”

许莼看着谢翊,低声道:“九哥。”他想说我不会变,却又觉得这样的承诺太过轻浮。

谢翊却沉浸在了回忆中:“八方天马,就是摄政王亲自题的。后来他坠马而死,当时骑着的那匹马就被杀了,太后犹不解恨,当时颁了懿旨要将这整座养马苑上下所有内侍、宫人以及所有马匹全数扑杀。”

许莼吃了一惊。

谢翊面无表情:“朕拦下了,不仅仅是宫人无辜,这里上千匹骏马,马是珍贵的军备物资,更何况当初摄政王搜罗这些珍稀品种,不知花了多少国帑人力,这里的马夫也都是极有经验的,如今为着这事就要全数打杀,实在是暴殄天物。”

许莼看谢翊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冷漠,低声道:“太后……是不是很生气?”

谢翊道:“她当时疑心是我杀了摄政王,如今要保住这些人和马,自然更疑心,总之当时甚至连夜传了宗王和内阁首相、范国舅进宫,摄政王世子当时也在慈安宫,当夜就要传旨废了朕,要改立摄政王世子。”

许莼仿佛也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哪怕知道如今胜利者在这里,他仍然为谢翊担忧:“后来呢?九哥怎么发现的?”

谢翊淡道:“朕早就安排了方子兴,带着亲卫连夜斩了内卫统领范日昌,拿下了宫门守卫权,但凡进宫的立刻就被带去了正殿候着,再派人把慈安宫围了,对外只说太后病重不能起。”

“朕早就亲政,内阁首相也早就与摄政王离心,摄政王一死,立刻便站在了朕这一边。范太师为帝师,在殿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与外边也通不了消息。朕连夜颁了无数旨意,传了数个内阁官员和武将觐见,摄政王府立刻也被围了,亲信尽皆杀了。”

“太后知大势已去,哭着求我饶过摄政王世子,当时范皇后也求情,朕也便算了,赐了他端平王号,让他袭了郡王爵。代价是太后从此幽禁宫内不得出,不得干预朝事。”

“但平安日子也没过多久,谢翎是个好事的,引诱皇后,致皇后怀孕……仍然还想着谋逆,朕就逼着皇后落了胎,废了后让她去陪太后了,然后杀了端平王,后来范国舅自尽。”

“母子终究再也没有回圜的余地。”

谢翊笑了声,倒也不如何可惜:“朕辛苦夺了这天下,想着既为着一口气夺了在手,总不能做得比摄政王差,也不能比先皇差,朕治国安民,总无愧天地先人,便是来日到了地府,见了摄政王,朕也理直气壮,并不曾祸乱天下做了昏君,而且定四海拓边疆,比他强。”

许莼:“……”九哥在这做皇帝上,可真有些执念。

谢翊却看向许莼,微微一笑,心道:朕如今教你王者之道,哪怕来日不可测,走到相疑的地步,那你也能当一个好皇帝。

许莼看着他的目光却不知为何有些发毛,盯着谢翊道:“九哥想说什么?”

谢翊道:“卿卿当日与我欢好,曾说过故人心易变……”

许莼立刻跳起来:“九哥!我心绝不变!恩爱两不疑,九哥不可疑我。”他正戳中适才心虚之处,他一无所有,却偏偏得了帝王之爱,他若是说此心不渝,倒只显得轻浮,但他偏偏又害怕九哥疑他少年性情不定。

谢翊含笑:“人生无常……我也时时思想我们的未来,不是说你会变,我是怕我自己也会变,帝王年老昏庸者不可胜数,若我真有昏聩失智之时,你只管自保,亦可取而代之。如同朕囚母杀弟一般,不必手软。”

许莼大怒,上前靠近谢翊按着他的手:“九哥!”

许莼面上通红,双目怒气勃发:“九哥怎可说如此话!”

谢翊伸手安抚他:“是我失言,幼鳞莫气,我们自是永以为好,两不相疑。”

许莼胸口满胀怒气,谢翊只好低头吻上他因为生气更显得红润的唇,一只手慢慢抚摩他的背,他用心安抚,能感觉到许莼的背原本紧张耸起肌肉绷紧,在长吻之下终于慢慢放松平复下来。

许莼低声慢慢重复着:“永以为好,两不相疑。”鼻尖却不知为何一酸,眼睛一热,眼泪珠子滚落了下来。

谢翊安抚着抱着他,慢慢吻去他的眼泪:“是九哥说错话了。”

许莼抱着他低声道:“九哥,若是九哥不喜欢我了,我便出海去,但九哥只要还要我,我便陪着九哥,取而代之这样的话莫要说了……若他日我与九哥有争执,九哥只给我一句明白话就行,千万不要叫我猜,九哥心思太多,我不会猜。”

谢翊心中愧疚,低声道:“是九哥想太多了。”但是现在不说,将来等你羽翼丰满,权倾朝野,恐怕就要怀疑朕是试探你了。

此刻说来,你才相信朕是发乎内心。

作者有话说:

请审核高抬贵手,是按摩,真的是按摩!

修了小bug,国舅死再后一点。

加了一句结尾,因为皇帝这话只能现在许莼还未入朝堂的时候说,

否则来日是真心是试探,只成疑案。

第103章 开猎

这一夜谢翊花了好些时间才将许莼给安抚睡了。

第二日天不亮谢翊就带着许莼又换了猎装, 带着亲卫队骑马去了围场。

天才蒙蒙亮,猎场两旁的灌木上还全都是露水,谢翊和许莼说话:“这是西风山, 早晨出来, 其实山谷里还有许多鸟儿翅膀被露水打湿, 飞不高,这时候打鸟合适。”

“你闻闻风里的味道, 有经验的猎人能闻出野兽的味道。”

许莼闻了闻,除了草木的香气外,什么都闻不到。两人一路沿着山道往上爬, 山间草木茂盛, 山花零落摇曳, 很快他们爬到了山顶, 这里砌着一座高阁,十分宽敞,事先已安排好了长榻短几, 扶手椅,四面都围了杏黄帷帐。

地势居高临下,视野极好, 能够一眼看到整个猎场,甚至能隐隐看到远处的海, 几缕阳光穿过了集聚在山峦之上的晨雾,围场周围的旗帜连成了一个圈, 清晰显示着禁卫军们已驱赶圈出了围场。这里显然就是供行猎的宗室坐着休息以及观看围猎的地方。

凉阁上仍然题着四个大字“八风不动”, 看得出还是摄政王的字。

许莼却噗嗤笑了声, 谢翊问他:“笑什么?”

许莼道:“陛下没听过那个掌故吗?八风不动, 是借用佛语四顺四逆风吧。”

谢翊道:“也不尽然, 史记律书里就详细释八风之意,自‘安耐毁誉,八风不动’而来,此处地势甚高,风从四面八方来,题这词是有些豪情在的,摄政王一生毁誉无数,他确实不太在乎这些的。”王者行事,亦本当如此,任由世人如何毁谤赞誉,只坚守信念一心向前罢了。

许莼忍俊不禁,只不说话,谢翊看他神色如此促狭,便知道定有蹊跷,捏了捏他手腕低声哄他:“竟还有朕不知道的掌故?”

许莼道:“不好,今日臣若给您说了,来日你每次行猎看到这字恐怕就只忘了豪情,到时候要怨怪臣了。这事定然别人也知道,只不和您说,自然是因为不雅,真好在君前口吐不雅之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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