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帐暖小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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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有记忆起,身边的祸事似乎就没停过,父母早亡,家族衰落,豢养宫中除去一副光鲜靓丽的皮囊外,她根本一无所有。

而及笄之后,就连她唯一自持的美貌,也渐成了引祸生事的源头。

寄养宫中,她从来身不由己,于是学着得过且过,将对一切事物的期待值放到最低。

既如此,还能有什么祸事能值得她伤神怨叹?不过是苟活罢了。

你且起来,膝盖久跪会痛的阿绛。施霓微叹息,弯身欲将婢女扶起,她性子温吞和善,对待手下人也是恻隐关怀。

可阿绛却倔强不肯起,见施霓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一时忧心更重。

姑娘对自己的事总是不上心的,可这次危难却不是平日里的宫苑内斗,能被周旋化解,涉及国难,姑娘若再不想法子,恐被当作西凉求和的贡礼,献送大梁!

在施霓怔然的目光下,阿绛言简意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完整,末了,又再次强调,此事为大王子拓跋川所提,而三王子拓跋稷则极力反对。

闻言,施霓心头涌出些许复杂,恐惧是有,但麻木更多。

她是罪臣之后,世上早无亲人可依,幸得被云娘娘收养宫中才不至饿死街头,起初,她还幻想天真,真把云娘娘认作自己的恩人,贵人。

可直至后来,她无意听到云娘娘和嬷嬷私语,才知她们肯施舍好心,竟都是为了将她尽心调.教成能与王后争宠的棋子,她的归宿,不是这温居榭,而是大王的床榻。

也是那时施霓才恍悟,怪不得这些年来,她衣食住行样样享受最好,被娇养的程度甚至与金枝玉叶的公主无异,还有嬷嬷对她所提的那些奇怪要求竟都出自,一场经年阴谋。

这些年来,无论冬夏,她都必须夜夜奶浴泡上半个时辰,十多年的润养,叫她如今的肌肤嫩如婴孩,揩一把都好似能捏出水的娇;还有常年来她必须每日要喝的至苦汤药,也叫她较同龄少女而言发育得更甚丰腴,尤其胸部,常觉满涨。

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懂得这些后宫腌臢手段,她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云娘娘这些年来对她所谓的偏宠关照,根本不是出于怜爱,而是在饰装礼物!

为了她自己的后宫地位,施霓无辜成了她的试验品,被她用心调养成了一个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少女尤物,更或是,床笫玩物

她当然想逃,可双方实力殊悬,她除了认命只剩一死。

而造化弄人的是,偏这时,三王子拓跋稷对她倾诉欢喜,云娘娘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自己的雅正儿子也没逃过男人的劣根,对美色同样是贪爱垂涎。

也因此,云娘娘的计划被打乱,而施霓暂靠着拓跋稷的庇护,安度了这数余年。

而如今,她不知拓跋稷究竟还能护她几时。

施霓叹息自己躲不过的命运,于是不禁自怨自哀地吁出一口气:不管是西凉还是大梁,于我而言不过是从狼巢到虎穴,左右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区分。

阿绛并不知云娘娘的计谋,当下还天真道:姑娘何出此言?以云娘娘对姑娘的偏宠,怎会舍得将姑娘送去千里外的大梁,更何况稷王子对姑娘深情许许,此事他绝不会应允的呀,如今姑娘只管去找他们示弱,再可怜掉几滴眼泪,这祸事自当可以避免。

施霓无力坐回软榻,目光散到窗外开得正好的木槿花上,半响才道:阿绛,这里是王宫贵苑,最不值得信的,就是二字深情。

阿绛当时不信,却不想施霓此言当真一语成谶。

半月后,王诏送达,拓跋宏特立施霓为王后义女,赐封号舜华,享公主华轿丰仪。

她得了体面恩赏,同时,公主为佑国运,远赴大梁的第二道诏书紧接赐下。

舜华舜华,不过红颜命浅,一瞬芳华。

施霓跪地伏身接旨,内心顿生无限凉薄,这可笑的封号,倒是与她若浮萍的命途几分贴合。

今后进了大梁,恐芳华不再,余生只剩黯然。

不管是被纳进皇宫深韪,还是被赐入侯门将府,左右躲不过以色侍人,为王权贵人们掌心玩物的宿命。

至于被献赠予谁,于她,并无什么分别。

第2章

华丽轿撵出离西凉王宫千米远,阿绛低低的啜泣声依旧不停。

听这凄戚不止的声音,可见她满腔怪怨,内心似要比施霓还要委屈几分。

原本这丫头是不必跟来的,可她却执意向王上求了同行的恩赐,就是怕施霓一人奔赴异国孤苦无依,有她陪着,路上好歹能做个伴,不觉寂寥。

于是施霓的确是不觉得路上闷了,阿绛哭了许久也不停,从出发到现在车厢内就没一时是安静的。

又过了半响,施霓无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欲言又止,她本想路途遥远,上了轿撵便养精浅眠,却不想阿绛的嗓子这般好,哭了快半个时辰还不肯作罢。

而且她若再纵下去,恐怕进了前面的林间小路,阿绛这嚎声都要把山狼招了来。

施霓叹了口气,从袖口拿出自己的蚕丝手帕,倾身过去想帮阿绛擦一擦花了的小脸,结果看她眼泪不止,鼻涕也流,一时竟未找到下手的地方。

半响,施霓实在没忍住,被阿绛小花猫似的脸给逗得忍俊不禁,阿绛,快些擦擦吧,待会到了汇稽,咱们需在大梁军将面前体面些。

她们的马车由西凉兵将护送到汇稽城,之后就要被大梁人接手,无论钱财银箔,还是她,都要一路向东,再不得回头了。

姑娘怎还有心情笑,我是替姑娘委屈呢。往后前路凶险,姑娘孤身一人再没人护着,以后要怎样才能安然过活?阿绛接过手绢,越说越是止不住的伤心。

没有谁会永远护着谁。施霓认真看着婢女阿绛的眼睛,像是对她说,也更像是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留在西凉宫院已是绝路,如今出来,也许能再遇生机。

阿绛眨眨眼,擦干泪,还在作痴想:怎会是绝路,若不是稷王子被云娘娘骗着喝了两大碗蒙汗药,又被困在温居榭出不来,姑娘岂会可怜落得如此境地?姑娘你再等等,等药效过去,稷王子清醒过来,他一定会赶过来把你救回去的!

西凉的事,她原本一件也不想记着,可眼下阿绛又倏忽提起,这叫她难免心头微涩。

王昭降下后,稷哥哥确是为她极力争取过的,他不仅去哀求了云娘娘,更是在王上的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可在王权掌控者眼里,这些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最终一切不过于事无补。

施霓慢慢收回思绪,不再执念地摇叹道:我倒不希望他来。

徒劳挣扎,又有何用?

阿绛却不理解:为何呀,姑娘不是已经和稷王子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如今姑娘落了难,又怎会不希望他来相救?

沉默半响,施霓眼神忽的黯淡许多,这些私语她是第一次同人倾诉:这些年来,我都视稷哥哥为兄长,存的也不是女儿家的心思,可为了能够活下去,我只能唉罢了。

她叹息止了声,若再说下去,她恐怕也要如方才的阿绛一般,止不住地落泪了。

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太多,多到如今被献送大梁,她都觉得这是换一种方式的解脱。

若是幸运,进了大梁国后,她能被送赐给一温良和善之人,余生也算安度。即便是为妾,也总好过在西凉日日防着云娘娘,提心吊胆地过活强。

阿绛看施霓此刻伤神黯然的模样,不忍继续追问,于是倾身过去将她慢慢抱住,又轻抚着背安慰许久。

进了汇稽,西凉的将官随从便不能再跟入城。

原本,汇稽城是西凉的边线重城,而如今却成了不能踏足的大梁地盘,叫人怎么能不泄气,故而这一路上,士兵们的面容愁丧程度是一点不比阿绛差。

施霓和阿绛乘坐的华撵,被领头官兵亲自送到了大梁将官的面前,因是战败一方,西凉人自是矮上一头,就连施霓,也要下来被女官摸身搜查。

大梁所派将领是个面容黝黑,举止俗糙的武人,旁人唤他作蒙校尉。

蒙校尉见着施霓遮着面纱被婢女扶着娇滴滴地下来,便看不惯地横眉道:今后姑娘跟了我大梁的车队,恐怕不能再被当作公主供着了,姑娘的娇贵做派还是改改得好,不然路上自是要吃些苦头。

阿绛护主心切,忙挡在前面回叱:你怎可这般和姑娘说话,就算我们是西凉人,可姑娘已被王后认作义女,为两国长久交善,姑娘进了你们大梁后也是要做娘娘或小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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