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提剑出燕京(3)(1 / 2)
刚想拒绝时,苏九允忽然抬眼看向周亦行的黑色左手手套,他怔愣了一刻,眼中似乎有一丝波光流淌。
周亦行看向对方:怎么了?
苏九允眼中的犹豫不决虽是稍纵即逝,却也是被周亦行轻易的捕捉到了。
听到这句话苏九允这才缓过身来,短暂的沉默后,他继续低头解着手中的九连环:没什么,随你。
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周亦行明显有些意外。
所以,安排我住哪?周亦行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里。苏九允头也不抬的往远处的小屋遥遥一指。
周亦行皱紧眉头,远远看到一个小屋:那里是哪里?不不会让我住茅厕吧。那是一个活人可以住的地方吗?苏大人的医馆条件未免也太艰苦了吧。
苏九允被这一句哄的笑出声来,即使是嘲讽,话语也平添了几分温柔:
你从哪里看出来像茅房?寄人篱下还要挑三拣四的。你真要是喜欢那种地方,我大可以给你安排。
还未等苏九允反应过来,周亦行迅速抱起铺盖,二话不说拔步走向远方的小屋:
不必不必。我毕竟是伤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才还说腿疾,这倒是走的快了。
苏九允调侃着,几步跟上周亦行的步伐。
惠风和畅,远山上的大钟又撞过一回,传来了沉重悠长的回音。
周亦行枕着双臂,看向远方的千山,吟唱道:断戟作泥埋,春秋数几何。万物俱是浑浑噩噩,唯独暮鼓晨钟让人醒啊!
苏九允面无表情的回复:这里没有晨钟暮鼓,就算有也喊不醒你。
也不知道这阴阳怪气跟谁学的。
周亦行偷瞄向苏九允,看到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清瘦。莫不是说话得罪的人太多遭天谴了?
我看你也是习剑之人,为什么现在去行医?周亦行瞥到苏九允身侧的剑,忽然产生莫名的熟悉之感,他随口问道:
你为什么随身带剑,而且还是这么破的一把剑?
那你又为何不摘下手套?反而左手执剑?苏九允反问,依我看,你并不是天生左利手,右手行的更方便些。
左手啊,周亦行一噎,眼神飘到他处,将戴着手套的右手往背后一负,他吞吞吐吐的说:
也,也没什么,十几岁的时候被下人端来的热汤烫了,反正丑呗。这么多年用左手用习惯了。
原来他曾经是一个朱门绣户的公子爷。苏九允想着。
原来这样啊,原来都是苦命之人。
苏九允忽然苦笑一声,眼神中的最后一点期冀彻底消失殆尽,转成一丝失望,他看向远方的袅袅炊烟。
幸好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否则真圆不了场。周亦行看向右手的黑色手套叹息一声。
当初断的食指,现在想起来是有些遗憾。周亦行另一手抚过木指。
时过境迁,他自己忘记很多事情,他努力回想着这个手指为什么而断,却也无从得知了。忘记的东西太多,周亦行也没有想过更深的原因。
现在苏九允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周亦行看向苏九允失望的眼,无法去猜。
苏九允看向腰侧的古剑,露出久违的温柔微笑:这把剑本是一位故人所赠。后来这位故人长逝,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寻找它的主人。
故人?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清楚。我只记得这把剑名叫做「归去来兮」,是他生前酣醉时所起。后来为了掩人耳目,我将它改为「拥雪」。
「归去来兮」。
听到这个名字时,周亦行浑身一颤,他反复低念着这四个字。
那不正是他当年送他的佩剑吗!
这么多年前的东西,苏九允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周亦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十年前,他是疏影派的大师兄,不似现在一般在大雁城浪迹萍踪,那年的周亦行凭着一柄名唤「归去来兮」的剑在江湖里名噪一时。
他是相国府的小世子,自当出手阔绰,在剑行掷了百金只为寻得一瞥欣喜的物件,少年尚不知世间的滋味,只想随自己的心愿。
而这位锦衣玉食却整日浑浑噩噩的公子结识了穷酸又胸怀大志的小小少年。
对于心怀大志却又穷困潦倒的小乞丐,人们对其总是不在意,又认为这种人总是喜欢空想,喜欢不切实际。而十七岁的周亦行偏偏喜欢少年的这一点。
那时周亦行手执一柄「归去兮」,舞剑的招式十分花哨,但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优点仅限于好看。他甚至自创了一些奇奇怪怪、诸如「散飞花」、「鹧鸪愁」之类的奇怪名字。
站在一旁的苏九允却看的十分入迷。
少年周亦行朝着苏九允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允,你是很喜欢这把剑吗?
那时年纪尚幼的苏九允听到这句话一愣,想想自己口袋根本不剩多少钱财,旋即摇摇头:
不了吧。我,我只是
还剩下一句苏九允斟酌了半天,可惜没有说出口。其实再多言说也是无异。他埋下头去,似乎有些愧疚。
少年的自尊心太强,总是一击即溃。
可那时候的周亦行怎么看不出来他喜欢呢?
周亦行一手拉过碍眼的柳树的枝条,一手轻轻拍上苏九允的肩头。
苏九允偏头看着肩头上骨节分明的手,一时晃了神。
不必推辞,你也不需还我什么,周亦行将归去兮递给苏九允,权当是送你的礼物,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苏九允一怔,眼神从肩上的手转移到剑上:这怎么能行。
其实苏九允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到底是什么。
周亦行生怕触动了少年的脆弱的内心,只得拐弯抹角说道:
这个你随便处置。反正剑嘛,你知道我也不缺的,送你的就是你的啦。
周亦行心知要明用银票给苏九允补贴生活,依苏九允的性格肯定是不会接的,多半又要触动了少年那根敏感的神经。
归去来兮也可以在剑行当好多钱了,多少可以改善一下苏九允的生活,起码足够换上三四年的口粮和两套新衣裳,不用被其他的小叫花子欺负了。
谢谢行哥哥。我很喜欢。苏九允露出久违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苏九允继续说道:既然行哥哥说今日是我的生辰,那我以后年年岁岁的今日都是生辰。那苏九允永远都会记得的。
苏九允的笑容不多,从儿时便是,每次能笑都很难得。
周亦行一时无语凝噎:也不至于这么认真的吧。
黄昏下的苏九允一步一止,最后苏九允回头遥遥望去,泛黄的余晖洒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
一向不善言谈的他缓缓启口:
行哥哥,你说是人能长久,还是这些没有情感的物件能长久?
周亦行不记得他后来怎么答复的,大抵说了什么不相干的话吧。
周亦行发现自己忘记了太多,一些记忆早已经无法重组,一时间却只能想起这些。
原来,苏九允一直心心念念的故人是他啊。周亦行现在回想起来,心底忽然有一种奇异的酸楚感。
周亦行,你说是人能长久,还是这些生前人所留下的无甚情感的东西更长久?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话,周亦行这才惊回神。
生前周亦行牙根泛酸,他瞪了一眼苏九允腰间的破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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