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提剑出燕京(2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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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童看见莫朔风衣衫褴褛的不成样子,衣摆都被荆棘刮裂成无数布条、满身都是陈血,以为是什么贱籍之人,不由得心生厌烦。

真晦气的病秧子!去去去,叫花子还在这挡道,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吗?小童摆摆手,赶忙找另一位小童聊天。

你们听说了么,前日大侠扶恨水和雁家的副指挥使廖懋鹰在南无山大战,那可叫一个激烈,就像这样!

那少年手脚笨拙地模仿了几招,自豪地说道:

没想到扶大侠竟然以一己之力打败了所有雁家护院!我以后就要当扶恨水那样的大侠,顶天立地、战无不胜!!

原来扶师兄胜了,那还好,还好。

莫朔风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莫朔风也没有生气,这种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相对于自己被老鸨卖到花楼,又被所谓的南疆支度使司徒逍遥勒索,他有多少次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觉得恶心,甚至作呕,又将那些追捧者的送来的珠玉珍宝、画师真迹撕掉、销毁。

那种风光不能叫做风光,如若再给莫朔风来次选择,他绝对会再次从花楼里逃走。

这些孩子对他所言已经很宽容了,莫朔风听得不痛不痒。

他陡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几吊子钱,旋即买来木制风车与糖葫芦、草编蚂蚱分给面前的小童。小童拿到之后,莫朔风才微微俯身,莞尔笑道:

几位大侠,这下可以告诉小生了吗?

那小童听见莫朔风如此毕恭毕敬地说,餍足地咬了一口糖葫芦上的糖皮,又居高临下地问道:嗯哼,这还差不多。说吧,你要问我什么?

那个扶大侠,还活着吗?

不清楚。应当是活着,到最后也是不知所踪。

少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眼底的光黯淡了下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莫朔风暗暗想着。

喔,好。莫朔风紧接着又递给那孩子一块桂花糕,又问道:

所以当时清风派怎么样了?除了扶恨水以外,还有没有人幸存?

听到这番话,少年忽然笑出了声:整个寨子都烧成渣滓,大雪都没有浇灭那场大火,又怎么会幸存下来人呢?这件事情满于阗的人都知道,我看你是个外乡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莫朔风自然也是没有在意,他需要的仅仅是孩子们的情报而已,不会和孩子们一般见识:好,我还需要问大侠一个问题,如果回答这个问题,我手上这剩余的一屉桂花糕,便都是你的了。

那几位少年点点头。

莫朔风赔笑道:方才那孩子唱的,到底是哪个将军要迎娶帝姬娘娘?真是有福气的很呀。

啊,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我们才是最后一位知道的呢。少年震惊地看着莫朔风。

当然就是雁家嫡子雁归意啊。当时怯沙陷落,便去大石求支援,马上雁归意便要应敌了,这一战都不用想必然是雁小将军胜呀,如若此战大捷,中原那国君就会赐婚与雁小将军啦。郎才女貌、好生相配。

赐婚

他何时有了婚配?

莫朔风手中的笼屉应声落地,脑中嗡鸣不已,那些孩子随后说的什么他再也听不进去。

是的,为国征战的将军与倾国倾城的帝姬,天造地设的一对,和他一个连贱籍都不是的、不知哪天就死的亡命徒的人有什么关系呢?雁归意他过的好就是了,自己又在难过什么。

何况,自己本来就是不配的。

那孩子当然是不知道他和雁归意当年的羁绊,他们落在地上沾上灰的糕点顿时觉得可惜,怒道:

你这个人说话不算话,不愿意给我们糕点就不给,你摔他做什么?糟蹋粮食!

莫朔风跌坐在雪地上,被孩童踢地满身雪水,泥泞沾上他本就污秽的衣衫上,他怀中的婴孩忽然嚎啕大哭,莫朔风一看自己忽然温热的手,竟然是孩子又该换尿布了。

冰天雪地里,一个褴褛衣裳的人和一个哭闹不断的孩子顶着风踽踽而行,冻得瑟瑟发抖,显得可笑无比。

可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贱籍、小倌、叫花子、亡命徒、丧门星这样不堪的词汇所束缚,自己为什么不配,为什么自己明明在一直用命竭力,还是争取不来。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明明就是苍天薄情!

后来,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应天府书院,将婴孩平安无恙的送到了国子监太学臣归一博士那边,几番叮嘱之后,臣归一明晓故人所托,让莫朔风放心,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地上。

当他出国子监之时,他忽然捂着嘴猛烈的咳嗽起来,只有扶住应天府书院外的,伸出手方见褐红色的血迹赫然入目,发觉自己的肺痨越发严重了。

莫朔风决定在大限之前亲自前往怯沙,亲自找寻雁归意。

就算是伪造关引杀头也无妨,把师父的孩子送到臣归一已经他一桩心事了却,不过他反正也是行将就木之人了,若是靠着伪造的关引走过怯沙见到雁归意,倒也能了却最后的夙愿了。

可是就在他混入人头攒动的人群,准备交付伪造的关引离开洛阳时,城关上一位熟悉的黑衣人叫住了他。

莫朔风一抬头,惊觉其人是如此熟悉。

竟然正是赵瞒。

赵瞒一眼就见到了落魄的莫朔风,面无表情地说道:莫道长,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是为何流离失所的么?为何会株连九族?

不是很想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在死前完成。

莫朔风不吱声,权当做没有听见,佯装看向了他处的样子,继续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向前行走。

赵瞒一手撑着阑干,又以另一手支颐,却依旧是面若冰霜:

行了,莫公子,我知道你听见了。伪造通关文牒肯定是要杀头的,那些作坊伪造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别以为那些人查不出来。听我说完一些话,你若是还是执意去,我亲自带你去怯沙,这交易如何?

这交易听起来还不错,莫朔风瞥了一眼赵瞒,当即跟着赵瞒前往了无人的巷口,莫朔风露出诡异的笑容,可是依贫道所想,赵大人可是没有那么好心的让我听当年的故事那么简单。

赵瞒心不在焉地用手撩拨着墙壁上罅隙长出的谷莠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喀拉汗是由漠北回鹘西迁到葱岭以南的一支,你们本为回鹘的奚邪勿氏族,三支同逃到大石,奚邪勿一氏族却意外流落于阗,由于某些原因致使大石与于阗信仰不同,你们又误入于阗,于阗的人便认作你们为敌,不知道你们是逃亡之人。对不对?

回想起当年同族人被认为是喀喇汗人捆绑到众人面前,所有的人用最卑劣的话来形容他们。奚邪勿族人不敢反抗,因为一旦反抗就会做实他们所谓的罪名,拖累其他族群。

大火燎到同胞的骨肉,哀嚎声不绝于耳。那一夜之后,几百人便只剩下了莫朔风一个人。

而那些围观的于阗人哪怕知道他们不是喀拉汗人,也都冷眼看待着他们一族在火光之中发出嘶喊声、哀嚎声,却依旧置之不理。

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所有人这些他们是无辜的,也都可能有回旋的余地,可是没有,没有一人。

他记得那天下起零星甘霖,可是依旧浇不灭罪火

那一天啊他孤身一人躲在南无山,看到骨肉至亲的骨灰扬起,却又无力的感觉,虽是年幼,他也意识到离散的感觉,意识到从此是飘萍身。

想到这里,莫朔风不置可否。

当时引起轩然大波,许多喀拉汗人与于阗人打的两败俱伤,一位赫赫有名的将领为了稳住惶惶民心、实则也为了警示其他外邦人,决定防火烧死奚邪勿氏族,最后将骨灰扬到乱葬岗。当时莫道长肯定知道的,这位将领本来晓得你们是回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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