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提剑出燕京(30)(2 / 2)
为了以防万一,他趁着夜色来到那个乱葬岗,准备好叔母给自己准备的小红罐子,他用手颤抖着,将不知是谁的骨灰捧出来一抔,一抔又一抔,万般郑重地放到红陶罐中,毕竟奚物邪族最忌讳的就是客死他乡,他要将族人的骨灰带回家乡。
他尽量掩盖自己抽噎的冲动,勉强扯出笑容:我怕冷、怕一个人,这里的方言我听不懂,叔母再讲讲神鹰祖玛的故事吧,可以吗?叔母再讲一遍吧。
故事再也不会讲出来了。
他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在地。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又是赵瞒的面孔,赵瞒盯着周亦行的眼,问道:莫道长,恨吗?这一切都是雁老将军的意思。
他怎么会不恨?
当时他从乱葬岗被官府发现、押送到大牢,再到被老鸨卖到花楼蒙尘,当初他和雁归意有多谈笑风生,当时雁归意对他有多好,莫朔风就有多恨。
他恨,恨自己,恨老将军。
没有老将军,就不可能发生这一切。
但是周亦行看着赵瞒,郑重地回答道:恨,可是老将军已经病死,我要找雁少将军。赵大人之前说捎上我一程,可还作数?
赵瞒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现在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到了怯沙让莫道长再知道这件事就太晚了,彼时怕莫道长做出出格的举动。
怎么会?雁老将军灭我族,少将军救了我,有些事情我都懂的。我知道是一码归一码,但是我确实要见少将军,我有话想问问她。
周亦行握紧袖中的短刀。
好,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然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会信守承诺,就请莫道长跟着我来吧。赵瞒引领着周亦行来到马车之前,掀起珠帘。
周亦行先是迟疑了半晌,转头又去问赵瞒:
你为什么肯帮我?
哈哈,好歹我也是看着莫公子长大的,赵瞒干笑一声,当年廖懋鹰本就看我不顺言,又给你的处境禀报于上,一来是还你个人情,二来也为了
见到赵瞒迟疑,周亦行又添了一句: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为了还莫道长的人情。赵瞒摸摸自己的胡茬,感觉差点都要把藏在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了,差点就瞒不住了。
二来也是为了了却雁小将军的心愿。
嘱托好车夫之后,赵瞒看着马车远去余留的车辙,不由得摇摇头。他之前本来想讲老将军做此举动的缘由。可是他清楚得很,无论老将军到底有多少正当理由,犯下的错都无法修改、害死的人都不可能再次复活。
人都不在了,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尘土飞扬,又将那深深的辙印重新填埋,就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归是天道有错啊。
再相见,他们又该以何种身份面对彼此?
赵瞒无法去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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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桃花木
马蹄带起的尘沙四扬, 周亦行的头昏昏沉沉的,越发感觉这幅身躯实在撑不下去了,忽然肺部一阵闷意,他朝着帕子上猛烈咳嗽。
窗外似乎有杂乱的声音, 雁归意虚弱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真切了, 但他依旧坚强的坐直了身体。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昏睡, 因为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他做。
竟是咯出了黏结的黑血。
再这样下去, 怕是周亦行不知道是被莫朔风的肺痨病死,还是说在沙场上战死, 哪个来个更快一些了。
莫朔风这人这么虚弱到底怎么撑到怯沙的。
周亦行的念头一闪而过,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随后便又被一阵晕厥代替。
转瞬他的脑海中浮现那日天香庙内部的景象
又是风清月朗, 夜色下他握着自己写完的桃花木牌,站在老槐树之下, 在万千红色丝绦中寻找雁归意的祈愿,想把自己的祈愿和雁归意的祈愿放在一起。
神, 他本是不信的。
可是雁归意说过的,他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就在这时候,一位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突然叫住了莫朔风:
你在擅自破坏祈愿么,少年啊,如此行为必将遭到天谴啊。
没有,我只是在寻找而已。
莫朔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月色清辉映着他冷峻的脸。
天谴, 呵。
以后的天谴难道比他逃命时候的更残酷吗?诛九族、卖花楼、当乞丐、亲眼目睹亲属葬身火场这些他没有做犯天谴的事情的时候, 难道天公不觉得残忍么?
莫朔风冷冷地问老人:那为什么很多人没有做什么, 就会遭天谴?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莫朔风还是放下了搜寻的手,但是他还是不服输似的用眼睛扫视这丝绦下桃花牌的祈愿。可是他几番搜寻却依旧无果。
那并非是天谴,而是人人都希望得偿所愿,可是总有阴差阳错不会如愿。就如同你之前所说的那般。老人回答。
不如愿,他这些年可是如愿过?莫朔风想着,冷哼一声:
未知别人苦处,你何故妄自臆断他人。
年轻人啊,你不懂的
那位老人看着莫朔风狐疑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
就像是始皇渴求长生,可是长生又可能如愿?就像是本有婚约书生多年考中状元,却被圣上赐婚,贱籍的女子等了状元许多年,又岂能等来夫郎?少年自幼成为孤儿,又岂能有温暖的家园?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为什么?莫朔风问道。
始皇终会看见不堪秦朝繁重劳役起义,大泽乡那些人起义,而状元郎就算是娶了女子,也许状元郎后来也会薄情。作为孤儿少年,也注定会和另一位良人成亲。你这共白头的祈愿谁知到头来会如何?
莫朔风看着自己的祈愿,将其翻到了背面:
可是老人连祈愿都没有看过,怎么知道莫朔风的祈愿是共白头。
这老人到底是何许人也?莫朔风警觉了一些。
旋即老人拿过莫朔风手中的祈愿,一手抓住了千万摇荡的丝绦中的一条,莫朔风定睛一看,竟然正是雁归意的祈愿。
真是神了。
老人先是将那条丝绦猛地一扯,便一分为二,随即便把莫朔风的桃花牌栓到了另一丝绦上。
就在开老人松手的刹那,恰有裹携着桃花瓣的清风徐来,将两股绳莫名其妙拧做一股。
莫朔风的瞳孔蓦地缩小,丝毫不明白这是何意。
他怔怔地看向老人,急切想寻求一个答案。
天意使然啊,年轻人。
老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双手合十:只能说将二者的联系在了一起,但是这天意如何选择,若是天意不愿,这绳便会松散;若天意允许,便依旧会缠绕。缘来缘去,还望君莫强求啊。
丝绦挂着的两木牌相撞,泠泠直响。
天意
什么是天意。
莫朔风正当想转过头,然后追问的时候,却发现那位老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莫朔风呆呆地在原地,清风拂过他的发梢,点点萤火浮现在他的眼前。
所以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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