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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都静得出奇,绕到正屋,那屋内烛光渗到游廊,停在脚边。谢承瑢向内望去,父亲谢祥祯端坐堂上,目光冷峻。

“爹爹。”姐弟皆俯首。

谢祥祯冷眼不言,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出堂门,到子女面前。

他闻见浓郁的脂粉香气,香艳且扑鼻。他是绝不会忘记这种醉人香味的,当年他就是被这样的香味吸引进白玉馆,遇见了谢承瑢和谢忘琮的娘。

“去哪里了?”他冷声问。

谢承瑢与谢忘琮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回答。

“可不要说你们是去了北大营练武,到深夜才归!我在家中等了你们四个时辰,从白昼到深夜,以为你们真是读书用功、习武用功,没想到是玩乐用功!”

谢祥祯发起火来,额颈间青筋暴起,顿时面红耳赤。他一掌掴在谢承瑢肩膀上,怒骂道:“问你们去了哪里!”

“爹!”谢承瑢扑通跪下,“我……我去了白玉馆。”

谢忘琮也扑通跪下:“我也去了白玉馆。”

“真是白玉馆。”谢祥祯险些没站稳,他那对儿女要来搀扶,却被他生生骂开,“白玉馆!白玉馆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背着我跑到白玉馆?!谢承瑢,你才十五岁!你跑到那里做什么?听歌还是见女人?谢忘琮,你又为什么跑到白玉馆?你一个女子,跑到白玉馆做什么!”

“我们……”他两个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祥祯看了,怒火中烧:“我真是悔恨!允你们去书院,读所谓书!半天来,书读不进,武练不会,倒是跟着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学了些不伦不类、众人不齿之事!跑到瓦肆勾栏,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事!是我教子无方!”

谢承瑢不敢直视父亲,只好俯身,以头点地,求父原谅。谢忘琮也随他一起,伏额而拜。

深夜里,家里静得不能再静。除堂屋与仆从屋房里的灯还亮着,谢宅其它房屋都没点灯。环顾四周,所谓“功臣宅”,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家的宅子大一圈,到底同京城大户人家比不得。

谢祥祯以为儿子到了杏坛书院,全然学坏,书没读进,倒是学了些攀比权贵的心思。他倒不觉得是谢忘琮去了录事巷,多半是谢承瑢去,而深夜未归,谢忘琮又往巷内寻找,这才沾染一身脂粉味。

想到此,谢祥祯不由心生寒意,强迫谢承瑢抬起头来,厉声问道:“你以为家中钱财,是那么好得的么?那是你老子用血在战场上换来的!你自己也打过仗,不晓得这功名是怎么来的?就这般肆意挥霍!你去白玉馆,见了什么人,喝了什么酒,同谁一起,都给我如实招来!”

未等谢承瑢回答,谢忘琮主动说:“是我去的白玉馆!我去白玉馆,点了小唱,又在馆内打了一架。瑢哥路过,正巧碰上,便被我拉到馆中听曲。”

“是你?”谢祥祯推开谢承瑢,转眼又盯谢忘琮,“你好啊,你一个女子,去什么白玉馆,点什么小唱?你在军营里呆的久了,真以为自己是男人?”

谢忘琮磕头认错道:“是我错了!爹,我只是在外晃荡,听见女子歌声,像极了娘,所以……所以就点了她。如若爹要罚,尽管罚我,与瑢哥无关!”

闻歌忆母,倒是情有可原。可去妓馆就是大错,无论何因都为错。谢祥祯心软片刻,又狠下心来:“给我去祠堂跪着,对你娘的牌位跪!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他骂走了谢忘琮,又望向谢承瑢。

二月末马赛,谢承瑢连个名次都没拿到,这不就是懈怠了吗?如今想来,不管今日有没有去录事巷,他都要借此好好教训儿子。不要因为去了几天书院,同贵公子们读了几日书,就忘乎所以。

谢祥祯领着谢承瑢去小院,要他跪在鹅卵石砖上。

黑云遮月,院里一片漆黑,身手不见五指,好久才能适应黑暗。

谢祥祯站谢承瑢面前,问道:“今日你下了学,为何不回家?”

“我替阿姐喂马,又在马场见到赵家二公子,聊了片刻,所以耽误。”

“赵家二公子?”谢祥祯眉头一颤,绕着小院走了一圈,内心百感交集。

“看来你去书院读书,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是。”谢承瑢如实道,“整日同窗,难免有所交集。多说了几句话,便熟络起来了。”

谢祥祯沉脸,压下声来,说:“我一直不愿你去书院读书。原本你就不认得几个字,也不需要治国,读什么书?一个武人,在大好年华不练功,跑去读书,废多少春光?你是武人!”他凑近谢承瑢,咬牙道,“武人,重要的是武功,是能打!在战场上,能靠诗词歌赋击退敌兵么?”

“太尉言,要做将帅,不懂兵法,不可……”

“兵法!你可知道,兵法在战场上,就是一张废纸!打仗时会按着兵法打么?敌人会照兵法所言布阵么?战场上,讲究的是随机应变!与其花费时间通读兵法,不如多实战!太尉叫你如何你就如何,他一句话就说服你了,我同你说这么多,你倒是听过?”

谢承瑢默默良久。

“你已经有好几月没练功了,还拿得动刀么?还能挥得动枪么?延州之战,你能以一敌百,如今呢?一对一,又能比过么?”

谢承瑢跪在鹅卵石上,膝盖被硌得很疼。他倒是不觉身累,只是心疲。

“不进,则退。谢承瑢,你已经太久没有进步了,光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能服谁?官家看你少年出众,才勉强擢用你,可天下少年英雄比比皆是!又凭什么是你?你扪心自问,配得上做‘少年将军’么?不要说三衙,殿前司如此多将军,他们的儿子又怎么会差?只是你年纪很小就从军,换作他们,早比你出众!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每日寻欢作乐,得意忘形!”

偶有鸟飞过院落,朝远处的天奔赴而去。

“你且好好想想吧,好好跪着。这几日不要上学了,去北营,我看看你到底退了多少!顽劣不堪!”

更漏将残,黑夜却难消。

谢承瑢跪在黑夜中,月与星皆被乌云遮掩。不断有鸟飞过头顶,叽叽喳喳,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处境。

他抬头望天,隔着衣服抚摸胸口那块价值连城的玉。

阿姐说,刀比玉更贵重。可谢承瑢并不觉得。他是不值一提的顽劣子,他的刀,也不值一提。

第22章 第九 小桃红(一)

中午的时候,谢祥祯赶回家中,将谢承瑢拉去军营。

上朝时早,下朝时也早,北营晨训未停,将士们列方针练枪。呼声彻日,震耳欲聋,无数枪杆子扫过风,声声作响。

谢祥祯巡视一路,到擒虎军某方阵前,停足而望。

这一百人正是擒虎军精锐中精锐,其枪法、刀法、箭法,皆为上等。

长官至,领兵将军韩昀晖叫停,恭敬抱拳:“谢虞度候。”

谢祥祯未应声,反而低首,望向谢承瑢,说道:“你挑十五个,赢了,我可以既往不咎。若输了,后果如何,你自己是知道的。”

今日北营风大,虽已入夏,却犹有回冬之感。

谢承瑢淡然看着面前方阵,默默吞涎,随后领命。

比武很快开始了,那十五人围成小圈,其余八十五人绕成大圈,如墙密不透风。这圈中凝了好些热气,而谢承瑢于最中间,被无数凛冽目光包围。

他怔怔望向那些指着他的枪。

“不进,则退。”

谢承瑢闭眼,感受扑面的热气,还有周围士兵的喝声。他努力做出要作战的样子,可再睁眼,他还是茫然地看着那些精锐。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危机感,也找不到在延州杀敌的感觉了。

他怀里的玉佩温凉,护在胸口,与心一齐跳动。

*

谢忘琮在祠堂跪了一夜。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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