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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敬还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转头去看,为首的四直都虞候扬声道:“传官家诏,逐赵仕谋、赵敬、赵敛入御史台狱,三位请吧。”
“御史台狱?”
“私藏甲胄,谋逆之罪,自然是下御史台狱。”
禁军上前来锁,赵仕谋挺直脊梁,从容伸手,道:“我身清白,就算是下诏狱也不怕。”
“太尉所言极是,如若太尉清白,诏狱也是可以下的。请行吧。”
夜里冷风乍起,吹起赵仕谋鬓间乱发。
他抬头望着明月,心中仍不信这是阴谋,他所忠心的先帝,肯定不会算计他。
*
李思疏到了崇政殿,见了李祐寅,只管哭拜:“二哥!”
李祐寅起初在看札子,见长公主如此,是笔也丢了、墨也洒了,忙跑到她面前:“大姐。”
他扶起李思疏,问,“大姐入夜进宫,所为何事?”
“二哥不知我为何事?今日那样多禁军去了赵宅,所为何事?”
李祐寅笑笑,先叫人赐座。
见李思疏茫然地坐下了,他才说:“此事,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今早,朝中有人在朝会上弹劾太尉,说他私藏甲胄,意欲谋反。既有此等不得了的大事,我如何视若无睹?只好依着这些狂悖的恣睢之臣去抄检了太尉宅。想必是御龙直那些粗人惊扰到大姐了吧?我替他们向长姐赔罪。”
“私藏甲胄?怎么会,太尉怎么会私藏甲胄?”
“我也不信!太尉是如此忠心之臣,怎么会私藏甲胄呢?可我不搜,就证明不了太尉清白。”
李思疏问道:“那二哥,搜到了么?”
李祐寅背对着她,望眼前那些摞整齐的札子,平缓道:“搜到了啊,真的有一套来路不明的明光铠。私藏甲胄罪同谋逆,这么大的罪,我怎么好做呢。”
“不可能!”李思疏爬起来,头上步摇轻微晃动作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二哥……”
“我当然知道这其中有误会。可确实是多了一副明光铠,连太尉自己都在朝上承认了。”李祐寅笑道,“这套铠甲来历不明啊,长姐,来历不明的铠甲,你要我怎么替他辩白?”
“太尉在朝上承认了什么?”
李祐寅摇头,慢地转过身:“长姐,公主不得干政,你怎么能问这种事呢?”
李思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官家……真的很为难吗?”
“要罢了太尉,确实是很为难。”李祐寅微笑,“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看着呢,你要我怎么做?”
李思疏盯着李祐寅深不可测的眼,心中一下了然:“所以,太尉没有谋逆,对么?是欲加之罪,对吗?”
“不对,他就是要造反。”李祐寅双手贴掌,慢悠悠地叙道,“私藏甲胄,不是谋反吗?你身为楚国长公主,包庇乱臣贼子,是不是也想造反呢?”
李思疏猛地抽气:“官家只不过是想找个原由罢黜太尉而已!分兵权不够,升都点检也不够,罢了他的官也不够,官家要他身败名裂,要他死,对不对?这才是官家的心意,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李祐寅摇头,“是我要杀他吗?他在家中私藏甲胄,你要我怎么办?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轻易放过!”
“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之罪!官家杀他不够,也要杀我,对吗?我嫁到他家,便也是赵家的人,官家也要杀了我,对不对?官家要杀开国功臣之后,要祖宗在天上瞧着,瞧官家是怎么屠戮功勋后人的!四十年忠心耿耿,换不来官家一个信任吗?!”
有泪从李思疏眼中落下。她鬓上步摇还在摇晃,响彻殿中。
李祐寅醉心于这些步摇之声:“我还没杀呢,不是在查么?长姐,你一急,我也急了。那我只好让大理寺、御史台的查快点,从他们口中撬出来些什么,才好让大姐放心啊。”
“大理寺?御史台?”
“他们被我关到御史台狱去了。”
李思疏咬牙切齿道:“罪孽深重的才下御史台狱!”
“意图谋反,不是罪孽深重吗?”
“官家,你……”李思疏气得浑身发抖,“要他们下御史台狱,这是何等诛心之策!堂堂太尉、驸马都尉,怎能下御史台狱?”
李祐寅转念一想,说:“大姐说的是,驸马都尉怎么能下御史台狱呢?那可是长公主的夫君啊。太尉要造反,他赵瞻悯一定是无辜的。那我就放他出来,让他和大姐团聚吧。”
说罢,他喊韦霜华进来,说,“传我口谕,明早放驸马都尉赵敬出狱,好好地护送他回家。”
“是。”
李思疏不明其意:“官家做什么?”
李祐寅无奈:“你瞧吧,我关押他,你急;我放他出来,你也急。到底要我怎么做,长姐才能满意?你告诉我,我立刻去做。”
“我……”李思疏竟无话可对。
“说啊,你究竟要什么?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去为你摘。”
李思疏擦去脸颊上晶莹的泪,说:“我只想要官家查清楚,还太尉一个清白。不要伤了……伤了太祖皇帝和先帝的心啊。”
李祐寅点头,眼中也迸出泪花:“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又叫外头内侍说,“送长公主回家去,夜里起风,不要让她受凉了。”
他等着李思疏走了,默默在崇政殿转了一圈。
崇政殿很大,走一圈要很久很久。他看着满墙的书,厚厚的卷,展臂迎着书香。
“不要伤了太祖皇帝的心,不要伤了先帝的心。”他嗤笑,“爹爹,明明是你告诉我要怎么做的,我又怎么能算是伤了你的心呢?”
第108章 三四 秋月明(五)
夜深了,一盏小灯尚不能照亮前路。
谢忘琮偷偷跑到祠堂,轻推开门,里头只有灵台上供奉的香烛在亮。
她轻唤道:“昭然,在哪里?”
便见灵台下那道帘悄悄掀开:“姐。”
谢忘琮跑过去,用烛火照亮谢承瑢的脸。
“你怎么样了?”
谢承瑢不回答,反而先问:“抄检太尉宅的事儿,怎么样了?”
“是有一副甲胄,现在太尉已经被下到御史台狱了。”
“御史台狱?”谢承瑢恍惚一瞬,又问,“二郎和赵瞻悯也在?”
“是。文武百官聚在宫门口,求官家处置。官家发了好大一顿火,就把人关在御史台狱了。”
“罪业深重的才下乌台狱,只是搜到一副甲胄,尚没有领罪,怎么能下乌台狱呢?”
谢忘琮道:“现在太尉拿不出这副甲胄的案册,又有那么多官员施压,官家也没有办法。”
谢承瑢脑子有点发白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有没有去徐宅找找?徐武烈的儿女尚在,一定有文书的。”
“白天纪风临和程苑和去找了,托我来告诉你消息,没有文书,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难不成凭空冒出来一套甲胄?”谢承瑢怎么也不信,“先帝赐的……既是先帝赐的,太后一定知道,太后身边的许中官也一定知道。”
谢承瑢从灵台下面爬出来,落了满身的灰。他随意掸了掸:“我现在就去找许中官。”
“夜深了,许中官在永盛陵呢。”
“下了御史台狱,势必严刑拷打,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谢承瑢蜷身坐了许久,脚早就发麻了。他差点儿崴一脚,马上又走直路,“我走了,明日早朝你帮我告假,就说我病了。”
夜比往日都深,珗京街上的灯却比往日都亮。
谢承瑢把这些灯火都抛之脑后,直往皇陵去。
*
次日清晨。
驸马都尉赵敬才被禁军带出牢狱,一路看送回家。即便是到了家,禁军也依旧不撤,御龙直在各个门门口设了兵,刀枪相守,旁人难近。
赵宅还是原来那个赵宅,似乎没有一点变化,可赵敬行在其中,只觉天翻地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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