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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孝德道:“孩子年纪小,十二岁就送到军营里,太早了吧?”
宋稷余光瞥了谢忘琮一眼:“有人十岁便能入军营,有人十二岁还在家中享乐。十二岁,不早了。”
谢忘琮说:“十二岁,应当是享乐的时候。”
宋稷泄了一口气:“三位官人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儿?”
“看来怎么都瞒不过管军的眼。”林珣拱手,“此番前来,确有要紧事要同管军商议。”
便将事情同宋稷说了。
宋稷沉默不语,好久都没有反应。
林珣又道:“延州是重镇,若管军能去,我们都不必愁了。”
“我父亲刚去,我应当为他守孝三年,又怎么能赴延州做官呢。”宋稷说。
林珣与雷孝德面面相觑。
宋稷又道:“朝中还有其他将领,并非仅我一个管军。就劳烦三位官人,代我回绝了官家吧。”
他欲起身送客,谢忘琮忽说:“宋老将军身在延州,即便不去,你也应到延州见一面吧。”
她作揖,“我失言了。”
宋稷强忍着心中不平:“我无起复之必要,即便要我去延州见我父亲一面,我也不会留在延州驻守的。”
“宋老将军一生为延州殚精竭虑,管军又怎么能不替老将军想想呢?今是陛下欲管军起复,若不从,岂非是负了陛下期冀。”谢忘琮低首再拜,“我以为,管军能分得清国与家的意义。”
林珣和雷孝德不由擦了一把冷汗,宋稷更是一声不吭,似是不悦。
谢忘琮硬着头皮继续说:“管军有戍边之能,不该为小家而断大义。”
宋稷用力呼出一口气:“我想与谢虞度候单独说几句话,请两位官人回避吧。”
【作者有话说】
小彩蛋:琮姐就收过一个人的帕子,白玉馆穆娘的。
第142章 四三 山雨欲来(四)
林珣和雷孝德都走了,堂内只剩谢忘琮与宋稷二人。
宋稷坐得离她很远,目光也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他有避嫌的意思,但有些话还是必须和谢忘琮单独说。
憋了很久,他才问:“你以为,我不驻守延州,就是弃大义吗?”
谢忘琮如坐针毡:“此时起复,确实是为了大义。宋将军不发丧,就是担心金宗烈与萧弼借机起兵。情况紧急,你在朝里比我久,应该知道的。”
宋稷笑笑:“如若是你,你能毫不犹豫地放下孝去延州守城吗?如若他们是叫你弟弟去,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推他走吗?”
屋外有人哭丧,谢忘琮听这些哭声,又陷入沉默,毕竟她也站不住脚。
“我知道你心有大义,为了大义,你可以付出一切。”宋稷感觉很无力,“我知道谢怀玘可以为了大义,一生不婚,一生都在马背上。”
谢忘琮倏尔作怫:“你这话好没意思。”
“我是就事论事而已。我没有你这样公而忘私的德行,我只是个凡人。”宋稷语气淡淡,“我不明白,为何有情之人要被斥责,而无情之人却要被尊崇。我甘愿为大周,可我父亲生我育我,按律,按德,我也该为他丁忧去职,服丧三年。”
“我不该指责你。”谢忘琮说,“如果无人能守延州,我去。”
宋稷没有接她的话,又转到所谓“有情”、“无情”之上:“谢娘子是无情之人,自然什么都不怕了。我做不到无情无义,我不想我爹怨我不孝,更不想我娘怨我不孝。”
谢忘琮觉得莫名其妙:“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呛我,你以为我想来劝你,若不是官家逼着我……”
“若不是官家逼着我,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这样多的话了。”
“我不喜欢谈情说爱。”
“你不喜欢和我谈情说爱。”
宋稷摸了一把桌上的茶盏,还热着。他说:“我娘没了,我妻没了,我爹也没了。我想尽孝也不成,我想喘口气,也不成。他们逼着我,你也要逼着我,死的不是你们爹,你们当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来劝我。”
谢忘琮放弃了:“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罢了。”
“我不想去。”
“我知道了。”谢忘琮站起身,“我会和官家说明的,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堂外哭声渐近了,外面嗡嗡地好像一个巨大的笼子。谢忘琮开门,便是将堂外的笼子打开了,那些令人晕眩的声音又要扑进来。
“你想去延州吗?”宋稷忽然问。
谢忘琮开门的手一顿:“没人能去,只有我。”
“延州很险,守得住,你便是大周功臣,守不住,你就是大周罪人。身在延州,便是有两把刀同时悬在颈上。”
“要是人人都怕成为罪人,那西北一个州都守不住。”谢忘琮幽幽,“刀悬项上,能不能活,看我的本事。”
宋稷还在想。
“我去了延州,会替你祭拜宋将军的。”谢忘琮说。
宋稷想完了:“官家料定你能劝我,所以让你来了。”他还是摸着渐渐凉掉的茶,“我不会让女人处在险境,更不可能让你处于险境。”
谢忘琮把开了一点点缝隙的门压上,她想反驳的,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爱慕你,不是因为你是军营里唯一一个女人。”宋稷闭上眼,双目酸涩,眼泪横流。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妻子,我想要一个落落大方的妻子。我不想她们在宅院里相夫教子,我不想我一回来只能听见她们说大道理。她们明明活着,却又不像是活着。我只是想对一个活人过日子罢了。”
“什么是活人?”
“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
谢忘琮推门的手掌冒了好多汗。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反驳不要反驳,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了:“她们这样,难道不是男人的过错吗?”
宋稷抬起头来。
“礼法是男人定的,道理是男人说的,男人说女人只能相夫教子,男人说妇言不听,怎么到头来,男人又觉得这样不好?”谢忘琮鄙夷道,“我不是男人,自然不知道男人的思想。”
宋稷非常诧异:“你怎么能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和你从小读的书不一样了?倘天下女人都能和男人一样读书做官,有自己的思想,忽然有一个愿意顺从你,愿意相夫教子的女人出现在你眼前,你也会心生爱慕吗?”
宋稷摇头:“我并非是爱慕与众不同的人,这世上人人都不同。”
谢忘琮耸肩:“你要是真这么想,必不会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大逆不道。依我看,世上女人也差不多相同。一样都是活在男人的阴影下,一样都是困在不见人的宅院中。与众不同的,又有几个人呢?”
宋稷说不上来。
“与众不同的,要么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要么就是被人强迫着又变成死人,反正都得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男人骂,有的女人也骂,再有想与众不同的,以后都不能与众不同了。”谢忘琮真想翻白眼,“谁不想活啊,谁想当死人啊。这不都是你们想看见的吗?”
宋稷说:“可你已经和别人不同了,你是鲜活的。”
谢忘琮不欲说,抵门的手掌用力更甚:“每个人都是鲜活的!我也没什么不同,我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拼命拉起一百五十斤的弓,举起几十斤的枪,不是为了来给谁当不一样的妻子的!”她一掌推开门,“你要不要去延州都随意,大周不是没了你就不行的,我也没工夫和你在这里废话。”
她走了,宋稷茫然看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自己愚笨到不可教。
屋外天要黑了,有燕雀越院而去。
谢忘琮发泄了一通,出了宋宅,又觉失落沮丧。她想着,明日早朝就同官家自请往延州,不用再逼任何人了,也不用再逼自己了。
她在东门大街走,路过白玉馆时,又忍不住驻足。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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