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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祥祯脸阴沉下来,他把腮帮子咬得很紧,半晌才说:“你没有打过仗,战场不是用来玩儿的。你要他们白白送死,我一定不答应。”
赵敛真诚道:“我自然不是来玩的,我自然有足够的把握,能保所有人无恙。”
谢祥祯很不情愿地看了赵敛一眼:“为什么?”
“我知道有一句话叫‘置死地而后生’,也知道有一句话叫‘得高者必坠之深’,现在我们未必在最死之地,但西燕一定在最高处。”赵敛指着地形图上东周溃败的路线,“我们要沿着这条路打回去,不能有任何犹豫。”
谢祥祯不说话了,崔伯钧还在暴躁:“就一定非要用左二军吗?”
赵敛退了一步,说:“我要五百精锐作诱饵,不一定非要左二军。”
“五百精锐?”
“我说了,不是去送死。”
谢祥祯打断他们:“我还要再考虑。”
赵敛不再和崔伯钧争论这件事了,他反过来问谢祥祯:“找人做诱饵这件事,将军又不是没有做过。怎么那个时候可以,这个时候又犹豫再三了?”
谢祥祯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赵敛又说:“还是说,亲儿子比其他人都更不值钱。”
“我出兵!”谢祥祯闭上眼,“五百就五百,不能再多了。”
崔伯钧不理解谢祥祯的决定,他以为赵敛在均州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肯定对阵不了萧弼军。他追着谢祥祯到帐子里吵了一架,企图驳回方才的所有决定,谢祥祯说:“他说他有把握,且试一试。”
“试一试?您是糊涂了,谁都能试,赵敛最试不得!他甚至都没有打过仗!战争并非儿戏,你就算是要教他,也不该用别人的命来教!”
崔伯钧出完气,发现根本改变不了谢祥祯的心意,干脆走了。谢祥祯在帐子里,好久才反应过来“教他”这两个字。
他说:“我不会教赵敛怎么打仗的,我也没法教。”
谢忘琮说:“赵敛太年轻了,官家让他做均州马步军都部署,并非完全是因为能力。”
“官家用谁,都有他自己的考量。赵敛就算不行,我们也只能当他行了。”谢祥祯有点累了,他坐下来,连喝了好几口水,“谢承瑢那有没有消息?”
“还没传来。”谢忘琮心悬起来,“爹,我带五百兵出去,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谢祥祯没有说话,他还在想赵敛那句话的意思。亲儿子的命不值钱,别人的命值钱,赵敛还真知道怎么噎人最恶心。
三日后,谢忘琮率五百精锐出城,在附近果然碰到萧弼。
萧弼认得谢忘琮,以为机会不易,立即与之作战。
谢忘琮很能打,和萧弼军打了近半个时辰,奈何以少敌多,当真是人疲马乏,这才高呼:“撤!”
萧弼急需谢家将的人头来证明东进的正确,一直紧追不舍。
他追赶着谢军到一处山谷,见树丛茂盛,枝深难辨。前方就是高耸石壁,不能向前。谢忘琮军及时勒马,逃无可逃,又回头和萧弼军打过。
“拿到谢忘琮人头的,赏金百两!”萧弼持枪大喊。
西燕军闻此,发了疯地往前冲,急着要砍人。可就在往前奔的时候,忽有绳索从地上升起,生生绊倒战马!
就在此时,边上树丛、草丛之中竟然窜出一队兵,各个手拿长枪,高吼嘶喊。萧弼的马惊得扬起前蹄,他也猝不及防。
“有埋伏?撤!”他慌忙指挥士兵。
但萧军已入埋伏中,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铁骑下有长枪挥舞,并不斩人,只砍马腿。马腿无甲,一击即中,萧弼军那些烈马纷纷叩倒在地,血流不止。
马倒了,也将人也带倒。西燕人都穿厚甲,根本没办法跑动。周军这回轻装上阵,反而有了优势,他们绕敌数周,连刺长枪。
鲜血溅遍山谷,马声、人声哀嚎。萧弼大惊失色,他行在马上,四下寻找带头的将。只在此时,他瞥见林中一穿银薄甲的高壮青年人。
赵敛手握一张重弓,箭在弦上,他闭一只眼,将箭直直对准萧弼的眼睛。
西燕人用铁甲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有眼睛露在外面。把眼睛刺穿了,自然能破了。他绷紧弦,猛地射出,那支箭如同破石之势,奔向弓外!
那一瞬间,萧弼脑子全白了。他看到有箭向他袭来,竟然无所动弹。就在箭要射向他眼睛的一霎,他手底下的将一脚把他踹下马!
“砰——”
萧弼倒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好久都缓不过来神。
箭没刺中,飞身钻向边上山石,居然深陷其中。
萧弼猛地喘气,又茫然看着那人。
不是谢承瑢。这个人是谁?
“没射中?”赵敛很懊恼,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抽拔出长刀,在手肘处磨了一遍,将刀尖对向萧弼。
他从林子里走出来,左手握刀,利落地砍向身侧的西燕军。血登时从人眼里溅出来,泼了他一身。
“你到底是……”萧弼颤颤巍巍站起来,挽起地上长枪,“报上名来!”
赵敛踢开冲上来的敌人,再用刀刃划破那些人的眼睛,随后望向萧弼。他根本没心思告诉萧弼自己叫什么,他就想赶紧结束这场战斗,拿下萧弼的人头。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想堵住所有质疑他的人的嘴巴。
萧弼脑子转得缓慢,见刀劈来,立刻抬手用枪抵挡。
咚!萧弼的手被震得发麻,险些抓不稳枪。
刀枪相对,他看清了赵敛的脸。
那是一副丝毫不畏惧伤亡的眼睛,兴于见血;脸上还有刚才杀了人溅到的血,就从他面颊上无助地淌下来。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萧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弼的甲沉重无比,举枪的手也使不上劲了。而赵敛却用双手将刀一直往下压,牢牢困住他。
周围兵器相接之声如同鬼鸣,血浸满泥土。神策军五百精锐,连同赵敛手底下的两千兵,竟压着萧弼的五千人打。西燕军毫无还手之力,原先马上骁勇模样不再,都在四处逃窜。
萧弼龇牙咧嘴地顶上长枪,大吼一声,掀开刀刃。他狂叫着,往赵敛脆弱的腹部抡去!
赵敛倒刀抵住枪刃,一脚踢翻长枪,顺势刺刀而进!萧弼立刻旋身躲开,刀尖擦过他结实的铠甲。
枪杆磨过刀刃,红缨被削去一半。萧弼气喘吁吁,汗水浸湿里衣,沿着布料一滴一滴往下滴水。
他周身上下的血都滚烫起来,手掌心不是在拿枪,是在抓火。他手心的汗剧烈,同赵敛狠狠打过几回,竟滑得脱手。
长枪飞出去,狼狈得掼在地上。赵敛趁机一脚踹向萧弼胸口,把人踢翻出去。
萧弼狼狈地骑马要逃,才伸手够到缰绳,却又被一刀划断绳索。
赵敛上前,脚紧踩萧弼的后背。他用刀尖拨开肩头护甲,不由分说,对准薄弱布衣下的右肩膀直直刺下去。
“你要做什么?!”萧弼惊悚地问。
赵敛并没有回答他。
刀破了柔软的衣物,触到脆弱的皮肉,血很快就漫出来。
赵敛冷眼看着萧弼惨叫,仍把刀刺进萧弼的身体。他是想立刻把萧弼杀了,可手腕上缠的佛珠沉重,硬压下他要杀人的那颗心。
而此时,萧弼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绝望、不甘,他绝不信自己会葬身此处。他死命挣扎着,辱骂着,手指抓裂了土壤。
冰冷的刀尖刺穿他的身体,他惨叫出声:“啊——!”
萧弼觉得自己要被撕裂,刀刃在割搅他的血肉。他下意识流出眼泪、涎水,脸红成血色。他脖子上的青筋快要胀破,似要喷血而出!
“你怎么能杀我!”
赵敛一下醒了。他的刀停了下来,他低头仔细看萧弼狰狞痛苦的脸。
两个人对视很久,赵敛冷不丁来一句:“你方才问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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