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有雪by玻璃时针(34)(1 / 2)
第58章
玉恒峰顶从前少有仙仆,毕竟九长老常年闭关,无需侍候。
如今从周遭峰头借调了几个,却也没有增添多少活气。
只因住在这里的两位主人,一位性情冷淡,一位终日郁郁,叫仙仆们也谨小慎微,碌碌无言。
其实不过三五日,宋沅默默地想,他醒来后,直觉原先封闭的灵脉通畅不少,丹田一改原先枯竭模样,再度汩涌起来。
他应当很高兴的,恢复修为意味着他的病痛减退,寿命延长。
并无。
雪雪不舍得走,非等到他意识微醒时才走。
他因此听得很清楚,旁人劝雪雪的话。
劝他不要延误大事,劝他不必如此挂心,哄着他回来后便可成亲,许他这也许他那。
还有人假意关心,问他胸口是否仍然还在腐坏。
那只冰凉的手却始终把在他腕上。
可宋沅全听见了。
雪雪瞒骗他,下山几月有余,雪雪学会瞒骗他。
他于一片混沌中发怒,怒火岩浆般溢出眼睫,烫得那只冰手都痛。
那只手却没有怨言,反而担忧他的痛楚,惶急地替他拭干了。
宋沅醒来后,长久地怔怔望着穹顶,回忆盘旋着,却并没有用处。
他想,起先雪雪不曾与他相遇就好了。
雪雪那样天生地养的一个灵物,从无多余好奇之心的异种,本来无忧无虑地在不周山上做他的蛇神,若是不曾与他遇见,不曾起了善心,何故要遭此劫难。
闯入雪山,给雪雪添了麻烦的是自己,自以为是,顶着残躯也要与雪雪相恋的也是自己。
七年前,早该死去的是自己。
他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进展到哪里,也不知道雪雪许的诺是否属实。
思考变得全无意义,恢复修为更是可笑至极。
这世上没有比玉恒峰峰顶更牢不可破的监狱,酷寒之巅,全天下最好的剑修汇聚于周身,剑尊亲自把守,连春风一缕都难渡。
这期间,玉寒凌来见过他一次。
宋沅待他淡淡,生疏不已,玉寒凌只觉得自己是自寻烦恼,略略交谈了两句,起身想要走,宋沅却叫住他,似乎很犹豫。
师尊...
玉寒凌心头被这一声微微砸亮了些,折身回去看他。
宋沅没等他问出话,便自顾自接着道:师尊,弟子有一旧友乔渺,想请他来一叙。
玉寒凌默默望他,忆起这几日仙仆所报,道宋沅十分安分,整日沉默,少有要求。
可玉寒凌也不愚蠢,淡淡回道:合欢宗的含烟踏云素来出名,隐匿之能也的确冠绝三宗,
不过,莫说青罗袖姬没有闲暇,便是她有,也未必能助你。
宋沅闻言沉默,玉寒凌一时并看不出来他苍白的面色是否是因了自己的话。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宋沅轻轻问道:师尊,先前我求宗门为我寻觅道侣时,为何问我,是否在要挟?
玉寒凌一顿。
宋沅的语气仍然轻柔:便是要挟了又怎样?
玉寒凌微微瞠目,见宋沅盯着他,居然偏开了目光,口中仍然凌然:七年在外,你就学了这些?
学了什么?宋沅咳了两声,原来那轻柔其实是虚弱,学着如何将发觉之事宣之于口么?
威胁?
玉寒凌指尖微动:你应当静养。
宋沅叹了口气,似乎浑然没了生趣,只想宣泄心中积压的怨愤:便是这样,师尊,你与他不同的。
玉寒凌默了默,没来由的心中堵结:你以为...
我以为...我以为只是闭关出了岔子,宋沅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晶球上,直到...师尊连它也记不得了。
玉寒凌少有这样的时刻,在记忆中翻找一枚死物,小天地。
是,师尊赠我的。
仙门大比的时候,我取了第二,师尊为我高兴,赠与我的。
那时候,我知道,师尊和我一样。
玉寒凌从来看不上他,他们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只知道他心性有些幼稚,厌倦修行,向往安定。
也难怪,他分裂出来之时,正是父母亲溺爱,师姊兄宠爱的时候。
也因此,后来父母兵解,自身闭关,他心中沉郁,便鲜少出现了。
可惜,宋沅垂落目光,轻轻道,师尊记不得了,差一点师尊就会带我去见娘了,我等了好多年呢。
师尊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我不问,宋沅微微地笑了,还好我没问,我娘她...其实早就死了。
玉寒凌迟疑道:便是...因为这个?你对我生了怨?
宋沅默了默,摇摇头,不,我从来不怨你。
我只怪自己。
怪我没有早些开口,怪我谨慎太多,怪我无能,总叫人从我身边逃开。
这话本该让人有逃脱谴责的安心,可玉寒凌却无端地更加不快:他待你与待旁人没有什么分别,与待谢点衣,待阮呈星没有什么分别。
你的那些心思他不会理解,也绝不会接受。
宋沅顿了顿,才道:我的心思?
我明白了,不过,师尊想错了,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宋沅抬眼,温声道,那是我头一次发觉,比之女子,自己更加爱慕...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总之,我原先要倾诉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便想,总归小像不会责骂我。
后来,我心存侥幸,以为只要治好了,师尊就回来了。
其实现在想来,其实我不曾对雪雪之外的人有过那样的不能自持。
玉寒凌以为他狡辩,却见他目中一片清明,言及那个道侣,甚至唇角微翘。
或许我只是希望,宋沅轻声道,希望有人伴我走罢了。
此事早也了结,根本不必多言,玉寒凌平复心绪,便冷淡道:你不必...不必对我解释。
他蓦然顿住,前言在他头脑中翻滚,显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你...
心中堵结更甚,终年淡漠的眼中染上了些许怒色,几步迈至宋沅跟前,居高临下也掩不住他不快的神色。
宋沅望着他,却在看另一个人。
怒气一再加叠,这个认识更是令他难以忍受,眉宇压出黑沉的雷云。
玉寒凌冷笑一声,头脑中近乎有眩晕之感,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有异:可笑我以为你有所悔改,原来还是冥顽不灵。
他见宋沅说完了那些怀念之辞后神情再度平静下来,心中愈发难平,面上都不免展出冷怒。
你想激怒谁?还是想为那条异种殉?
你可知,你吞的那颗心是他杀死亲弟所得?你可知,那颗心对他而言有几多诱惑?
玉寒凌分不清是心中是什么在作祟,只不想叫眼前人再持着他平淡的神情,一字一顿道:你要为他殉,可曾想过他对你是否真心?是真心爱你,还是受那颗自胞弟胸中掏出的心指使?你怎知那是情爱,而非本能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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