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口(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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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其实说得对,人这辈子有时候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小禾苗从生下来就在吃苦。他长这么大,全是凭自己扛过来的。我本来以为在我这能让他好过点

郑海川看向男人金丝眼镜后沉静的眼眸,自己的心也似乎跟着变稳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给祁聿压力的话,只轻轻拽了男人的手腕一下,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信任与依赖,对祁聿道,我现在也没法努力了,插不上手只能辛苦你帮我努力一把,把小禾苗从老天那拽回来了。

医生这个职业似乎天生就承载着病人和家属所有的希望与怨怼。只要换上了那身洁白的衣服,他们似乎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不能犯错的神,一旦结果稍有不如意,他们就要承受来自患者家属和社会各界的质疑与否定。

祁聿上手术台前听过太多的哭喊和要求,见过太多人找他要许诺和保证,可从来没有听到人只跟他说帮我努力一把。

郑海川没有找他要任何的许诺,两个人只是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匆匆对视了一眼,祁聿便在护士的催促中走向了无菌室。

他只给郑海川留下了一个嗯。

但里面却藏着祁聿作为医者的全部信念与承诺。

开无影灯。

麻药准备。

氩气刀开,设备调试。

手术室的灯啪地一声亮起,走廊外顿时只剩下郑海川一人。他有些茫然地呆坐在一旁的等候凳上,一时间脑子里空空的。隔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给家里人打电话。

老爹和大哥郑海山收到消息后表示立刻动身赶过来,郑海川懵懵地应了,等挂断手机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老爹他们坐火车一趟要一宿多,来了小禾苗早就做完手术了。

郑海川又拿起手机,想说要不大哥别折腾来了,他在这儿守着就行,等结果一出来就通知他们。可这时候他身旁坐下来一人。

让他们来吧。这种事不自己守着看着,是不会安心的。那人对他劝道。

啊,祁叔。郑海川侧过头去,发现是刚才一路超车送他们到医院来的房东祁广志。到医院后祁聿就带着他先一步抱小禾苗上楼做检查了,把老者忘在了身后。

当年聿仔他妈抢救的时候,我也让他别回来了,坐飞机要一整天但他还是飞回来了。

祁广志盯着手术中那亮晃晃的三个字,有些出神,阿凤,抢救了四个多小时还是没抢就回来,他继续说着,等聿仔回来的时候,连他阿妈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郑海川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

尽管他已经听祁聿说起过一次了,但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这段过往,他仍然对祁聿生出十分心疼。尽管对于祁广志今天开车送他们过来他非常感激,但对于这人给恋人带过的伤痛,他也同样感同身受。

祁广志兀自不觉,他似乎只是久未与人说起过这些了,此刻絮絮宣泄着内心积攒多年的情绪。

聿仔当着吊唁所有人的面跟我跟他亲爹打架。祁广志自嘲地哂笑了一声,我当年也挺混账的。觉得丢面儿了,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

那那断了吗?郑海川忍不住追问。

当然。祁广志扯了扯嘴角,那孩子从小就早熟,自己有主意的得很。我那些年对于他们娘俩的关心确实太少了,他不喜欢我也情有可原。

后来呢?

后来葬礼结束之后他就又飞出国了,前两年才回来。祁广志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想抽,又因为场合不合适而只能捏在手里,我当时为了逼他承认错误断了他的钱,也不知道他那几年怎么过过来的。

郑海川才知道这事,有些不忿地瞪向祁广志:他那时候还是学生?您那么有钱的!光他们那栋老楼的房租,每个月都能收入六位数吧!

是啊我那么有钱的。祁广志垂下头,花白的头发显出他如今年龄的沧桑,我以前一直觉得钱能带来快乐,有了钱之后就开始享受这种快乐后来才发现,我早就把真的快乐弄丢了。

老婆走了,儿子不认他,他抱着银行卡里的那堆数字有什么意思?

那些打牌喝酒时认识的兄弟朋友,对他的恭维也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碰,人家下了牌桌酒桌还有家可以回,而他呢?

祁广志后悔了。

儿子回国后,他偷偷来过这个医院很多次。

可从来没有看见过后悔药卖。

第100章 你真好

手术中的指示亮灯在两个小时之后暗下了。

祁广志先一步离开了医院,没让郑海川送,郑海川只好注视着他坐电梯下了楼。

行走间老者的背有些驼,身影在医院白炽灯的投射下拉得长长的。郑海川有些不忍心地扭过了头,盯着手里的饮料和面包发呆。

那是祁广志走之前塞到他手里的,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没有吃晚饭,又或许曾经也经历过这种在焦急中等待的饿。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吸引回了郑海川的视线。

两个全副武装绿色手术衣手术帽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身型挺拔颀长,同另外的医生说了两句之后,又侧过头吩咐上来接应的病房护士,像是在交代术后的安排。

郑海川紧张地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立在走廊边,看着他不敢上前。

直到男人金丝镜框下的眼睛望了过来,又冲他招了招手,郑海川才连忙小跑着赶上前去。

这两天记得交班下去,严格观察AKP和骨形态蛋白等指标变化情况,软组织的状况也记得跟进。

祁聿和护士交代了几处专业细节,便打算同等急了的郑海川说话。可年轻的护士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隔着口罩在悄悄打量他们俩。

祁聿冷着脸望过去:杵着干嘛?你也被麻醉了?还是要我去安排床位?

许萌连忙摇头:我、我马上去安排!这才抱着病历本去追不远处推出来的手术床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转眼间只剩下两个男人。祁聿这才柔下眉眼,看向面前一脸紧张还不敢开口的青年。

等久了?

不久。郑海川摇摇头。

他刚才跑过来就看见了男人手术帽沿边上的一圈深色。那是汗水淌下浸湿布料的样子。郑海川伸手想去抹掉祁聿额角上隐隐可见的汗珠,可手抬了一半又缩回去了。郑海川记得,他家媳妇儿爱干净。

祁聿瞥见了郑海川的动作,长时间站在手术台前的疲惫顿时一消。他微微勾起嘴角,垂下脑袋,给我擦擦。

嗯?郑海川没立刻反应过来。

祁聿干脆晃了晃自己还带着橡胶手套的手,继续示意:帽子摘了,热。

噢,好!郑海川终于明白了,听从媳妇的指示把他头顶上的手术帽扯了下来,然后又用自己看上去干净一点的手背给祁聿的额头抹了两把。抹完还给他扇了扇风。

好点没?

嗯。祁聿此时就像是被顺毛捋过的大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医院,他甚至想直接靠在自家恋人身上。

不用担心了,手术很成功,病灶已经全部消融了。最终他还是只捏了捏青年的手掌,告诉他这个能够安下心的结果,会住院一段时间观察,但预后应该不差。

郑海川那颗吊起来一整晚的心在此刻终于落下了,蜜色的脸上泛出一层明亮的光晕: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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