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退订(1 / 2)
('他跟随一道竹青色的影子,沉默地行走在甬道中。四下阒静,只有间或吹起的风声,夹杂着不知何来的滴水穿石的响动,衬托得脚步声愈发沉重。
与之相反的是那道青色人影。
眼前人瘦得如铁,病骨支离,举手投足分明被断断续续、压抑着的咳嗽拖得缓慢,却始终很轻盈。她的声音也轻盈,慢条斯理道:“过了前方石门就是苍鹄荡阵眼所在,今夜之后,你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玄剑。”
前所未闻的陌生名称,听得他心生不解,正待发问,口中竟不受控制地吐出“师尊”两字。
“为什么是我?”他问。
青衣人闻言停步回身,在他的注视之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甬道之内晦暗不明,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觉有一只冰冷干燥的手在头顶抚了抚,不轻不重,却叫心底翻涌起无限的伤心委屈。
意识沉向更深处以前,他听见一声叹息,轻如朝雾,在劲风的吹拂下很快便消散无踪。
于霁是被活活冻醒的。
睁开眼后,他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什么家庭啊马上立冬了空调还在制冷”,另一句则要简明扼要得多:“你谁?”
守在床边的是个十六、七岁光景的年轻人,冠白玉,衣青衫,袖口开着银色兰花。原本正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见他醒来,面上不由一喜,丢下句“我去请宋师叔来”,霍然起身,匆匆离去。动作一气呵成,没给人留下半点反应的空间。
于霁支使着活像被打断过好几次的胳膊勉强撑起身子,朝年轻人跑远的方向张望两眼。没见着对方口中的什么师叔师伯,着眼处但得一片浩茫茫无瑕的白,上头拓着串凌乱匆忙的脚印。岁末的风捎来断断续续的交谈,不知是颇多忌讳,亦或有意遮掩,那人的话音极轻,带着三分欲盖弥彰的心虚,忧心忡忡道:“人是醒了,就是……好像有点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才有毛病。
于霁的脸扭曲了一下,自动替人补全了未尽之言。
拜这年轻人所赐,他总算彻底清醒过来,面对陌生屋子里更陌生的陈设微微愣神。片刻,长叹一口气,抹开脸上拥挤的茫然,卸下两臂的气力钻回到被窝里。打算继续先前被寒潮吹散的生财大计时,脑海中冷不丁响起一道冷漠刻板的声音:“拯救系统已经运行,请宿主尽快绑定。”
假装梦会周公的人呼吸一滞,正要搬出“梦中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这个借口自我安慰一番,脑海里的声音竟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无情催促道:“请宿主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尽快绑定。”
到底谁更不切实际一点啊!?
于霁“腾”地拔地而起,一句咒骂眼看就要脱口而出,谁成想倏地被人截住了话头。
那人问他:“好端端的,又在撒癔什么症?”
嗓音清清冷冷,像数九寒天里迎头泼来的一捧雪水,把人的心肝脾肺都冻透了。于霁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余光飞快扫过去而复返的年轻人,心下了然,转而赔了个笑,老老实实称一声“宋师叔”:“好久不见,师叔的医术又精进不少,恭喜恭喜。”
话音才落,腕上蓦地一凉,女人冰冷柔软的手指宛如一片花瓣,轻压着跳动的脉搏。
见她只蹙着双远山眉不作声,于霁不由得忐忑起来,一面观察着“宋师叔”的反应,一面试探道:“师叔眉头皱得这么紧,该不会是我得了什么要以我命名的绝症吧?”
“宋师叔”仍然不说话,收回把在脉上的手觑着他,目光既惊奇又迷惑,好像他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狗。半晌,终于轻嗤一声:“擂台惨败竟被你说成病入膏肓,于霁,你倒很会往脸上贴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左手下意识轻轻一捻,于霁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很快地,又瞪大眼睛不解道:“什么擂台,我不是在后山练剑的时候气走岔了才晕倒的?”
“宋师叔”不搭话茬,从怀里摸出条丝帕仔仔细细净过手,起身居高临下注视着脸色微微发白的人:“同样的把戏,再玩一次就没意思了。说好无论胜负都会替人看两个月天禄阁,劝你信守承诺,少让你师尊蒙羞。”
于霁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天地一色的白里,终于按捺不住心底蓬勃的冲动,问:“她那是嫌弃我的意思吗?”
一旁的年轻人牵了牵嘴角,言不由衷的样子,应付道:“于师兄多心了。”
于霁闻言,借着呵欠的掩护,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又问他:“我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整整三日。”
“那这三天里除了你,还有别人来看过我吗?”
他在长久的缄默中无师自通领悟了什么,对原身烂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缘好一通腹诽,继而半真半假地惋惜:“看来以前咱俩关系还不错,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对不住了。”
年轻人很不以为意似的,笑道:“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况且是我出手不知轻重伤了师兄,侍疾尝药也是该然。”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一秒。
于霁不无绝望地闭上眼,一句道谢说得咬牙切齿:“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年轻人话虽说得不算婉转,人倒很乖觉,看出他心力交瘁不愿再谈,识趣地找了个由头离开,留下于霁瘫在床上,独自消化从两人口中套来的消息。
先前不依不饶要他进行绑定的诡异声音仍在纠缠不休:“请宿主尽快绑定,否则将被彻底抹杀。”
于霁忍无可忍,用指节叩叩生疼的太阳穴:“闭嘴,我问,你答。”
吵闹的声音从善如流地偃旗息鼓,换作于霁呆坐在床上,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拣出最重要的一端问:“绑定对我有什么好处?”
“完成指定任务,即可回到宿主曾经生活的位面,届时本系统会竭力实现宿主未了的心愿。”
好大的口气。
于霁暗自“嚯”了一声,眼底有光微微闪动,沉默片刻,又问:“需要我做什么?”
“帮助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避开死亡的结局。”
听上去勉强算得上一桩划算的买卖。于霁用拇指轻叩着食指指节,权衡过后几乎要一口应下,最终出于谨慎,还是顺嘴问了句:“原主是什么人?”
“是男女主人公登仙路上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引路人。”
语调分明一成不变,却叫人硬生生听出几分心虚的意味。才被按下的满腹狐疑瞬间卷土重来,于霁冷哼:“照实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在男女主人公登仙路上横插一脚、为非作歹的炮灰反派。”
“……TD。”
自称系统的声音一反常态,充斥着发自肺腑的疑惑:“宿主不想绑定?为什么?宿主难道不想给狼子野心的堂弟一点教训?本系统绝对是助你复仇打脸的不二之选。”
“兹事体大,你先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于霁想了想,又仔细想了想。
于霁百思不得其解,倒吸一口凉气:“我把我家上数三代的人际关系都捋了一遍,哪儿也没有这个狼子野心的堂弟什么事啊?”
系统听罢也傻了眼,再出声便带上一点人性化的迟疑,结结巴巴地报着菜名:“于霁,男,24岁,因为一场恶性车祸长期昏迷。死于呼吸衰竭,凶手是同样拥有财产继承权的堂……”
不知是不是也意识到不对劲,系统的调门越来越低,最终化作几不可闻的“嘎吱”一声,像齿轮咬合不佳卡壳时的噪音。
“我确实是于霁,男,24岁,但是没经历过车祸,没有亿万家产能继承。最关键的是我爸是三代单传,我的交际圈里压根就没有堂弟这么个人物。”
见它彻底沉寂下去,于霁幽幽叹了口气:“拉人入伙的时候连背调都不做,你们这单位……它正规吗?”
回应他的是系统毫无起伏、充满机械感的声音:“请宿主尽快绑定,否则将被彻底抹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人一统各怀心思,还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同床异梦的第一个夜晚。翌日清早,不等于霁发话,系统率先找上门来以利诱之:“只要宿主对我操作失误这件事守口如瓶,任务完成后,我可以额外满足宿主一个要求。”
“这就是你在我脑子里打了一晚上算盘想出的辙?”
“传送是不可逆的,想离开只有两种方式,任务成功,或者失败被抹杀。不想起的话,除了绑定,宿主别无选择。”
这算不算强买强卖,能不能打12315举报啊?
于霁默然,斟酌再三,终于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应下了这份差事。
几乎就在接受绑定的下一秒,伴随着冰冷机械的提示音,脑中骤然涌入大量夹杂着信息的陌生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旋转不停。
这里是名为《刺蛟》的书中世界。
原书围绕着女主角元明月修行途中的诸多际遇展开。洋洋洒洒百万字,写她出身不凡,天资卓绝,少年时拜在青萍山剑尊芳迟门下,十五年通玄入微,又二十年破行六虚,未及五十便已是元婴期大圆满。一朝学成出山,仗剑任侠,诛邪退魔,在芳迟兵解合道后接下恩师的重担,为护佑苍生与死灰复燃的魔渊开战,最终功成身退,携挚友归隐山间,成为流传在朝元大陆不朽的传说。
尽管作为剧情流大长篇,《刺蛟》中的感情线平淡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毫不妨碍女主在大杀四方的同时男女通吃、桃花不断。
原主当然也是其中一朵。
他和元明月因着父辈的恩怨沾了一点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勉强能够得上青梅竹马的边,原主也因此将元明月视为私有财产,动辄将“我们注定要结为道侣”、“除了我她还想嫁给谁”一类的狂言妄语挂在嘴边。一朝求而不得,便由爱生恨,不但杀害授业恩师,还勾结魔渊做了人奸,最后当然是沦为了女主成功路上最不值一提的垫脚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漱雪剑穿心而过,元明月收剑、转身,径直走向昔日同修身后波涛汹涌的厄海,连一个余光也吝啬施舍。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交集了。
系统殷勤道:“逆天转命并非易事,我这里有功法三千、剑诀一万,可以帮助宿主快速突破。”
“我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于霁摆手,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经过计算,以宿主目前的能力,这是最有可能达成目标的方式。”
“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你的数据库里难道就没有这么一句话?”
“宿主可以自由安排计划,不过一旦被主系统判定角色个性偏差,将立即被抹杀。”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于霁摸摸下巴,笑得高深莫测,“你觉得输给新人师弟心如死灰,干脆破罐子破摔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夜之间,“于霁”以三式之差惜败后磕破脑袋记忆全失的消息传遍了青萍山,他落脚的小草庐也一改往日的门庭冷清,变得热闹起来。
来访的大多是和那自称要侍疾“新人师弟”交好的同门,打着探视的旗号来探听消息。本想先谈天气,再问近况,最后旁敲侧击,聊一聊切磋开始前,他押在某某师弟手上那些财产的归属问题——比试开始前曾有好事者就擂台上的胜负开过赌盘,入局者络绎不绝,原主也在其中。哪承想才登得淬风崖,嘴还没来得及张,就被当事人一声“小兰师弟来了”招呼得外焦里嫩,一时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兰跟于师兄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你们谁见过于师兄这么和颜悦色的样子?
——该不会是难以接受现实,失心疯了吧……
小兰师弟连名带姓叫做谢知兰,是一行人里最镇定自若的那个,走上前来落后半步,跟着做了两个动作,随即关心道:“师兄身体大好了?”
于霁专心致志打着八段锦,闻言头也不回,睁着眼睛说瞎话:“头晕眼花心动过速,腰酸背痛小腿抽筋,不好,不好。”
“我们来探视之事,宋师叔与几位教习并不知情。”
言下之意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资格并没有被残忍剥夺。
于霁的面色顷刻便多云转晴,“倒几杯水的力气还是有的。”
说着,煞有介事地收势下按,一面朝草庐走去,一面问:“喝什么?菊花普洱茉莉龙井,我这儿一概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摇摇头,说不上来是无奈或是好笑,清清嗓子,借口“师兄重伤初愈不宜操劳”跟进屋去,作势要给人打下手。他出身执儒门牛耳的观涛书院,自小浸淫在四书五经六艺当中,就算是瓦釜陶杯也能洗出一股桃花流水的雅意。于霁见这人干活的架势,俨然比自己这个主人家还要轻车熟路不少,不由得十分无语,掂掂手上的茶包,不经意似的,问:“这么严防死守,不会是怕我偷偷往水里下毒吧?”
“师兄这话说得外道。”像是半点没察觉到话中的试探,,谢知兰好脾气地弯了弯眼睛,“焉知我不愿做共犯呢?”
于霁也笑,眼底藏着一点得意,好像揪住了对方的狐狸尾巴:“明明是师弟你不老实,只有我杀人你填土那种关系才能叫共犯,咱俩这种只能算同窗。”
见他语塞,又意味深长道:“疑罪从无啊疑罪从无……”
“你听懂他俩在说什么了吗?”
躲在草庐外偷听的初级弟子甲乙丙丁面面相觑,许是都茫然不解、一头雾水,这个摇了摇头,那个也摇了摇头。
片刻后,开水泡树叶被端出门来,几人围坐在屋外,边吐着草梗边说起那个既不合规更不合法的赌局。于霁面上八风不动、谈笑风生,实则正在内心疯狂呼叫系统打听赔率。
“一赔十?!哪个天才想出来的赔率?”
于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系统用沉默是金代替了回答。
大约是他的万念俱灰表现得太直白,引来周遭人询问的目光,系统适时安抚道:“宿主不必担忧,你只在自己身上押了两块下品灵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赔二十就不是赔了吗?
于霁有苦难言。
“剩下的宿主全部下注在了谢知兰身上。”
“活该原主后来人人喊打。”
于霁无声叹了口气,正想表示自己不要盈利,只需退回本金即可,冷不丁又听系统开腔:“关于这一点,宿主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马上就会收到消息,这个赌局被人举报,所有的财产都被没收充公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它所言非虚,话音方落,只见在座几人的袍袖中同时浮起一层薄薄的光。紧接着,一道挟着滔天怒火的威严男声盘旋在淬风崖上空,痛斥了参赌者的荒唐行径后立即掉转矛头:“于霁,你身为师兄,非但不能以身作则、为同门表仪,反而助长了这股不正之风,罪加一等!门规,八十遍!倘使叫我抓住你找人代笔,再罚八十遍!”
一片叫苦声中,唯独谢知兰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甚至还能分出心思来轻声提醒:“这位是问心堂的刑仪长老,齐知非齐师伯。”
于霁斜睨着他半晌,“你这是在告诉我冤有头债有主吗?”
谢知兰但笑不语。
一众弟子踌躇满志地来,又垂头丧气地离开。一息之间负债累累的于霁站在风口,一面朝人挥手告别,一面苦思着生财大计。无言之际,脑内忽地响起系统的声音:“打理天禄阁包含在问心堂发布给青萍山弟子的任务里,如果宿主实在缺钱,为什么不考虑履行原主的诺言呢?”
问心堂除却执掌戒律刑罚,还肩负着给勤劳的小蜜蜂——包括但不限于扫大路的、驭兽园铲屎的、给传送阵画符的,发放津贴的重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脑海中灵光一现,他扬声叫住谢知兰,拿出生平最蔼然可亲的态度道:“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做人得言出必行。”
谢知兰面露一丝疑惑,作洗耳恭听貌。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天禄阁,介意带我一个吗?”
拂云坪东去淬风崖十八里,两人相继通过几个传送阵,又走过许多曲折山道,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
天禄阁是座八角九重的塔楼,用以贮藏青萍山开宗以来近千年收罗的各家经典。内中汗牛充栋、卷帙浩繁,毫不逊色于号称诗礼人家观涛书院。
阁外左右各立有一尊石像,见有人来,双目乍现赤红利芒,手持斧钺向地上重重一磕。铿然一声,长兵微微倾斜,拦阻二人去路。
面对石像守卫的审视,谢知兰不慌不忙解下腰间象征门人身份的玉符,双手呈向前去。灵光浮动过后,半空缓缓凝现一行小字——月观峰,谢知兰。赤芒隐息,两把巨大兵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重新分开,无形的屏障如同帘幔,随之缓缓掀开一道狭窄的入口。
阶前的于霁看得直愣神,直到结界里的人出声才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去。
塔楼的外观平平无奇,入得阁内才知别有洞天,堆满书册秘籍的柜架罗列如云,宽逾十尺的木阶盘旋而上,圆盘状的机甲穿行其间,忙碌如同一群蜜蜂。室内四顾不见灯影烛火,周遭却不显黯淡,于霁张开手,一抹柔和的银光正栖在掌心。走在前头的谢知兰仿佛猜出他的诧异,指指头顶,“商长老双目有疾,见不得强光,他的大弟子为此特意走了一趟四海商会,重金求来三颗鲛珠做成三盏灯,布置在天禄阁里。”
只是天禄阁内中另有乾坤,鲛珠光照毕竟有限,商明风埋怨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徒弟一通,任劳任怨地在工坊里窝了整整一个月,赶制出一架造型特异的仪器代替了先前的冤大头——硕大浑圆的明珠被切割成弹丸大小,规则地在竹架上排列成矩阵,再用耀光绫糊成风灯的样子,贴上蓄有灵力的符咒,任它高高漂浮在空中。
于霁仰着头端详那风灯好一阵,不知怎么,竟看出一点那些贵得令人咂舌的护眼灯的影子,当即肃然起敬:“还是个技术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听得无限新奇,不解道:“何为…技术宅?”
于霁一时语塞,正预备信口胡诌搪塞过去,忽见门边半人高的柜台后冒出一截黑色尖尖,随即是带着疑惑的一声:“小兰?你今日不是……”
“于师兄醒了,我陪他来活动活动筋骨。”谢知兰出声打断未尽之言,向人微微颔首,又对身边的于霁道:“这位是天禄阁的湛芙湛师姐。”
于霁从善如流称了声师姐。
湛芙人如其名,是个娇小玲珑的姑娘,闻言张嘴就是一句:“可不敢受你这声师姐。”
说着,上下搓了搓胳膊,又问:“于师兄这又是唱的哪出大戏?”
她做派虽夸张,话也说得不留情面,脸上的嫌弃却是真假各半。于霁看得分明,索性也收起自己所剩不多的正经,“养病的时候三省了一下吾身,发现自己以前做事确实不地道,痛定思痛,打算痛改前非。这不就来践行我替人打扫卫生的承诺了嘛。”
湛芙大惊失色:“你让人夺舍了?”
“就不能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于霁据理力争。
“不如信我师尊从今天开始学会自己收拾屋子。”
湛芙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蝴蝶似的飞回到柜台后,埋头写写画画一番,信手送出两张满是墨迹的纸,“小兰虽是常客,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一守。签字画押,代表你对纸上的条例没有异议,如有违背,后果自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前些日子天禄阁遭了贼,当夜轮值的弟子被重伤,至今还在太素峰躺着。师尊临行前特意嘱咐过我们,所有弟子止步第四层,实在有不信邪的,一律当作贼人的同伙,秉、公、执、法。”
谢知兰引着他走向深处,一面压低声音说明:“湛师姐的吞鲸剑乃是镔铁所铸,重五十六斤。如若师兄不打算向她问上一剑,还是稍稍收敛些为好。”
向来一身反骨离经叛道的于师兄一语不发。
走出老远,于霁心有余悸地想:“好一个妇女能顶半边天。”
正无言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似的疑惑。循着源头一路搜索,终于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副一门心思冲着墙角冲锋的小机甲。
它的外形与阁中鱼贯而行的其余同伴大不相同,起伏不定的边缘,好听点说叫不拘一格、打破常规,说得难听就是参差不齐,活像狗啃的。刻在顶面的图样也不如其他仔细精致,而是鬼画符似的歪七扭八,字里行间、一笔一划都透露着制作者的不讲究。
谢知兰轻叹了口气,弯腰抱起它,摸索着在贴地的底部调试过后重新放下。机甲顶部红光闪烁,紧接着竟然口吐人言:“小兰…谢…小兰…”
“这是商长老大弟子的作品,叫天工二号。不过据说制作时他与商长老之间……”目送着“扫地机器人”一溜烟滑远,谢知兰可疑地停顿片刻,“龃龉,下手不羁了一些,因而常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指尖拂过架上的书脊,又说:“如师兄所见,说是清扫,其实阁中尽是趁手的器具,根本用不上人力,平日里我们做的也多是整理一类的琐事。师兄若是有意不妨四处转转,翻翻书,若觉得无趣,向湛师姐知会一声,直接离开便是。”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当我是什么人?”于霁不赞同地瞪着他,“说好是三个月,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避开他炯炯有神的注视干咳一声:“一切风波因我而起,师兄的损失也该由我一力承担。”
“这怎么好意思?”于霁先是眼中一亮,又将大喜过望一再掩藏,正色道:“不过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走那么远的路。你欠我一个人…诶?怎么走了?”
见证了全过程的系统冷笑:“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回应它的是一串震天动地的咳嗽。
插科打诨暂告一段落,系统重新端起公事公办的架子道:“天禄阁一共有十七个青铜雕塑,每八天变换一次位置,开启青鸾谷秘境的钥匙就在其中。请宿主尽快前往青鸾谷,取得太玄剑灵的认可。”
于霁翻页的手指一僵,“你这只给两个未知数就想让我解方程?黄世仁看了都得甘拜下风!”
不知是进入休眠状态,或是实在懒得理会他的愤怒,系统没有任何回应。于霁咬了咬后槽牙,一句“到底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我”究竟没说出口,长舒一口气,将佶屈聱牙的秘籍放回到原位,认命地沿着书架走动起来。
能找到专业人士答疑解惑最好。于霁想,要是找不到,恐怕就只能用土法解密室,一个一个试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在柜架之间穿梭半晌,期间几次引来湛芙略带威慑意味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找到自称去整理藏书的谢知兰。
天禄阁内部共分九层,以第四层为界线,其下多是诸如《丹经》、《清微心诀》一类的低阶功法,或是一些历史科普读物。层数越高,存放的典籍越是精深晦涩,稍有不慎就会落个经错脉乱、走火入魔的下场。因而即便没有湛芙所说的变故,四层以上平日里也鲜少会有弟子踏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在通往五层的楼梯口驻足仰望。头顶空间极大,一眼几乎望不见尽头,只有漂浮的风灯呼吸似的一明一灭,像天幕上闪烁的群星。
踌躇之际,身后再次响起撞击声,转身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台不讲究的“扫地机器人”。于霁本就对它有些兴趣——还在原来的世界时,他时常也会做点手工活,哄邻居家的妹妹玩,转念想到眼下正事也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索性暂且将任务抛诸脑后,抱起天工二号席地而坐,准备仔细研究。
陡然悬空,机甲底部立刻探出四条短而粗的“根须”,宛如深海里什么不修边幅的生物,四脚朝天,胡乱挥舞着肢体。雕有花纹的一面不时亮起红光,晃着人的眼睛,机体内部也传来“嗡嗡”的异响,如同小猫小狗之类的动物,龇着牙“呜呜”地威胁着目标。
于霁看得忍俊不禁,正想按照撸猫的手法安抚一番,装死的系统终于再开尊口:“危险,请宿主立即远离。”
“什么危……”
话音未落,掌心骤然一阵刺痛,双手下意识一松,巨响过后,天工二号轰然落地。残留的一抹殷红被无形的力量吸入机身之内,倏地,周遭红光大作,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如果那也能被称作嗓音的话,其貌不扬的机甲操纵着根须向虚空中一卷,竟凭空攥住几支形态各异的兵器。
“入侵,警戒!入侵,警戒!”
下一刻,刀枪剑戟卷挟着狂风,擦着目标的鼻尖,毫不留情地砸向双方之间的地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变生不测,祸出肘腋。于霁猝不及防,仓促闪身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兵械,身后又遽然袭来雄浑掌风。前后夹攻,避无可避,于霁左手指尖微微抽动,正待动作,眸光忽地闪烁,脚下一滑扑倒在地。
无巧不成书,这一滑,竟叫他不偏不倚倒在两处攻击的间隙。随即毫无包袱地就地一滚,一面向入口拔足狂奔,一面使出吃奶的劲儿呐喊道:“湛师姐,救命啊!”
只是余音尚未被偌大的天禄阁完全吞没就骤然一拔,带着半点不掺假的惊慌,跟随主人一同撞向上行而来、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年轻人。
谢知兰那张从来只有云淡风轻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隙缝,从中探出三分错愕。可他只来得及吐出个“于”字,就被高空坠物砸得头晕眼花。
两人摔作一团,顺着阶梯滚出老远。忙乱之际,于霁胡乱摸索的手握住什么坚硬的东西,这才将将稳住身形。长长松了口气,正想向摔蒙了的谢知兰伸手,身后乍现一道白光。猛一扭头,目之所及最后的情景是一座青铜塑像,狮头鹰爪,背生四翼。
要不还是去买张彩票吧。
被巨大吸力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苦中作乐地想道。
——哗啦。
于霁挣开水流的环抱猛地站立起来,囫囵抹了把脸,朝脚边吐出几根不知名的水草。四顾无人,只有沿岸树林里啼叫的鸟,和水中几尾追着白云的红鱼。
清溪如练,细柳如烟,碧空如洗。
不可多得的曼妙春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与的天禄阁迥异的景致,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耳边适时响起系统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地级秘境青鸾谷,恭喜宿主,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我谢谢你。
摸索着在岸边找到一块大小合宜的石头,抖开沉甸甸的衣摆在上面坐定。罗衫湿水后变得冷冰冰又黏糊糊,紧贴着皮肤,像把整条溪水都披在了身上。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于霁虽然是个臭卖鱼的,从小和鱼虾裙带菜之类的海产品一块儿长大,洁癖却很严重,当下恨不得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服扒得干干净净。
他左闻闻右嗅嗅,终于不堪忍受,向金手指求助道:“这不是修仙升级流大女主文吗,难道就没有什么……一键烘干的功能?”
脑海里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动,于霁疑惑道:“什么动静?”
“我的冷笑。”系统的口吻十分冷漠。
它没有错过方才这人体内转瞬即逝的气机波动。
见对方并不买账,于霁撇撇嘴,认命地催动略显微薄的灵力,一点一点蒸干着身上的水分。或许是嫌弃周遭安静得过分,他边干着活,边念念有词,抱怨系统冷漠无情的行径,唱荒腔走板的歌。半晌,心血来潮似的,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意料之外的沉默,脑内的系统并没有立即回应。倏地,于霁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不适,宛如一只冰冷滑腻的手,顺着脊背一路抚上双肩。他夸张地哆嗦了一下,试图甩掉满身的鸡皮疙瘩,继续道:“难得我想坦白点什么,过了这村可就……”
剩下半句话还未出口,脚下大地猛然一阵动荡,剧烈的灵力波动自不远处的树林里海潮般奔涌而出。于霁毫无防备,生生被摔了个狗啃泥,正要一骨碌爬起身,身侧忽然拂过一阵凉风。小臂一紧,周身随即一轻,转眼一看,是同样灰头土脸的谢知兰,脸色苍白,嘴角还晕着一团模糊的暗红,对上他的视线,破天荒略去了人称,焦急道:“别问,快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明所以,拔腿的动作迟疑了一秒,顿觉脑后一凉。余光瞥见巨大的、鸟喙状的尖锐物,尖端在日光下闪烁着一点锐利的寒光。
千钧一发,不知是原主留下的肌肉记忆,还是人到危急关头果真总会爆发出无限潜能,于霁五指一握,散乱的气顷刻聚出长剑的形状。他持剑反手格挡,却被左腕复发的旧伤刺得手臂一软,掌中灵剑“咔啦”一声,重新四散开去。
事发突然,像是被吓傻了,于霁脚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半人半鸟的怪物张开巨口霍然扑向自己。
——看这牙口,一口咬断我颈椎骨估计不成问题。
生死关头,他竟然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观察起近在咫尺的利齿来。
再见了,美丽新世界。
于霁心想。
然而电光石火间,身后突来乐音。笛音急促尖利,牵动无形音波,直直撞向来势汹汹的怪物。短兵相接的刹那,后者如遭重击,连连后退,奔跑的脚步随之停滞。于霁的衣领冷不丁向后一勒,几乎是被掐着脖子,连拖带拽地跃向了小溪对岸。
奇异的震颤转瞬即逝,那怪物闪过一丝极为人性化的警惕,尖啸一声,扇着摆设似的翅膀,歪七扭八地转身跑远了。
于霁半躺在地惊魂未定,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满脸通红,眼里倒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总算顺过气来,张口便是:“多谢师弟吹箫之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周身一僵,只觉得百口莫辩,徒劳无功地反驳:“这是笛子……”
于霁摆摆手,“不分家,不分……”
像是终于发觉不妥,他猛然收住话音。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是都觉得十分尴尬罢,谢知兰笑了一下,于霁也笑了一下。僵持片刻,终究是前者棋差一着移开目光:“还是先探查情况吧。方才那只讙头似乎很忌惮的样子,此地……恐怕有古怪。”
言至半途,话锋一转:“险些忘了师兄失忆这一茬,可要我解释一二?”
尚未回应,耳边就响起系统贴心应时的解说:“讙头,中阶妖兽,青鸾谷守卫。”
于霁藏好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皮笑肉不笑:“我是失忆,不是失智。倒是你,堂堂优等生,连自己进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谢知兰,你不对劲啊。”
谢知兰学他的样子也笑得言不由衷,一双雪亮的招子定定落在人身上,个中深意,像探究,又像审视。
“师兄醒来后怎的总说些叫人云里雾里的话?我虽跟随问心堂的师兄们参与过几次青鸾谷试炼,却也只击退过入口附近望月狸、碧灵猿一类的小家伙,从未涉足秘境深处。若论及对此处的了解,多半是比不过师兄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
问心堂内挂有一张金榜,依据门派贡献度为门内弟子进行排序——洒扫三分、铲屎五分、维护传送阵七分,秘境试炼风险最高,收益也不小,足足有十分之多。名列三甲者,当月可在问心堂额外领取灵石、丹药一类的奖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主才入师门的几个月,也做过一阵循规蹈矩、勤奋向学的好人,隔三差五就会跟人组起队来,到秘境里历练一番。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于霁”这个名字在榜上高居不下,可谓惹眼非常。谁知某次进入秘境发生意外,原主无故被重伤,卧床数月,醒后就变成了日后那个混不吝的德行。
仿佛真的痛心疾首,于霁扼腕叹道:“只可惜我现在气空力尽、灵脉枯竭,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从这儿出去,还是得仰仗小兰师弟你啊。”
谢知兰搭了把手将人从地上馋起来,却没有搭他的话茬。于霁也乐得清静,借着百无聊赖左顾右盼的掩饰,向系统询问起眼下的境况。
现今的朝元大陆,大小秘境星罗棋布,危险程度由高到低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青鸾谷正是万仙盟四大地级秘境之一。谷中山明水秀、叶茂花繁,青螺溪自北方飞云顶直泻而下,随峰回路转周流四方,如美人颈上的璎珞,将整个秘境划分为内外两层。
外层青鸾谷不但资源丰富,谷中生活的珍奇异兽,除去先前遭遇的讙头,也多是些通玄微后期的低阶妖兽,因而被门内用作弟子历练的场所。而两人所在青螺溪以内这块小岛状的陆地,则是被严令禁止进入的禁地苍鹄荡。
传说此处曾被用作玄魔交锋的古战场,青萍山初代宗主妙云微协玄门精锐,与魔渊之主始元尊鏖战于此。当是时也,烽火连天,白骨露野,山河为之变色,横流的鲜血甚至将野草也染得猩红。百千万年,时过境迁,魔渊受制于龟驮碑之誓被囚于厄海之下,战无不胜、冠绝天下的云微仙子也经逢天人五衰,兵解合道,徒留生出灵智的佩剑太玄镇守禁地,以浩然清气涤荡依然盘踞的征人恨、思归泪,日夜不休。
“也就是说……我现在离完成支线任务只有一步之遥?”
得到肯定回答后,于霁想起先前“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评价,不着痕迹地乜了身边的青年一眼,由衷感慨:“从这儿出去以后,我是不是应该请这人吃顿饭?”
“凭宿主现在的负资产?”
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于霁当即哑了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晃神之际,沉默的谢知兰漫不经意似的,忽而问道:“这世上真有人能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么?”
听见一旁传来疑惑的鼻音,又说:“我不如师兄见多识广,师兄可遇上过这样的怪事?”
于霁好似浑然不觉他的试探,笑吟吟道:“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当做中邪处理,是要找大仙念咒招魂的。”
谢知兰面露了然,追问:“这说法倒是新鲜,是麟止郡的土法子?”
他口中的麟止郡位在江南,鸣钟食鼎,积代衣缨的元家正是发迹于此,原主那不算悲惨、但也绝对说不上快活的少年时代也是在这儿度过。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于霁说着,适时露出一点讶然,惊道:“闹了半天还是在试探我。”
谢知兰语塞,正待张口,不意被突如其来的嘘声打断。于霁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神色凝重非常。掩在袍袖之中的手不安地搓了搓,向身边人凑近了些,竭力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东西来了。”
话甫落,云雾骤生,有如薄幔轻纱,轻柔而坚决地、向两人合围而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始料未及的变故,使得两人齐齐凝神,不敢稍有懈怠。
谁料眨眼间,妖氛更浓,浩浩溶溶,遮天蔽日。几乎凝成实质的白雾中,时有梵铃琅琅,或闻笑语窸窣,恍然间近在咫尺身侧,倏忽又飘向密云深处。谢知兰眉峰微聚,正待举步,一只冷冰冰的手无声探向小臂。悚然过后,耳畔突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四分试探六分哀求,合成一处便成十分紧绷。
谢知兰认出声音的主人,无言过后不觉失笑,先是出言表明身份,又怀着一点调侃问:“师兄这是……害怕了?”
话音方落,臂上又是一紧。
事关尊严,对方话中的底气立即足了不少,斩钉截铁道:“我怕什么?没有的事!”
若非攥着自己的手仍然一片冰凉,谢知兰几乎就要信了这番鬼话。可他做惯了善解人意的好人,自然不会拆穿这点无伤大雅的谎话,只摇摇头,谨慎道:“眼下情况未明,师兄千万要抓紧我的衣袖。”
对方忙不迭开腔:“眼下情况未明,师弟你才是,千万不要松开我的手啊!”
片刻沉寂过后,又蓦地低咒:“谢知兰你别抖了,抖得人心烦…”
谢知兰默然,半晌才艰难应道:“师兄,是你在抖。”
四周再度被阒静包裹。
这厢言语交锋方歇,那厢系统眼见某人手抖似筛糠,脸上却一派镇定自若,不由得冷哼两声,权当嘲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只作充耳不闻,问它:“该你出场的时候到了,这雾霾到底什么来头?吸了不会得肺癌吧?”
大约是去数据库大海捞针了一通,系统无言良久才回答·“得到太玄剑灵认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现在就暴露,请宿主想办法制造独处的机会。”
不要略过最重要的问题啊!
于霁无声呐喊。
正苦思冥想脱身计时,鼻端忽而嗅到一丝前所未见地奇异气味,似佛前檀香,又如藏匿在背阴处经年不见天日的烂木头。于霁双瞳一缩,立时屏住呼吸,尝试着以灵力传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久久无人应答。
他起初将石沉大海的疑问当做自己学艺不精,没能成功将声音递出,正想晃晃谢知兰的手臂示意,合掌一握,手中赫然只剩一片虚无。于霁一愣,急忙呼叫系统,试图弄清原委。然而无论他如何急切,身侧脑中皆是空空。四顾茫然,既不见来路,亦寻不得去处。他被卷土重来的慌张攫获,宛如一条被网住的鱼,在脱水的环境中愈发呼吸困难,只能竭力翕动自己的鳃,徒劳无功地汲取着氧气。
——于……霁……于霁……
空蒙之中隐隐传来什么人的呼唤,一时急切如骤雨,一时又和缓如东风,涣散的神智因而渐渐收拢。终于,腰间一痛,于霁猛地醒神,视线聚焦,失声道:“关…玲玲?”
像被重新抛回到海中,耳边的轰鸣霎时退却,吆喝声、汽笛声、车轮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的巨大噪声交织错杂,伴随着热浪扑面而来。白雾、小岛以及便宜师弟通通无影无踪,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穿越前的世界。
一旁少女瞪着他的眼睛活像两颗铜铃,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抬手又给了他后腰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玲玲问:“说好了中考完请我吃饭,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于霁目不转睛盯着邻居家女孩熟悉的脸,一时恍惚非常,然而多年来培育出的默契还是驱使他作出了最符合身份的反应:“祖宗,我是答应要请你吃饭,但是你这大夏天的吃火锅是不是多少有点赛脸?”
关玲玲怒道:“你管我吃什么呢!我就是寒冬腊月吃冰棍那也是我的自由,老男人少管。”
“那你有本事别吃老男人请的饭。”
这话才出,面前的自动门再次开启,横冲直撞的冷气活像一桶冰水,直把人泼得透心凉。于霁心神一凛,轻扣着食指指腹的指甲重重一掐,生生用疼痛将自己从幻境中催醒。
回神时,突如其来的浓雾早在不觉间散尽,着眼处一派灯火辉煌,相对而坐的两列人形铜灯映得四下亮如白昼。他飞快扫视一圈,发觉自己正置身一处洞穴之中。
这洞穴极高,说是壁立千仞也毫不为过,四周的山壁上尽是正字刻痕。痕迹有陈有新,打眼一扫,光是能看见的就有上百个,有如一条长长的带子,从他站立的地方一直蔓延向看不见的深处。字迹的位置很低,于霁比划了一下,将将到腰间,和关玲玲八九岁那两年差不多。
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这么长时间?天山童姥?
于霁摩挲着下巴,思索半晌仍然不得其法。系统与谢知兰不知所踪,没有人能为他答疑解惑。
他看向灯盘上轻轻摇曳的火苗,又合眼静立片刻,总算感受到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凉意。心下一喜,当机立断,向着微风来处走去。
越是前进,铜灯之间的空隙越发疏阔,两侧峭壁反而更加紧凑,收得周遭不像岩穴,像一条逼仄的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甬道?
于霁思绪一滞,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梦中见到的瘦削人影,又依稀记起梦中的自己对人影的称呼——师尊。
那个授“他“武艺、传“他”剑法,却最终死在“他”手下的师尊。
想到这儿时,心头无端一阵剧痛,仿佛被人攥在手里不知轻重地揉搓一通。颊边一凉,于霁伸手按了按眼角,竟然摸到一手湿意,说不清是他果真挂怀书中人的生死,亦或是原主残留的情感作祟。
可做得出手刃恩师、与世为敌的魔头,真的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于霁也说不清。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骤然一缩,于霁抬起头,顿觉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间方正的石室,四面全由条石做壁,绘着光怪陆离的彩画。或许是绘制的时间过去太久,颜料逐渐斑驳褪色,却仍能看出与身后粗犷风格截然不同的人工痕迹。距离于霁最近的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青罗衫、白纱衣,正是青萍山门人的装扮。壁画上,她正一手擎剑,一手捏诀,宛如一片孤云迎向面前汹涌的兽潮。
这似乎是一幅叙事的赞美长诗,讲述持剑的女人在同修的帮助下,荡平古战场上徘徊不去的妖云魔氛,将骚动的亡灵全数镇压在千丈深的地底。在生命的尽头,她因诛邪有功,在祥云紫霞的环绕中,手把长锋,足蹑太清,翩然去也。
这实在是很漂亮、很玄妙、很轰动的画面,然而长诗的末尾却并未详细描述女人飞升时的景象,而是换作与石壁上正字相仿的稚拙字迹,口吻不像歌功颂德,倒十分幽怨。
“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于霁用手指虚虚划过那些长短不一的词句,轻声念道,“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不如持我决浮云,无令漫漫蔽白日。这是尔等人族所作。”
不合时宜的稚嫩嗓音在四壁来回碰撞,于霁愕然,猛一扭头——
红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分明满头白雪,容貌却是与发色毫不相称的幼态。比不合身的衣裙更妖异的红瞳宛如野兽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目标的模样吊诡非常。
于霁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顿时感到一股恶寒直蹿天灵,飞速运转的大脑只来得及发出“惊叫”的指令便过载报废。他手足无措,只好顺从地张嘴,短促地“啊”了一声。
似乎被对方的反应取悦了,红衣人甩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如一片落叶,或是蝴蝶那样小巧的东西,轻盈飘向不远处的矩形石台。像只小狗蹲坐在上面,单手托腮审视着满脸茫然的青年,一面思考,一面说:“久违了,于霁。”
这是何等无聊的寒暄啊!?
原本足够媲美恐怖片的诡异氛围一扫而空。于霁望着红衣女童神色复杂,按捺不住内心蓬勃的欲望吐槽道:“虽然可以理解修真界人均鹤发童颜,可是你顶着这张八九岁的脸,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跟我打招呼,真是……”
顿了顿,在对方几欲杀人的目光中默默往嘴上贴了两张封条。
女童站立起来,居高临下把眼前的青年从上到下、由里到外仔细打量过一遍,长袖一挽,冷哼一声:“许久不见,汝这张嘴真是愈发不讨喜了。”
不给后者半点辩驳机会,又质问道:“吾主曾经有令,擅闯苍鹄荡之人,杀。汝明知故犯,可做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的准备了?”
于霁简直有苦难言。欲言又止,最后讪笑两声:“事出有因嘛,我这属于摊上危及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了,无奈之下才借了贵宝地避个难。而且实不相瞒我也是才知道这儿居然是禁地的,都说不知者无罪,打打杀杀的也不吉利,要不…您大人大量,就这么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者无罪…汝这说辞倒很新鲜。”女童说着,双眉蓦然倒竖,端起十足的长辈架子厉声呵斥:“汝体内那不安分的鬼物不是早将青鸾谷有几棵杂草都交代清楚了?装痴卖傻、鬼话连篇,看来今日果真留汝不得!”
猝然被人点破系统的存在,于霁眉头微微皱起,本想装傻到底,装作全未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不料顷刻之间,烛火大盛,女童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暴涨数倍,填满空旷的石室后,张牙舞爪地扑向“出言不逊”的年轻人。
影子的主人分明寸步未动,却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强烈压迫感。于霁被照面袭来的巨大威势压得双膝一软,重重跪倒,两耳咚咚作响,粗听像自己的心跳,正要细细体会,那声响又陡然被放大,低沉庄严,宛如阵前轰隆如雷的鼙鼓。他想抬起手来,隔绝那种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震动,让自己不必狼狈地匍匐倒地。偏偏双臂沉得像被焊死在原处,纹丝不动。
“你这剑灵…也怪有意思的…”
也许是牙关咬得太死,才一张嘴,于霁就尝到满口铁锈味。可他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奋力对抗着笼罩自身的重压昂起头,看向那岿然不动的娇小女童,“先是妖兽,再是白雾,大费周章分开我和同伴,又把我弄到这儿来,光是为了杀我?”
他问得真心实意,好像果真万分不解,渴求着一个回答。他的眼睛却一反人前的狡黠、温和,烛光闪烁其中,仿佛吹毛断发的匕首在月色下折射的寒光。
在《刺蛟》的剧情里,“于霁”的身世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元明月的父亲将他带回麟止时,只道是故友托孤,至于这故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却是半个字也不曾交代。
他初到元家的数月,因着家主有令,左右对他的态度不算热络,却也称得上友善,元明月更是将他当作本家子侄一般对待。奈何原主性情乖僻,总顶着副阴郁表情,活像被人欠了十几万,旁人十分的热情也能被这盆冷水浇得奄奄一息。更不要说他还有一双怪异的眼睛。
一双令人畏惧的、纯黑的眼睛。
无论东云州的世家,还是西凉的胡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睛——静如一潭死水,清风或是巨石皆不能令它泛起一点漪沦。
人人都说,那是妖魔的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意外被叫破身份的红衣剑灵也望着那双眼睛,却并不像从前许多人那样惊骇不已,反而露出厌恶的神情。双臂一振,两道剑气如龙蛇腾跃而出,卷挟泼天怒气,在年轻人的眼角刺出两道血痕。
“眼神可恶。”她这样评论。
刺痛过后,周身一轻,于霁紧紧按住因脱力发着颤的左手,大口喘息着,双唇微微颤动。可惜他连一个音节也来不及发出,就在对方暗含威胁的注视之下继续三缄其口。
太玄剑灵阴恻恻地盯着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皮笑肉不笑道:“若非那小辈执意如此……”
她意有所指,却不肯言明,转而挑起另一处话茬:“汝之来意吾已明了,无需多言。然天时未至,即便要将破甲之式传授于汝,也绝不是此刻。趁吾转变心意以前,速速离去!”
冷风骤起,于霁眼前一花,回过神时,四下已换了光景。彩绘的石壁为粗糙岩石所取代,手托圆盘的铜人垂首跽坐,神情肃穆,衬托得周遭愈发静谧。他抬手摸了摸眼角——指腹下的皮肤一片平滑,不见半点伤痕,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迷途中一场幻梦。正暗自惊叹,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向他通报任务尚未完成,宿主还需努力。
于霁一听它出声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不过他这火来得与其他人不尽相同,烧得越往,脸上越是看不出端倪,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多半会把他的笑当作久旱逢甘霖的欣喜。
不知是否自觉理亏,系统的口吻也不似前几天冷硬,难得耐心地安慰道:“宿主无需气馁,按照青萍山的惯例,等你突破行六虚成功结丹,还有一次进入苍鹄荡的机会。”
于霁脸色多云转晴,随口问道:“原主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见系统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不由得催促道:“照实说。”
“筑基后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距离结丹足足有两个小境界。
满腔怒火顷刻化作一川江水东流而去。
交谈之间来到两条岔路前,不等于霁发问,系统已然殷勤开口:“走左边,可以避开护卫禁地的妖……”
还没说完,只听右侧通道深处传来一阵紧密的脚步声。于霁脚下不着痕迹地向左前方挪动半步,打算随机应变。谁知紧随愈渐逼近的急促喘息而来的,是一声熟悉至极的惊呼——
“于师兄!”
于霁眼前顿时一亮。
然而没等他表达自己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但听得谢知兰身后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黑暗之中乍现荧荧紫焰,诡谲如鬼火,飘摇若荧惑。猛烈的风中夹杂着腐臭死气,宛如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扇向两道岔路交汇处。
于霁瞠目结舌地瞪着对方身后紧追不舍的巨大妖兽,不必谢知兰提醒,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时间,狭长通道内满是他既恼火又绝望的怒吼——
“你这未免也太客气了,怎么还带着土特产来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镇墓兽足有两个成年男人叠在一块儿高,形似猛虎,肌肉虬结,健硕无比。头顶犄角峥嵘、獠牙外露,前臂生着双反曲的甲壳,乍看宛若一对弯刀,稍一挥动便引得腥风大作。它的动作却极为迅捷,焰火般焚烧的紫瞳在半空划出两道妖异的弧线,顷刻已追至目标身后。熊咆龙吟般的吼叫过后,竟然人立而起,高扬的巨爪仿佛陨星坠地,悍然砸向前方。
电光石火,间不容发,谢知兰灵力急催,险之又险地避过爪尖凝聚的冷光。
他向来有些同门口中“穷讲究”的毛病。冠必白玉,衣需织锦,就连行走时的步距、饰物摇摆的幅度也要遵循一套自己的规矩。反观当下,这人发髻松散,腰间佩环琤琮,哪还看得出半点翩翩公子的影?
一击未成,那虎形怪兽脚下无端一刹,后撤半步,前身伏地蓄势待发。沿途数百座铜灯顷刻灭尽,焚遍周身的斑斓鬼火也随主人的气息销声匿迹。此间一时万籁俱寂,仿佛时间也停止流动。
“趴下!”
黑暗中暴喝乍起,紧随其后是轰然巨响,灵力爆散,横冲直撞,末路狂奔的两人未及应对,人已被涤荡的气机涟漪掀翻过去。下一瞬,殃云缭绕中,镇墓兽的刃尾如鸣镝破空,白羽急射,遽然刺向眼前的入侵者。
命悬一线之际,于霁依照系统指示,正要反手摸上身侧的灯柱,余光瞥见难得形容狼狈的谢知兰,手上动作顿时一滞。他只咬牙犹豫了一息,便攥紧对方的衣袖,猛地将人从血盆大口下拽离。
然而两人方自虎口脱险,又遭死厄临身,异兽反卷在背的尾尖突地又是一刺,刃端陡然迸发一团紫气,强横至极、霸道至极,挟带雷霆万钧的气魄势如破竹而去。
千钧一发,铜人受力旋身,脚下方寸翻转,异兽下砸的巨掌只来得及按下穿梭在墓道中凄冷的风。
深渊尽头仍是黑暗,如同向上张开的巨口,将光源吞吃殆尽。
于霁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运气太臭,下坠途中正巧撞上一块微微凸起的岩块,落地前还不小心给人当了一回垫背的——尽管后者在察觉不对后第一时间闪身避让,他还是觉得自己活像只被人踩扁的汤圆,淌出一地芝麻馅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听出他吃痛,料想是头前比试落下的旧伤未愈,此刻又添新创,一时不由得五味杂陈。
擂台风波以前,他与于霁之间即便不算势同水火,也绝对打不上“和睦”的边。原因无他,唯贪、欲二字而已——原主或许可以对天资聪颖的同门视而不见,却决计容不下一个能让元明月青眼有加的竞争对手。哪怕谢知兰不厌其烦地向周围人解释自己和青萍山大师姐之间除去同门之谊再无其他,还是阻挡不了顶级恋爱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脑中胡乱涌现着这些杂念,开口时,语气里也添了份显而易见的犹豫:“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于霁沉默地喘着粗气,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应道:“上岛以前你也救了我一命,扯平了。”
又问:“你懂奇门遁甲吗?”
依照系统的说法,苍鹄荡从表面看是座平平无奇的小岛,实则一草一木的生长排列皆暗合道妙,将岛上尺寸之地变成一片迷阵,勾连苍鹄荡之下纵横交错的通道。通道中更藏有镇墓异兽、防御阵法,寻常人入得此地,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掣雷交闪、雷霆霹雳。
他一面询问,另一面又忍不住腹诽:“你都把原理说出来了,为什么不干脆送佛送到西,指挥我们回到地面上去?”
系统言简意赅:“因为我不是好人。”
一个脑子里向来只装得下女主的人,一朝比武落败,竟然变得精通阵法咒术,无论怎么看都不合情不合理吧?
于霁自知问了个蠢问题,尴尬地扯扯嘴角,没好意思说话。
另一头,被问及此事的谢知兰也不作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许多年前,他还有些少年心性时,也曾涉猎过许多在家中无从接触的奇技淫巧。只可惜此人博识第一,剑法次之,曲艺又次之,而阴阳术数、奇门八卦则更在曲艺之下,属实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一片愁云惨雾中,于霁苦笑:“坏了,连你也不懂,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儿待到地老天荒?”
不等对方回应又立刻哀叹道:“外面的人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来殉情的吧?”
大约是不堪忍受他的疯话,谢知兰一声“师兄”叫得咬牙切齿:“师兄若是继续藏招下去,你我今日只怕就要葬身在那异兽口中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镇墓兽的怒吼有若劫雷滚滚而来,震得二人头顶土灰簌簌如雨落。
“大人冤枉啊,我只是个软弱的读书人,师弟你博学多识,又剑法超群,降妖伏魔这种事,当然是能者多劳啊!”于霁闪身避开砸向头顶的石块,大有一副要和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耗到弹尽粮绝的架势。
系统无情地提醒:“宿主头顶的机关最多还能支持五分钟。再不想办法离开地下,宿主就真的只能和师弟殉情了。”
“我无所谓,且不说现在这条命都是白赚来的,光说名声这玩意儿,原主从来也没有过啊。”于霁嘿嘿一笑,“反正吃亏的是你们俩,我急什么?”
系统默然,再一次为对方的厚颜无耻叹服。
几乎就在它认命地告知出口正确方位的同时,一旁的谢知兰也痛下决心道:“师兄的八十遍门规,我…我也可以分担一些。”
“这要是被齐师伯抓包,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往后我也会离元师姐远远的,绝不逾距。”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和我师姐清清白白,她的桃花关我什么事?”
——你过去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求于人在前,即使对方无赖如斯,谢知兰也是敢怒不敢言。他想起头前心底的三分感激,油然而生一种痴心错付之感。
言谈之间,咆哮再起,脚下大地也随之震颤不止。谢知兰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直笑自己的天真——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释出一星半点转变迹象,“弃恶从善”又岂在朝夕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摇摇头,沉心静气,当即就要起卦测算起来。谁知耳畔忽而传来一声打趣:“你还当真了啊?”
于霁也摇头,伸手揽过青年的肩向幽暗深处走去,一面还说着:“你叫我一声师兄,师兄当然要罩着你了。”
系统无语道:“宿主刚才难道就没有趁火打劫的打算?”
“天真啊,太天真了。”于霁啧啧感叹,“就原主那个人憎狗嫌的人缘,不抓住谢知兰这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完的愧疚,光靠我自己的努力,下辈子也别想完成任务。什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恕我直言,宿主的行为跟这个俗语没有哪怕一个笔画的关系吧。”
有了金手指的加成,两人接下来的路途简直有如神助,畅通无阻。于霁按照系统的指示,依次踩过几处土地,步法粗看之下杂乱无章,细细观来,却隐有步罡踏斗的妙意。面前平平无奇的岩壁发出沉闷的声响,竟如窗扉缓缓开启。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骤然接触阳光,难言的酸痛催得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看向别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系统的示警同时响起的是利刃破风之声!
这本该是令人无从防备的一剑,然而刺出的刹那,剑招只划破了半片单薄纱袖,定睛一看,眼前已空无一人。
谢知兰暗道不妙,兵刃随心而动,鲜红的剑穗在半空一划,重新化作唇边的白玉笛。
可比乐音更快的是一道银色弧光,轻盈皎洁,快如飞电流光,又柔若春水横波,一化二、二化三,眨眼如莲华四散,直向眼前人而去。这弧光在制不在杀,只封堵眼前人可能的几条去路便悬在空中,紧随其后是比银光更轻的笑声:“好歹也算救命之恩,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可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有异。”
短暂的错愕过后,谢知兰也笑。他说了十四个字,已攻出十一招,玉笛作剑,点扫抹托,在对方快剑的攻势之下丝毫不落下风。
“师兄可听过借尸还魂之说?”他一面慢条斯理地见招拆招,一面老神在在闲话一些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从前只觉得不过是些口耳相传的奇闻轶事,不可尽信。如今看来…传闻也并非全然虚假。”
他的剑和他的人很不相似。半点没有君子的温文尔雅,反而如同蛰伏林间的野兽,伺机而动,森冷肃杀。于霁才掌握灵力不久,又是右手持剑,因而运使得并不自如。起势迅捷,后继却略嫌无力,随招来式往渐渐露出一点难掩的疲态,手中灵剑之形也隐有溃散之势,只消一次交锋就会消散。
兵器即将相击,谢知兰不知为何竟猛然收势,玉笛生生止步对方眼前不盈寸处。
他看向于霁打从开始就藏在袖中的左手,“啊呀,险些被师兄骗过去了。”
后手被人拆穿,后者不急不恼,索性大方亮出因伤势并未痊愈仍有些颤抖的手。手指干净修长,指腹生着几枚剑茧,却没有丝毫灵气残留。于霁的神色与口吻是如出一辙的好整以暇,“听说你家是开书院的,按理说应该明白怪力乱神子所不语的道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言将落,谢知兰心头陡然警钟大作,抽身欲退。然而不知何时缠上足腕的异物冷不防收紧,拖得他下盘不稳。下一刻,他被人扫倒在地,灵气聚成的剑锋悄然抵上颈侧。
“想验明正身啊?”直到这时,于霁的声音里仍带着三分笑,“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验验吧。反正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也肯定真不了!”
正待再催灵力,乍闻身后一声“胡闹”,惊得他下意识背手起身,回头竟见——
铜剑悬停,有如行仁蹈义的君子,不着华服,不佩美饰,粗砺古朴,藏锋敛锐。剑上人垂下冷如寒星的眸子,投射出的目光中藏着一丝晦涩的情绪。
双目交接的刹那,于霁忽觉心头一痛,不由自主抬手攥紧衣襟。无需系统提醒,他已下意识出声唤道:“小师叔……”
御剑而行的芳衡敛起目光,转而看向地上的谢知兰。
“瘦了。”
他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谢知兰忙不迭整理好散乱的发髻衣装,拱手施礼,毕恭毕敬称一声“孤亭君”。
湛芙慢人一步,姗姗来迟,平日里总收纳在紫府的吞鲸剑业已出鞘——想必是误以为会遭遇好一场混战。冷不丁撞上一声不咸不淡的“瘦了”,竟像听得痴了,一时僵持在原处。
来人唇若折剑,眉似刀锋,腰悬阔剑,正是青萍山刚正不阿的小师叔、白玉京秦庭朗镜的执法使,孤亭剑芳衡。
他与胞姐师侄一同居住在青萍山最高峰,人迹罕至,一年中大半的时间更是消磨在斩妖伏魔上,寻常弟子少有能与之一见的机会。即便在山下偶然照面,战战兢兢打声招呼,得到的多半也只是一个眼神。他的长相与中州人很不相似——约莫是祖上有些西凉血统,不笑时,面上总有几分刀削斧凿般的凌厉,十分不近人情。
因而不同于对剑尊的景仰,对于这个声名远扬的小师叔,青萍山弟子多是畏惧大于敬重。
如今他语焉不详,叫在场三人都将这话当做了问候。熟知他脾性的湛芙谢知兰自是不必说,“鸠占鹊巢”的于霁在听过系统的介绍后也回过神了似的,嘴角微微抽动两下:“他这算不算媚眼抛给瞎子看?”
原书中的孤亭君十分吝惜自己的好脸色,从来只在得到自己认可的人面前展颜。这时竟对着一个新入门不久的小辈嘘寒问暖,若是叫门中其他人看了去,只怕会把嘴里的茶饭都喷出老远。
小辈们个顶个的诚惶诚恐,反倒是当事人毫无“高岭之花”的自觉,仿佛全未察觉几人的错愕,径自问道:“为何对同门出手?”
这话是冲着于霁去的。可不等后者回应,又很倦怠似的,说:“罢了,你二人随我走一遭月观峰。”
被遗漏在外的湛芙眼见要长舒一口气,忽地听他补上一句:“你也同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于霁与湛芙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见同为被殃及的池鱼的无奈。
青萍山周回八百里,共三十六岩十一洞,三瀑九泉十二台,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流长。不过内门九峰中,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央的主峰,并非宗主扶闲子的居所太和宫,而是四长老的月观峰。
四长老是个美人。眉似初春柳叶,面若三月桃花,比冰心玉骨的小圣手多三分娇丽,又比眼颦秋水的芳迟剑尊少七分病色。山眉水眼、云鬓雾鬟,再披一件绣着青霭出岫的月白大袖衫,说是瑶宫贝阙里的神妃仙子也毫不为过。
四长老也是个怪人。当年云微仙子御剑飞升的消息一经传出,立时在青萍山上下掀起一股“剑修热”。要知道在此之前,最近的一次修士飞升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传言常说如今朝元大陆灵气匮乏,什么脱凡俗、登仙路,想都不要想。妙云微的故事不啻在众人心里播下一颗希望的种子,青萍山门人推崇以剑入道,自然不足为奇。
奇的是四长老在这样狂热的浪潮中依然恪守本心,兢兢业业修炼神魂秘术,勤勤恳恳钻研生物识别,立志把自己的小作坊做大做强、打造成一流的安保机构。
月观峰没有大殿,只错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瓦舍,用作本峰弟子的实验室。一色黑瓦白墙,环屋不见垂柳桃杏、薜荔藤萝,尽是高矮、胖瘦各异的石林,冷硬、乏味,半点看不出主人家的仪态万千。于霁几人落后师长半步进入屋舍,见面前两人正叙着话,面面相觑,不禁也交头接耳起来。
湛芙传音道:“所以你们难兄难弟究竟是为的什么打起来了?”
于霁答非所问:“小兰洞察入微、心细于发,确实是搞研究的好苗子啊。”
湛芙借着纱袖的掩饰翻了个白眼,“于师兄洪福齐天、吉星高照,也确实是惹祸的好苗子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转向不发一语的谢知兰,只觉得有苦难言,委屈极了。
另一厢,四长老玉楼结束了无意义的寒暄回归正题,先冲小辈们打声招呼,又用下巴点点于霁的方向,意有所指道:“平日见了这孩子,不是恨不得捏着鼻子绕道走,今儿怎么倒携着手上门了?”
芳衡不置可否,避重就轻:“阿姐人在病中,她的弟子,我理当照拂一二。”
玉楼笑得颇具深意,“但愿你不是只有这张嘴是硬的。”
湛芙、谢知兰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聋的,被内涵的当事人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不知是不是早就习以为常,倒显得面露惊异的于霁少见多怪了。
语出惊人的四长老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啐了句:“真是群乏味的东西。”
又向呆若木鸡的于霁招招手:“还是小于有意思,上前来吧。”
于霁被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盯,不知怎么竟然生出种被蛇类的冷眼捕捉的错觉。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指指自己。
美女蛇报以十二万分的温柔和耐心,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可怜的猎物逃出生天之心不死,试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同病相怜、同生共死、同舟共济的同修。谁知没等来后者出手相助,只得了助纣为虐的芳衡一句:“愣什么神,还不上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表情悲壮,一步三回头,活脱一个走上刑场的烈士。
玉楼白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又不会吃了你”,右手一抬一托,二人眼前雾岚骤来,迅速填满整间屋子。耳边紧接着响起缥缈的话音,指引人缓缓走向浓雾深处。于霁仿佛坐在飞速前进的车内,两旁渐次滑过不同的景致——人声鼎沸的擂台、插架万轴的天禄阁、山清水秀的青鸾谷。
直到石门大开,视线里跃入一抹赤红,眼前像坏了的电灯闪烁两下,回放戛然而止。于霁眨眨眼。浓稠的雾气消退一空,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退回到最初的位置,朝前定睛一看,玉楼掌中浮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光柔柔,明灭不定,好似吞云吐雾——玉楼本是极北太冥海一只呼风唤雨的蜃妖,这明珠正是她的本命法器。传说当年她机缘巧合结识了行旅的青萍山宗主,两人以武会友,十分投契。修行结束后,玉楼便跟随扶闲子一同回到青萍山,成为坐镇月观峰的四长老。
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四长老已经将明珠收拾起来,两手一摊,婉转的眼波流向一旁等候的几人,“一切无碍,可以带着你的师侄们离开了。”
面无表情半天,芳衡的眉头终于有了聚拢的迹象,稍一侧身,吩咐道:“你们先行离开。”
眼见三道人影消失在暮色之中,玉楼收回目光,一改方才的端庄姿态,往身后的圈椅里一窝,信手一指,“几日不见,怎么还客气起来了?坐吧。”
芳衡依言落座。
动作间无意中露出腕上一点艳色,被人尽收眼底。玉楼奇道:“你什么时候也戴起首饰了?快让我看看。”
她是青萍山少有的妖修,长芳衡三百余岁,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也不为过,言辞举止自然而然透露出几分亲昵。后者也收起在弟子面前不苟言笑的样子,眉宇间不觉松弛许多,轻轻挥开蜃妖探来的手,开门见山:“他的神魂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去了白玉京那劳什子掌门集议?消息倒很灵通嘛。”玉楼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且把你的心放回肚里,人嘛…虽说比过去讨喜不少,可壳子是那个壳子,魂儿也还是那个魂儿。再说了,看他之前那副惹人厌的样子,谁若真夺了舍,那可是天大的功德。怎么,你不乐意?”
芳衡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系着的红绳,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即出声。直到听见玉楼饶有兴致地询问起他对这便宜师侄的过分关心,这才收回散漫的思绪,嗤之以鼻。正待起身告辞,冷不丁对上对方一双碧眼,芳衡一怔,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玉楼眼中三分期许、七分兴味,合在一起就成了十分的跃跃欲试,秀眉一挑,“青鸾谷的令牌是不是在你手上?”
年关将近,他与天禄阁掌事商明风一同被征调往仙京璇霄丹阙,代宗主扶闲子参加万仙盟一年一度的掌门集议。席间不知是白日操劳太过,亦或是向来主张实干兴邦的孤亭君实在忍受不了一群老不修的吹牛打屁、唇枪舌剑,向漫不经心把玩鲁班锁的商明风要来青鸾谷秘钥后,竟然突兀地离了席。
月观峰钻研的是有关神魂的秘术,实验也好、练习也罢,总需要大量灵丹灵药。主事的玉楼是个挥霍无度的主,平日里常有物资短缺的情况发生,青萍山虽位列万仙盟五魁,却并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豪门,当然由不得她挥霍。
芳衡冷笑:“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转身就走,徒留身后一句娇叱:“芳衡、商明风,你们两个守财奴!”
却说于霁三人离了大殿,乘着传送阵来到栖霞峰下。湛芙了却“报案人”的任务,又并不真的很好奇一切的原委,便挽着偶遇的好友亲亲热热离开了。被留下的一对难兄难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
日晚时分,放课的弟子也愈发多起来,三五成群,来来往往,橘色夕阳包裹着鼎沸的人声,将满地积雪也浸染成暖融融的颜色。谢知兰入门的年头不长,人缘却实在不差,遇上谁都能寒暄一二。他和人闲话时,于霁就蹲在稍远的角落里,用随手拾来的树杈子在地上画符、逗蚂蚁。
于霁的身量不算很高,安分猫在一旁的时候很容易被人略过。往往是行至左近,冷不防被黑得慑人的眼睛攫住了,才颤巍巍招呼声师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兄挥挥树枝,笑眯眯地一一应了,半点看不出从前飞扬跋扈的影子,却看得一帮人越发毛骨悚然,又纷纷犯起嘀咕来。
一旁,不知是不是终于盘算好了措辞,谢知兰走上前来,才向地上的人深深一揖,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我摆脱嫌疑了?”
谢知兰总算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师兄言重了。”
又侧身让出一点空间,叫于霁看向自己身后翘首企足的人——是日前来草庐喝茶闲话的那帮年轻人,道:“前几日多有冒犯,还请小于师兄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依照芳衡的说法,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下不为例,他会代他们向齐知非解释。风波暂告一段落,谢知兰与身后一行人商议后,决定前往山下的炼珍堂小聚。
于霁仰起头看人。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黛色天光也沉进他的眼里。某一个瞬间,谢知兰从他身上窥见了一点几乎是寂寥的东西,可很快地,那份突如其来的距离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知兰听见他回绝,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将人搀扶起身,又环着对方的胳膊催促:“走啦走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铁面无私的芳青天回转宗门,于霁以伤势未愈为由混吃等死的好日子终于一去不返,他在前者的威逼之下,不得不重新过上循规蹈矩、有条不紊的幸福生活——每天朝六晚五,往来在秉烛斋的学堂与演武场之间,忙碌之余还要拨出时间抄写门规、去问心堂打零工、帮驭兽园的师弟师妹遛狗喂鸟。
原因无他,唯贫穷尔。
既要还清原主欠下的惊天巨债,又要匀出自己的日常开销,光靠省吃俭用节流、不想办法开源,恐怕一辈子都只能背着那高筑的债台。
淬风崖距离秉烛斋听上去有些距离,但无论是御剑御刀还是滴滴打鸟都不过眨眼工夫,什么绝壁陡峭、奇石嶙峋,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是于霁并不会御剑。光看原主的性格和关系网,理论上也不会有联系驭兽园滴滴打鸟的机会。
更大的问题是,他连佩剑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练习、使用。因为原着压根没提起过这茬。书里只是一笔带过他跌下擂台、颜面全失的过程,下一个场景就回到在枯荣道做客的元明月身上。再出场时,黑化的原主已然改走了法修的路子。至于他那把碧山人来剑的下落,谁知道?
因此回归课堂的第一天,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小白菜只能起个大早,一路跋山涉水、风雪兼程,这才勉强赶在云台峰顶的清心铃敲过第三遍以前冲进学堂。
如此奔波一周有余,一位同样选修了九州地理的师妹于心不忍,放课后鼓起勇气叫住正要快马加鞭赶往下一间教室的于霁,提醒道:“其实……师兄蛮可以到驭兽园借只瞧着顺眼的丹哥当作坐骑,不必每日这样辛苦。”
试图阻止她上前攀谈的手帕交不禁嗤之以鼻:“那群白毛鸡个顶个的目中无人,就是负责喂养的师兄师姐也落不着什么好,这位于师兄?”
语毕,抱胸乜了于霁一眼,但笑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软的师妹也向他露出一点略带歉意的微笑,随即拉起手帕交向远处走去。一面走,一面小幅度地摇摇头,轻声道:“可我昨日到驭兽园去点卯,见到小九和于师兄很亲近的样子哩。”
她在驭兽园领了清扫绣虎园的工作,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那儿待上几个时辰。
手帕交脚步一顿,左眼写着难以置信,右眼填满匪夷所思。
心软师妹眨眨眼,“就是领头的那只丹哥呀,前次追着你满院子跑的那只。”
手帕交盯着她半晌,又猛然回头,瞪大双眼审视良久,喃喃自语:“于师兄在驭兽园帮工?你疯了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山中无岁月,眨眼便是冬至。
一大清早,天还只是蒙蒙亮着,于霁家门外就来了一对不速之客。没带名刺,不递拜帖,上门头一件事是把门拍得比王雪琴找傅文佩那天还响。所幸原主新家的选址足够僻静,否则恐怕还要添上一条“蓄意扰民”的罪名。
推门一看,屋前并排浮着一黑一白两颗团子,见有人来应门,迅速把手背回身后,异口同声:“我家主人请你往归去来峰一见。”
于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差点瞪到人身上的眼珠子塞回原处,犹豫片刻,慢声细语道:“你家主人呢,怎么让两个孩子跑腿?”
未成年人保护法要把长城哭倒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团子们闻言,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起来。最终,糯米的那颗率先打破沉默,奶声奶气地反驳:“玄玄生擒了一只卷雪豹,不是孩子了。”
话音才落,芝麻的那颗也不甘落后:“明明也生擒了卷雪豹,也不是孩子了!”
“是玄玄抓住的!”
“是明明出力更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输,鼓着腮帮子照镜子似的冲对方怒目而视片刻,双双把烫手山芋丢进吃瓜看戏的于霁怀里。
“你说,是玄玄厉害还是明明厉害!”
引火烧身的围观群众无奈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哄孩子:“都厉害,都厉害,排名不分先后。满意了吗?”
没等团子们对他的敷衍了事做出点评,系统先出声道:“这是芳衡座下的侍剑童子,原型是太冥海底万年玄玉孕育出的寒髓,请宿主不要掉以轻心。”
于霁浑不在意:“再厉害也只是两个孩子嘛。”
“卷雪豹那个等级的妖兽,凭宿主现在的修为,一个打五个不成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他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系统咔哒咔哒不怀好意地笑道:“宿主是五。”
“两位小祖宗认识去归去来峰的路吗?”
于霁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玄玄正要回答,斜里冷不丁挥来一只小爪子,硬生生将他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堵回了肚里。
黑衣的明明深吸口气,故作老成,拒绝道:“主人说了,我们只带话,不带路。”
“你骗人!”玄玄怒道,“主人说的明明是,他要是不跟我们走,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眼见两个孩子又要扭打成太极图,于霁眼疾手快插入战圈,及时驱散了将起的硝烟。
哪知一转眼,才分开的黑白汤圆又将矛头一致对准劝架的那个,故技重施:“你说,是听明明的,还是听玄玄的?”
于霁对上二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只觉得心力交瘁,蹲在地上疲惫地摆手道:“不劳二位祖宗费心,我自己去,自己去……”
“他不要我们带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可以去找玉姑姑玩……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笨啊!”明明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和同伴咬着耳朵,“你嗓门这么响,被他听见怎么办?我可不想给他带路。”
又板起脸煞有介事地强调:“是你自己不要我们领路的哦,和明明玄玄还有玉姑姑都没有关系。”
……我还没聋呢!
于霁对原主人憎狗嫌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孩吹响胸前挂着的骨哨,召来一只翠羽赤尾的巨鸟。于霁眺望着天边逐渐缩小的影子,恍惚间总觉得看见两对忽闪忽闪的小恶魔翅膀。
于霁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系统无情地嘲笑道:“没关系,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叫虱子多了不愁。”
无论炼气锻体,亦或合道返虚,今人修炼、悟道、破境,总要仰仗天地灵气,因而青萍山长老、教习的住所皆布置在灵气最为浓郁的九座山峰。而内门九峰中至高至寒的归去来峰,正是剑尊芳迟的洞府。
元明月出发前往枯荣道后,原主和芳迟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随后便愤而搬离本来的住处,选择在与归去来峰相隔最远的一座小山包落脚。从那以后,他在宗门的名谱上虽仍记在芳迟门下,可直到叛出青萍山、与昔日同门兵戎相见以前,他们没有再见过哪怕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得知这条线索的时候,于霁还能腾出工夫骂上两句——起早贪黑了大半个月,他的体能虽说比还做家里蹲的时候强上不少,用在翻山越岭上还是杯水车薪,骂原主缺乏奉献精神、只会给下一任挖坑;骂系统既没有商城也不提供金手指、区区一个测试服也敢全平台上线,真不怕被消协查上门。不过很快,他中气十足的骂街声就被抱怨山高路远的哀嚎所取代。又过了一会儿,连哀嚎也听不真切了,剩下有进气没出气的喘息。
出发时天还没亮,等终于爬上归去来峰,晌午的太阳正不厌其烦地把每一寸雪地都染成淡金色。视线尽头隐约出现了一圈篱笆的轮廓,于霁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懈下来,脚下一软,人也顺势栽进雪里。
耳鸣眼花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听见窸窣细响,像静谧冬夜里的折竹声。
于霁翻身睁眼。
归去来峰高且寒,崖上的积雪终年不化,远远儿地瞧着,青萍山其余诸峰皆含翠,独一无二的这一抹白像被千万棵青松托向天边的云。
归去来峰的主人披一件滚兔毛边的斗篷蹲在一旁,与天地一色的绒毛愈发衬得她面无血色,分明一副很畏寒的样子,却还是弯腰将人搀扶起来,又将怀里的手炉递上前去。
“仔细别受了寒。”说着,上手替人拍拍衣襟袖口的碎雪,无端端地也感慨:“真是瘦了。阿月不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眼前人与先前幻境中所见简直判若两人,于霁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松松垮垮的马尾,局促地笑笑:“客气了客气了,不辛苦。”
命苦。
芳迟对他丰富的内心戏一无所知,把反话当作谦虚,随即问道:“做师徒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解其意,茫然望着她。
芳迟笑笑:“我的意思是,正巧午前阿衡从一品鲜买了几样吃食,陪我吃点东西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最高处的小蓬莱,闻到久违的饭菜的香味,于霁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吃点东西”,竟然真的只是吃东西。
木桌上摆着两碗梅花汤饼和一钵加了冬笋、木耳、香菇蒂的豆芽汤,汤饼香,汤羹鲜,于霁从第一口开始嘴就没停过。
不知是向来吃得很少,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席间不见芳迟怎么动筷,只一面看人喝汤,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聊一品鲜两位从外形到性格大相径庭的头家,笑仙羽园领头的仙禽百年如一日的目无下尘,问这半月来他与左右相处可算和睦、也问他课业上的得与失。
她的嗓音一如她的人,柔若三春风,又清似溪涧水。不像师长问询,倒像好友间的闲话,言谈间轻易便令人放下戒心。
于霁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就算不是严刑拷打,也得是冷嘲热讽,谁知预想中的悲惨景象并未降临,心中不由长出几棵名为感动的幼苗。正想得寸进尺打听点什么,忽地听见系统如临大敌的一声“不对”。
然而不等他询问,但闻西南方风雷齐响,天地共震,磅礴灵力自八纮九野会聚而来,搅动云台峰顶冻云翻卷如浪。
于霁悚然,几乎要拍案而起,却被陡然伸向左肩的手按回到原处。
那手冰冷柔软,如同山泉潺湲,缓慢地为他抚平心头掀起的波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必惊慌。”手的主人替他又添了一勺汤,宽慰道:“是宗主出关了。”
宗主出关?
于霁一怔,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他闭的不是死关……”
话音未落,抬眼对上芳迟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头霎时警钟大作。
魔渊与人族的对峙长达千年,二者旗鼓相当,又此消彼长,几乎每隔几个甲子就会爆发一场大战。在此期间,前者也出现过不少堪称“雄主”的首领,势力一再壮大,一度凌驾于中州玄门之上。然而七百年前,一位无名散修大败魔渊之首于厄海,又率领玄门众人将九缨的拥趸、北方太冥海一脉的首领镇压。
此战之后,煊赫一时的魔渊一蹶不振,不得不与玄门立碑为誓,从此退居厄海深处,再不现世。在这一战中厥功甚伟的散修、当今执万仙盟牛耳的仙尊执月,则是选择在龙女沉眠处开宗立派,建立起一座仙都,广纳四海有识之士,号为璇霄丹阙。
至于曾经召集天下修士共议抗魔大计的青萍山宗主?
有人说他活得太久、年老体衰,早已驾鹤西去;也有人说,其实扶闲子才是击败魔尊真正的功臣,只因战后伤势过重不得不闭关调养,这才叫竖子贪天之功成了名。
流言四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有极少数青萍山门人能窥见些许真相——扶闲子或许大限将至。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随斗转星移与时消息,早已不被提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落在身上的视线有如实质,仿佛千万朵彤云千万座山同时倾倒。窗外分明天寒地坼、折胶堕指,于霁的脊背却像劳作了整天一样濡湿,密布的汗珠甚至将皮肤与衣料粘连在一起。他的齿关也因不知名的力量紧紧闭合,断断续续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青年握着牙筷的手向里攥了攥,终于开口道:“我……上次和小兰去天禄阁,无意中翻到几本戏说历史,里面提到宗主受……”
“小于,”芳迟出言打断道,“人皆有不愿言说的隐秘,我不会追究。”
话甫落,加诸于霁周身的压力一扫而空。他的目光小心翼翼追随着霍然起身的女人,期期艾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踌躇之间,却见芳迟双眼一弯:“呀,是小阿月回来了。”
于霁闻声回眸。
两道视线不期而遇的同时,脑中终于响起系统迟来的示警:“警告,检测到世界线发生重大变动,请宿主谨慎行事,小心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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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个青衣负剑的妙龄女郎,眉如远山黛,眼似隔雾花。分明是个明净如玉,清雅秀丽的模样,偏偏要在发间簪一柄短匕,仿佛图中仕女撇下团扇如意,提刀执剑上阵拼杀。天光云影折射着锋刃上利芒如电,晃得人头晕眼花。
入得房内,先朝呆若木鸡的于霁笑道:“听闻你在谢师弟剑下讨了不小的教训,如今身子骨可大好了?”
后者捂着心口,不尴不尬地“呵呵”两声:“短短几个字就能说得人心潮澎湃、气血翻涌,师姐果然还怪有本领的。”
“不得了。”那女郎被“师姐”二字惊得抚掌赞叹,“你这张狗嘴竟然也能吐出象牙了?不如你再多叫两声,好叫我今年的压祟钱给得再心甘情愿些。”
你一个心怀天下兼济苍生的大女主怎么也占人这种便宜啊!?
无端矮了一辈的于霁出离愤怒了。
无需对方自我介绍,也不必系统出声提醒,只一个眼神交锋,这女郎的身份便不言自明——不是风靡青萍山万千少男少女的天才大师姐元明月又是谁?
很热衷于见证亲师弟的吃瘪瞬间似的,元明月含笑欣赏了好一阵,这才向不知为何沉默不语的芳迟俯首长揖,正色道:“师尊,幸不辱命。”
不辱什么命?
于霁微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未及发问,门外踏雪声又起。
顺声音来处望去,无瑕霜色之上突兀地开出一团红。那红极为惹眼,却又不是榴花野火的鲜妍热烈,反而灰朦朦的,宛如黑云翻墨、山雨欲来。连累青年秾丽的眉眼也死气沉沉的,一双重瞳更是越发不似凡人目,目不转睛盯紧某处时,只叫人生出无限被死劫攫获的恶寒。
如今这双野兽一样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正瞄准于霁的颈项,目光饱含恶意,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咬断目标的喉咙。
于霁接下迎头而来、近乎逼迫的注视,非但全无退缩之意,眼底反而泛起一点转瞬即逝的探究。
僵持之际,身后的芳迟忽然越过他上前,不着痕迹地将两名弟子掩在身后,随即招呼道:“久违了,殿下。”
堪称狰狞凶狠的注视顷刻烟消云散。红衣青年垂首敛目,乖顺地合掌,称一声“前辈”权当做回礼。
这称呼倒是新鲜得很。于霁听得眉头一跳,心下闪现电光石火般短暂的灵光。然而不等他向系统求证,院外突来一声清越的啼鸣,鬓边簪雪的灰鹭翩翩而下,化成个二八少女,向心思各异的屋中人款款施礼:“剑尊、殿下、元真人,吾主有请。”
先是云台峰上异变突生,再见宗主的贴身仙侍亲身出面,青萍山有贵客莅临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宗门上下议论纷纷。
涉事人员一去不返,于霁不敢自作主张留宿,只能擦擦脑门上还没风干的汗,认命地开着二路汽车爬回了淬风崖。
翌日来到秉烛斋上课,左右尽是讨论前日异状的同门,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烈。不知是不是受了气氛影响,亦或是近来转变甚剧,竟有人壮着胆子凑到于霁桌前,踌躇着打听道:“于师兄可见过那贵客?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于霁的视线直直网住人堆最外层笑得唯恐天下不乱的谢知兰,扬扬下巴:“不是说小兰师弟见多识广,这种小事也要来问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左顾右盼,在身边人眼中看见了别无二致的无言以对。
——又来了,这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谁捡着我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了?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师兄小兰快快收了神通吧!
谢知兰透过人群间隙向他故作无奈地摊手,道:“既没照面,又不知名姓称呼,巧妇也难为这无米之炊啊。”
于霁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说:“面我是见过,那红衣裳可艳着呢。但这人内向,没跟我互通名姓。”
眼见桌边众人就要散开,这才放弃了卖关子的打算补充道:“不过归去来峰的那位,还有你们说的仙侍,都喊他殿下。”
“她?”有人做出个揽镜梳妆的动作。
“他!”于霁作势捋了捋并不存在的山羊胡。
“红衣的殿下?”有人沉吟,“怎么总觉得在哪儿听说过这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嗓门愈来愈低,人群也随之陷入思索,原本嘈杂的人声终于淹没在叮咚作响的音浪中。
蓦地,一声短促的“啊”打破沉默,出声人不知想起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件,白着张脸吞吞吐吐:“莫、莫不是……度朔山上的那位?”
这猜测很快又被旁人推翻:“那位殿下不是据说皈依了那帮秃驴?谁敢把他放出来……”
话音未落,教授今日炼气课程的教习已走进学堂。合围的人群正待散去,转身之际,有人忽地捉住师长身后一抹红。正晃神间,一句不正经的调侃脱口而出:“这是哪一峰新来的漂亮师妹?”
坐席上,几位女弟子发出不赞许的嘘声,立于人前的老教习也吹胡子瞪眼,直骂这人孟浪放肆:“这位是度朔山的贵客,你们这帮皮猴,休得造次!”
中气十足的骂声在四周回荡,学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久久,终于从于霁口中蹦出两颗豆子:“卧槽。”
朝元大陆广阔无垠,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的赞誉自古有之。然而且不论肉体凡胎的人族、集八荒死气而成的魔渊恶灵,天生地养、聚灵化形的妖灵本该是这片陆地上最横行无忌的种族。惜则统领太冥海的龙女在七百年前反击魔渊的战役中站错了队,极南度朔山的首领重明王夫妇更是为封印魔尊奉献了生命。大战后,妖灵一派元气大伤,再没了与玄门争锋的本钱。
而青萍山门人口中,度朔山的那位殿下,则是那场战役中,妖灵阵营硕果仅存的一棵独苗。
据《博物志》中记载,朝元极南处有重明之鸟,本相状如鸡而鸣似凤,能搏逐猛兽虎狼,使百邪辟易,魔灾群恶不能为害。简而言之,是个天然的绝佳的伏魔容器。也是因为这一特质,重明王夫妇才会为毕其功于一役,竭尽全力将罪首封印在了幼子体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去得仓促,尚不及为新生的雏鸟起名,故而世人多在重明王的称号前冠以“小”字,以区别新老首领。是决意扶养他的迦叶坛首座赠他“明照”二字,既是法号,也做俗家名姓,祈望他如晓日明明,朗照空阔。
明照其人,在原文中其实着墨寥寥,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只出现在龙套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当中。因为早在剧情开始之前,这位倒霉催的英雄遗孤就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掌门集议的与会者以斩草除根为由,判处了死刑。
而时隔百来章,再次登场的时候,死而复生的他有了一个更广为人知、也更令人胆寒的名字——魔尊九婴。
九婴挟着满腔怨愤爬回到人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被禁锢在厄海之下的同族,穷兵极武、挥师东向。万千恶灵在中州各处肆虐,直教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而在魔渊众灵之后,象征魔尊身份的青铜面具散发出熯天炽地的战火如出一辙的、仿佛能焚烧万物的狠厉。
于霁隔着窗棂打量着树下前来借宿的红影,终于领悟了系统口中的世界线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本该悄无声息地死在原主与师弟比试的过程中,死在苍鹄荡剑灵百无聊赖的吟唱中,死在芳衡御剑狂奔折返宗门途中,也死在元明月向枯荣道住持辞别时的最终BOSS,竟然离奇地出现在了青萍山。
可于霁远远瞧着他,摘下象征魔尊身份的青铜面具的小重明王既没有三头六臂,也并不像纷纭传闻所说那样青面獠牙,只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束起长发、正襟危坐的模样,和自己结识的无数同门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会不会是你们的检测系统出错了?”于霁在脑中嘟嘟囔囔,“我就说你们这个系统是靠不了一点谱,你看他那个木头疙瘩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封盘怪吧?”
系统对他的以貌取人报以十二万分的嗤之以鼻:“数据显示,有百分之七十九以上的罪犯不会以獐头鼠目或是凶神恶煞的形象出现。另外,请宿主不要质疑我工作的专业度,这对系统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奇道:“你还有这么人性化的感受呢?”
头顶忽然被阴影笼罩。
他抬起头,方才闲聊中的主人公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明照微不可察地歪了歪脑袋,瞪得极圆的眼中流露一丝困惑:“白日里我便十分好奇,与你对谈的,究竟是何物?”
还真像只瞪着眼睛的鸟。
于霁想道。
身怀系统的秘密被人察觉的恐惧顷刻冰消瓦解。
“这事儿是个机密,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不过看在咱俩也算有缘的份上……”他冲人招招手,“你附耳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他说得轻佻,摆明是在玩笑。明照竟信以为真似的,先是一本正经地保证绝不外传,又果真依言弯腰,把耳朵凑到人嘴边去。
今夜的月色很好,像一面轻纱柔柔飘落在雪地上。两人的距离太近,借着月光,于霁几乎能看清对方耳朵尖上的绒毛。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打得措手不及,难得露出一点狼狈的样子,支支吾吾编不出一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迟迟等不来回复,大约是把他的沉默当作了对自己的戒备,明照忽然伸手点向他额前。
“我愿用道心立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
说话间,他额头正中的金箔有流光一闪而逝,像是在宣告承诺生效。
眉心一凉,于霁却如同被火燎了一下,捂着脑门猛地站起身来,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问:“你对谁都这么豪横吗?”
用道心立誓,真不怕被雷劈啊?
“首座也教我勿要轻易许诺。”明照仍然注视着他,神情十分认真,“可你不同。”
不等听话的人笑这搭讪手段俗套落伍,很快又补充道:“我早已见过你,于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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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霁猛然回过神,学堂里的弟子散了大半,剩下零星几个落单的,好奇地打量着他所在的角落。而面前,等候许久的芝麻团子正鼓着腮帮子,肆意发射着不满的视线。
“光天化日竟然魂游太虚、神不守舍,摆明是没把教习叔叔放在眼里。”明明双眉倒竖,怒道,“顽劣不堪,难怪主人骂你烂泥糊不上墙!”
玄玄却一反常态没有应和,反而露出一点迟疑的神色。
于霁抓准他欲言又止的当口,及时插话道:“对不住对不住,走神了,二位祖宗又有什么吩咐?”
前夜明照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无意的说者已悠悠回到原处继续入定,心怀鬼胎的听者仍然满腹疑窦,拉着同伙不眠不休合计了一整宿。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揣着忐忑得活像兔子乱蹦的心,领着人踏上赶早课的路。
明明紧抿着嘴巴瞪了他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重复了一遍:“主人云游归来,有要事邀你和……前往归去来峰一叙。”
话中的关键信息被她含在嘴里囫囵带过,于霁疑惑地追问一句:“我和什么?”
黑团子不知何故像是气急了,雪白的小脸生生涨成了窗边梅花的颜色,急促地喘息几下,恨恨道:“和小重明王殿下!”
坐在于霁身边的人也面向窗外正出神,被人点了名方才如梦初醒,将脸转回到学堂内。
明明冷不丁和他照面,向来横冲直撞的小童竟然打了个冷颤,一旁的玄玄也难得收起从前互不相让的性子噤若寒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看得一头雾水,然而不及追问,两颗团子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任务,手挽着手双双溜之大吉,留下一屋子吃足了瓜的群众做作地招呼左右:“走了走了,再晚些恐怕就得蹲在一招鲜的窗子底下吃饭了。”
他转眼去看不知何时站立起来的明照:“你干什么去?”
明照一五一十道:“去见芳衡师叔。”
见对方还是那副如坠雾里的模样,不禁反问:“师兄不与我同去么?”
一句“师兄”叫得比先蚕娘娘织出的绸子还顺口。
于霁被这称呼雷得外焦里嫩,一时觉得匪夷所思,想想似乎又非常合乎逻辑。
话说当年诛魔功成,玄门上下唯恐这副危险度直追核弹的壳子擦枪走火祸及苍生,索性将还在摇篮里人事不省的明照送往佛门,以修身养性为名,行监禁关押之实。谁知打着交流学习旗号的元明月方到鹿野苑,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直接道破自己的来意——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下本该被处死的明照。
经过一通按下不表的唇枪舌剑,两人回转宗门。与芳迟、扶闲子一番密谈后,度朔山名义上的光杆司令摇身一变,就此成了剑尊的关门弟子。
因果俱陈,勉强算得上铁证如山,是以今日他承这人一声师兄,于情于理都不存在任何问题。想起日前分别时芳迟“关心同门爱护师弟”的叮嘱,于霁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捏着鼻子应下这个身份,掸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尘也站起身来,招呼上白得的便宜师弟一同出发。
归去来峰,鹿鸣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段日子不见,芳衡还是那张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万的冷脸。芳迟并不在场——多半是又回到了小蓬莱休养,只有他和元明月在方桌左右分别落座,看不出金童玉女的影子,倒很像阴司索命的黑白无常。
于霁二人先后叩门,向师长见礼。
不必芳衡发话,元明月率先开门见山道:“再过半月又是七元抡魁召开的日子,殿下是怎样打算?”
她口中的七元抡魁是修真界儒释道三教切磋交流的一场武学盛会,十年一度,由万仙盟五魁中的一员负责筹备。
“我无意争先,”明照摇头,“况且……对旁人未免太过不公。”
他言谈间有意隐去关键,语焉不详,高高勾起人的求知欲又任它飘摇不定。于霁等在一旁,听大师姐微微一笑颔首称是,不加解释便和人寒暄起来,心下急得抓耳挠腮,好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然而忌惮着身边人奇异的能力又不敢向系统求助,只好勉强按下喷薄欲出的好奇,继续装哑巴。
偏偏芳衡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出言道:“你呢,日前擂台留下的伤可痊愈了?”
……阴阳怪气的,先掐死再说。
于霁磨了磨后槽牙,陪笑道:“多亏小师叔的关心,我现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有劲了,一口气爬上归去来峰,不费劲。”
芳衡也笑——只可惜那百不一遇的奇景落进“有心人”眼里,怎么看都像皮笑肉不笑:“此话当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秒也不曾犹豫,于霁改口:“小师叔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一定能看透我的逞强、拆穿我的伪装。”
回应他的是元明月不加收敛的大笑。
青萍山大师姐毫不吝啬自己的肯定:“果然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我真该设宴好好感谢谢师弟对你的再造之恩。”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被全世界针对的于霁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闲话休提,”芳衡眼疾口快截住姐弟俩才起头的插科打诨,“上一回你以伤寒为由缺席也就罢了,今次大会意义重大,由不得你肆意妄为。”
说着,顿上一顿,又补充道:“真要有什么未愈的暗疾,还是早些去太素峰治一治。”
“也省得你再拿着旧伤在身当令箭。”
元明月适时替他补上未尽的后半句。
两人一唱一和,直说得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当事人一口郁气噎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于霁在心底暗暗做个深呼吸,生生把溜到嘴边的骂声扭转成啧啧感叹:“我算是看明白了,整个归去来峰同心同德,只有我是多余的那个。这就走,滚着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回身撞见明照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动作,不禁汗颜道:“你又干什么去?”
——虽说师出同门是应该比跟其他人要好,但你这寸步不离跟只小鸡崽似的,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比明照的回应来得更快的是元明月半真半假的笑骂:“准你走了吗?站着。”
见他依言停步,又道:“青萍山不兴任人唯亲这一套,真想在七元抡魁上露脸,需得叫众位同门信服才行。”
言下之意,想要在这场堪称玄门青运会的交流盛会上扬名,无论门外汉或是一级运动员,都得先在海选里过五关斩六将。
于霁试探着攥了攥拳,总是疑心伤上加伤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按了按同样发痛的额角,认命求饶道:“就不能让我继续伤寒下去吗?”
让一个高位截瘫参加马拉松,这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究竟还有没有人记得他现在是张失忆的白纸啊?
“今年只怕不行。”元明月与芳衡相视一眼,代师长解释道:“枯荣道、观涛书院的秘境相继发生异动,就连宗主也破戒出关。今年的七元抡魁,与其说是以武会友,倒不如说是为玄门遴选人才。”
“再需要人才,也不能让我这样的废柴滥竽充数、浑水摸鱼吧?宁缺毋滥啊宁缺毋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理会他的嘟嘟囔囔,元明月面上的轻松渐渐为凝重所取代,“如此严阵以待,背后深意除却一事,不做他想。”
“魔渊余孽果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话音方起,于霁下意识看向身侧,小重明王敛目静立,仿佛对方所言与自己全无关联。雪天苍白的日光照亮他的神情,烧尽的死灰一般,平静得近乎麻木。于霁不知何故看得心头一跳,急忙开口吹散才聚起的一点惊惶:“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境界谈降妖伏魔,是不是有点太拔苗助长了?”
“还不算无药可救。”芳衡冷哼,“明日开始,每日寅时来君子岩练剑,我会命侍剑童子在雪竹林外等候。”
说罢起身,深深望他一眼,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直到雪上行迹蜿蜒向天边,于霁收回眺望的目光,“寅时?每天?练剑?”
于霁欲哭无泪:“不是,我一个软弱的读书人,练那玩意儿有什么用?杀鸡吗?”
不知是不是预感到即将大祸临头,于霁罕见地犯起了失眠的毛病。
淬风崖山高路远,大师姐人美心善,怜他奔波劳累,索性做主让他搬回到“于霁”曾经的住处。
原主离家出走有段时日,停云阁却还像有人常住似的一尘不染,窗台上的玉壶春瓶里簪着雪白的樱桃,厚重的被褥也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于霁扑倒在床榻上,心中不免有些说不清的感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起自己那个不着调的爹。
于父的主业是海产养殖。通俗来讲,就是个养鱼的。他懂技术,又肯钻营,没几年就把渔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多年积累赚了点小钱,因而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多数人见了都得尊称一声“于老板”。
可惜于老板是个好商人,却绝对算不上好父亲。他对待水里的儿子有多细心谨慎,对家里的儿子就有多不上心。虽然从没短过孩子的吃穿,但也仅限于经济上的抚养——要知道于霁在还没有料理台高的年纪,就已经学会站在小板凳上给自己煎鸡蛋了。
因此成长这些年,除了邻居家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他还真没从什么地方找到过亲人的感觉。
左右酝酿不出什么睡意,于霁下床披了件外衣,慢吞吞踱到了屋外。
明照仍然在庭中入定,不言不语、不眠不休地,听见门枢转动的动静也不动声色,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左近,才转过脸去——眼睛倒还是合着的,问:“师兄睡不着么?”
于霁用脚尖扫出一小块净地坐下,双手抄袖哆哆嗦嗦地,应他:“其实你跟我也不用老闭着眼睛。”
这人白日里就一直拿眼皮示人,不过不知是不是枯荣道那些目不视物法门没修炼到家,还是在体术课上险些因掌握不好轻重、不慎伤了人时忍不住睁眼上前搀扶。不想对练的师弟被他那双招子看得连道谢也忘了,退避之间脚下没了方寸,摔得更惨了。
明照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半晌才和那师弟齐声道:“抱歉。”
“我形容可怖,只恐惊扰师兄。”明照重新转向山外山,“还是谨慎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你跟那帮秃…大师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就教了你这个?”
托系统的福,他对对方先前的经历并不算陌生。然而前言说罢,既不笑人性子软,也不顺势说些什么“所有人视你如洪水猛兽我也绝不会畏惧”的鬼话。
只道:“我妹妹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不过她没有两个眼珠子,就是看人的时候那股专注劲儿像你。”
三言两语,果然叫明照重新睁开眼。
岁末的夜风总是很冷,刮过裸露的皮肤时不像风,像千万根针刺在最嫩的软肉上。于霁的声音却很暖和,是新茶上氤氲的白烟,裹着槐米一样细小的往事吹向人。茶烟般轻薄的香气里是他四岁才从嘴里蹦出个囫囵字的妹妹,不声不响蹲在楼外的小花园里,被问及在做什么时,指着爬行的蚁群,用稚嫩却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答非所问:“快下雨了。”
“她小时候很不爱说话的,同龄人找她聊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一直被周围的孩子排挤,只能跟在我屁股后头当小尾巴。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是真的开蒙晚,还是太早慧,以至于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于霁呵口气搓了搓手,又不自觉地摸摸空荡荡的手腕——他曾经也有一条绳编的手链,是某年端午,关玲玲花光了当天的零用钱,在小学门外的流动摊上买的。
“令妹现在……”明照欲言又止。
于霁没作声。停云阁外只有松枝在风中招摇。
不知过去多久,于霁起身拍拍沾在衣衫上的雪粒子,回头冲人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骗你的。我没爹没妈,哪儿来的妹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声音又和风一般冷了。
回到房中,重新将自己砸进皂角香里,跑马灯般旋转不停的大脑终于鸣金收兵。正待合衣入睡,忽然听见系统异常严肃的声音:“宿主对反派过于在意了,这对任务没有任何助益。”
没有留给对方一点反驳的机会,又补充道:“反派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变数,但只要宿主好好维持人设,能否听见我们的对话,不重要。他是有能力覆灭修真界的魔尊,不是宿主的妹妹。”
于霁搭在床沿的手猛然攥紧,前所未有的愤怒将他墨一样的眼睛揉成两团炽烈的火,扭曲着、嘶吼着,仿佛要让一切阻碍他的都熔为灰烬。然而转瞬之间,那火又像遭人泼了盆雪水,不甘地沉寂下去。
他只是说:“你懂什么。”
系统没有理会他嘴角划出的讥讽的弧度——无论憎恶或是感激,人类的情感对它而言只是数据库千万条代码中最不值一提的bug,尽职地提醒道:“请宿主牢记自己的任务,不要节外生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君子岩在归去来峰西南,与东北方向元明月生活的青云坪遥遥相望,一左一右拱卫着最高处的小蓬莱。
前一宿辗转反侧,第二天果不其然赶了个晚集。于霁匆匆赶到约定的地方时,芳衡正在练剑,山谷里升起的风吹得他身上的白纱上下翻飞,远看好似一片轻盈的云。玄玄明明抱成一团坐在屋檐下,被冻得涕泗横流也不肯把视线从崖边挪开一秒。直到主人停招收势,聚精会神的团子们这才愿意施舍一点注意力给在身边踱步的青年。
“你来迟了。”黑衣的明明一板一眼地教训他。
“主人已经等了你两刻钟。”身边的玄玄也有样学样,甚至还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举一反三道:“玄玄和明明都不贪睡了,于霁羞!”
于霁自知理亏,嘿嘿两声,没好意思说话。
明明还想乘胜追击——多半是积怨颇深,所幸先前目不斜视进了房的人去而复返,及时打断小的没来得及出口的讽刺。
“试试趁不趁手。”
于霁望着眼前的桃木剑不明所以,但在芳衡冷淡目光的注视下还是乖乖捧在手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向屋后的竹林走去。
那剑崭新得就像连夜削出来的,凑得近些,隐约还能闻见一点草木清香。随意挥挥,长短、轻重正合宜,简直堪比量身定制。试剑的动作停顿片刻,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短暂地浮现,却很快被声音驱散。
“我会代你向秉烛斋告假,七日为限,什么时候削平这片竹林,什么时候离开。”
“七天?!”于霁大惊,“可是我跟人约好了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未完,环顾四周,看了看手中的桃木剑,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而且把这块地夷平也太不环保、太不可持续发展了吧?”
孤亭君依旧惜字如金,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吩咐道:“将清风流云剑的起手式打一遍。”
雪竹林内的空气凝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冷场好半晌,芳衡微微仰起下巴,疑惑道:“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他的神情和雪竹林的景致一般冷淡,看得于霁愈发心里没底,一连说了几个“不用”,叹了口气,拿出壮士断腕的架势,双脚开立,两臂前举,先走野马分鬃,再行白鹤亮翅,完完整整打了一套24式。末尾收脚合抱,分手收势,干笑道:“清风流云剑是没指望了,不过我太极剑打得还不错,小师叔检查检查,够不够资格上那个七元抡魁丢人现眼。”
芳衡合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问他:“你可知这剑法的来历?”
沉默少顷,对上对方满眼清澈的愚蠢,怒极反笑:“于霁,你真是好得很。”
被点到名的人茫然注视着他的身影向竹林外走远,一头雾水道:“原主这也太能讨狗嫌了吧?”
回应他的是系统毫无修饰的幸灾乐祸:“他恐怕是觉得宿主在装疯卖傻。”
于霁大呼冤枉,一句“没准是真傻”还没出口,就听一旁传来有些耳熟的女声:“闻说当年云微仙子仗剑云游,过西南祝灵山时,见晓日生于海中,赤光浮浪,惊涛连山,福至心灵,乃作清风流云篇。经由几代剑尊传承改良,早成了青萍山人人练得的入门剑法。”
元明月倚竹抱剑,两眼上下一打量,只“啧啧”两声便不再开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嘴角微微抽搐,无端端被讥讽的光火终于战胜对气运之女的敬畏:“这么有雅兴,不如去把师父案头那沓文书处理了。”
——说好的芳迟深居简出不理俗务,把归去来峰大小事宜都交给大徒弟处理,你怎么这么有空啊!
“病榻上走了一遭,修为不见长,人倒是鲜活不少。”元明月朗声:“我只练这一遍,你可得瞧好了。”
语毕,怀中剑铮然而出落入手中。
下一刻,剑气卷起遍地竹叶落如雨,银光开复谢,划破凝滞的冷气,露出年轻人葱茏之中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的一招一式分明很随意,起落间却蕴藏一股说不出的妙意。
早在元明月握剑的同时,于霁已然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的动作。一面观察,一面情不自禁地跟随眼前人身形变幻挥动左手,吐纳之间,几乎就要抓住那种难言的玄妙,然而它敏捷得像豹,又油滑得如鱼,稍一使劲就脱手而出,无迹可求。
海底捞针似的翻找一通,回过神来,于霁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离开苍苍竹林,来到一片全然陌生的地界。着眼处天地倒悬,头顶涛声汹涌、巨浪翻腾,脚下却铅云密布、闷雷滚滚。而翻倒着的天地尽头,海潮与电光交错,隐隐勾勒出什么东西的轮廓。
一套起手式演示完毕,元明月归剑入鞘。回身刹那,瞳孔微缩,但见无形的气机旋涡中央,于霁身不动,用来充数的木剑甚至顺势落在脚边,外放的剑气却如蛮牛横冲直撞,将周遭纷飞的落叶悉数割裂。
这是多少剑修求而不得的、绝对的心神凝聚,如今竟然出现在最不学无术的人身上,若叫其余弟子看见,免不了要怒骂苍天无眼一番。可元明月面上不见半点轻视,眼底有欣慰之色一闪而过,倏而又凝作十分的郑重,乍然出手,点向青年两眼之间。
指尖堪堪停在眉间不盈寸处。
于霁恍若大梦初醒,教照面而来的掌风刮得一凛,连退几步,诧异道:“不就是神游了太虚一会儿,不至于让我以死谢罪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明月眉峰微蹙,沉吟片刻,只丢下“少贫”两个字。顿了顿,朝人投去深深一瞥,又说:“你且将心思放回正道上,好好练剑吧。”
于霁对着她的背影作猛虎状龇牙咧嘴,又在对方转身的刹那飞快收敛表情,阳奉阴违,连道两声遵命。
天色渐暗,象征放课的铃音几番停了又响。于霁依着元明月示范过的葫芦画了几回瓢,始终觉得离记忆里的范本还差着点什么。试图向系统求助,不想只得到“求人不如求己”六字真言。一怒之下,凝神静气,自顾自地把那套号称“青萍山的狗都烂熟于心”的剑法回顾了一遍又一遍。
谁知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就地打坐,鼓捣起乾坤囊里组装了一半的小玩意儿。
这时听见清音铃的动静,总算记起被自己抛诸脑后的约定,站起身活动活动麻得乱七八糟的腿,正要溜之大吉,不料一个箭步过后竟一头撞上了无形的屏障。于霁倒吸口冷气,揉着微微胀痛的伤处骂了声娘,不死心,试探着再向前迈步,脚尖果不其然又踢到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硬物。
正疑惑间,一旁突来一句:“孤亭君已在竹林外布下结界,他叫我提醒师兄,不要白费力气了。”
“结界?”于霁一愣,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火直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至不至于,至不至于啊?我是他亲师侄,至不至于防贼一样防着我啊?”
“孤亭君未曾将师兄当作贼人。”明照正色,“他还夸你战绩辉煌,斐然可观。”
于霁“嘶”了一声,抿着嘴琢磨半晌,终于吐出句咬牙切齿的:“于霁,你真是好得很啊。”
出完一口恶气,抬头对上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明照,又耐着性子问:“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师兄修行若有疑惑,可求助元道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他让你来干什么?”
似乎全未发觉对方话中的不善,明照踌躇片刻,将手上的食盘托高了些。
他带来的饭菜显然是双人份,木盘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只碗,两碗汤粉,一碗湿漉漉的、显然是从粉里捞出的杂菌。于霁打眼一扫,目光掠过那只菌碗时微微缩紧,又很快恢复如常。
“还算他有良心……”他若无其事地嘟囔一句,顺手接过清汤的那份,又把那碗特意挑出的小料往人面前推推,一面喝汤,一面催促道:“看我干什么,吃饭。炼珍堂的野山菌汤底可是一绝,你现在不吃,小心一会儿我把你那碗也嗦了。”
“我无需进食,这两碗都是给师兄的。”明照往外挑蘑菇的动作一顿,稍稍抬眸望向对方,“你在试探我,为什么?”
“跟师弟闲聊嘛,说试探就见外了。”于霁神色不变,“就是有点好奇,连我师父都不清楚的习惯,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说于霁受自己不管事的爹的影响当家很早,可他的口味还是挑剔得让人光火。什么不吃葱姜蒜那都是小场面,更有甚者,茄子炖土豆里不能有茄子、韭菜炒鸡蛋里不能有韭菜、小鸡炖蘑菇里也不能有蘑菇。否则不要说上嘴尝,就是看一眼都能膈应得吃不下饭。
所幸在家里他才是负责伙食的那个,这才免受了不少折磨。
明照收回目光,不言语,只全神贯注做着手上的活。好像面前的不是吃食,而是张写满难题的卷子。
于霁盯着他半晌,眼见距离和人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远,眼珠一转,反手把筷子拍在碗口,向面前人凑近了些,“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但是作为交换……你帮我把结界打开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合规矩。”明照摇头,短短几个字说得义正词严,颇有几分刑仪长老的风采。
耳闻拒绝,于霁却并不气馁,反而语重心长唤了声“师弟”:“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师父是怎么说的?让你暂时留在青萍山,做我的师弟。现在师父师叔师姐都不在场,归去来峰是不是我这个师兄说了算?”
一番话和芳迟所说有些出入,却不算相悖,昔日迦叶坛尊者也教过他长者为尊的道理。明照想着,老老实实点头称是。
于霁再接再厉道:“那师兄只是拜托你解开这个结界,这么简单的请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红衣青年张张嘴,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无从反驳。
踌躇之际,只听明照身后有人冷声:“你既和人有约,便该自己设法破除封印,而不是巧言令色,哄骗旁人做你的同谋。”
青衣铜剑,配上一张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脸,不是去而复返的芳衡又是谁?
席地而坐的两人不及起身行礼,便又听他说:“白玉京急报,溪山出现魔渊余孽的踪迹。于霁,你与我同去,今夜就动身。”
于霁匆匆向沉默的红衣青年点头算作道别,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赶上芳衡问道:“你出差公干,让我跟着做什么?”
约莫真是十万火急的公务,芳衡脚步不停,连一个余光都欠奉,反问:“你说去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无绝望地追问:“我区区一个通玄微,是不是有点太揠苗助长了?”
朝元大陆的修士共有八个大境界,每个境界分为前、中、后和大圆满四个小境界。而八个大境界又被均匀四分,分别冠以特别的名字。
练气与筑基被称为“通玄微”,取自玄房真人所着《炼气篇》中的“天教达识,洞明玄微”。此境界者能初识玄奥微妙之义理,被称为“小真人”。
金丹、元婴二者则为“行六虚”,称“真人”。六虚即上下四方,到了这个境界,便能周游天地,翻云覆雨。
万仙盟中许多小门小派的掌门也不过结丹而已,元婴境的修士便是不少人眼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大能,而如元明月一般年纪轻轻便臻元婴大圆满的,更是堪称万里挑一、凤毛麟角。
但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中州玄门多少修士穷经皓首也只堪堪在通玄微境徘徊,魔渊众灵出自八荒恶气、怨气、秽气,却是生而金丹境,纵横睥睨、翻天覆地、无恶不作,搅得人间鸡犬不宁。简直让人忍不住怒骂苍天无眼、错勘贤愚。
山崖近在咫尺,芳衡乜了年轻人一眼,“筑基大圆满,足够了。”
……原来不是揠苗助长,是自取灭亡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腊月十六,溪山城郊。
于霁踉踉跄跄下了飞剑,连滚带爬地找了个角落大吐特吐起来。
溪山东去青萍山一千三百余里,就算是六百里加急的驿马,也得不眠不休地跑上两三天。谁承想孤亭君御着他的剑,一路火花带闪电,方入夜出发,次日晌午前后就降落在了终点。
后座乘客在出发的第二分钟就气若游丝地提出过抗议,意料之中地被人用一句话打了回去。
芳衡说:“你可以自行前往。”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的杀伤力成功让于霁消停了。可没过一会儿,身后又传来他颤巍巍的质问:“不对啊,青萍山不是有滴滴打鸟的服务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自己跑?”
芳衡不说话。
不知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什么错误的开示,于霁强忍下嗓子眼里叫嚣着要释放天性的隔夜饭,幸灾乐祸道:“明白了,你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也对,就他这种成天冷着个脸,还一肚子坏水的德性,人缘能好才有鬼了。
剑上空间有限,两具身体只能无限地贴近彼此。这话才落下,于霁就发觉前方驾驶员肩颈的肌肉僵硬了一瞬,随即是对方不胜其烦的冷淡声音:“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自己跑着去吧。”
系统在一边添油加醋:“我觉得他想说的应该是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从剑上踹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笑得比哭还狰狞:“我谢谢你啊。”
拜系统贴心的翻译所赐,未来几个时辰的路程里,芳衡撑开的一小块结界周围清静得就像深山里的古寺。
终于清空了胃里翻腾的东西,不适感消退大半,纠缠一路的耳鸣也有所减缓。于霁接过芳衡递来的水囊漱了漱口,跟随他进了城。
隆昌镖局的日常,似乎总是伴随着各种鸡飞狗跳。
林永丰正准备收起洗净的碗筷,身后冷不丁飞来一块碎木头,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搡到墙上去。门外,马三娘一脚蹬开挡路的破门板,例行公事地,用那把祖传的“九环金背大砍刀”追得扬言要纳个小意温柔的妾的卢奇屁滚尿流。一强一弱两股风猛地刮过饲养信鸽的窝棚,惊得一屋白鸟满室乱飞,裘老七顶着一头鸟屎夺门而出时不慎踢翻了蛮蛮刻意拢得高高的一堆脏衣服,露出他三天前藏在里头那张被先生痛斥“狗屁不通”的文章,引来蛮蛮娘一声怒喝:“陈四平,学什么不好学你那个死人爹藏东西!”
高亢嘹亮的骂声震得屋顶的瓦片也颤颤巍巍,簌簌地抖下一地灰,把走到廊檐下的镖局少当家雒金铃砸了个灰头土脸。
当家的很有一些容人的雅量,抹了把脸就要一笑置之。可惜她只来得及勉强牵一牵嘴角,身后追打丈夫的马三娘就被躲避母亲巴掌的小娃娃撞了个趔趄,那根刻着“九环金背大砍刀”的木槌脱手而出,直挺挺地朝雒金铃的面门飞去。
身经百战的少当家凭借千锤百炼出的本能顺势一蹲,木槌擦着头皮将将飞过,谁知一口气还没落地,余光里突如其来两条人影,眼见就要撞上那杆夺命的凶器。
几声“小心”正要出口,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那洗衣棒槌如同遇见了什么无形的阻碍,在空中徒劳地翻转两圈,竟然纹丝不动停滞在了半空。随后一只纤瘦的手握了上去,将它递向距离最近的雒金铃。
紧接着是一句意味不明的怒斥:“高空抛物被抓到是要坐牢的我跟你们讲!”
高空抛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雒金铃眼中流露出一丝智慧的疑惑。
下一刻,那高挑些的人影发话打断了她的思考:“于霁,不得无礼。”
说着,和她拱手见礼,又解下一块方牌交上前去,“青萍山芳衡,来拜访雒总镖头。”
那牌子材质特异,非木非玉,触手生温,还有一股幽香隐隐浮动。正面是一只怒目圆睁的獬豸,头顶犄角峥嵘,栩栩如生,背面则用篆体阴刻了三个大字。雒金铃仔细辨认了一番,勉强认出上头写着的似乎是“白玉京”。
白玉京?
“要是有自称从白玉京来的客人,你千万上着点儿心,那可是你爹我的大恩人。”
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嘱托,她不自觉地张开嘴巴,愣愣注视着面前青衣箭袖的男人好一阵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后腰摸出个罗盘,把手上的牌子嵌进背面的凹槽里。流光一瞬过后,没见什么异样,少当家也找回了从前那个举重若轻的自己,回头朝目瞪口呆的马三娘几人喝道:“愣着干什么,干活去啊!”
再转向两位仙京来客:“快快里边请。镖局里净是些粗人,怠慢了两位真人,见谅,见谅啊。二位是来见总把头的吧?你们来得不巧,当家的接了一趟北上的镖,半月前就不在这儿了。”
“不必麻烦了。”青衣人——芳衡及时叫住少女的脚步,“只是问几句话,少当家在也是一样的。”
雒金铃闻言面上一惊,好似很诧异他能叫破自己的身份,又立即压下唇边的笑意,正色道:“真人请讲,金铃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城里近来可有什么异状,或是来过什么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雒金铃一听便笑,“您这就难为我了。溪山镇上里每天来往的人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雒家开的是镖局,又不是府衙。”
沉吟少顷,又说:“异状嘛,自然也是没有的。您进来这一路也看见了,街上的铺子照常开着,衙门里那帮吃干饭的还是闲得快长绿毛。真要说异状……”
“檀教要进城算不算?听说就在这两天,铁林他们几个说要去凑热闹,还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呢。”
斜里冷不丁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里扑闪着兴致勃勃的光,摩拳擦掌地正要好好说道说道,不想身后突来阴恻恻的一声:“陈、四、平!”
蛮蛮尖叫一声,拖着一串不重样的叫骂一溜烟跑远了。
芳衡下垂的指尖抽动了一下,半晌没续上下一个动作。
于霁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家伙要暴起杀人,吓得他猛地攥住芳衡持剑的手,抢先问道:“那今天以前,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来过吗?”
扭头又压着嗓门安抚:“大过年的,还是孩子,冲动是魔鬼,师叔冷静啊。”
芳衡凉凉地拂他一眼,没作声,竟像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霁干笑两声,硬生生把嘴边盘桓的废话咽了回去。
雒金铃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我爹离家前倒是接待过一伙人,自称是什么夜叉部的弟子,奉命来溪山巡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现在在哪儿?”于霁追问,“跟你爹一起走了?还是留在城里?”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爹把那些人安置在城西的私宅之后,就没见他们再上过门。”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雒金铃面带歉意冲青年笑笑:“当家的外出,镖局离不了人,只怕爱莫能助。不过我这儿有张去私宅的路观图,小真人可顺着图上的指示前往。”
于霁向芳衡投去征询的一眼。后者微微颔首,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接过面前人呈来的图卷,“有劳,告辞。”
走出一段路,于霁忍不住扭头又向镖局看去。雒金铃仍然伫立在檐下,右倚“四海行舟担道义”,左恃“九州传名保平安”,头上还顶着块“隆昌镖局”。黑底白字,映衬得她的肤色几乎和午后苍凉的目光一样惨白。于霁只打眼一扫,就觉一股冷气迅速顺着脊背攀爬,张牙舞爪地缠住四肢。
他打了个哆嗦,没再细想,收回目光小跑着跟上芳衡的脚步。
直到镖局的轮廓缩小成了一个黑点,芳衡忽然一停。于霁听见“沙沙”的声音,垂目一看,那张起着毛边的地图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他抬眉对上始作俑者的视线,鬼使神差地问:“那个镖局有问题?”
很奇怪的,他总觉得自己能猜到对方的考量。
芳衡没有立刻回答。那双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向下压了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开口道:“但愿是我多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随手将图纸丢进储物袋,领着于霁西行而去。
镖局总把头雒飞的私宅在城西樟霞巷。屋内不设香堂,不供始祖先贤,更不见每家镖局都少不了的红脸将军直顶屋脊,只有正对宅门的小天井里挤着的两棵矮树,被寒冬腊月的风一吹,枝头所剩无几的叶子就止不住地打着哆嗦。和它们擦身而过时,于霁忽然面露异色,脚下一顿,伸手在肩头摸了一把,又搓了搓。
指端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回神对上面前芳衡略带疑问的目光,他挠了挠头,说了声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可他明明听见了滴水声,手上黏腻的触感也不似作伪。
见他不欲多言,芳衡也没有刨根问底,只用眼神示意人赶紧跟上。
穿过天井是宅子的正屋,进门两侧各摆着两把圈椅和一张方桌,主座上残茶有多有少。于霁用手背探了探,杯壁微温。
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十分默契地决定分头行动。
从卧房转到后院散发着异味的西阁,把整间宅子里里外外查验过一遍后,再双双回到正屋。于霁深吸了口气,像是想把肺里无形的阻碍都呼出体外,打从进城以来就困扰着他的轻微窒息感却没有丝毫缓解。他只好殷殷地望着芳衡,期待对方发出的下一个指令是“一无所获,打道回府”。
可惜芳衡的回应注定是要让他大失所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芳衡道:“你怎么看?”
于霁头顶缓缓浮现几个问号,小心翼翼地拒绝:“这么大的事儿,我就不要在里头裹乱了吧?”
芳衡不置可否,只说:“只是听听你有什么发现。”
他能有什么发现?后院有人上厕所不冲水算吗?
于霁大窘。
然而四目相对半晌,心如磐石的孤亭君仍然没有转变心意的迹象,反而改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差点以为自己卑鄙外乡人的马甲就要被扒得一干二净。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回答道:“邪门儿。”
这个溪山镇,从进城到现在,哪哪儿都透露着邪门两个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简单检查了有过痕迹的几个房间,枕头、椅子、甚至架子上搭着的衣服,两头余出的宽窄都是固定的。”于霁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大致的距离,“但是屋里到处都是灰,整座宅子别说打斗痕迹,就连灵力残留都少见。这至少能说明两件事。”
借宿雒家别院这帮穷讲究的人,显然不是因为遭遇了突发事件消失的。
他捻着手指沉吟片刻,突然转身,由门外慢慢踱进正堂。在主位落座后,伸手向身侧一抓,虚握成一个半弧。
“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天色应该已经开始变暗。一部分人上楼安置,剩下的来到这个正堂,可能是喝茶、聊天、会客,也可能是别的。”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他放下手里并不真实存在的茶杯,小指垫在座旁的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突然就从这栋房子里消失了。”
“你如何断定他们是在入夜后到达?”芳衡挑眉,“又为何不说离去,而是消失?”
于霁刚要指向烛台上残余的白蜡,不知想起什么,动作稍顿,扭头清清嗓子,改口道:“也可能是天还没亮,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怀疑镖局那个女孩儿对咱们说谎了。她说她爹接待了失踪的这伙人以后才出门去押的镖,可是师叔你留意过门口的脚印没有,只进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眼前人在房中来回走动,看上去正说得兴起,一副恨不能凭空变出块黑板呐喊“这是送分题啊送分题”的架势。然而两道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芳衡意识到对方实则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慷慨激昂。恰恰相反,那双乌瞳眼既冷又沉,仿佛太冥海底无言的金玉,只一个照面也能将人冻伤。他和青年眼底几乎是厌倦的东西短兵相接,腕上如同被烛焰燎伤,无端端刺痛起来。
另一厢,于霁原本打算再卖上一会儿关子,谁知落在身上的目光眼见就快凝成实质,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小心道:“师叔…有什么要补充的?”
周身霎时冰消雪融。芳衡放开紧紧按在左腕的手,不置可否,只道:“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只得收拾起玩笑的心思,老老实实道:“我只想到三种可能。一种是她没撒谎,但是她们一家子不是人,她爹长着翅膀从这儿飞走了,所以才没留下出去的脚印。第二种也是她没撒谎,是这房子里藏了一条通到外面的密道。最后一种嘛…是那女孩儿确实撒谎了,因为那帮人的失踪,和隆昌镖局脱不了干系。”
环抱在胸前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芳衡回身,有意忽视对方满怀期待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走过。
期望落空,于霁舔舔后槽牙,老大不情愿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路过天井时,他忍不住又看向那两棵树。午后的雒宅平静无风,枝头稀疏的黄叶却如同被什么有形的东西拂过,向树下人招起手来。
于霁悚然,心里大呼一声“卧槽”,夸张地耸耸肩甩掉一身鸡皮疙瘩,大步流星赶上门外的芳衡,不死心地又追问:“所以我的猜测到底是对是不对?”
直到这个时候,他对整件事的起因经过仍然知之不详,只从来时途中芳衡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些零碎信息——溪山镇内沉寂了百十来年的大阵突然出现异动,前来打探消息的先遣小队一去不返,只好派来更重量级的人物再探再报。至于为什么不起眼如溪山会在城中设有伏魔阵、先遣小队里都有哪些人、一家子麻瓜的隆昌镖局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对他而言都是未知数。
芳衡转眼看向满脸疑问的年轻人,思索片刻,难得赞许道:“你分析的有些道理。只是有一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此次前来探查,为首者乃是夜叉部主事原碧城。此人行事一向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刚明。上行下效,他麾下的夜叉部……”
多半是不会有闲工夫喝茶聊天会客的。
空气又一次凝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摇摆在“他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吗”和“信息不对等不能怪我吧”之间,终于选择怒不可遏地质问系统:“你就这么眼睁睁地听我瞎白话半天?”
系统理直气壮:“首先,我没有眼睛,谈不上眼睁睁。其次,我提醒过宿主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回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于霁:“……我以为那是房间里有老鼠。”
一人一统不约而同陷入沉默之中,谁也没在开腔。
芳衡用余光打量着身后忽然开始放空的年轻人,左手食指不经意似的,轻轻擦过拇指指腹——这是孤亭君思考时惯爱做的小动作。
一个半月前,溪山执剑使向璇霄丹阙递来最后一则消息后突然失去了音讯。为查明原委,夜叉部主事即刻带领几个心腹亲身前往,哪成想也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原碧城曾是叱咤太冥海的大妖,七百年前为如今的仙尊所感化,自愿镇守白玉京南渊,受执月仙尊驱策,九死无悔。
他的本事不小。执月座下共有四个修为在行六虚境之上的应春秋大能,原碧城正是其中之一。甚至还有传闻说此人绝不仅仅是应春秋境这么简单,而是半步逍遥游。地位非凡,更有精深修为傍身,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实在很难想象会受制于什么样的对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看来,不论对目标缺乏了解造成误会这样的细枝末节,于霁的猜测几乎与现状完全吻合。
这并不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该有的眼力。
想到这儿,他唇边细微的弧度不自觉地落回到了原处。
于霁并没有察觉身边人转瞬即逝的变化,两手抄在纱袖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也搓动着。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他们下榻的地方远在溪山另一头。心里揣着事,脚下自然沉重非常,因而到达客栈门口时,日头已然微微西斜。
进门前,于霁的注意力被匾额上熠熠生辉的徽记吸引,下意识叫住前头的芳衡,指指头顶问道:“师叔,这到底是个什么标记?刚刚在镖局好像也看见了。”
芳衡不着痕迹地拂他一眼,后者也在系统一叠声的提醒中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干笑两声:“跑了一天没消停,脑子都成浆糊了。”
又嘟囔道:“怎么哪儿都是白玉京的产业。”
不止溪山一处,整个中州都有很多这样刻有标识的铺子,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玄门的产业。知道些内情的,便头头是道地介绍,这是当地某某老爷送自家儿孙入门派时,顺手捐出的什么店铺。这些铺子经营的通常是些大生意,布庄、客栈、当铺,收益多是三七分成,也有些对半开的。而宗门得了好处,自当庇佑一方,这些印记即是用来昭告三界,这里是万仙盟罩着的,妖魔鬼怪休得造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璇霄丹阙的金徽,还有名剑山庄的飞剑、离幻仙宫的鸾鸟,就连素来以浊世清流自居的观涛书院也开有不少书局一类的档口用来创收。
“和尚清心寡欲、不染俗世因果我能理解,青萍山又是为什么不跟着创业?”于霁大为不解。
系统的语气也十分迟疑:“大概是剑修一脉相承的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那你怎么解释拂云坪那个财大气粗的赛博图书馆?”
系统沉默了一下。
“合着经费都用在刀刃上了是吧,再穷不能穷教育?”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低头间,他察觉到芳衡落在身上的视线,亮得如同审讯室里雪白的灯,照得人无所遁形。不过好在对方似乎并无意追究,很快便转向上前招呼的伙计,要了两间房。
寒冬腊月,天黑得总是很快,上楼的工夫,长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已渐渐汇成河。于霁推开窗,蒸腾而上的浓郁白雾里掺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双手撑在窗台上探出小半个身子,楼下的老翁恰好也抬起头来,冲他喊道:“天寒地冻的,小真人不来喝碗馄饨吗?”
被无孔不入的香勾得馋虫横生,于霁笑眯眯地应一声是,回身正要去和人打个招呼,房门冷不丁“叩叩”响了两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门之隔,芳衡换了身黑衣裳,随身的佩剑也不知被收去了哪里,把手上的东西丢给于霁,三言两语交代道:“今夜我再走一趟镖局,你留在客栈,不要随意走动。”
他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留下于霁掂掂不轻的钱袋,只觉得自己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霁满腹狐疑道:“你确定芳衡真的看不上原主?”
他现在怀疑这人根本就是看上原主了。
招呼于霁下楼的老头姓许,在溪山卖了近十年的馄饨。他家的馄饨个个皮薄馅大,煮扁食的底也是前一宿就吊上的高汤。出锅前再撒上一把葱花,汤清、肉红、葱绿,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因此即便只是个小摊,溪山人也很爱光顾。尤其是冬天的早晨,来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再唠上两句东家长西家短,实为人生一大美事。
老许是个健谈的人,给自己也打了碗汤,拉出塞在桌底的条凳坐下,向客人搭讪:“小真人可是师从青萍山的神仙?”
见对方面露惊奇,不由得露出几分得色,指指年轻人身上的纱衣:“青罗衫、白纱衣,青萍山门人的装扮。老许我别的不敢说,见多识广可是这溪山镇上出了名的。别看我这摊子不起眼,小真人去街上打听打听,溪山人是不是都爱到这里来听上两段故事?哪一个听了我老许的大名,不叫上一声百晓生?”
于霁正吸溜着鸡汤,闻言“嘿嘿”一笑,打趣道:“百不百晓生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您这生意……可属实是有点儿不怎么样。”
“还不是叫那劳什子檀教闹的?”老许吹胡子瞪眼,怨念颇深的样子,“都赶着去沾一沾菩萨的仙气,哪还有闲心思来我听老头子说闲话?”
檀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捕捉到似曾相识的字眼,奇道:“万仙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这檀教是什么来头,您给说道说道?”
老许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热汤,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没好气道:“说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依我看哪,就是一帮江湖骗子!”
他口中的檀教是百年前发迹于西凉州的教派,教名为梵语“布施”之意,旨在广施善缘,向世人宣说如来正法,好教闻者皆能得法乐,行善积德以自娱。和中州释教的避世苦修不尽相同,檀教的信众多是西凉当地的富庶人家,因而行旅途中常有施粥发粮等善举,在各地都很有名望。
“听铁家的伢子说,那群人半月前出了凉州,今晚就要进溪山了。现在满城上下都聚在北边的通津门,正等着接驾呢。怎么,小真人也对那檀教感兴趣?”
于霁闻言环顾四下,这才发觉周遭确如老许所说没什么人声,就连一旁本该热火朝天的酒楼也是门庭冷落。进城以来便一直萦绕心头的异样感在此时到达顶峰,他垂目掩住眼底闪动的情绪,摆摆手:“没有的事儿,我一个修道的,去看一帮和尚游行,成何体统?”
老许夸张地大笑两声,猛然收了笑模样,“谁说不是呢?一个道士,竟成了和尚们的座上宾,成何体统?简直是不成体统!”
于霁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瞪着他半晌,平静地把嘴里的汤喷了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话别了老许,三言两语向路人问明方向,赶到目的地时,通津门方圆二、三里已被前来迎菩萨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平头百姓,就连城北一带的商家、摊贩也纷纷聚集过来,打算蹭一蹭吉祥气。
于霁被拥堵在最外围,尽力踮起脚尖也只看得见人头如同开锅的饺子此起彼伏,任他上蹿下跳,面前的人墙仍然铁桶一般牢不可破,一番努力过后,不由得泄了口气,小声吐槽:“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破除封建迷信这么重要了…”
左右他也并不真的很好奇那在和尚当中混迹的道士,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一阵,就要打道回府。
不料转身之际,长街之上倏地狂风大作,掀得枝头的明灯彩绸也胡乱飞舞。人潮尽头,通津门下正缓缓走来一列人,经幡开道,力士压阵,队伍中央飘着一乘轿辇。纱帘挑起,朦胧灯火映照下,座中人衣羽衣、着冠巾,笑容和善,问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青衣的小兄弟,何故来复去?”
语甫落,于霁后退的脚步猛然一顿,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顿觉一阵恶寒——围观的人群不知何时纷纷调转向他,凶狠目光紧紧攫住他的四肢,有如猛兽恶鬼,要将猎物剥皮拆骨,囫囵吞下肚。
前有龙潭,后遇虎穴,于霁被夹在当中进退两难,抬头迎上道人略带深意的注视,用力扯扯僵硬的嘴角,生生挤出一个十足勉强的笑:“热闹已经看完了,我家还有门禁,再不回去可是要家法伺候的。”
灰衣道人闻言,眼中笑意更盛,锲而不舍地劝诱道:“佛度有缘、有信、有愿之人,我观小兄弟天庭饱满、双目澄明,乃是福缘深厚之相,何不来听一听道人讲经?若有难处,道人可代为出面,向令尊秉明情况。”
言谈间,轿中人倾身向前,顿有异香拂面,熏得他一时竟也有些头昏脑涨,心旌摇曳。可他只恍惚了一瞬,就被心口突如其来的抽痛拉回了神智。眼底一闪而过一线清明,很快又被主人掩藏在更深处,随即刻意作出一副痴迷的样子,顺从道:“道长盛情,却之不恭了。”
才说罢,于霁只感两道锐利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令人如坐针毡,即便数九寒冬,仍然爬了满背冷汗。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人双目微眯,终于收起释出的威势,广袖一拂,留下句“半盏茶后城北黄府恭候大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紧接着,梵铃乍响,云停风歇后再不见经幡力士的踪影,左右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同“幸运儿”搭起话来——姓甚名谁、年齿几何、家住何处,细致得活像查户口。只可惜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络攻不破用傻笑垒起的城门,男女老少见他始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只好放弃了无用功,一哄而散。
侥幸“虎口”逃生,于霁摸索着找到个背风的角落,倚着墙慢慢蹲下身,一时没有作声。
半晌,还被香气包裹着似的手终于恢复不再颤动,他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正要询问,不想被系统的解说抢在了前头:“是迷心,沅水一脉妖族独有的咒术,能让中术者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可是他身上没有妖气,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啊?反倒是给他抬轿那些人,目光呆滞,脸白得像纸,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问题出在他腰上的香包……”系统话音一顿,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这不是宿主一个人能应付的东西,请尽快返回客栈。”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于霁问得咬牙切齿,转眼又朝迎向自己的妇人露出虚弱的微笑:“大娘劳驾,外地人对这儿不熟悉,请问去黄府的路怎么走?”
他有意把嗓门放得很大,力求能让声音传遍所在的长街。周遭不知何时围将上来的行人如同得了正确指令,纷纷停下脚步,眼中猩红的凶光渐渐消退,面上的神情却并不是欣慰或赞许——反而有些功亏一篑的遗憾。
于霁一面紧跟着引路的妇人,一面欲哭无泪:“我怎么觉得我像块掉到地上的肉……这地方怎么着也能算小康了吧,应该不讲究什么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吧?”
或许是真到了危急关头,系统也没了插科打诨的闲心,一径催促道:“请宿主尽快返回客栈。”
前狼后虎,脑子里还住着个不管事的,于霁一听那把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扫过街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陌生人,尽管心知对方并不能窥探自己脑中的抱怨,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别催了!就现在这个狗都在监视我的架势,想让我尽快摸回存档点,你倒是尽一尽系统的职责来点金手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狗?
话没说完,思绪猛然一断,他稍稍歪了歪头,“咱们进城以后……听见过狗叫吗?”
然而不及细想,走在前头的妇人已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勾起,瞪着一双毫无笑意的眼道:“小兄弟,你朝前再走几步就是黄府了。”
檀教此番前来溪山布道,摆出的阵势着实不小。于霁到达时,凭空拔地而起的高台下已经人满为患,攒动的人头宛如春汛时分的潮浪,层层叠叠翻涌。高台中央的梅道人分明头戴莲冠、手持拂尘,偏偏又结跏趺坐,口诵弥陀,细长的眼上吊着双快要飞进两鬓的眉,贴着消瘦的脸,看上去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与众人说法,说我空法空空空,闻者如聆妙音、如获至宝,便不顾对方所说是否佶屈聱牙,一味地如痴如醉,仿佛陷在极为玄妙的境界当中。
不知过去多久,一卷经书诵罢,高高在上的白面道士缓缓吐出口黑雾,漠然扫视着脚边的蒙昧众生,并没有马上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爱上这样的感觉——众生低贱如草芥蜉蝣,独独他坐卧云端,诸天神佛也被踩在脚下。
梅道人的出身实在称不上显赫。如果把东云州境内的宗门比作海,那么永湖碧水宗就是里头的一朵浪花。而梅道人,则是无数浪花中最不起眼的一滴水。
他曾经是碧水宗的外门弟子,因为屡屡触犯戒律被逐出师门。几年后,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机缘,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救苦救难的檀教四尊者,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要与碧水宗主坐而论道。
然而后者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气绝身亡,这场比试只能不了了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此事在永湖一带总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即他自知不敌昔日师长,使出一些鬼蜮伎俩,令自己不战而胜,他却并不很在乎,也从不驱遣麾下的金刚力士小惩大诫。
这样成王败寇的大争之世,若是再容不下弱者的自欺欺人,岂非太过残忍?
梅道人想着这些往事,情不自禁地又看向人群中似曾相识的眼睛。
他不止一次地邂逅过那双眼睛,在暗无天日的密室内、在涛澜汹涌的厄海下、在永湖拥挤的人潮中。那么黑、那么沉,仿佛遂古之初不辨昏昼的寂寞,却也亮得如天地间升起的第一簇火。
梅道人看在眼里,只觉得丹田内火焚一般疼痛,令他恨不能立刻剜出那对涣散的琉璃珠入药,以平息那团纠缠不休的灼热。
倏忽间狂风四起,扫得高台上的人影愈发缥缈,随即竟化作一股淡烟,消散得无影无踪。人群一片哗然,交口赞叹眼前玄之又玄的神迹。尔后更是口称“菩萨”,纷纷向空无一人的高处叩首拜倒。
混乱之际,谁也没有发觉本该与他们一同朝拜的青衣青年正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汇入了身后的无边夜色当中。
于霁快步穿行在夜色下。
四下无人,空旷之中,“哒哒”的脚步声映衬得月色愈发凄清,照着他无头苍蝇一般,在面目相似的幽深小巷横冲直撞。
就在不久前,梅道人还在用他那与刻薄面貌很不相符的温和嗓音,将迷心的效力散布得更远。聆听的信众陶醉其中,为了不过分引人注目,于霁只能假作合群,嘴里胡乱念着二十四字真言权当护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来也怪,他念到自由平等、公平法治时,心头无端恍惚,好似有所感悟,双膝也随之失去支撑。眼见真要在声浪汇成的漆黑河水中随波逐流,脑内骤然一阵针扎似的痛,刺得他眼前发黑,终于货真价实地扑倒在地。
脑中耳畔环绕着与系统截然不同的尖锐提示:“能量不足,警告!”
心烦意乱中,他抬起头来,恰好目睹梅道人被吹散在冷风中。
失去系统的帮助,只能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可说不清是这小镇有意和他作对,亦或是离去的梅道人使出了什么手段,原本直来直往的归途多出许多岔路,宛如参天巨木错综的根系,不知会把人引向什么未知的所在。
第三次撞见正对着巷口那块题着“溪山风月”的匾额的时候,于霁猛然刹住脚步,深吸口气勉强安抚住跳动不止的心脏,提气旋身,兔起鹘落之间,燕子似的掠进灯影深处。行动间吹起香风淡淡,拂得倚栏说笑的姑娘衣袖轻轻摇曳。
着杏粉衫子的女人打个寒颤,疑惑道:“哪儿来的一阵妖风?”
一旁蓝裙的同伴似乎全未察觉,拈着手帕一甩,嗔怪道:“再说这晦气的话,当心妈妈绞了你的舌头。”
原来是座红楼。
按照老许的说法,溪山镇不设宵禁,因而三更天里在街上撞见朝歌夜弦的浪荡子再寻常不过。然而眼下,这座镇上唯一的欢乐场却是门可罗雀,公子王孙不见踪影,只有零星几个平康娘子,或坐或站,面上看不见待客时熨帖的笑,很懒散的样子。
于霁掩着口鼻,一面留心着楼下的动静,一面轻手轻脚地在厢房之间周旋。可惜的是,这些房中的桌椅、窗台上都积着层薄灰,与楼内冷清的境况很是相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一筹莫展,忽听入口处一阵喧哗,于霁推门的动作一滞,不及反应,脚步声已然向他所在的二楼逼近。随之而来的,是鸨母尖利的笑声、歌女们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其间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人不过借宿一宿,不必如此麻烦。”
鸨母领着两个“女儿”紧追着梅道人,一叠声喊着“菩萨”。后者回过身笑得谦和:“檀越盛情,却之不恭。道人愿为两位卜上一卦,算作……回报吧。”
电光石火间,心下已做出决断。于霁闪入走廊尽头的客房,藏身那台深红的大木柜中。但他才掩上柜门,浑身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他感觉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慢而细,甚至没有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而出现丝毫紊乱。
心念电转,于霁剑指一并,正待动作,即将运转的灵力不意竟湮灭在第三者的掌中。
紧随其后是一句温热的耳语:“勿动。”
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霁自柜门的缝隙望出去。
客房不大,将将放下一扇美人屏、一张八仙桌和一张拔步床。梅道人在屏风后落座,却并没有如他先前所说,替人看相算命,逡巡在同行两人之间的目光也阴恻恻的,令人不寒而栗。
二人中较为年长的女人飞快向呆站在原地局促地搓着帕子的同伴一拂,暗暗咬咬牙,隔着纱袖重重拧了少女的胳膊一下,半真半假地埋怨:“你这丫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爷看茶?”
梳双鬟髻的少女这才惊醒过来,挪上前去软进人的臂弯,猫儿一样温顺地依偎着,软声道:“爷不是说要为姐姐和我卜上一卦,怎的看着我俩不出声?怪渗人的……”
她口中的“姐姐”重重点了点她的脑袋,正要找补些什么,却见梅道人上手掐住女孩儿的下颌左右转了转,“姿色平平,又不解风情。若非你是天生的玄阴之体,本道还真是不想留你这一命。”
他松了手,向上轻轻一托,那女孩儿的身子就被扔在了一旁的床上。
年长的女人见势不对,急忙堆起笑挽住道人的胳膊,“可是这小蹄子不懂事儿惹恼了爷?我代她……”
话未说完,人已像只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眨眼便没了声息。
于霁眸光微动。
柜子里同样等待着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留下房里的女孩儿蜷缩在角落,满眼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她不懂什么玄阴玄阳,只知道走向自己的人举手投足,轻易便取走了同伴的性命。于是仓皇之下,又如筛糠般战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说从梅道人口中听见“玄阴之体”四个字时,于霁还懵懵然看不清状况,这时见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聊胜于无的亵裤,哪里还猜不出他的打算?
青年按在膝头的手无声地扶上腰间的储物袋——芳衡亲手为他削好的桃木剑就在里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闯进房中。
只是那蓄势待发的一剑最终没能出鞘。
间不容发之刻,但见烛光微微一晃,房内便多了道人影,轻盈宛如从窗外飘进一片落叶。梅道人忽感脊背一凉,猛地回头对上那黑影,脖颈登时渗出冷汗,悚然跌坐在床上。
黑影轻嗤,很不屑的样子,说:“你果然在这儿。”
发觉是旧相识,梅道人重重舒了口气,作鸟兽散的胆气也尽数回到身上。泄愤似的,反手往角落那人的头顶一盖,女孩儿就如烂泥一般软了下去。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尔后驱起条腿,支着胳膊冷声:“我道是谁无端端坏人好事,原来是你这畜生。”
黑影浑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逊,单刀直入:“你做得太过。一行十六人音讯尽失,再加上这楼里的二十三口,是生怕引不来太冥海的注意?”
梅道人挑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
“没有分别。”
道人闻言冷笑:“本道敬的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大人,他的命令,莫敢不从。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道爷我?”
“话已带到,听与不听,随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影说罢转身——却不是离开的方向,合上眼,眉峰微蹙,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于霁心中大呼不妙,不及反应,只见对方指端迸射的两道寒光破空而来,直逼他所在的衣柜。
这刹那迅若星火,他只听见喀喇一阵响,立柜应声而裂,四片木板飞散而去。
随即而来是一道剑光。
像黑鸢喝杀三声疾掠入云、搅动云披雾裂霓虹断的剑光。
冷冽的剑光。
就在梅道人措手不及、仓促应对之际,身边人不由分说地抓住于霁的手臂,沉声一句:“走!”
夺路而出的瞬间,于霁借着隔着窗纸透出的烛光瞥向专心致志逃命的同伴。
那人身着灰袍、眼覆白绫,锃光瓦亮的头顶烫着十二颗戒疤。
——竟是个和尚!
和尚对溪山镇的布局似乎极为熟悉,连拖带拽,拉着于霁穿梭在偏僻逼仄的窄巷,艰难地躲避着黑影的追逐。他的身法轻健灵活,燕子一样翻飞在屋瓦间。
然而黑影的动作竟更胜一筹,拿出狮象搏兔的劲头紧咬不放,寸步不落。最惊险时,闪着寒光的利爪几乎能撕裂眼前的猎物,却总在最后关头被拦路虎——算命先生的幡旗、塞满瓜果的竹篓、货摊上罩着的油布,绊住脚步。几次三番,终于渐渐落入下风,眼见两条人影逾墙而走,追上前去,却只抓住满院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姗姗来迟的梅道人看清眼下的情形,不禁讥讽道:“竟被两个蟊贼戏耍至此,果然,畜生就是畜生,真是半点指望不上。”
黑影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放出神识搜索着。良久,大约是被一无所获激怒了,终于肯施舍一点余光在对方身上。
“你可知自己招惹来的是什么东西?”他问。
“不过是见他有故人之姿,睹物思人罢了。”梅道人不以为意,“一个筑基期的小玩意儿,不足为惧。”
“那是青萍山的弟子。”黑影闻言,面上的神情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倘若因你的不知死活挡了大人的路,不必大人下令,我先将你碎尸万段。”
言毕,足尖轻挪,眨眼便没了踪影。
梅道人望着盘旋在屋顶的鹞鹰,不阴不阳的笑笑。转身作势要离开,袖中却陡然窜出条拇指粗细的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角落里半人高的瓦缸。
“哗啦”一声过后,失去目标的青蛇在遍地水渍中茫然地扭动身躯,梅道人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愣怔。可他最终没有深究,“啧啧”两声,不知是在向谁表示不满。
方寸之隔,注视着羽衣道人的身形隐没在夜色中,结界内的于霁捡起块瓦片掂了掂,正要来一手投石问路,冷不丁被同行的和尚按住了动作。
后者接下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指尖微微勾起。几步之外,树杈间架着的鸟巢一晃,掉落的刹那被暗处遽然亮起的青光叼了个正着,顷刻间化作齑粉。去而复返——又或者从没有离开过的梅道人仰起头,眯缝着眼观察半晌,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总算是真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扭头瞪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和尚,缓缓竖起拇指:“上道。”
话音未落,被体测摧残得直打摆子的腿终于不堪重负,带着他“扑通”一下瘫坐在地。
“那两人随时可能折返,不宜久留。”和尚说着,弯下腰来就要握住于霁的手。
哪知于霁浑身软得活像滩扶不上墙的泥,一面抵抗着把自己往高处拽的力量,一面抗议道:“不是吧哥,还跑?生产队的驴也是要休息的啊!”
可怜他一个没了代步工具寸步难行的废人,因为无良客服的工作失误,一朝穿书,为生存所迫,竟然沦落到坐着二路汽车夜奔四千米的地步。
这到底该算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于霁越想越气,恨不能把冯诺依曼、香农、图灵的八辈祖宗罗列出来好好写封感谢信。
和尚嘿嘿一笑:“道友莫慌,不跑了,不跑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和两人相对的屋子传来门枢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从门缝里挤出一句被刻意压得很轻的:“小师父,快来!”
声音听着耳熟,可一时又记不起究竟曾在哪儿邂逅过。于霁捋了捋四处乱翘的头发,揣着满腹狐疑跟在和尚身后走入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先后进入房内的密室,出声示意的人回身,暗淡烛光照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于霁脊背一僵,又飞快挂上喜悦的笑:“要不怎么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说对吧,少当家?”
灰袍和尚奇道:“金铃姑娘与这位道友相识?”
“一面之缘,称不上相识。”领头人——雒金铃也笑,“小真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怎的不见与你同行那位真人?”
“少当家,明知故问可就没意思了。不是你先和我师叔约好今晚在镖局见面,说有要事相商。你没看见他?”
雒金铃作冥思苦想状无言少顷,诚恳道:“小真人说笑了,我与真人之间有如云泥之隔,何来要事相商?”
于霁舔了舔后槽牙,不甘道:“那我这么大一个师叔,在你们的地盘上丢了,隆昌镖局不应该负责吗?”
约莫是为他的胡搅蛮缠所折服,雒金铃几乎要挂不住脸上的笑。然而不等她回应,密室内乍闻三声似鸡非鸡的啼鸣。少女面色微变,当即吹熄手中提灯,快步向出口走去。
转动机关前,不知何故蓦然回首望向插不上话的和尚。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她的眼睛是亮的,闪烁着既茫然又忧虑的光。
雒金铃拱手道:“万事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尚合掌颔首算作回礼。
厚重石壁翻转的瞬息,于霁捉住一缕冰凉的光,晨风中夹杂着门板破裂的噪声、鸽群振翅的响动,以及一句似曾相识的尖锐叫骂:“陈四平!学什么不好学你那个死人爹!”
一旁的和尚似乎察觉到他心底的震动,低声问:“道友发现了什么?”
指尖一触即分,于霁若有所思道:“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是不知道今天挨擀面杖的会是哪个倒霉蛋。”
密室内诡异的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一串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的咳嗽。
终于清够了嗓子,和尚按下摸向头顶的手,正色道:“小僧乃是鹿野苑迦叶坛的弟子,法号空空。敢问道友道友尊姓大名?”
于霁答得不假思索:“东北散仙,道号如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短暂沉默过后,自称“空空”的和尚摸了摸脑瓜顶,明智地决定不为那个一听就是信口胡诌而来的道号生出执着心。抖抖僧袍、席地而坐,问过对方入城的日子后稍加思索,没头没脑地传音道:“道友对檀教了解多少?”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清他面上的凝重,于霁也收拾起插科打诨的心思,坦诚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到这儿当天才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的。”
此言非虚。
为了打发时间,他曾把系统告知过的原剧情翻来覆去琢磨过不少遍,因而当下几乎能百分百肯定,原书里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以布施为名的教派。
而更为棘手的是,一向不靠谱的系统拍拍屁股休眠去了,丢下他揣着一口袋糊涂求助无门,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我陪师叔下山公干,谁知道打城外经过的时候他非说这儿妖气冲天,要进来行侠仗义。结果你也知道了,来隆昌镖局走了一趟,突然就没了人影,连口信也没留下一个。”
“就像住在城西的那些夜叉部弟子?”
即将出口的瞎话在舌尖滚过一周,于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呢?又是为什么来的溪山?”
“自然如道友的师叔一般,是为行侠仗义而来。”
“你们佛弟子不是讲究什么…心性本净?也来管这些红尘俗事?”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佛弟子也讲究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和尚听罢也笑,“此地虽是密室,却也并非万无一失。梅道人狡诈,与他同行的犬妖更是嗅觉过人,保不准这时已找见了你我所在,道友真要继续与小僧打这没用的机锋?”
于霁正要摆手否认,忽地想起对方脸上遮挡视线的白绫,只得讪讪地又放下手,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尚是偷跑下山的。带着身为白玉京执法使的师父收到的飞书,和有记忆以来就被勒令远离的佩剑,千里迢迢从西凉边境追到了东云州。
为的是一桩连苦主都无力追究的旧案。
苦主唤作陈李氏,是枯荣道所在台石镇上的一名妇人,丈夫早逝,多年来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幼子在十二岁那年得了云游仙人的青眼,被带回宗门,被剩下的长子如同受了天大的侮辱,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懒在家中游手好闲。
陈李氏大字不识一个,说不出什么劝人宽心的话,心中又对这个儿子很是愧疚,待他便愈发纵容。
四年前,适逢檀教来台石镇布道,长子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当晚就在“菩萨”们下榻的府邸门前长跪不起,大有一副不收下他便要豁出命去、血溅当场的架势。
陈李氏自然舍不下这仅剩的血脉至亲,奈何千万句挽留,也都在对方“凭什么他陈平走狗屎运入了仙门,我却要在这烂泥汤子里扑腾”的控诉中,和着眼泪咽回了肚里。
长子陈平如愿皈依,头前几月还会往家里捎去几封画着图的家书。可随着天长日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连口信也听不见一个了。
陈李氏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终于鼓起勇气找上了枯荣道。
和尚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听闻她的遭遇。枯荣道上下不愿沾染这样麻烦的因果,往后的三年里,他便只身一人遍履九州、探听消息,可惜始终是广种薄收。到最后,连陈李氏也放弃了渺茫的希望撒手人寰,他仍然不肯轻易作罢。
“所幸吾佛垂怜,还真叫小僧找到些有趣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将从芥子袋里摸出的舆图铺在两人中间,边用手指圈圈点点,边继续说道:“这是檀教曾停留过的几个地方,道友可看出什么了?”
于霁的视线跟随他的指尖游移在几座城池间。鹿台岗、临夏、河池、广济,他的九州地理学得不错,认出这都是些“其貌不扬”的小地方,除了穷,似乎挑不出什么格外扎眼的共性。
于霁本能地感觉到这之中一定藏着什么自己并不了解的内情,可芳衡一个字也不曾透露,能答疑解惑的系统又因故旷工。只好顶着身上若有似无的打量——天知道一个蒙着眼睛的人是怎么“打量”的,硬着头皮接话道:“伏魔阵。”
如果说檀教挑选布道地点的标准是蓬户瓮牖、甑尘釜鱼,那么溪山镇显然连参选的机会也不会有——它坐落在云州这样世家林立的鱼米之乡,即便算不上丰饶富庶,也绝对不是什么穷乡僻壤。
可排除了经济落后这个特质,溪山又是凭什么,和这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挤进同一条赛道的呢?
几乎就在这个疑问浮现的同时,于霁想起自己被迫出行的罪魁祸首。
下一刻,和尚颔首的动作印证了他的猜测。
中州境内共有伏魔大阵九座,分设在东云、西凉、南越、北绥四州。以九为数,盼的是这至阳至善之数能将至阴至恶的邪魔长长久久镇压在千丈深的地底,永不见天日。
忐忑的心正要安定下来,冷不丁又见和尚摇头:“是,也不是。”
“檀教经行之地虽然都与伏魔阵有关,可除了溪山,并没有哪一处曾传出什么异动。小僧怀疑…他们的目的,只怕不在城中的阵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没开腔,密室内再度被漆黑的寂静吞没。
半晌,面前传来一声疑问,敲打着舆图的手指一停,于霁若有所思:“我在琢磨两件事。”
和尚的话音里藏着笑:“无需道友动手,小僧自己来。”
“窸窣”过后,黑暗中升起一抹柔光。于霁打量着那块与芳衡所持无异的令牌,不见半点被道破心思后的窘迫心虚,若无其事地将疑心病这一页揭过,转而在图上画出个大圈,问起另一件事:“负责这几个片区的人,你都认识么?”
“与溪山执法使一样,都是金丹以上。”
一面暗暗为对方的敏锐咂舌,一面不动声色地记下他口中陌生的名字,于霁捻了捻手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也许并不是没有异常,而是变化的幅度太小,或者是有人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你和那些执法使。檀教供的是哪尊大佛?”
像是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和尚愣了愣神才应道:“不清楚…他们所到之处不修香堂,不立金身,布道时也是只论经典,不谈教义。”
停顿片刻,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但小僧从梅道人的身上找到这样一个标记。”
他从袖袍里摸出块五寸见方的布递上前去。
大约是仓促从衣摆袖口扯下应急,那布的边缘极不规整,笔迹也十分潦草,只能勉强辨认出对称的双角双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捏着它端详半晌,总觉得上头的纹样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唤出弟子玉符,正要输入灵力向某位见多识广的师弟求助。不料运动真气的刹那,喉头猝不及防一哽,如同吞下一块巨石,噎得人呼吸不畅。
初入城时纠缠不休的窒息感卷土重来。恍惚中,耳畔传来和尚的关切,几乎抠进砖石里的手指稍稍泄了几分力。他试图强忍不适继续和人分析现况,谁知才一张口,眩晕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殿下在这儿坐了一天了,这冰天雪地的,真有这么好看?”
明照收回紧盯着枝头的目光,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元明月不以为意,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定,也看向远处绵绵的山,无端端笑道:“还真别说,这风霜冬雪,松木峥嵘,确有几分意趣。”
“师兄恐怕遇上麻烦了。”
元明月捉住他面上不加掩饰的忧心,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为别有深意所取代,忍俊不禁道:“殿下来青萍山不过几日,与我那不成器的师弟竟已如此投缘?”
又宽慰他:“遇上麻烦是好事儿,还怕他遇不上呢。师叔此去溪山之所以带上他,就是为了替他挣点拿得出手的功绩,好名正言顺地出席七元抡魁。有师叔在他身边护着,出不了什么岔子,暂且宽心吧。”
说着,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竖起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此言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语毕,起身拍拍衣襟上的雪粒子,施施然朝来处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明月离去不久,停云阁外寒风骤来,卷着脚边梢头的碎玉投向崖底深深处。一色梨花白之间乍见一束青,时而蜷缩似虾子,时而又舒展如松枝。明照踌躇着伸手,想握住那片被主人外放的剑气削断的衣角,然而愣怔之间,松柏青与指尖失之交臂,顷刻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雪雾中。
天旋地转过后,先风声雨声一步入耳的,是一连串赞颂。
——菩萨……是菩萨显灵!
——救苦救难的菩萨,救苦救难的菩萨!
——多谢、多谢菩萨垂怜我儿啊……
此起彼伏的话音宛如江洋,千万阵浪涛绑缚着人翻覆其间。于霁艰难地尝试着挣脱桎梏,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他在经历海潮千万次淘洗过后,已然脱离了肉身的束缚,仅凭着意识漂浮在天地间。
不等他悚然,歌功颂德的呓语倏然远去,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另一道声音:“被视作圣女菩萨顶礼膜拜的感觉如何?”
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口吻如梅道人一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紧随其后是一名娇俏少女:“既是与他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就该剥皮拆骨、啖血食肉,这才是魔之本色。你如今的做派,实在虚伪至极,无聊至极。”
“你太急躁了,天魔女。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死有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人的话尚未说完,倏地被少女一声厉喝截断:“什么人?!”
这一声呵斥如同拆分清浊的斧钺,砉然劈开包裹着天地的混沌。
一切豁然开朗。三魂归位的前一刻,于霁瞥见一双错愕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沉,连盘古的巨斧也破不开这样严丝合缝的寂寞。
他在一阵恨不能将人一分为二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初入眼帘是光可鉴人的脑门,紧随其后的,是和尚忧心忡忡的询问:“道友?道友无恙吧?”
或许是没得到回应,伸手朝人脉上一搭,又咕哝道:“坏了,是个病秧子……”
——大哥,你试试从昨晚到现在就吃了一碗馄饨,我保证你能比我更虚。
于霁猛然睁开眼,像条被扔回水里的鱼,剧烈地喘息几口,顾不上吐槽对方没来得及藏好的嫌弃,一把攥住和尚的手臂,急切道:“信仰……他们要的是信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境,道友的结论,未免下得有些武断。”
和尚听罢他的解释,沉思片刻,不赞同地摇摇头。
密室外天早已大亮,前夜张牙舞爪、几欲噬人的道路恢复平静,反常的城中住民也找回曾经的温和面目,或是推门与左邻右里闲话,或是担着琳琅满目的货品一路走、一路吆喝。和尚架着仍然有些虚弱的于霁混迹其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客栈磨蹭,竟也并不显得突兀。
“不光是这个梦。”
于霁肚里空空,实在没什么余力学人传音,只好贴近对方,压着嗓门道:“你也信教,你们鹿野苑在山门外活动的目的是什么?”
和尚转脸看看他,作若有所思貌,迟疑道:“道友是想听住持的说法,还是小僧师尊的说法?”
于霁大为不解,奇道:“怎么,你们信佛的现在也要分出个左右倾了?”
许是都没参透对方缄默背后的深意,两人眨巴着眼,愣在石板街中央面面相觑。
直到周遭响起示警的嘘声,于霁拉着人匆匆避开辚辚的板车,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开腔前,鬼使神差地,他隐去梦中“天魔女”的存在,继续道:“不管因为什么,传教的人总是希望听众皈依自己的教派。为了让人信服,他们一定会用各式各样的名头、事迹,什么道成肉身啦、大日如来啦,来装点自己信仰的那个神,好告诉全世界,这家伙有求必应、无所不能,信他者得永生。”
“偏偏檀教反其道行之,非但不传颂宣扬,反而多有遮掩。”和尚渐渐跟上他的思路,顺势猜测下去,“依前夜那犬妖所说,他们无意引来仙京的注意…不,甚至可以说是对仙京相当忌惮。”
打仙尊执月在太冥海上建立璇霄丹阙,招贤纳士、化零为整,中州玄门终于得以摆脱过去散沙一般的局面,集结成如今戒律完备的联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联盟虽号称“万仙”,却并未将朝元大陆上的每一位“仙家”都囊括在内——玄门承平日久,一些小门小派没了威胁,偏安一隅,不愿受人统领拘束,又不想过于无状招来执法使的惩戒,在外行事自然低调。此乃常事。
可这份谨慎要是成了忌惮,就实在很耐人寻味了。
问客栈小二点过清粥小菜,两人结伴上了楼。于霁抿了抿嘴,到底没有任思维无止境地发散下去,反手掩上房门,“还是先想办法弄清你在那个妖道身上找到的花纹是什么吧。”
他收回输送灵力的手指,抓起玉符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最后狐疑地看向正襟危坐的和尚,“事关重大,你…道友不跟长辈打声招呼吗?”
和尚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颇具拈花微笑的禅意。
和尚说:“道友不用白费气力,早在入城之初,小僧已经尝试过向鹿野苑求助。”
说着,指向对方手中全无回应的弟子玉符,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于霁干笑:“你这忠告,来得挺是时候。”
“并非小僧有意隐瞒,只是口说无凭,难以取信于人。况且……”
他点到即止,转而解释起发现异常的始末。
从追随乔装的梅道人入城那天算起,和尚被困在溪山已经整整两个月。传信玉符形同虚设,借来的信鸽也飞不出镖局的一亩三分地,更离奇的是,三面城门竟如同生出双脚,越是接近,却越是远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暴露行迹,引来对方的警惕。然而一番东躲西藏,查探过后才发觉不仅和尚自己,整座镇上的人都被困在这一方愁城中。只是这些困兽对这境况毫无知觉,反而如同被圈养的羊群,日复一日,悠然自得地活着。
于霁没作声。他没来由地感到冷,像浸在数九的雪里,被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刀霜剑刮擦着。不用对方深说,他也能猜出“况且”之后戛然而止的内容——他与师长同行,凭芳衡的修为,绝不会对周遭的异状一无所知。
对他避而不谈最合理的两个解释,要么是芳衡笃定自己不会离开他的视线太久,要么……
在心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于霁放下追根究底的心思,接过和尚的话头:“那问题又绕回最初的起点了,那个妖道和檀教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他们对对方知之甚少,这注定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问题。
缄默片刻,于霁叹了口气,挥挥手排散心头萦绕不去的异样感,拍板定案:“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吧。”
到时天高海阔,无论他们为的是什么,总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道友不与令师叔同行?”和尚好奇道。
于霁不阴不阳地哼哼两声:“他神通广大着呢,用不着我一个小虾米操心。”
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换上副略带忧心的神情,叮嘱道:“我们的动作可能得快些。再过几日便是十五,阴气最盛的日子。小僧担心……檀教会有什么大动作。你我分头行动,如何?”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和尚起身,合掌施礼,不再逗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把自己挪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的车与马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先前的交谈。出神之际,视线里闯入和尚有些匆忙的身影。心下无端一动,一声“空空道友”先意识一步脱口而出。
空空和尚闻声仰起头来。
埋进臂弯的手指几乎要扎进肉里,于霁动了动嘴唇,无数猜想在脑中纠结成一团乱麻。沉默再三,对对方的不信任终于还是占据上风。
“没什么,”他摇头,“想提醒你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两碗荠菜粥下肚,总算找回些许活着的感觉。于霁起身下楼,想托客栈伙计替自己留意芳衡的下落,话到嘴边又觉得十足不靠谱,只好不尴不尬地笑笑,说声“告辞”。
谁知才来到镖局门前,就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
说是“寂静”,其实也不尽然。守在门口的是上回提及檀教进城那个小名蛮蛮的孩子,看见来人,像见了什么伙伴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欢欢喜喜把人迎进了院里去。里头的人自然也是活着的——依偎着说着体己话的卢氏小夫妻、拎着丈夫耳朵数落对方不着调的蛮蛮娘,眼前的一切那样平常,与此前千万个生机勃勃的日夜别无二致,于霁却总觉得这生机当中隐隐透露着灰败的死气。
“你们知道我要来?”他叫住前头蹦蹦跳跳领路的孩子。
蛮蛮扭过头,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知道。但是金铃姐姐让我在门口等着,有人上门,就带这人去见她。”
说着,闭眼深吸口气,“什么东西这么香?”
正四处嗅嗅闻闻时,头顶冷不丁落下一记爆栗,随之而来是一句:“让你带路,又给我摸摸索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蛮蛮捂着脑袋吃痛大叫,心满意足“哼哼”一笑,转向一旁的于霁时,神色一怔,意外道:“怎么是你?”
于霁学她也作出有些刻意的吃惊表情:“你以为是谁,和尚吗?”
雒金铃摆明了不愿与他辩论,满脸按不下的不耐烦,生硬地敷衍:“小真人有何贵干?可是又找不着你那神出鬼没的师叔了?”
“你这话说得实在外道。”于霁不赞同地咂咂嘴,“我就不能是来找你这个他乡偶遇的故知交流感情的吗?”
少当家冷笑,扬手正要招来护院把这胡搅蛮缠的不速之客赶出门去,却见他毫无方外之人的清逸超脱,手脚并用挂在一旁的廊柱上,一面振振有词:“别急着赶我走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见雒金铃非但不为所动,还作出高呼的架势,只得收起不正经,嘴里连珠炮似的飞快吐道:“我联系不上家里人,想来问你家租只鸽子!这可是正经卖卖,你真不打算做吗?”
少女吸气的动作停止片刻,转眼恢复如常,绷着脸拒绝:“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家的鸽子也飞不出溪山镇。”
浑然不知自己刹那的犹疑已被人尽收眼底。
于霁撒开紧紧环着木头柱子的胳膊欺身上前,用只有你知我知的音量追问:“或者我换个问法,他们到底给了多少,能让你心甘情愿去跟万仙盟作对?”
“金铃不明白小真人的意思。”
或许是为对方沉得吓人的双眼所震慑,雒金铃下意识避开视线,退让半步。再抬眼时,心下不知为何竟镇定下来,笑道:“雒家受仙尊恩惠才得如今的造化,对仙尊治下的万仙盟自然也是言听计从,奉命唯谨。与万仙盟作对,这话从何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想说没关系,那就聊聊另一件事。借住在你家那些人是哪一天进的城?”
“半个月前。”雒金铃轻嗤,“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于霁不以为意,飞快弯了弯眼睛,继续问道:“那你父亲接待完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也是半月前,与那些仙人安顿不过前后脚的工夫。”
“看你跟和尚的关系不错,认识得有年头了吧?”
像是被他毫无章法的询问说蒙了,雒金铃清清嗓勉强维持住脸上的严肃表情,“不长,将将两个月。这与你要说的有什么干系?”
“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性急嘛,咱们来捋一捋。”于霁一面说,一面围着少女慢悠悠地踱起步子,“两个月前,你认识了来问镖局租鸽子联系师门的和尚,半个月前接待完客人以后,你爹把家里的事交到你手里,出门了。是这样没错吧?”
他的脚步随对方点头称是的动作一顿,左手虚握,轻轻在右手掌上一敲,“这就对了。”
眼见对方的面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尽,于霁意味深长地唤了声“雒姑娘”:“刚才你说……你家的鸽子也飞不出溪山镇。那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连只鸟都飞不出的城门,你爹是怎么出去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雒金铃没有回答,只发出几个似是而非的音节。
于霁等候良久,非但没有等来解释——或是垂死挣扎的狡辩,反而被什么东西泼了一头一脸。那东西既黏又冷,滑腻腻的像条蛇,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被那股凉意激得一哆嗦,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惊叫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中。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他听见一声讥笑。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云雾一样轻薄,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嘲笑着:“真是个蠢货,被人套话了还一无所知。”
摇摇欲坠的理智声嘶力竭地催促他回过头去,看清说话人的真面目。可在另一股不知何来的冲动趋势下,他踟蹰着,终于还是向眼前伸出手去。
雒金铃仍然维持着站立的姿态,眼中的哀戚鲜活得快要随着盈满的泪溢出眼眶。顺流而下的却又不止泪水——少女原本白皙柔软的脖颈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只剩下一团狰狞的血肉。
她死了。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指尖触及遍布对方周身的血时,最先涌上喉头的是一口混着米粒的酸水。伸出的手触电似的蜷缩又舒展,仓皇地捂向那口猩红的泉眼,好似在徒劳地挽回早已流逝殆尽的生命力。
突如其来的三声鸡鸣过后,黑暗再度笼罩。次第点燃的风灯尽头是蛮蛮影影绰绰的身形,和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他杀了金玲姐!是他杀了金玲姐!”
那叫声不似人语,更接近兽类的咆哮。月光里、灯光下,他的影子也随主人奔跑的动作一再扭曲、变形、膨胀,像团任人摆布的泥巴,被揉捏成与瘦弱身材毫不相符的庞大模样。
厉风照面袭来,于霁身子一矮,有惊无险地避开蛮蛮尖锐的指爪,张口欲言,心口不意又是一紧。失重当中,很突然的,他听见“刺啦”一声,如同五更天里的梆子声,敲来东方既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嗡鸣声如潮水退却,于霁只感胸前一阵撕裂般疼痛。他懵懵然垂眼,渐暗的视野里,但见一只非人的巨爪穿心而过。
“真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在许多人看来,总把头雒飞的前半生无疑是一部传奇。
他是强盗和妓女的儿子,在山贼窝里长大,青年离家后,为了生计还在万仙盟力所难及的角落做过收银买命的生意。如无意外,他这一生都会是个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风里来血里去,直到命丧更强者手中。
可是年近而立,他遇到一个女人——并非天姿国色,甚至说不上小家碧玉,只是个貌不惊人的农家女,胡乱挥舞着手里的笸箩,试图驱赶不怀好意的恶霸。
雒飞自田间过,听见她强作镇定的声音,鬼使神差地,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于是手起刀落,做了笔折本买卖。
小半月后,他不慎在一次任务中着了道,尽管拼尽全力脱离了险境,还是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半路。谁知醒转时,着眼竟非意想中的幽冥阴司,而是稍显陌生的茅屋。
是那个险些被死人吓破了胆的女人救了他。
雒飞被她藏着些许胆怯的温和目光注视着,破天荒地萌生了退意。
后来他机缘巧合得了执月仙尊点化帮助,顺利脱离从前的身份,与农家女——那时已是他的夫人了,来到溪山定居。
雒飞没有儿子,只一个老来女,被夫妻两个如珠似宝地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倒也不失为和乐美满的一生。
异变发生在半年前。无名怪症悄然席卷,不过三五天工夫,溪山镇内尽是一睡不起的病人。
雒夫人也在其中。
雒飞求医无路,问卜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在昏睡中日渐衰弱下去。走投无路之际,他终于记起那位远在太冥海的恩人,当即准备好行李、马匹,将镖局诸事托付给女儿,日夜兼程赶往白玉京。
谁知一去数月,留守的雒金铃没有等到救命的灵芝仙草,只等来一个道士。只身敲开镖局大门,要与她谈一桩生意。
那道士平平无奇,既无清姿仙骨,也不清逸脱俗。白面微须,右脸拓着颗媒婆痣,神色分明是和善的,偏偏两眼上吊着一双入鬓的眉,贴着那张消瘦的脸,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原本五分的温和也被画成十分的刻薄。
雒金铃不认得他,却对他腰间那枚磨损得起了毛边的香囊并不好奇——那是她母亲当年亲手缝制、又亲手为夫君佩上的第一只香囊。雒飞是个念旧的人,对这无异于定情信物的香囊也是珍之重之,多年来从不离身。
雒金铃心乱如麻,问他:“道长打算与我谈什么生意?”
他听见雨声。
连绵不断的雨,叮叮当当敲在瓦片上,再顺流而下,珠串似的挂在檐角。没有半点冬雨的静谧,又并非春雨的活泼,像个疏于课业的僧人荒腔走板地唱经,听得人两耳生疼、头脑发昏。
“师父别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强忍下快涌到嗓子眼的不适,正哼哼唧唧地抗议,还有些发花的余光里冷不丁闯进一片有些眼熟的石榴红衣角,扎得他眉尾一跳,奇怪道:“你怎么也来了?”
话音落下,人也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回到了落脚的客栈,四仰八叉地靠在窗边睡得昏天暗地。他摸摸仍然微微痉挛的心口,看向与那个已十分模糊的梦中如出一辙阴着脸的天,不禁生出一点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出神间,湿润的风捎来楼外若有似无的鲜香。于霁撑着窗沿探出小半个身子,恰好对上香味源头、摊主向上看来的目光。
视线交汇,两人俱是一愣。后者先一步反应过来,热络地招呼:“天寒地冻,小真人不来喝碗馄饨吗?”
那人五十岁上下、双目有神,端的一副好客健谈的模样。
于霁下意识就要应下。“好”字出口前的刹那,他莫名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被水汽沾湿的袖口直沁进血脉。他为这突如其来的冷侧目,这才发觉左手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块。
——来的时候就破了?
疑问在心头一瞬即逝,转眼被对食物的渴望所取代。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才落了座,就听摊主道:“小真人可是师从青萍山的神仙?”
“大爷好眼力啊。”于霁呼噜了一口汤,总算驱散了些许胃里兴风作浪的寒气,笑眯眯道,“这也能看出来?”
“青罗衫、素纱衣,青萍山门人的装扮。您只说,是也不是?”
分明是询问,他的语气却十分笃定,仿佛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稍作停顿,大约是小摊实在门庭冷落,索性拖出藏在桌底的条凳也坐下,攀谈道:“溪山这鱼眼睛大的小地方,没什么美景美人,小真人好端端的,怎的上这儿吃苦来了?莫非……也是为那劳什子檀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檀教?
闻所未闻的名称,听得于霁一愣,片刻后才摇摇头:“陪家里的长辈出来公干。”
说到这儿时,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恍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任他如何冥思苦想,脑中还是一片云遮雾绕。
沉思间,于霁感受到一缕不寻常的热意,跨过手臂宽的木桌直直扑向沉默的自己。惊得他忙不迭开口问道:“一听名字就不像什么善茬。这玩意儿什么来头,您给说道说道?”
摊主盯着他半晌,先是轻嗤一声,很不屑的样子,随即才说书似的,抑扬顿挫地对人讲起自己道听途说的讯息。末了,替自己盛了碗热乎汤润嗓,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玩意儿,实在邪性,小真人可千万避着些,莫要仗着有修为傍身,就去触霉头。”
见对面听众露出不解的神情,正要细细分说,不意被长街尽头陡然吹响的唢呐打断。那声音嘹亮高亢,仿佛顷刻间就能将满天殃云挥散。紧随其后是两列扎着红腰带的男人,当中四人担着台同样艳丽的花轿,帘门在晃动中不时被撩起,露出里头水波一般微微摆动的红色裙裾。
摊主听入神了似的,半晌才重新聚拢散漫的目光,咂咂嘴,以一种极不赞同地态度摇头感叹:“那是李家接亲的队伍,听说檀教今日就要进城,非要去城北人挤人求什么菩萨的庇佑。我看哪,非得误了吉时不可。”
于霁无意继续听他数落不听劝的人们,留下银钱,在对方稍嫌灼热的目送中离席,随意挑中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踱起步。
直到耳边传来叮当碎响,他抬起头来。
面前不远是一处阔气的宅院,门前挂着两块木匾,右书“四海行舟担道义”,左写“九州传名保平安”。视线缓缓移向近处,一袭劲装的少女神色匆匆,正要与他擦肩而过。
看清她模样的刹那,于霁好似见到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又冷不丁握住对方的手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么在这儿?!”
无故被阻拦去路的雒金铃对上他不可置信地目光,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烦,语气不善:“小真人有纠缠我的工夫,不如往城里多贴几张寻人的告示,溪山里外里有近万人,总有见过那位真人的。”
不知何来的质问,令于霁自己也心乱如麻。可他一向笃信自己的直觉,当下便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只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
“我生在溪山也长在溪山,不在这儿,难不成在白玉京?”
雒金铃冷笑,大力拂开腕上无礼的手,啐了句“晦气”,快步跑出他的视线。
困惑之间,于霁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先谈城中蔓延的怪病,再说镖局为爱妻四处奔走的镖局总把头,最后还替李家那位长子新丧不久、又含泪送走缠绵病榻的次子的主母长吁短叹了一番。听得他既不解又心惊,好奇道:“你们说的是哪个李家?”
那人像是也被问迷糊了,思索片刻才说:“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常挂在嘴上的,只有一个李家。”
“可他们家不是正办着喜事儿?我刚才还碰上接亲的队伍了呢。”
那人闻言,露出几乎是骇然的神色:“开什么玩笑,李家那两个儿子,大的也不过八九岁年纪。接谁的亲?”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天尽头乐音再起,一改先前的喜悦欢欣,凄异得近乎嚎啕。哭声与哀乐却交织成一张裹尸布似的网,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于霁怔怔注视着迫近的惨白,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难言的死寂捉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思不属之际,缺失的左袖遽然升起一阵寒意,钢钉般钉进腕骨,引得尚未痊愈的暗伤又发作起来,更搅得人思绪纷乱如麻。
销声匿迹的窒息瞬间卷土重来,他终于记起一件不知为何被抛诸脑后的、至关重要的事实——雒金铃早已死了。
而几乎就在这个这个念头浮现的下一刻,于霁听见微弱得近乎无的脆响,宛如厚实的冰面悄无声息裂开一道隙缝。电光石火间,脚下一空,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人已坠入深不见底的虚无当中。
不知过去多久,在他将要溶解在无边的空蒙中时,忽然窥见视线尽头一点黯淡的火光。米粒一般大小,却烫得能烧尽星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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