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元芳,你知道的太多了(2 /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归去来峰一贯冷清,刚醒时自然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直到磨磨蹭蹭到了秉烛斋销假,于霁才从同修的口中得知,溪山的任务结束后,自己又在停云阁当了整三天的尸体。
负责巡堂点卯的教习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鼻梁上架着副单片眼镜,学究气十足。在桌案上的文山书海中翻翻找找半晌,捡出块刻着于霁名字的象笏,一只手在上头一通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则是按在个算盘样式的木质方盘上,拨弄得噼啪作响。
仔仔细细盘算半晌,又托着镜片端详了面前人好一阵,继而语重心长道:“可要当心啊,小于。再无故缺席几日,年末的课考你又要不合格啦。”
轻描淡写一个“又”字,把原主过去的不良行径展示得淋漓尽致。
于霁看看忧心忡忡的长老,再看看笏板上那堆烂摊子,只觉得有苦难言极了。
好说歹说才从无尽的唠叨中挣脱,于霁抹了把脸,才迈过门槛,便听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托着长音揶揄道:“于师兄莫不是偷摸去溪山修习幻形之术去了?真是好一张忧国忧民的马脸啊!”
湛芙交代了友人两句,凑上前用肩膀挨了挨对方,“听闻你在这次任务中立功不小,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莫不是孤亭君又凶你了?”
于霁干笑两声:“还不如让他凶我两句呢。”
湛芙越过他看向室内伏案的老教习,了然地点点头,抿了半天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你好好亡羊补牢,我代你去向大师兄知会一声。”
她口中的大师兄是天禄阁掌事的首徒。商明风一门心思钻研机巧之术,虽说没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处理起宗门庶务来,还是常常一个头两个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的是他还有个孝顺贤惠、任劳任怨的大徒弟,一手包揽了所有杂事——小到商明风出行时随身的包裹,大到天禄阁每日轮值人手的安排,就连开启青鸾谷的令牌也归他保管。
于霁在问心堂领了为期三个月的值班任务,和这位大师兄打过几回交道,依稀记得是个稳重严肃的青年人。
正回忆间,又听湛芙问:“马上就是小年,丹枫镇这几天可热闹着呢。我和文英正要下山,师兄今夜若是无事,可要同行?”
“我正找我师弟呢,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于霁的视线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一旁小幅度踱步的少女,“再说你们姑娘家约着逛夜市,带上我一个男的算怎么个事儿?”
湛芙见他摆摆手就要离开,不禁奇道:“可小兰已经在……合着是要找那位师弟呀?”
于霁点头称是,玩笑几句,问明对方可能的去向便辞别两人,往拂云坪的方向找去。
明照果不其然还在天禄阁。
他身份微妙,不必和其他弟子一样参与年末的考评,约莫也有顾忌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的缘故,于霁不在时,便鲜少见他在学堂出入。除却晨昏时分在停云阁入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被他消磨在了天禄阁里。
于霁找到他的时候,后者捧着厚得能砸死人的册子正读得聚精会神。阁中的人一向不是很多,他坐在第二层的楼梯上,左右各堆着一摞书,脚边还趴着副极为眼熟的机甲——那个一嗓子把人送进秘境的“天工二号”。
跟面对于霁时的“不假辞色”大相径庭,在小重明王身边的天工二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分守己,一大一小待在一处,竟然还有股说不出的和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看得好气又好笑,想说些什么,走得近了才突然察觉这人哪是什么读书读得心无旁骛?
分明是在全神贯注地跟脚边的天工二号对峙。
顺着脚步声抬起头,明照先唤了声“师兄”,又向人投来带着几分求助意味的目光:“此物不知为何在此盘桓不去,我……”
于霁抿着嘴深吸口气,露出与先前湛芙如出一辙的神情,平复片刻才弯下腰,端起机甲调转方向——有了初次见面时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抱猫似的把这玩意儿抱在半空。
天工二号一溜烟开远了,他看向如释重负的明照,笑道:“这玩意儿脑子笨、不长记性,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手动给他换个方向就行。”
捏了捏依旧残缺着的左袖,又说:“这个……谢谢你。”
虽然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出手相助,可在溪山时,若非那场没头没脑的梦,和左臂突如其来的凉意,恐怕他真要如梅道人所希望的那样,在幻境中毫无知觉地死去了。
明照闻言,双眼微微睁大了些,很意外似的,慢了半拍才回应:“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于霁没继续客套,抱起一侧的书正要坐下,头顶不意被一片阴影笼罩。
“劳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者是个陌生的消瘦青年,腰佩三枚用五色绳系着的铜币,居高临下晲着侧身的于霁良久,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用肩膀重重撞开眼前的人。
“恶人配恶妖,还真是人以群分。”
话音未落,于霁面色一沉,一把搭住正待扬长而去的年轻人,冷声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说话这么不中听,师长没教过你讲文明懂礼貌吗?”
青年耷拉着眼皮,恶狠狠拍开对方拦路的手,露出嫌恶的神情,答非所问道:“原以为你只是不堪大用,如今竟还与这畜生混在一处。我可真替剑尊蒙羞。”
于霁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闪身挡住对方的去路。
“小重明王可是明明白白过了正路的,命灯就供在印心塔,有意见找宗主说去,跟我们这儿逞什么威风?”他说着,灵气不自觉地四溢而出,沉甸甸地箍着出言不逊的青年,“道歉。”
“你们也配?”
话不投机,于霁冷笑:“多说无益,还是剑下见真章吧。”
青年扬眉,像是听见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极尽敷衍地拱一拱手,讥讽道:“于霁师兄若有此意,天心崖谭守声,随时恭候。”
在值守弟子警惕目光的注视下拉着明照走出老远,于霁脚步渐慢,强压着心火问:“你经常碰见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照盯着他半晌,不置可否,只宽慰他:“他人言语,于我无碍,师兄不必为……”
话未说完便被人抢白:“心态好是好事,但也别太好了,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骑在你头上拉屎。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校园霸凌这一套,不好好教训一顿他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心头涌上一丝茫然,明照微微歪着头,敏锐地捉见对方眼底一点异样的红。迟疑着要开口询问,那抹红又迅速遁入幽深的黑色中,没了踪影。
脑中冷不丁响起于霁气冲冲的一句:“话又说回来了,天心崖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也没听你提过?好对付吗?比谢知兰怎么样?”
紧随其后是停云阁那夜,他曾听过的怪异的声响:“宗主扶闲子一脉亲传的法修,主攻符箓和阵法,和谢知兰不相上下。”
眼前人摩拳擦掌的动作登时一僵。
于霁飞快撇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师弟,立志整肃青萍山不正之风的气势在无尽的沉默中究竟化为了乌有。
“反正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我就当没发生过,应该也没、没什么关系吧?”
“晚了。”回应他的是系统无情的嘲笑。
下一刻,袖中的玉符荧光闪烁,简直像在为他的话作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今玄门的传讯玉符大都出自以炼器扬名的六齐坊,除去传递消息、验证身份之外,还有着类似匿名论坛的新奇玩法。
于霁眼见白玉之上墨痕刷新如流水,只觉得生无可恋,死又何哀。
“听说了吗,停云阁那位,又出幺蛾子啦!要跟天心崖的老幺约战月圆之夜,天心崖顶,一决胜负呢!”
——你听谁说的?转发超过五百次我可以告你诽谤的啊。
“天心崖不是法修么?我还以为那位大彻大悟,青萍山总算能过几天消停日子呢。原来是把手伸到法修那儿去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对方先动的手。
“剑修之耻要打我们天心崖的小师弟?我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你多冒昧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青萍山剑、法两派的不和由来已久、源远流长。不止在宗门内部广为人知,就是放眼整个玄门,也当得起“家喻户晓”这个形容。
以昆吾峰为首的剑修与天心崖势同水火自不必说,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用传讯玉符吵出干柴烈火、不共戴天的气势。就连元明月提起天心崖,也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实在耐人寻味。
须知青萍山大师姐向来以处变不惊、八面玲珑为人称道,即便大敌当前也能做到笑脸迎人、礼数周全。这么一个叫人挑不出错的人物,谈及同门竟然只有“不足与谋”四个字。
仇似天高,恨比海深,不外如是。
是以玉符上“剑修之耻”之言才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静了一息,当即抛开了对某人又一次惹是生非的不满一致对外,竞相加入这场关乎尊严的骂战。
这个问:“于师兄是不是剑修之耻暂且搁置不提,这回七元抡魁贵崖可有人选了?”
那个笑:“可别拿剑戳人肺管子了,整个青萍山谁不知道,举天心崖之力都凑不出一个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
还有人以和气生财为名,行浑水摸鱼之实,言语间一再翻出“十年前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旧账。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天心崖弟子应接不暇,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句:“果真是剑修,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也只有你们这帮未开化的猴子才做得出来!”
此起彼伏的墨痕终于如他所愿停顿下来。
片刻后,玉符上浮现一道全新的字迹:“我要是记得不错,咱们门内似乎只有昆吾峰是剑修吧?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心崖弟子怒不可遏:“试问还有谁没听过青萍山弟子一石昆吾峰独占六斗这句话?阁下问得不丧良心吗?”
世界清净了。
于霁踩着点匆匆跑进驭兽园。
被自愿出差之前,他的耐力训练其实已经初见成效。只可惜走了一趟龙潭虎穴,元气大伤,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
拎着木桶赶去放饭途中意外跟心软师妹打了个照面。后者不知是不是手脚太麻利,以至于过早地无事可做,于霁沉默地往食槽里倒小鱼虾,园里的鹤沉默地聚到一处大快朵颐,她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说不上热切,但也足以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于霁被她盯梢似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见客户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闲心思挑三拣四,索性跟心软师妹并排坐下,恳切道:“郉师妹有什么诉求可以直说的。”
实在没必要像饿狼看见肉似的两眼放光啊!
邢师妹被他说得一怔,像是也发觉不妥,改作小心翼翼地偷瞥,期期艾艾地问:“于师兄…真要去跟天心崖一决高下么?”
话音未落,又慌忙解释道:“我没有看师兄不起的意思,只是那位谭师兄,很出名哩。”
她斟酌着,慢慢说了些入门不久便听得烂熟的天赋异禀、神才智慧、三岁能文五岁习武的传闻。末了,踟蹰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劝道:“他是天心崖主的老来子,又很得那位老祖宗的喜欢……我是觉得,师兄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惹上这样的大麻烦。”
于霁托腮打量着邢师妹许久,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记得你跟瞿松溪的关系还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瞿松溪是那位手帕交的名字。
见她点头,又问:“要是有一天,有人在你面前羞辱她,你会怎么做?”
邢师妹不假思索道:“若是力所能及,一定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呀。”
于霁笑笑,拍拍她的肩,没有深说下去,霍地站起身,指着忽然扑腾起来的鹤群喝道:“小九,你又从小秋嘴里抢食吃!”
邢师妹望着他和领头的鹤打成一片——字面意义上的打成一片,似懂非懂,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从打在众人的催促中半推半就地应下七天后的战约,于霁的人缘忽然水涨船高、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无论上课、练剑、打零工,走在路上总能收获不少或是鼓励或是挑衅的声音。
当然,还有谢知兰、湛芙之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一言以蔽之:“都是闲的。”
于霁叹了口气,只觉得嘴里的笋干都味同嚼蜡了起来。
又是一日课休,他提早约上了谢、湛二人在山下小聚。临行前无意瞥向角落——午间的最后一节是剑术课,其余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对练,于霁也被分到一位面生的师弟。只有明照落了单在角落,像是在入定,仔细看来又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
他的容貌太盛,又有一双那样骇人的眼睛,像长在荒郊野地里鲜亮艳丽的花,令人心生亲近之前先滋生出十二万分的惧意,恨不能躲出十万八千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远远地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非常。一如许多年前他接到学校的电话,声称他那个锯嘴葫芦似的妹妹闯了大祸,要他出面收拾烂摊子。
于霁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关玲玲也是这么蔫头耷脑地站在一侧。另一侧是三四个高出她小半个头的同龄女孩,面色不善的班主任横在中间,宛如一条楚河汉界,把她们分割得泾渭分明。
他正要迈步,冷不丁听系统出声:“如果在跟谭守声的比试中落败,宿主恐怕也要变回以前那个孤家寡人,还是不要同情心泛滥比较好。”
于霁脚下一滞,翻了个白眼,“少管我。”
走上前去,耷拉着眼睛瞄着人半晌,问:“跟师兄一块儿吃香的喝辣的去吗?”
谢知兰听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通,忍俊不禁道:“看师兄从容不迫,优游自若,倒很有宗师的气度嘛。”
“何止,”湛芙接话,“他连点卯都来得比从前勤快不少。”
于霁冷笑:“列位,我不是闲人,我要还债的。再说了,输了擂台最多跌面子,曾教习已经发话了,再缺一堂课我这一年可就都白干了。”
一旁对着木钵不语的明照不知怎的惊醒过来:“可是师兄不是才说过要去打听天心崖的底……”
猝不及防被人揭了短的于霁恼羞成怒,恶狠狠往人碗里塞了满满一筷子菜:“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的?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回应他的是对面两人放肆的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约是笑得累了,湛芙按了按眼角溢出的水珠,平复片刻才说:“我原以为失忆只是你挽回颜面的托词,看来是我误会了。”
导致人失忆的“罪魁祸首”还算有些良心,清清嗓子,开门见山:“旁的渊源不必理会,师兄只要记住一件事,谭守声此人,于阵法、符箓一道或许堪称天纵之才,却实在不擅长与人贴身搏斗。来日对阵,师兄只需死死黏着他,任他有千般手段万般法门,也破不得一力降十会几个字。”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于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湛芙却道:“有两个问题。”
“天心崖那帮人一向以宗主亲传自居,不屑与我们这些泥腿子同流合污,你是怎么知道谭守声不擅长近身的?就算他果真有这桩短处,是不是到了于师兄都打不过,也未可知呀。”
于霁放下筷子,沉了沉肩,又沉了沉肩。
于霁怒道:“湛师姐你现在骂人真高级啊?”
“此人若是不长于体术……”明照突然出声,“左右此事因我而起,不妨由我代替师兄出战。”
谢知兰一愣,随即拊掌称是:“久闻重明一族力敌千钧,拔山盖世,能以肉身之躯比肩神明。殿下所言,未必不是一种……”
不想,说到一半便被于霁截住话头:“少来,风口浪尖让小弟替自己出头像什么样?”
正说间,几道视线在半空交汇,都流露出些许了然的颜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嘿嘿”一笑:“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非要来给我当陪练,也不是不行。”
湛芙也笑,拍案而起,摩拳擦掌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试试于师兄的身手。”
四人一拍即合,饭也顾不上吃,当即结了账匆匆赶回停云阁。
于霁引着人到崖边那棵古松旁站定。面面相觑,踌躇着正要发问,便听明照示意:“师兄不必有所顾忌,尽管朝我出手。”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霁顺从地从乾坤囊里摸出已经被修复如新的木剑,下意识做了一套太极剑预备式,剑指才成便僵持在了原地。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苏醒至今,他似乎一直是在被动挨打中被动地出招反击。这具身体的素质也实在普通得令人发指,说不清是原来的主人太爱好和平,还是太疏于修炼,眼下得了主动出击的机会,竟然脑中空空,像个头一回下地的婴儿,蹒跚着迈不出一步。
观战的两人不明所以,倒是面前的明照像是看出他的困境,沉吟少顷,忽道:“师兄,留神。”
话甫出,雄浑掌风已悍然袭向身前。
于霁匆忙举剑。剑、掌相接刹那,崩山碎石之力悍然砸下,于霁只觉喉头一甜,未及反应,木剑脱手,人也被掀翻出去。
明照面上掠过显而易见的错愕,袖袍一卷,眼疾手快截回坠向崖底的剑。
直到撞在树上的于霁终于顺过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从旁观战的人方才如梦初醒,大步流星上前扶着人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调息半晌仍然耳鸣眼花,于霁隐约听见友人的关切,试图开口回应,却先咳出口血沫来。摆摆手拒绝了湛芙的帮助,他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一侧,倚着树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刚才这一下,你用了几成力?”
明照提着剑彳亍不敢上前,听他这样问,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五分。师兄待我好,我并未挟私报复。”
于霁听得茫然,又很快将微不足道的疑惑抛诸脑后,转而向身后两人问道:“谭守声的符,比我师弟这一下,怎么样?”
谢知兰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不解道:“这……体修与法修路数迥异,二者如何相提并论?真要说起来,后者化的是天地之力,比之肉体凡胎,无论如何也要强上一些吧。”
于霁强压下胸腔里的痛意,提气正待出声,一旁正思索的湛芙已经回过神来,手上掐掐算算,摇头道:“我看未必。再强悍的符箓也得靠灵力催动,虽然不清楚谭守声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可是一击就想有这样的威力……只怕不容易。”
“这就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我说你们俩热闹看够了,”于霁擦了一把嘴边糊着的血,小心翼翼吐出口浊气,“该各回各家了。”
见两人仍然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勉强挤出一抹笑,一手揽过身边的明照,另一只手在人胸口拍了拍:“我正牌师弟在这儿,想端茶送水献殷勤?门儿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湛芙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于霁,天塌下来有你这张嘴顶着是吧?”
说着,依葫芦画瓢也揽上谢知兰转身,一面刻意提高了嗓门说道:“走吧小兰,师姐跟你说说体己话。”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渐行渐远,终于被落日余晖烤成两个黑点,再看不真切。于霁强提的气猛然一松,若没有肋下突如其来的托力,恐怕免不了倒栽葱的命运。他抬脚扫了扫掩盖住地上的血渍,在明照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房中。
浑身既累又痛,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于霁把脸埋进被褥里,瓮声瓮气地道了声谢。
屋内静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反倒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挲的声音。他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悚然睁眼,竟真在床前看见白花花的脊背。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背可真适合拔罐”。
于霁紧接着大惊失色:“你脱衣服干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明照闻言转过身来,长而柔顺的马尾温驯地流向胸前。
他的神情也是温驯的,像开在苍翠之间细碎的花,也像猫狗一类的小玩意儿。唯独不像声名在外的度朔之主。眼底摇曳着疑问,听任对方替自己重新披上外衫,不明所以道:“你不罚我?”
“我为什么……”
剩余的话出口前,于霁不知怎的先顿了顿。他猛然意识到在人背上见到的、交错的白疤从何而来——那是经年累月,被人鞭抽板打后没有妥善处理留下的痕迹。
可明照身为英烈遗孤,自小教养在佛门,又是从哪儿惹来一身鞭伤呢?
于霁捻了捻手指,沉声问:“养你那些秃……和尚,总是罚你么?”
明照并未立刻作答。沉默的间隙,于霁听见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少时曾因妖力失控伤过人。”
他口中所说,是百余年前的旧事。
抚养明照的迦叶坛首座一向主张尊重弟子的天性,只教他念金刚、楞伽一类的经书,再传授一些简单的心诀,以压制体内翻腾的怨愤。如此漫不经心,也难怪明照半只脚已经迈进了行六虚的门槛,还是会因不能很好地控制冲激的力量而做出伤人之举。
虽属无心,但也实在棘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戒律院首座便常以此为由传召他到跟前,有时是誊抄经卷,更多的是跪在小禅房里,听身后的尸罗鞭“嗖嗖”作响。
三十鞭,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他说得平淡,于霁却听得大为光火,连着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制住骂人的冲动,好说歹说劝着人在床边坐下。
“他这多少得带上点私怨了吧,就没人管管?”
“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受刑该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很疑惑似的,明照歪了歪头,解释道:“况且三十鞭于我不痛不痒,自然没有知会首座的必要。”
“有错在先?你有什么错?”
“挟私报复、蓄意伤人、劣性难驯。”明照一面回忆一面说,事不关己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其他人,“担不起苍生大义,更辜负了死去的人。”
一刹间,于霁仿佛听见脑中的弦崩断的声音。
他又记起许多往事。耳边来来去去许多声音,嗤笑、唾骂、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如同千朵万朵次第绽开的花。沉甸甸压得他喉头发紧,胸中平复的气血也沸腾起来。
手背无端端一热,周身随之一松。于霁从令人窒息的幻觉中惊醒,视线短暂地掠过替自己拨开那些花的明照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说八道。”他声音很轻,拍在人头顶的力道也轻,“小明啊,你要记住一件事,千错万错那都不是你的错”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那才叫错。”
四目相对,明照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就被一声闷哼打断。
愣怔过后,他俯下身查看,只见对方面上的凝重已被冷汗冲洗得一干二净,五官出奇团结地拧在一起,猛然扣紧的手指几乎要把床榻戳穿。一面倒吸着冷气,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装、装狠了……”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小重明王难得有些慌神,半抬着的手伸不是,缩也不是,只好迟疑着道:“要不……师兄还是罚我吧。”
——简直是孺子不可教啊。
短短几个字,说得于霁险些又是一口老血。保命起见,急忙憋着气朝人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
见对方依言乖巧地离开,于霁长舒一口气,把自己重新栽进绞成一团的被褥里,艰难地调动着灵力,开始吐纳调息。
第三个周天运转结束,快要把胸腔一分为二的疼痛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小心翼翼翻个身,仰躺着正对着头顶发呆,冷不丁听系统开腔:“宿主最好还是离反派远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对方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得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反派身上的漏洞太多,已经脱离了我能监控的范围。如果他突然暴起杀人,导致任务失败,宿主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暴起杀人……凭他那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样?”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的。况且他体内还封印着定时炸弹,你们人类不是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知道了知道了。”
枕边的玉符微微发亮,于霁绷着指尖全神贯注地摸索着,回话时自然从神态到语气都透露着漫不经心。
来信的是他在拂云坪的另一个熟人,洋洋洒洒几排小字,称前些天于霁托她打听的东西总算有了眉目:“夔木难得,拂云坪现有的天鼓楔都被老头攥得死死的。想从他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难。”
对方所说的夔木形似榕树,传闻中只生长在西南祝灵山的峭壁之上。南越水汽丰沛,经年云迷雾锁,唯夔木生长处,只闻鸣雷阵阵,不见白雨银竹。
南人视它为奇木,又将它当作司雷之神在人间的化身,故常有祭拜之举。
商明风机缘巧合得了这宝,几经钻研后,取出根系中最粗壮的一枝,制成上粗下锐的木橛,即是所谓的“天鼓楔”。
那字迹浑不在意收信人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写道:“不过那就是个将天材地宝的效力发挥到极致的小玩意儿,珍贵有余,想靠它增进修为却是万万不能的。你若真有那么不想输,我倒有个门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理会他有意卖的关子,言简意赅道:“是难,还是不可能?”
“原本只是难。可掌门集议后老头顺道又去了一趟南越,这才得知当年那场山火过后,祝灵山上的夔木竟都在一夜间死尽了。如今拂云坪所藏的这些天鼓楔,说是稀世遗珍也不为过。与其妄想到铁公鸡跟前搏一个微薄的可能,你莫不如考虑考虑我想出的路子……”
不等他把话说全,于霁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听,不买,不考虑。”
“为什么?你都没听我到底……”
“没钱。”
往后的几天里,青萍山一切如常,于霁的生活也不见什么变化——晨起洗漱,照例踩着二路公交辗转在秉烛斋和打零工的几个峰之间,放课铃敲响后准时跑得看不着人影。众人起初还满怀期待,幻想见证阴湿恋爱脑华丽蜕变的过程。渐渐的,十分的期待也被当事人的不作为冲淡成三四分,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怎么能对这家伙有所期待呢?”
这恐怕是除天心崖以外所有弟子的心声。
元明月来到停云阁时,话题的中心正跟便宜师弟过着招。前者的进境如她先前所料一般神速,小半月前还有些生涩的入门剑法渐趋成熟,招来式往间甚至隐隐能看出几分圆融之意。只是行动时的身法瞧着陌生,既非元氏独门,又不是青萍山步法,更像什么野狐禅琢磨出的功法。
正思索间,劲风忽来。她骤然回神,提掌轻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漫天雪雾散尽,被对手掌风推出老远的于霁两脚发软,拄剑半跪着缓了口气。扭头一看,先是诧异地唤了声“师姐”,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眼底翻出三分心虚,干笑着打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元明月耷拉着眼睛晲着他半晌,直看得人在三九天里也快汗流浃背,这才慢条斯理地关切道:“如何,明日之战可有胜算?”
她的口吻与神情一般平淡,叫人无从分辨喜怒。
于霁被看得一阵心虚,擦了把脸上莫须有的汗,反问道:“我要是说没有,会被扫地出门吗?”
元明月不置可否,只弯起一双笑眼把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多虑了,师尊又不是拘泥于胜负的人,她还要我带给你两个字呢。”
两个字?
于霁眼角一抽。
是等死还是谢罪啊?
元明月听不见他翻涌的心绪,并指成剑,在雪地上写下“攻守”二字。
于霁凑到跟前端详片刻,一头雾水地仰头望向写字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已带到,个中深意,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
元明月说着,负手正待离去,又蓦地回眸一笑:“对了,师尊确实对胜负不甚在意,可你若是折了小蓬莱的颜面,自有做师姐的代替她,清、理、门、户。”
“等等!”
眼见对方真要离开,于霁急匆匆出声将人叫住,支支吾吾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动静关心道:“她老人家…身体好点了吗?”
正说着,眼前无端一花,空中冷不丁抛来个什么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才看清掌中的白瓷瓶,不及回应,便听人说:“算你有心。此物也是师尊所托,好生掂量着用。”
直到那抹青色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敢怒不敢言的人扭头,朝乖巧守在一旁听音的明照看去,“合着不问这一句,还不打算给我了是吧?”
入夜后,一切收拾停当,于霁拖着有些疲软的身体老大不情愿地栽回到床上。心念稍动,一连消停了好几天的系统心有灵犀似的,出声道:“碧华露,疗伤佳品,虽然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但在主系统里的评级也不低了。宿主如果愿意拿来交换,我可以破例免去前几天的债务。”
于霁没有立刻说话,耷拉在床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雕花的木板上轻叩,良久才若有所思道:“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
元明月要他“好生掂量着用”。
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更何况这药是芳迟托她送来的。因此临别前的那句忠告,很有可能也是后者想让她转达的。再联系元明月带来意味不明的信息,和几天前活像毕业答辩的会面,凭借他对对方那点浅薄的理解,这很有可能又是一场隐秘的考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具备什么值得让堂堂剑尊亲自下场的特质。
肆意放空着大脑,任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那两个字。蓦地,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紧随其后是一道朦胧白光。白光深处是两道模糊的人影,个头稍矮的那个孩子像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中断无休止的挥剑回望。
“姑姑。”
那孩子这样唤道,一板一眼地行礼,继而问道:“您可愿传授我剑法了?”
不等那女人回应,眼前忽而晃动不止,原本柔和的光也炽盛起来。双眼被刺得酸痛难耐,抬手遮挡时才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捏了捏眉心,正要询问系统给自己播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话到嘴边,莫名一顿。
他想到幻境里女人的最后一句话:“你若有意以剑入道,这两式已是全部。”
“难道她是想告诉我,这世界上所有的招式都可以拆解成攻守两个动作?”
他预感自己抓住了什么头绪。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吗?
正思索间,没有等到答复的系统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诉求。思路被打断,于霁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债务,那不是你在溪山擅离职守差点害我嗝屁的补偿和封口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只作为补偿,宿主索要的未免太少。天鼓楔在这个世界可能是稀缺资源,主系统却还有不少存货。如果宿主有需要……”
“旷了几天工还大方起来了?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怀好意呢?”
“宿主在担心什么?”
“你才是在盘算些什么吧?”
话不投机,系统当即放弃交流重新沉寂下去。于霁也乐得清净,就着窗外的风声和衣睡去。
翌日,演武场。
谢知兰引着险些因为迷路错过比试的于霁入场,正想打趣两句,忽被身后一声“谢师弟”打断。
师兄弟二人齐齐回头,几名看着脸生的弟子面色不善、来势汹汹,为首那人不是谭守声又是谁?
“如若谢师弟有意,天心崖的邀请随时有效。”
谭守声说着,下颌微微扬起,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回答。语气倒是难得一见的彬彬有礼,可惜神态还是带着目空一切的傲然,看得人不禁牙痒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先是拱手施礼,而后推拒道:“多谢谭师兄,可我志不在此,只能辜负师兄的厚爱。”
带着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晌。谭守声口称可惜,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惋惜,微微颔首算作告辞。留下谢知兰看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于霁,眨眨眼睛,“啊呀,于师兄好像被看轻了。”
不远处有人怒骂一句“欺人太甚”,随即是观战弟子七嘴八舌的声讨。于霁扭头,无意和人潮中的元明月对上眼。后者报以威胁意味十足的微笑,笑得人冷汗直淌。
——还挺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于霁苦中作乐地想道。
两手撑在边缘,毫无高手风范地蹦上比斗擂台,人才站稳,便听另一头的谭守声不耐道:“为防有人以金丹战筑基为由说我胜之不武,让你三招。请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你怎么不直接认输呢?”
于霁几乎要笑出声来,一面讥讽,一面回忆着前些天和明照的对战。话音未落,后撤半步的足尖猛然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面前之敌。
谭守声暗道一句“好快”,眉头一拧,当机立断,运动家传的步法旋身避开袭向面门的拳风。
枯荣道上下皆奉行“锻骨为体,心诀为用”,是玄门中不多见的、以体修为主的门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照的战斗技巧也大都习自枯荣道的武僧。
他的出招看似繁杂,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实则拆解过后,也不过拳、掌、肘、腿四项。配合他深厚的修为,与重明一族强悍的肉身,旁人用来平平无奇的武学,竟也被他使出一力降十会的效果。
原主这副身体的底子不差,却也耐不住几次三番累积的内伤。于霁自知不比师弟荡海拔山,只能将自身轻、快的优势运用到极致,竭力博取一个近身的机会。
眨眼间三招已过,两人之间仍然相隔数丈。眼见对方左手双指并起,于霁心底大呼“不妙”,心念电转,清风流云上手,剑气去如烈风,欲搅散谭守声周身凝聚的灵力。
电光石火的一刹,耳闻金石铿然。于霁只觉双膝一沉,一道虚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他钉在原地。
顷刻间,方寸之地掣电交闪,千万道亮如刀锋的雷光不由分说地劈向阵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雷柱声兼江海,势挟蛟龙,奔袭而来,不但劈得比斗场上烟埃弥漫,更激得台下人声迭起。
早早赶来演武场的邢师妹多半是头一回扯着嗓子喊人,若非好友及时拦阻,只怕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向擂台。即便沉稳如谢知兰,在见识到对方雷符的威能后,也不免变了脸色。
人潮涌动中,唯见两道身影,岿然如礁石。
“令师弟要陷入苦战了。”
青萍山上下多奉云微仙子唯尊,自然也效仿她青纱白衣,仗剑任侠。只有天心崖与众不同。而率先出声的青年身披紫衣,腰佩铜钱,显然是天心崖的装扮。
一旁的元明月不接他的话茬,反问道:“久闻谭守声在天心崖地位超然,几乎位同副崖主。今日怎的只你一人观战?是怕他败在我师弟手下失了颜面?”
“砍瓜切菜罢了,何须劳师动众?”青年笑笑,意有所指,“老祖宗敬佩剑尊能为,从来无意与小蓬莱交恶。不如你我联手,揪出那离间的小人以儆效尤如何?”
“呵,无意交恶,这话你天心崖说得倒也不亏心。”元明月敛起面上仅存的和气,冷声道:“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谭紫霄。我若是你,当下一定沐浴焚香,掷筊祈祷谭守声落败。”
“毕竟只有亲生的不堪大用,你这养子才能有出头之日,不是么?”
几句话的工夫,谭守声剑指一点,符剑盘旋,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起漫天扭曲的银蛇。
刹那间,风云急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天鼓再临,抽身欲退之际,惊觉四肢沉沉有如铅坠。于霁拼着咬碎满口的牙,也只来得及动一动快要不听使唤的手指。
下一刻,耳畔轰然,思考并呼吸一同停滞。台下众人但见他在雷劫临身的瞬间翻身闪避,却仍然被涤荡的气机波及,断草般飘向擂台一角,将身后的石柱撞得粉碎。而后匍匐在碎石堆里,不受控制似的,呕出一团发黑的血块。
痛。
这是于霁脑海中仅存的念头。
他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境界带来的巨大差异。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方才的一击敲碎了,他趴在地上,口角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渗进身下,将灰与泥洇得漆黑。
瞳仁中清晰地倒影出尘烟深处的人影——捏符、掐诀,灵气周旋,符剑随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引得头顶殃云重聚。云层深处隐有雷鸣如伐鼓,好似在酝酿下一次的攻击。
可凭他当下这副尊容,真的还挨得住下一波攻击吗?
退意萌生的瞬间,风声、雷声、人声乃至系统焦急的话音,一切响动都如潮水退却。于霁只听见锐利的嗡鸣,像蝉鸣,或是什么仪器声嘶力竭的示警。他艰难地抬起手按住痛处,这才发觉在不觉间也开始渗血。
坏了。
以后岂不是要被小妮子嘲笑是个聋子。
他才扯起嘴角,正要嘲笑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慨,余光不意扫过人群中抱臂观战的元明月。分明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不知怎的,竟生生被他看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脑中当即一激灵。
他终于记起被自己抛诸脑后多时的“锦囊”。
可是“攻守”两个字究竟该怎么和他现下的境况联系到一起?
奇异的直觉稍纵即逝,不及细思,惊雷又至。深深扎进乱石中的手指一收,正待借力翻身,于霁心下微动,竟是不闪不避,只手擎剑迎击。
青霜紫电一触即分。血雾挥洒中,本该毫无还手之力的于霁拄剑在地,借势摇摇晃晃站立起来。
“趁人之危,谭道友,你不讲武德。”
他一面说,脑中一面飞速运转。不知是不是焦躁使然,他的双脚不安地、小幅度地挪动着,将地面的血渍抹得一塌糊涂。
——难不成想让我把所有动作都拆解成攻击和防守两种?
这个猜想出现的刹那就被轻易地否决。
太浅显了。放眼玄门,恐怕只有初入师门的孩子才会不懂这个道理。
——还是提醒我注意转换心态,不能卯着劲儿干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应他的是谭守声暗含讽刺的“忠告”:“你若掷剑认输,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言语间,头顶盘桓的符剑又是铮然一声。
剑锋颤动的刹那,于霁猛然察觉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悚然之余,强忍着筋脉撕裂般的疼痛重新提气,将所学的轻身功法运使到了极致。千钧一发,几乎是擦着无形法阵的边,既惊又险地逃出生天。
然而不等他脚下站定,斜里冷不丁抽来一条如手臂粗壮的木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上他因受伤而无法吃力的脚踝,恶狠狠朝阵中一拖。
脊骨接触地面的瞬间,于霁眼前一黑,意识涣散,连鸠占鹊巢的灵魂也快要脱离躯壳的束缚。
人群中,不知是谁失声一句“于师兄”,报晓似的唤醒呆若木鸡的看客。
“这……还能赢吗?”昆吾峰与谢知兰交好的一名弟子犹疑着问。
左右一时无言。理智驱使他们摇头否定,可胸中沸腾的情绪又令几人说不出半句丧气话。
天心崖大师兄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唱衰声中含着一抹笑,像是浑不在意对方先前的冒犯,连叹三声,似乎真是在惋惜:“负隅顽抗,丑态百出。”
又道:“胜负已分,我也该离开了。”
话音才落,便听台上的谭守声也说:“你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意更深,谭紫霄有意停留,想欣赏对方屈辱的神情。定睛看去,元明月面上竟只有一如既往的泰然,就连不远处的谢知兰与湛芙也一改先前的忧虑,眉头渐渐舒展。
“就是瘫在地上人事不省,那也得倒数十秒呢。谭道友,这么爱替人做主,小心我举报你打假赛。”
虚弱却咬牙切齿的话音响起。
谭紫霄愕然抬眼,但见匝地扬起的黄尘中立起道灰扑扑的影,非但不设法挣脱束缚,反而足尖一勾,挑起藤蔓往脚腕上又缠了几圈。随即端起双手摆出个怪异架势,双膝微弯,悍然挥拳向对手面门。
这一拳凝聚了太多心力,甚至带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谭守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袖袍一展,黄符上手,无根之水自地底喷涌,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面柔软的盾。
两股力量交击的前一刻,一往无前的力道不知为何,竟倏地一收。
谭守声不明所以,反击的动作却未有停顿。口诵咒言,十指飞舞掐诀结印,脚下同时步罡踏斗。离火艮山之局顷刻而成。熊熊燃烧的烈火马踏碎拔地而起的山岳,岩壁龟裂,巨大的石块纷纷落如雨。
眼看于霁即将被铺天盖地的巨石淹没,谢知兰眼底再次浮上一丝忧心:“想要破解这一局,于师兄恐怕得受上不轻的伤。”
无论符箓或法阵,法修的能为总是与功体、境界息息相关。若是强行使用与自身功体相克的神通,事倍功半还算事小,运气差些的,经错脉乱、走火入魔也是常事。
而谭守声的功体属水,却能将土诀运用自如,显然不能等闲视之。
正思索对策,忽听身侧一句:“师兄不会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讶然,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场中的明照,继而笑道:“这是自然。”
不觉间也凑到跟前的瞿松溪转眼看看脸色发白的好友,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忙不迭地追问。
谢知兰闻言,盯着杂乱的擂台沉思少顷,摇摇头:“说不好。但那些碎石、血迹……我总觉得并不像随意为之。”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明照,又问:“殿下有什么看法?”
正说间,变故再生。只见莫名停滞的于霁松肩、含胸、拔顶,距水盾不盈寸的左拳猝然发难。动若绷弓,发若炸雷,势沉力猛,眼前障碍难撄其锋,顷刻如溃流四散。
眨眼瞬息,人已越过陨星似的落石。而后化拳为掌,一缠一背一蹬,压得谭守声不得不扭转身躯,半跪在地。
台下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惊呼,有见多识广的弟子诧异道:“这不是枯荣道的擒拿手?于师兄怎的会使这东西!?”
额头伤处的血珠顺着眨眼的动作落进眼里,晕得眼前也成了一片血红。于霁死死盯着面前的情境,渐渐流失的气力令他心神恍惚,接连涌现的疼痛中又逼迫他一再清醒。一时间,他好似立身幻境与现实间的缝隙,被双方的力量肆意撕扯着。
眼底映出的分明是谭守声藏着冷意的眼睛,于霁却仿佛又回到那个猩红的傍晚,揪着那件被染色的蓝色制服,不知所措地号哭。
左腕传来意料之外的、分筋错骨一样的感受。回神时,本该身陷劣势的人不知如何挣开了束缚,反拧着他的手腕将他踢倒。袖袍向后展开,高指苍天的手猛然一挥。
霎时间,雷激霆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谭守声面上胜券在握的笑意尚未凝聚,忽听对方喃喃道:“原来是……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他只当那是败者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正欲离开,衣摆不意一紧。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冷笑:“别走啊道友。”
“青萍山上下一心,这种时候当然要同归于尽啊!”
雷车动地,山破土流。银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刺向已没有还手之力的对手。声威浩浩,在场无不觉得耳畔嗡鸣不止。
明照的瞳孔微微缩紧,清晰地倒映出不闪不避的于霁。指尖一收,却被突然出现的手按住了动作。
“殿下,观棋不语。”元明月不赞许地摇了摇头。
“可……”
话音未落,但闻“刺啦”一声响,竟是谭守声胸前的衣料被无形的力量扯出个拳头大的洞,里头的皮肤也像燎得焦黑。
怔忡地按住微微刺痛的心口,他不可置信地扭头,正待厉声质问,余光里飞快掠过一抹红。
于霁在贴心师弟的搀扶下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对方,伸手指指他的心口,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庆幸你在生死关头还没忘了给自己留余地吧。不然凭那个雷的威力,你现在高低得喝上一壶。”
谭守声神色复杂,望着他半晌,涩然道:“这是……你是什么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但笑不语,抬腿点了点脚下混乱的擂台——巧也不巧,看似杂乱无章的石子,与信笔涂鸦似的血迹,恰好组成一副玄妙的图案。
默不作声观察良久的湛芙忽而也拊掌,扬声向台上问道:“于师兄,这法阵实在妙极,不知可有名字,又刊载在哪部图卷里?”
于霁还是不作声,抿着嘴冲人挥挥手,示意回头再说。随即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言简意赅:“承让。”
沸腾的欢呼声中,谭紫霄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上擂台,压低声音唤句“小师弟”。
后者似是还陷在落败带来的震撼中,投向自小陪伴的师兄的眼神中不知何故带着三分张皇。
谭紫霄拍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转而看向台下的元明月,告辞的话未及出口,便被身后骤然响起的话音堵在唇边。
“谭道友,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赢了你,想替我师弟要一句道歉,不过分吧?”
谭紫霄面上涌现三分不耐一分杀意,竭力压下心头无名火,对元明月道:“元道友,管好你的人。”
被他搀在臂弯里的谭守声蓦地停下脚步。他不明所以地垂眼,后者耷拉着脑袋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大约是牙关咬得太紧,两腮甚至鼓起了两团包。
半晌,谭守声长出一口气,肩头一松,“是我出言不逊,抱歉。”
末了,又在对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补充:“小重明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结了。”
于霁拍拍手,朝台下围观的人群道:“打完了,都散、散了……”
话未完,胸腔冷不丁一抽。他眼前一黑,跌倒的前一秒下意识攥紧身边人的胳膊,强提一口气:“都散了吧。”
不知过去多久,内伤带来的恍惚总算开始消退。背上传来的热意令于霁不安地动了动,想要躲避,却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你若不怕走岔气,大可以继续不安分下去。”
环顾四周,先前观战的人群已彻底散了。于霁咂咂嘴,想起先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豪言壮语,不觉有些遗憾。
“我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师姐这样的人物替我疗伤。”
元明月轻哼一声,学他先前的话凉凉地说:“青萍山上下一心,就算今天在我面前受伤的是条狗,我也照救不误。”
“冤枉啊大师姐,我既没招你惹你,又没输了比赛,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夹枪带棒谈不上,我就是好奇……你是真打算让人抬着前往名剑山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陌生的地名令于霁卡了一下壳,直到听见系统的声音,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山庄正是这一届七元抡魁的主办方。他嘿嘿笑笑:“哪儿能啊,师父不是才送了我一瓶伤药?我一口都没动,就等现在了。”
元明月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要说的话无端一滞。
少顷,她转开脸抿了抿嘴,分不清是好气还是好笑,没再理会耍宝的人,起身道:“殿下,先行一步。”
明照没有回应——亦或只是没有作声。
描金的赤红袍角动了动,于霁看着他蹲下身,却没有伸手“拉兄弟一把”的打算,像是诚心求助,又似乎只是信口为之,问:“师兄和我不过几面之缘,值得吗?”
过去他因这双异于常人的重瞳受过不少冷待。枯荣道门人敬他,山下的凡夫畏惧他,参与过太冥海诛魔战的长老对他多有不满。即便是抚养他的首座一渡,得知他在戒律院受罚也只是报以一声轻叹,一句佛号。
“如若我与双亲一同死在太冥海,也会受到旁人的礼遇么?”年幼时他曾向一渡这样求证过。
一渡抚了抚他的头顶,不置可否,只说:“你有自己的天命。”
明照的声音和被风卷着的雪粒子一般轻,于霁却如同被人迎头砸了一锤,说不出的恍惚。早没了五色绳痕迹的腕上也莫名灼烧起来,烫得他如梦初醒,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于公吧,你帮过我,我替你出头,很合理。于私嘛,我是你师兄,罩着你有什么不对的吗?”
说着,于霁慢慢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与尘,招呼一声:“回家吧,师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一时间,归去来峰,小蓬莱。
宋妙元听清元明月回报的状况,收拾起眼前两条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银针,轻嗤道:“碧华露虽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却也是我花了心思炼制的。你倒慷慨,就这么随手施舍出去了?”
“这话说得重了。”
芳迟向门口静候的弟子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放下袖袍遮掩住手上的痕迹。她的话音不重,个中的威慑意味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主人的不悦。
宋妙元自知犯了对方的忌讳,没出口的挖苦在唇边转了一圈,改作一句:“你近来恢复得不错,是打算亲自出席七元抡魁?”
芳迟摇摇头,“阿衡已在回山的路上。”
宋妙元听她这样说,一时也不知该回应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布包系着的穗子上绕了几圈,才干巴巴地叮嘱几句,起身告辞。
等那只浑圆的碧玉葫芦彻底消失在天尽处,芳迟叫了声“小阿月”,像是看穿了对方的疑惑,开门见山道:“大会有方弘微、徐玄明坐镇,阿衡一人足矣。我另有要事,需得有你随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冬月将尽,小寒来前,澄阳先卷下了一天大雪。
那雪下得紧,风也凶得不寻常,吹垮了山下好几处农舍,还险些把几里外的澄阳城围得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七元抡魁召开在即,不意遇见这样的天候,宗门上下人心惶惶自是不必说,就连那些好摆高人架子的长老也不免有些犯嘀咕。连夜集议商讨过后,一致决定派出两队外门弟子下山,赈灾济民。
关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外门里最常见的那一类人。寡言、木讷,没什么能倚仗的背景,只好对师长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每日劈三千、崩四千,剑诀剑谱皆烂熟于心。夙兴夜寐、焚膏继晷,非但没能如愿晋升成为内门弟子,还要被发配到山门外,做些扫雪、修缮鸡笼、拆东墙补西墙的琐事,再在日暮时分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饥肠辘辘地爬回到住处。
忙里偷闲时他坐在茅草堆上,嗅到两袖上混杂的气味,对着一地狼藉,常常觉得十分恍惚。诸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生从何来又死往何处的疑问层出不穷。有时想得深了,也会怒从心中起,试图效仿话本里的仙人折剑出澄阳。
然而每每拔出佩剑,上头斑斑的锈迹总能将他拉回到灰扑扑的现实中。
关奇叹了口气,归剑入鞘时破铜烂铁嘎吱作响,听得人牙酸不已。
七日期满,原本来势汹汹的雪也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拾掇好随身的行礼,向庄头的农户们辞行。黄昏时分,远处的小孤山沐浴在一片雪青色的天光中。关奇一面闷头赶路,一面暗暗盘算着落下的课业,心下徒添三分焦急,脚步也不免匆忙了起来。
路至半途,天顶一暗,妖风骤起,一道阴影自天外凌空而来。关奇先是一阵悚然,疑心自己遇上了什么妖邪鬼物,两腿一软,当即要瘫倒在地。
谁知等候半晌,才发觉那巨影始终只悬停在半空,纹丝不动。他颤巍巍抬起头,着眼处并非意料中的阴诡地狱,而是一艘他只在书册、典籍里见过的“千帆宝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飞行法器的外观与水上行舟无异,驱动的手段却大为不同。稍行数里便要花费上千灵石,耗费之巨,恐怕也只有万仙盟五魁这样真正的巨擘才担负得起。
关奇正对着船舷上象征书院的青松徽记啧啧感叹,余光忽地捉住个人影,连滚带爬地逃下地来,倒栽葱似的一头栽进雪地里,顷刻便没了声息。
眼前紧接着一花,头顶的飞舟里又落下两个人。女修明眸善睐,男修芝兰玉树,皆青纱白衫,气度非凡。
二人出了宝船,尚未站定便急匆匆朝雪里那人走去。关奇看得一惊,人命关天,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自扫门前雪的处世准则,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结结巴巴道:“两、两位道友请留步!”
见对方竟真如自己所言停步,心中不禁涌上三分胆气。他定了定神,又道:“我、我不知两位道友与这人有何恩怨,只是他如今伤得这样重,趁人之危,绝非正道行径。不若…不若等他的伤势好转一些再……”
说着,约莫是也品出了话里的不妥当,声音愈来愈低,最终被埋没在将融未融的白玉里。
不想那身背阔剑的女修闻言,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温声道:“道友误会了,我们四人是结伴从丹枫镇来,要参加七元抡魁的。”
又扬声冲他身后道:“于师兄可吐够了?再磨蹭下去,当心小师叔又让你喝上一壶。”
关奇看看眼前人,又微微侧一侧身,仍然期期艾艾地,不知该不该避让。
正踌躇间,肩膀冷不丁搭上只冷冰冰的手,安抚似的压了压,耳边也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湛师姐你少编排我,谁晕船了?没晕,真没晕,玩雪呢……”
随即又说:“谢谢你仗义执言啊,不过我们确实认识,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船上适时探出颗脑袋来,高声关怀:“于道友身体无碍吧?”
心知闹了个大乌龙,关奇抓了抓脑袋,不觉有些赧然。借那沉默的男修同船上人对话的当口,压着声音向身边的青年道了声歉。
正待转身离开,忽又被人叫住。青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的左肋:“你那个背篓的带子好像快断了,我帮你修修吧。”
关奇下意识也伸手摸了摸——多半是这年齿比自己还大的玲珑囊在这几日的磋磨之下终于要寿终正寝,捂着胁间的缺口勉强地笑笑,讪讪道:“反正也该换了,就不劳烦道友了。”
青年沉吟片刻,又问:“你是那个什么山庄的门人?叫什么名字?”
关奇支支吾吾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三缄其口,敷衍了事地朝几人抱拳后飞也似的逃了。
名剑山庄依小孤山而建,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沿铺设的青石山道拾级而上,经过半山的桃林,再走几里便到了山巅的洗剑池。池畔多翠竹,又有秋枫冬梅映带其间;水中植荷,几尾锦鲤在莲叶间嬉游。湖上亭桥水榭勾连绵延,晴时可赏花观鱼,雨则听穿林打叶,风光得四时之佳。
于霁一行人跟随引路的剑侍进入山庄。山顶仍然飘着一点碎雪。大比在即,应邀前来的各派弟子正三三两两聚在水上倚栏闲话。顺着足音话音投去一瞥,想来是没找见什么熟面孔,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走在头前的金衣侍女在水边稍驻,敛衽施礼,知会几人暂留此处,“待庄主与众真人议事完毕,再引几位前往下榻。”
见眼生的来客落了单,渐渐有些好奇的修士凑上前来攀谈,问些名姓、来处一类的的小事,湛芙与谢知兰一一应对。一团和气中,有人看向默默猫在人后的于霁,正要将话题引向他,不想先听见一声嗤笑:“青萍山的名头果真好使,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杂鱼,竟被这般推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一出,周遭倏地静了。众人面面相觑,都嗅出了暗藏的火药味。
谢知兰还算见过些风浪,不着痕迹地按下要出头的师姐,面不改色,朗声道:“推崇不敢当,道友言重了。不知阁下是哪一派的弟子,不妨上前一叙?”
不远处,水榭中聚集的人群被粗暴地分开,在几个腰佩雁翎刀的弟子前簇后拥之下走出个紫衣青年,极尽轻视地、遥遥乜着池边的人。既未回礼,也不自报家门,只懒洋洋地拖着长音:“既是从青萍山来,可知剑尊那位大名鼎鼎的次徒,伤寒是否痊愈了?”
对方神情倨傲,显然是来者不善。谢知兰深吸口气,反唇相讥前,先听身后人问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兰,你饿不饿啊?”
回身一看,随宝船颠簸了一路的于霁神色怏怏,见他回不过神似的,又解释道:“知道要跑长途,早上我连口水都没敢喝。你俩饿不饿,要不找人问问上哪儿能弄点吃的?”
说着,四下环顾起来,竟真像是打算寻人问路。一面踅摸,一面用自以为压低过的音量念叨着:“怪不得老黄历说我今天犯冲,忌动土忌出行,还真没说错。”
谢知兰面露错愕,只来得及叫声“师兄”。对口舌之争一副兴致缺缺模样的于霁仿佛预料到他的未尽之言,伸手在人肩头拍拍,意味深长道:“走在路上碰见疯狗冲你狂吠,你难道也要对着狗叫回去吗?”
又朝那询问“犯冲”何解的年轻修士笑笑:“就是晦气的意思。”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在场皆是修行人,个顶个的耳聪目明,自然没有错过他刻意咬着的“晦气”二字。人群先是沉默,少顷,不知是哪家弟子憋不住笑,扑哧一声,像什么东西漏了气。
那动静不比人的话音重,落在紫衣青年耳中却不啻雷霆霹雳,听得他既羞又恼,“仓啷”一声抽出佩刀,“钉嘴铁舌,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和嘴一般能……啊!”
意料之外的痛呼过后,众人只见他紧捂着嘴,指缝间鲜血淋漓,一时皆色变,纷纷如临大敌,凝神戒备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身侧,一名不知是随从还是同门的人大着胆子不平道:“哪里来的鼠辈出手这般狠辣,是连风雷坞的面子也不给了么!?”
语未尽,弯刀出鞘的刹那,洗剑池上清风乍起,顷刻吹化坚冰般剑拔弩张的氛围。紧随其后的,是饱含歉意的告罪:“舍妹涉世未深,耿直率真,又急公好义,其言其行如有得罪,还望诸位道友海涵。”
垂花门下静候的剑侍正作壁上观,形容肃穆,不像侍从,倒很像债主。此时听了音,面上登时冰消雪融,热热络络地迎上前去,招呼道:“哎呀,两位小方真人怎的来得这样悄无声息?我们招待不周,可是要受罚的。”
少女剑侍的嗓音清凌凌的,脆得如玉石掷地,水上众人却听得愣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看清领头那一笑一凛两张相似的脸,谢知兰率先回过神,既惊又喜,唤道:“琅哥!”
须臾之间,风停云滞。
方剑声颔首笑声:“久违了,小兰。”
与他并肩而立的胞妹束发白衣,指尖剑气未散,寒意凛然。宛如一片雪,悄然落在孤山之巅。
“怪声怪气,该打。”
方剑鸣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稍事寒暄,方剑声顾及身后众多等候的书院弟子,三言两语话别了谢知兰几人,便跟着两名金衣剑侍去向山庄深处。途中与方才出言不逊的青年人擦肩,脚步一顿,唇边犹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风雷坞的江玉门道友。”方剑声若有所思沉吟少顷,“他日擂台相逢,还请不吝指教。”
说罢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地神色各异的人面面相觑。
于霁白看了场绵里藏针的戏,正伙同系统啧啧地感叹“眯眯眼惹不得”,回神时才发觉四下静得过分,连不堪“受辱”正气势汹汹要扳回一城的江玉门也偃旗息鼓,乖得活像只鹌鹑。直到听见身旁的同门出声,他顺着蜿蜒的栈桥朝前望,恰好望进一双冷清清的眼睛里。
他有段时日没见过芳衡。溪山之变非同小可,曾经蔓延的怪症、妖化的梅道人还有下落不明的夜叉部众,在在都等着他这个执法使担责解释。因而他只来得及将无故昏迷的师侄送回到宗门,便又匆匆赶赴白玉京述职。
于霁远远地见着他的嘴唇像是动了动,不等细分辨,就听落下芳衡半步的中年人圆场道:“几位俱是少年才俊,年轻气盛,几句口角过去便过去了,切莫伤了和气,切莫伤了和气啊。”
在场众人对他显然都不陌生,闻言纷纷抱拳见礼。那中年人不厌其烦,一一应下,笑呵呵地嘱咐了些“不必拘谨”一类的场面话,又说:“若是不喜小孤山冷僻,澄阳城内亦有山庄的别业、客栈,恭候各位下榻。”
懒得欣赏两拨人上演宾主尽欢的戏码,于霁招呼上好友正打算溜之大吉,谁知打几位长辈身边经过时,冷不听听见芳衡一句:“于霁,你随我来。”
欲哭无泪之际,扭头一看,深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道理的谢知兰不知何时已然赶上走在前头的书院弟子,正同方家兄妹叙话。被落下的湛芙借着袖袍的掩盖拍拍他的手背,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上了离去人的脚步。留下于霁一个,孤零零地被几个长辈围在中央。
与芳衡同行的青衫文士带着一点和善的笑意,问:“这位就是孟之兄的义子?”
孟之是元明月父亲元闵的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贴心地为对方作注。
于霁效仿其他人对名剑庄主的态度施了一礼,只规规矩矩报上名姓,没敢多话。
他本就不大擅长和陌生长辈打交道,更不要说这时还有芳衡这么颗定时炸弹在一旁虎视眈眈。
后者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拘谨,向同行的人颔首示意后,领着不情不愿的人离开了暂归风平浪静的剑池。
穿过池上的石桥,百步之外的更深处是回廊九曲,更兼院宇十数,皆粉墙黛瓦、雕梁画栋、栽花布石。即便不是穿金带银的富丽堂皇,仍能从嶙峋多姿的假山流水和栩栩如生的石雕影壁中窥见些许主人家的巧思。
随着芳衡拐进角落里落脚的小院,院中用雕栏围出一片方形水潭,盛着被天井上方的石板裁成菱叶形状的天光。芳衡驻足围栏边,原是打算兴师问罪的。然而见对方正凝望着身后照壁上的浮雕出神,竟鬼迷了心窍似的,先问了声:“在想什么?”
才被系统告知浮雕上龙嘴里衔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鲛珠的于霁不假思索道:“在想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珍珠抠下来带……”
话音未落,心头警铃大作,未及亡羊补牢便听对方怒极反笑:“你若肯将这份心思用在修炼上,今日又何须旁人为你的惹是生非解围?”
语甫落,两人心中俱是一沉。
少顷,于霁率先回过神,双手高举作势求饶,“冤枉啊小师叔,这回在场十好几双眼睛都能替我作证,绝对是对方先动的手。”
芳衡听他唱作俱佳、半真半假地埋怨,心下不知怎的越发沉得厉害,半晌才生硬地挤出句:“听闻前几日你在擂台上胜了天心崖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险胜,险胜。”
于霁丝毫不敢居功。
芳衡浑不在意他的谨小慎微,袍袖一挽,负手道:“出招吧,让我看看这些时日,你的修为可有长进。”
这是要抽查功课的意思了。
心知今天是避不开眼下这一顿打,于霁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召出乾坤囊里休整多日的桃木剑。
芳衡的剑路是与于霁截然相反的刚烈,一招一式俱带着鬼神皆斩的一往无前。反观后者,不知为何似乎颇多掣肘,瞻前顾后之下,行动自然失了以往的轻灵。交手片刻,孤亭剑尚未出鞘,他已落入难以挽回的下风。
溪山事毕后,于霁才从系统那儿得到一个极为关键的消息——原主晚元明月近十年才入门,芳迟那时已经是不问世事的状态,宗门事务尚且无心处理,更不要提传道授业解惑。因此,“于霁”的剑术几乎可以说是芳衡手把手调教出来的。
对原主武学风格一无所知的于霁有苦难言,只好一再避免正面交锋,像只失控的球似的满场乱飞。
约莫是也对他的保留有所察觉,芳衡眉峰微蹙,厉声喝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动手!”
言语间也不曾误了手上功夫,长袖一卷,两道剑气去如青蛇。
于霁不及举剑,只得就地一滚。下一秒,先前站立的地方就被真气轰得走石飞沙,雪雾弥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滴冷汗当即顺着面门淌了下来。
——这人绝对是下了死手吧!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近乎抱头鼠窜地躲避着接踵而来的攻击,于霁退至围栏边,面对穷追不舍的剑气,一咬牙心一横,竟然将木剑当作暗器一样掷向前方。
他这一着去得毫无章法,芳衡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动,照面而来的剑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束缚了似的,凝滞在半空。
倏地,脚边似有什么被灵力催动,窸窣作响。就在一错眼的功夫,头顶方寸无端一暗,数道小指粗细的雷柱似羽箭激射。足下稍动,顿时有土墙拔地而起,阻挡去路。
见对方暂且驻足,阵外的于霁心下一喜,掌心青白闪烁,正待乘胜追击,耳畔乍闻石碎山崩的声响,比电光雪亮三分的剑光铿然出鞘。顷刻间,飞火化如烟水,土石也碎为齑粉。
“你几时对画符布阵起了兴趣?”芳衡问。
又说:“有几分小聪明,但若想以此胜过方家那对兄妹,还是差些火候。”
于霁看他神色不像要兴师问罪,又听出话里指点的意思,一时也长了些胆气,谦逊道:“请小师叔指点。”
芳衡思索片刻,“这几日你与我同住。”
直到晕乎乎出了院门,于霁仍然张口结舌,回不过神。左思右想不知该作何解,只好虚心求教:“你说这人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沉默半晌,语出惊人:“没准是想先睡你,再杀你呢?”
“……少看那种几个男的就能演完的片子。”
片刻的死寂过后,一人一统同时讪笑两声,再没提起过这茬。
翌日,小孤山顶天朗气清,东升旭日照着洗剑池上烟波浩渺。
住在主屋的芳衡一早就没了人影,于霁在系统的再三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与被窝依依惜别后,按着弟子玉符上的留言找上了目的地。
他去得稍晚,到场时,洗剑池的游廊上已经人头攒动,沸反盈天。才走上前,与湛芙交谈的高挑青年转过身来,露出张并不陌生的脸。于霁先是讶然,环视过后才发觉看见不少青萍山的熟面孔。邢柳亭也在其中,正听密友叽叽喳喳,一会儿看东边羽衣广袖、冰肌玉骨的仙宫弟子,一会儿又说西边华光炽盛的佛门中人。
于霁挥挥手权当作打招呼,面上看着八风不动,实则正背地里咬牙切齿地质问系统:“不是说百里挑一?”
“事实上七元抡魁的确有准入条件,只有筑基以上、金丹以下的修士才有资格参加。”系统反驳得理直气壮,“而在宿主所在的这个小世界里,能成功筑基的确不是容易的事。说是百里挑一,也不算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霁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凑近了些,冲高挑青年招呼了声“秋总”,又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听,不买,不考虑。”
——我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元之——拂云坪的大师兄神色失落,正待愈挫愈勇、再接再厉,场上鼓声忽起。翻腾的晓雾烟波在晨风中消散,露出雾气深处身穿金色弟子服的少女,手持裹有红绸的木槌翩翩而舞。衣袂飘摇,似仓庚东来。听者无不精神抖擞,就连于霁这样对比武争先兴致缺缺的人,都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各门各派带队前来的长辈鱼贯步入水中央的方形石台,随后是名剑庄主徐玄明和一干山庄长老,各个锦衣貂裘,端看表面,倒是与凡尘中的王公贵族一般无二。
徐玄明看面相不过四十上下,正值壮年,蓄了一把美髯,也算是个气宇轩昂的伟丈夫。他的修为不高,堪堪结婴,放在高手如云的玄门实在不算出挑。但其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接掌山庄数十年来广结善缘,上到玉京仙宫,下至无名散修,皆有他的人脉。
急雨似的鼓点随徐玄明抬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一队剑侍在游廊穿行,有条不紊地将玉牌和锦囊分发给等候的人们。
于霁道了声谢,正要追问用途,却见对方充耳不闻似的,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别处。
他呆楞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听一边的谢知兰贴心地解释:“这玉牌与青萍山用的传信玉符类似,往后如有什么新消息,多半也是经由玉牌发放给每一个人。所以,师兄可得收好了。至于这锦囊……不知今年作何用途,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待规则出来,自然就明白了。”
他说得胸有成竹,像是早就清楚其中的门道。于霁有心打听,又担心这是什么玄门人尽皆知的常识,只好报以心不在焉的笑,没作声。
正无言间,掌中玉牌忽而灵光离合。众人纷纷低头查看。
俄顷,场众一片哗然。
今日比试的地点、规则已经下达。玉牌上的字迹疏朗方正,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试剑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举凡当世有头有脸的宗门,无不是依托灵脉而建,而由灵脉催生出的秘境中浓郁的灵气和罕见的天才地宝,说是一宗的立派之本也毫不为过。
这些秘境超脱于凡尘之外,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开启。若是凭借蛮力硬闯,内中的刀山火海、毒池剑雨——据说某门派后山的秘境甚至连接着一处看押魔兽的天然监牢,时刻等待着给那些不速之客迎头痛击。
小孤山试剑岭也是璇霄丹阙钦定的地级秘境,与青鸾谷、烂柯洞以及灵犀崖齐名。不过它为人所熟知的原因却并非物产丰饶、风光秀丽。
于霁在系统解说的间隙粗略地扫过玉牌上的规则,越看越觉得眼熟。
参与第一场比试的成员共分为七组,被随机投放在所在区域的任意位置。每个人的玉牌上都会显现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名字,作为本次比试首要的目标。
进入之初,参与者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在筑基初期,需要通过击杀——无论是竞争者,还是秘境里的妖灵魔兽,夺取对方的玉牌,以获得更多的灵力与资源。击杀玉牌上的目标,则收益翻倍。
比试过程中,如遭受致命伤害,则视为淘汰。有锦囊中防御的符咒作保,被淘汰者将自动脱离秘境,回到山庄。最后根据修为高低,在每个区域选出排名最高的十人,进入下一场比试。
再往下,便是诸如禁入品列表等等附加规则。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逃杀啊。
于霁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
未几,大约是都读完了玉牌上的内容,四下诡异地静了一瞬。继而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质疑着这个明显与往届不同的比试规则。青萍山方阵里,议论的声音同样不小,只是碍于玄门前辈的面子,大都有所保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瞿松溪见左右吞吞吐吐,点不上正题,只觉心头攒着股火不吐不快,索性直言不讳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不就是在怂恿大家玩杀人夺宝那一套?”
挽着她的邢柳亭虽然一语未发,神色显然满是赞同。湛芙也连连称是,正想把置身事外的于霁谢知兰也卷进其中,头顶冷不丁挨了一记爆栗。
“慎言。”秋元之摇摇头,“没见台上那帮老家伙都没发话么?真有什么异常,旁人不敢说,孤亭君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众说纷纭中,石台上的徐玄明化出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轻轻抛向空中。五位徐氏族老在他身后分开站定,一手捏诀,一手并指成剑指向半空。六道形态各异的元力流光同时涌向飞旋的玄铁涌去。
悬于半空的令牌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周遭随之震颤不止。鼓声再起,自沸腾的水中凌空而起一座门楼,彩绘描金,气派非常。
片刻后,徐玄明收掌召回令牌,角落里等待的侍从立即上前替他擦拭鬓角渗出的细小汗珠。徐玄明推开搀扶自己的手,抬袖道:“愿诸位皆有所获,不虚此行。请!”
跟随参与比试的队伍一同踏入那座白雾氤氲的门以前,于霁最后一次低头查看玉牌上闪烁的名字。
——枯荣道,寄萍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几乎是在失重感消失的同时,于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巨树的枝叶四散开去,密密匝匝地掩住天光。或许是大雨将至,空气里尽是幽暗沉闷的异味,凝成一大块乳白而黏稠的雾,把目之所及的一切捂得密不透风。
于霁半蹲着,轻覆在湿润泥土上的手捏了个聚气诀。
出乎意料的是,本应和油膏似的空气同样滞涩的元力,竟如细流一般,顺着指尖在经络中涓涓地运转。
不过这力量有些怪异,与秘境外用作修炼的“灵气”很不相似,又充裕得反常,他只感受了一息便重新站起身。外放的神识没有探知到危险因子,于霁搓了搓手指,想起进场前谢知兰的提醒,抱着知己知彼的打算摸出怀里的玉牌。
从地图上显示的信息来看,他被扔在了东北角的一片榉木林里。
从他所在的位置出发,西行二三里就是类似安全区的传送阵。虽然落点随机不定——运气差些,直接被扔在妖兽脸上也是常有的事,但要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捉摸不定的所在也不失为一条逃生通道。
思索间,灵力凝成的地图边缘忽而一暗。那刹那转瞬即逝,于霁疑心是自己眼花,正要细看,却被画面中央乍现的金色大字夺去了目光。
同一时间,洗剑池小台的留影石也跃上一行相同的字。
——辛谷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仿佛赛前一声清脆的发令枪,一连串金字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蓁蓁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伍蔚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瞿松溪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扫见熟悉的名字,于霁眉头一跳。
正待细看,刷屏的文字又是一换,“某某被谢知兰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中夹杂着零星几个其余门派的“击杀喊话”。消息每刷新一次,便见地图上的某块区域闪烁一下,似乎在昭示着“杀人者”的方位。
分神之际,后颈寒毛直立。几乎是在破风声起的同时,他卯足了劲儿,闪身离开藏身的树后。
下一秒,但听一声巨响,三人合抱犹嫌不足的树干被凿出个巨大缺口,高可参天榉木顷刻倒塌。
于霁瞠目结舌地瞪着不远处泥地里硕大的金瓜,不难想见自己的脑袋被砸成肉泥的恐怖情形,一时间冷汗直流。
下意识朝腰间伸手,不想竟扑了个空。垂眼一看,这才想起随身的乾坤囊早在入场之初,就被负责检查“违禁品”的侍女一并收缴了去,单单剩下一只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他不是法修,身上自然一张符纸也没留,只有一把玄门随处可见的铁剑。
斜上方突来一声轻佻的口哨,抬头望去,只见一抹黑色影子掩映在枝繁叶茂间,手中的另一只金瓜直指呆若木鸡的青年,意味不明地笑道:“火旺。”
语甫落,人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地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突如其来的攻击刚猛无匹,宛如一场绵密的骤雨,浇得人应接不暇,唯有一再退避。
黑衣女修见状,只当是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登时大喜过望。食指一勾,劈手抓向眼前人腰间的玉牌。
倏地,下颌被一股蛮力撞了个正着。未及反应,武器已然脱手,人也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定睛一看,却见本该击中敌手的金瓜被无形的屏障拦住去路。黑衣女修掰了掰险些错位的下巴颏,扭头啐出口血沫,嗔怒道:“你娃儿咋个是体修嘛!”
几次交手,已经足够他将对方的底细摸个大概。于霁心下稍定,趁隙一脚蹬开紧挨着后腰的凶器,强咽下涌到嘴边的一口老血,瞥向她背在身后的手:“彼此彼此,你也不只是体修嘛。”
两人相视一笑。
眨眼瞬息,情势丕变!
女修指尖蓦地蹿出条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面前的敌人。
迎击的于霁也不甘示弱,沉肩坠肘,一撤一靠,在火烧火燎的疼痛中生生架住来势汹汹的攻势。左手随即一摊,秋水般的剑光飞掠而上。
清风流云剑。
又是清风流云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舍弃了剑法中的蓄势和承接,屏息凝神,刺出这大道至简的一剑。
——某某被于霁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这年轻人……可不简单啊。”
试剑岭外,观涛书院的山长捋着胡须呵呵一笑。
一旁的徐玄明敛起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顺着方弘微的话也恭维道:“令师侄这手清风流云剑使得真是好,颇有剑尊当年的……”
话音未落,却像看见什么骇人闻见的景象,猛然瞪大了眼。
画面中,方胜过一场的青年俯身提起被落下的金瓜,对着化光消失的尸体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后,洗剑池上回荡着他万分惋惜的慨叹:“早知道就问问她要不要合作了。你说穷鬼何苦为难穷鬼呢?唉……”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徐玄明按了按额角卷土重来的汗珠,余下的“风采”两字再也没能说出口。
而秘境内,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于霁正挥霍着紫府中难得充盈的灵力,一面赶路,一面按照系统的要求,在沿途草木丰茂处翻翻捡捡。
秉烛斋开设课程的种类相当包罗万象,其中一门便是教人分辨草药的用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的是,无论原主还是于霁本人,对尝百草的活都是兴致缺缺,自然也不曾参加过这门课。在他无数次把用于炼制回元丹的赤精叶当成杂草扔在路边后,沉默的系统终于忍无可忍,接过了物品鉴定的工作。
不多时,“安全区”近在咫尺。于霁藏好塞了不少物资的储物袋,挥了挥捡来的新武器。正待前行,两耳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迟疑,不远处的灌木丛深处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飞速穿梭。
来者敌友不明,他向传送阵的方向挪动半步,举剑凝神,小心翼翼将神识铺向声源处。
未几,细微的波动在周遭荡起一阵无形的涟漪,窸窣声随之一顿。
电光石火间,树丛中绽开朵白光,爆散的真气眨眼将沿途的木植搅得粉碎。
双目被刺得眼泪直流。退缩之间,烟尘深处摔出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地上接连砸出几个土坑后,狠狠撞在了树上。
紧随而来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腥风掠地,比人血更鲜艳三分的凶光划出两道赤红弧线,巨兽凌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人扑咬而来。
生死一线,于霁脑中一片空白,躯体却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猛提真元,鱼跃而起。千钧之力仿若飞湍瀑流自九天直下,在妖兽颅顶斫出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妖兽吃痛,惨嚎一声,尾尖如蛇般直立,棘刺倒竖,抽搐不止。
于霁见状,一脚踏在对方面门,借力拔剑抽身。
刚躲过锐利的鳞片,头顶乍闻一声爆喝:“鼠辈,受死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雷坞独有的斩马大刀挟裹着幽蓝气劲兜头劈下。
于霁大骇,当即将真气提到极致。千钧一发,鼻尖贴着刀锋,有惊无险地避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死劫。
可他尚未站定,拖行声又起,亮银巨斧拦腰横扫,同一时间,另一把环首刀也气势汹汹地削向他的脚踝。痛疯了的妖兽更是不肯落于人后,双臂大展,竟是凭借与指骨相连的刃翼滑翔至半空,借下落之势再次扑向不自量力的人类。
腰间与脚下的攻击齐齐杀到,于霁咬紧牙关,硬生生接下沉重的一击。奋力挥开横斩而来的斧钺,一脚踩住环首刀,另一条腿屈膝顶上持斧修士的下巴,反手一抹。
剑光明灭,照亮后者面上不加掩饰的错愕。
——某某被于霁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来不及化纳灌入紫府的灵力,于霁接住坠落的巨斧,抡圆了砍向身侧的“环首刀”。
象征重伤的白光又是一闪。
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间。
一击既成,余光瞥见妖兽寒光毕露的尖牙,于霁不敢恋战,当即扭身、滑步,灵活地逃出撕咬的范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料才游出两步,头顶突然罩下一大片阴影。
坏了!
他抽身想躲,后腰毫无防备地一凉。仓促回头,伤处插着把秀气短刀,身后赫然是本该昏迷不醒的红衣修士。于霁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上方杀招再临,面前腥风又至。
右肩先一步传来剧痛,他心知避无可避,索性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等死。
谁知意料之中的白光迟迟未能亮起,少顷,只听得江玉门怒不可遏的质问:“你使了什么妖法!?”
于霁霍然睁眼,不可一世的长刀被一圈金色符文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几近寸步难行。刺入皮肉的锐牙不知为何也纹丝不动,妖兽眼底猩红流转,倒映出的情绪却并非放任目标走脱的愤恨。
而是恐惧。
对峙只一息,它放开原本志在必得的猎物,一步一步退向来处,留下不甘的最后一瞥,消失在迷雾深处。
眼见此情此景,江玉门心底平添三分惊疑,丢给红衣同伴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利落地抽出兵刃,挽个刀花纳入鞘中。
江玉门重新看向脱力跪倒的青衣青年,张口欲言,却被对方一个“滚”字打断。他眉头一皱,凑近了正要发难,忽来一股推力将他掀翻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转瞬间,变故骤生!
一剑西来,霜寒四溢,如孤月飞雪,将遍地泥尘冻结成冰。
这样凛然的剑势,这样纯粹的剑意,忍痛夺路狂奔的于霁只看了一眼,立即想起比试前夜芳衡的嘱咐。
“小师叔,你介绍了这么多别的门派,怎么不说说那天那对双胞胎啊?”
“那是观涛书院山长的一双儿女。长兄方剑声悟性颇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剑术却是平平,不足为惧。”
“那妹妹呢?”
“天生剑骨,不可多得的天才。若是在比试中遇上她……我记得你的轻身功法练得不错?”
意识回笼,转头望见屁股后头穷追不舍的三道人影,于霁悲愤道:“到底是为什么都追着我来了啊!?”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方剑鸣身形辗转腾挪,眨眼已追至跟前。
脚下一刹,于霁将身一弯,堪堪避开脑后的剑。而后一个鹞子翻身,踢开对方蓄满灵力的另一只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杀胚做了这么多人,居然还只是筑基期大圆满!?
心下才一喜,便听系统肃然道:“宿主请专心逃命。对方的修为就算比你低了一整个大境界,也能单凭剑术轻松击败你。”
被彻头彻尾否定了的于霁既悲又怒,却也不敢真的尝试以卵击石,只好大力抹掉后颈凝结的冰花,认命地朝着传送阵继续狂奔。
终点近在咫尺,他深吸口气,再提真元。正打算一鼓作气冲入阵中,斜里不意又杀出两条缠斗的人影,白雾弥漫中看不清衣着,越发凸显得其中一人锃光瓦亮的秃瓢明亮非常。
于霁收势不及,惊呼一声冲散战圈,身不由己地推搡着两人一同跌入法阵。
咒文运转,灵光熄灭前的瞬间,传送阵内先后闯进两声相同的厉喝——
“休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明月抱剑倚着廊柱。
一门之隔,雅间内传来芳迟的询问:“进来坐坐吧。听人说丰乐楼的蟹粉烩八珍是一绝,你代我尝尝,如何?”
她虚搭在小臂上的手不觉攥紧了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生硬道:“待您等的人来了,我就去知会伙计一声。”
话音未落,一旁半掩的门缝里忽地探出只手,既埋怨又亲昵,不轻不重地在人肩上拍了一下。
元明月正心不在焉,自然被拍得一激灵。扭头对上一双笑眼,未及开腔,便听对方说:“不过瞒了你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陪我喝杯茶也不肯赏脸了么?”
芳迟的手冷得过分。即便隔着棉衣大氅,仍能教人清晰感受到肩头蛛网般蔓延的寒意。
按下心底奇异的不安,元明月叹道:“帖子是您发的,面子上总要说得过去。此间事了,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弟子都奉陪。”
她们比青萍山其余门人出发得稍晚,一路御剑北上,最终在西去澄阳百里一座名叫普宁的小城落脚。芳迟只说和人约在城中的酒楼相见,对时间、所为何事乃至对方的形貌,却始终未曾言明。途中被人问及也只说:“我也不知他生作什么模样。可你见了他,就一定不会错认。”
好说歹说把人劝回了房内,元明月胡乱想着这些前因,惦记着对方心心念念的吃食,朝喧闹的堂下投去一瞥。迟疑之间,怀中的漱雪剑遽然清啸。她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能拔剑。
寒光一瞬,本该所向披靡的剑意竟似瑶环瑜珥不堪一击,撞碎在来人指尖。
“叫剑尊久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目不斜视,轻一弹指,任元明月快将一口银牙咬碎,仍不敌万钧之力如灵山倾颓。
苦苦支撑之际,身后突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真气,柔风绵云般环抱着她。
蛮横的威势顷刻如风流云散。
不速之客很诧异似的,惊叹道:“剑尊的旧伤无碍了?”
杀意转瞬即逝,元明月向缓步而出的人唤了声“师尊”。四目相对,她会意颔首,归剑入鞘,顺从地退回到芳迟身后半步。
“你我之间的旧账,何苦为难一个小辈?”
不知何来的风吹起厚重的鹤氅,露出女人轻搭着腰间长剑的手——个中威慑之意,不言自明。
“请吧,先生。”
两眼还未适应黑暗,迎头又是一剑。
牢记前夜的“老人言”,于霁不敢直面剑招中的凛然杀意,一脚踢上身后的土墙,趁势而起,堪堪躲过惊险的一式,下落的速度也随之一缓。他却丝毫不敢松懈,运足了元功,在稍嫌逼仄的垂直通道中辗转腾挪,竭力避开来势汹汹的方剑鸣,试图向上找寻救命的传送阵。
“宿主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的示警未完,他已被头顶意料之外的障碍撞得眼冒金星。铆着的劲儿一松,体内被压制着的暴虐妖力顷刻反扑,张牙舞爪地,活像要把人的经脉撕碎。
于霁猝不及防,跌入黑暗途中,指尖擦过几样触感迥异的东西,终于一把攥住个冷冰冰的硬物。
周身猛然一坠,本就多灾多难的左肩再添新伤,几乎要被自身的重量扯得脱臼。紧接着,他听见机括转动时的响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影影绰绰,听不真切。
犹疑之间,眼前一白,两列炬火次第燃烧。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在场众人眼眶俱是一痛,不约而同抬袖遮掩,唯独悬挂着的于霁侥幸逃过一劫。抬眼看向救人于水火的金属把手,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被倏然一声啸叫惊得手脚一软。
他颤巍巍地扫过身下连成一片的荧荧绿光,恍然发觉闪躲时惊鸿一掠的剑光并非剑光。
竟是一双又一双鬼眼!
“不是吧?”于霁欲哭无泪,“这么衰?!”
对视的刹那,尖啸再起。非人非妖的恶秽死气好似受人指示,海潮般朝半空中的目标奔涌而去。
危急之刻,两道剑气追赶着先后到来,一者冷厉,一者清圣。訇然过后,恶灵碎为齑粉,应声而散。被余劲波及的于霁手脚一软,直挺挺栽向脚下,摔了个七荤八素。未及回神,便见空气中飘扬的粉尘剧烈震颤。
下一秒,散沙重聚成塔,挣扎着、痛呼着,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
肩头一紧,他被人提溜着,踉踉跄跄跑动起来。身后不远,清圣剑光的主人扬声喝道:“它们是杀不尽的,方道友快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提醒,灵力凝成的剑疾驰如飞电,漫天殃云却不为剑气所动,依旧争先恐后地涌向先前的目标。
方剑鸣不甘地咬紧口里的软肉,心知对方所言不虚,又实在咽不下胸中恶气,心念电转,长剑上手。惨叫响起的同时,人已向剑气追赶而去。
于霁捏着眼疾手快救下的一撮头发,忍无可忍,崩溃道:“姐姐!大敌当前,没必要这么不忘初心吧!”
——我身上这点蚊子腿似的资源,真的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吗?!
穷追不舍的方剑鸣好似听见他心中所想,当即应声:“聊胜于无。”
正说间,对方身形倏地一矮,于霁脚下随即不受控制地一栽歪。刹那间,空门尽显。
逼命时刻,他情急生智,朝着两侧疾掠的恶灵抬手就是一剑。
甬道狭长,两壁更是材质特异,真气先如泥牛入海消散,又以十倍于先前的威势,猝然射向鸢飞而起的方剑鸣。
方剑鸣横举灵剑,眼底的慎重尚未抹开,便听一声:“空空道友救命啊!”
胁下冷不丁递来一剑,不偏不倚地截住她紧随其后的第二式。
方剑鸣冷眼一乜,眼罩白绫的佛子沉声:“方道友,先应付了眼下这些魔灵再谈其他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僵持之际,忽听沉寂的于霁喜不自胜道:“有门,快来!”
话音未落,缥缈的机括声中,紧贴着他的墙上凭空显出一道门的轮廓。眼见生门洞开,于霁拎过手边眼熟的紫衣往里一甩,又朝慌不择路的江玉门背后攒了一脚。在后者的破口大骂中焦急地看向余下的两人,咬咬牙,一头扎进身侧未知的黑暗。
最后半片白色衣角追随而来,“喀拉”一声,新辟的生门重新闭合。留下无数魔灵飞蛾扑火似的追将上来,冲撞得天地动荡,土灰簌簌如雨。
佛子手忙脚乱地捏个法诀,一面压低嗓门解释:“这些魔灵并无五感,只凭借对灵力的感知行事。”
话甫落,一道隔绝真气流动的法阵落下,适时解了他不善符阵的围。
未几,一墙之隔的另一头,撞击果真如和尚所言愈见熹微,渐渐随黯淡的光一同销声匿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剩呼吸声此起彼伏。几人又静待片刻,这才迟疑着撤去隐匿的手段。
于霁朝记忆中的方向伸腿碰了碰,轻声问:“你是怎么下来的?”
久久等不来回应,脚下不由得多施了两分力,狐疑地唤了声“谭师弟”。
“我与寄萍舟道友狭路相逢,缠斗之间,不知被谁推进一道传送阵。回过神来,人已出现在这儿了。”
声音是从截然相反的方向传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谭守声话音方落,便听江玉门怒道:“我忍你很久了,仔细脚下!”
于霁闻言一悚,“我、我就踹了你两脚啊?”
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礼节性地尖叫一声,与和尚的自白一同响起的,是方剑鸣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那鬼物若真是五感尽失,为何不燃灯照明?”
短暂的寂静后,和尚指尖绽开一团灵光,“抱歉,小僧一时思索得入神……”
起身又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借着他手中的光将周遭环境尽收眼底,或坐或站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率先动作的反倒是绷着脸的方剑鸣。她与本名寄萍舟的和尚似乎有些交情,快步跟上前去,低声和人谈论起对敌的恶气。
前方是一条羊肠小道,初极狭,通行其中,转身的空间都稀缺,遑论并肩。寄萍舟只得微微侧着头解释:“若小僧猜得不错,方才那些混沌之气,应是来自厄海的魔灵。”
尽管曾经对峙千年,尘间对魔渊的了解却并不比云微仙子在世时更多。就连“魔族生而金丹境”,也只是基于经验草草而下的定论——至少墙后那些“魔灵”还只是在炼气上下徘徊。对外尚且能凭借蚁多咬死象的优势一时占据上风,回到魔渊,就只能作为同类相食时的养料,任魔鱼肉。
于霁听他一一举证,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
也许是作为目不视物的补偿,寄萍舟的耳力比起旁人要优越不少。此时将那点细微响动听得分明,脚下稍顿。行走至今,窄路不觉间拓宽许多。他心下微沉,转身道:“如如道友不妨直说疑虑。”
“我能想到的东西,估计大家都能想到。”于霁摇摇头,又点点头,百忙中还抽空白了数落他啰嗦的江玉门一眼,“都说七百年前那场大战玄门大获全胜,按照这个遍地都是伏魔阵的架势,这些魔灵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常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等寄萍舟出声,江玉门便按捺不住,抢白道:“废材就是上不得台面。小孤山试剑岭联通着看押魔兽罗罗的忏罪渊,这可是连三岁的孩童也耳熟能详的事。”
于霁没急没恼——他在紧要关头总是比平时更理智些,反报以十二万分的耐心,说道:“试剑岭特不特殊我不好说,但是七元抡魁作为一个旨在试炼的大会,把参赛选手丢进这个看管穷凶极恶犯人的牢房,这事倒是挺特殊。”
江玉门意欲反驳,张张嘴,却发觉对方所说不无道理,只好愤愤地又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寄萍舟拍板:“情况未明,先设法离……”
可就在不久前,有人才用自己的脑袋指明了原路返回这条道行不通。
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寄萍舟不动声色地咽下没出口的后半句话。正想借玉牌与秘境外的同门取得联络,忽听于霁突发奇想:“原路返回不行,死出去呢?”
他说着,竟真的召出半路摸来的玄铁剑,在脖子上比划起来。
寄萍舟看得眉头一跳,于霁脑中也响起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这场比赛事关后续剧情发展,请宿主不要消极怠工,努力通过初试。”
于霁从善如流地收好武器,“不过这地方怪玄乎的,发下来的保命符能不能生效还是未知。谨慎行事,谨慎行事。”
语毕,从“魔灵”二字一出便默不作声的方剑鸣突然唤了声他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明所以,未及询问,又见她亮出沉寂许久的玉牌。
灵玉遵照主人心意,清清楚楚映出“于霁”两个大字。
“纠缠无益,我要问你的剑。”方剑鸣说,“你若胜出,我便主动离开秘境,将误入忏罪渊一事告知父兄。”
她说得平静,于霁却听得瞠目结舌,指指白衣剑修又指指自己,良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句:“你疯了我疯了我们都疯了?你这还不如直接让我抹脖子呢。”
“未战先怯,这就是你的剑心?”
“我这明明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方剑鸣合眼,像是有些不耐烦,又似对这些毫无意义的机锋感到倦怠,右手虚握,灵力铸就的剑再度上手。
“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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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下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后,方剑鸣不再赘言,只剩战意节节攀升,竟尔具象成一团朦胧灵雾环绕,引动在场几人的兵刃震颤不止。
静。
与躁动武器相对的,是对峙二人极端的静。
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静得仿佛山雨欲来,静得令人窒息,更令人不安。纵然寄萍舟有心制止毫无意义的争端,也不免为这肃杀的静寂所震慑,一时无言。
于霁心知在劫难逃,索性不再矫情,反手握住与他一般不安的铁剑,沉心静气,横剑罩眼。吐纳之间,纱衣无风自动,掀起黄尘如细雨,绵绵不绝。
他没有说什么得罪看招之类的客套话。他在出招时总是很沉默。
忽然间,迷蒙土雾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劲气搅得四散。接着,寒光一闪,势同白虹贯日,直取对手天灵。
这一剑来得奇快,快得人不及眨眼。又去得浩瀚激荡,如风涛怒卷。谭守声看得心惊,江玉门亦是忌惮横生,唯独剑指暗扣的寄萍舟双肩微沉,竟好像松了口气。
方剑鸣目不转睛,紧盯着提剑而来的人,像是想从中窥见些许百代世家的底蕴,又或是剑道惊鸿的风流。她看得太入神,那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也因而被拉得漫漫长。
然而百千万劫,她究竟只看见气息杂乱、脚步虚浮。林间那惊鸿一瞥、斩颚杀鲸的剑,仿佛只是水波折射出的一场幻梦,看似浩然的剑势也不过是画虎不成的拙劣模仿,不堪一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剑鸣又合上眼,轻描淡写地踏出半步。
只半步,轻而易举便叫斩落的剑与胜利失之交臂。
紧随其后是一声既轻蔑又遗憾的嗤笑:“元氏义子,剑尊传人,不过如此。”
她说着,灵剑一横,利落地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暌违多年,先生风采依旧。”
“阔别数载,剑尊的场面话也是一如既往的生硬。”
“我本就不以话术见长。”芳迟拢起袖袍斟满两杯,不以为意地道一声“见笑”。
丰乐楼雅间内,来客摇摇头,不怕烫似的把玩着瓷杯,并未饮下。茶烟蒸腾似薄雾轻纱,他的面容氤氲在其中,竟像在不断变幻,朦胧得叫人分辨不清。
不知经历怎样一番考量,他终于肯将余光施舍给门上朦胧的影子,轻轻一掠,意有所指道:“剑尊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芳迟不置可否,微微颔首,但笑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内于是再度被沉默笼罩。
堂下歌乐声、谈笑声、唱名声不绝于耳,鼓吹喧阗,愈发衬托出雅间不同寻常的静。元明月守在屋外,越是等待,越觉心焦。她少有这样如坐针毡的时刻。这心焦不仅仅出于对陌生来客的警惕,更源自多年来身经百战磨砺出的直觉。
平心而论,来人并非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恰恰相反,他对着元明月的一张脸堪称慈眉善目,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周身也不见修士在十步之内该有的警戒杀气。倘若在市井偶遇,通身的气派,多半会被认作深山古刹出来的居士。偏偏元明月与他甫一照面,便感一阵恶寒直窜天灵。
那样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只在初出茅庐时,在自厄海逃窜出的魔兽身上体验过。
可早在数十年前,它们已被璇霄丹阙下令剿杀殆尽,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界。
心乱如麻之际,忽听屋内响起一声:“我的条件不变,只要剑尊点头,你所求之物即刻便能送达宋灵枢手中。如何决断,还请剑尊细细斟酌啊……”
房门无风自启,怪异的来客拂袖起身,若有所思地打量芳迟片刻,随即用只有彼此听得清的音量意有所指道:“毕竟魔气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颊边像被沸汤蛰了一下,于霁浑身一颤,迅速抬手一揩。白光方明乍灭,映出指端一抹凄艳。他呆愣片刻,茫然道:“这是…被我菜死了?”
又转向同样呆若木鸡的几人,“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往前走?还是就在这儿等救援?”
后者像是还沉浸在同伴猝不及防自刎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面面相觑半晌,才见谭守声背起掐算的手,微微蹙起眉峰,迟疑道:“此地古怪,测算不出前路,还是谨慎为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待旁人发话,江玉门率先出言反对:“难道我们就要在这儿坐以待毙么?”
面露不屑,又说:“你们青萍山真是一脉相承的畏首畏尾,缩头缩脚。”
谭守声闻言,本就不算晴朗的面色更沉三分,不假思索,反唇相讥:“我劝道友慎言。还是你要连剑尊也一并骂在里头?”
江玉门语塞,不甘心似的,又辩解道:“剑尊是鲸饮吞海、剑气横秋的大风流,那个不入流的玩意儿,如何能相提并论!”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显然是对当事人在场之事一无所知。
——我在呢,大哥。
他口中那个“不入流的玩意儿”默默捏紧了拳头。
谭守声下意识还想争论一二,思前想后,又觉对方所说不无道理,反驳的言论一时噎在喉头,不上不下。
僵持之际,膝盖无辜中箭的于霁同寄萍舟交换过意见,抛开方剑鸣遗落的一清二白的储物袋,就要往未知的深处探查。江玉门对他先前的“晦气”一说仍然耿耿于怀,当下于是也顾不上自己前进的主张,急吼吼地叫住对方。
“不是你说的要继续往前走,拉着我干什么?”于霁侧身,对他的少见多怪致以十二万分的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玉门咬咬牙,身体倒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前去,嘴上却仍不服气地强词夺理,讥他只懂拾人牙慧,随波逐流。于霁权当在听蚊子哼哼,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听得烦了才叹口气:“没有光,没有风,我不往前走是想憋死在这儿吗?”
耳边总算清静了。
一行四人默不作声地前进。别样的沉闷滋生出别样的情绪,于霁不自在地摩挲着脸上残存的痛意,说不清是安抚,亦或是想擦去早已不存在的血点。
“……友……道友……”
“如如道友!”
像沉睡的人陡然被唤醒,他懵懵然转向声音来处,疑问尚未出口,人已经清醒过来。
眼前是相对而开的两条岔路,幽深晦暗,宛如异兽张开的巨口,隐隐透露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寄萍舟似与谭、江两人商议完毕,转而对心不在焉的于霁解释:“小僧与二位道友皆属意兵分两路,各自查探,你意下如何?”
见人点头又道:“那就说定了,半盏茶后,无论情况如何,都回到此处会合。”
于霁不置可否,转身之际,不意听见一句“留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看谭守声与江玉门接连离去,寄萍舟这才开口:“关于溪山……小僧以为有些事还是要知会道友一声。”
“我正打算出去以后找你呢。”谈及那桩没头没脑的任务,于霁也来了精神,“镖局那个女孩儿死了你知道吗?城里那些人怎么样,还活着吗?又是触手又是鸟喙的,那个道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对了,你找着陈家那个大儿子了吗?”
一股脑地抛出疑问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操之过急,他摸摸后颈,讪讪地笑笑,“我不插嘴,你慢慢说。”
他这一静,倒让寄萍舟有些无所适从,沉吟少顷,捡出最紧要的一项答道:“还活着,但只剩一具会呼吸的空壳,与死无异。观那些人的灵台与脉象,不似寻常的离魂之症,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拘住了。”
于霁立刻想到暗河岩洞里栩栩如生的石俑,只试探着说出两个字,便得了对方的肯定:“我本想继续查探下去,然而梅道人死去不久,那岩洞竟有了崩碎之象。孤亭君挂心道友的安危,便带着小僧,一道从湖心那石洞中离去了。”
“石洞?”于霁一怔,“那下面怎么会是出口?”
“这正是怪异之处。那石洞似乎连接着一间耳室,内中除却一面幡旗、几具异兽骸骨,再无其他。我们开启机关时,也并未受到任何阻挠。”
“至于梅道人那副模样……若我看得不错,应是他吞食太多妖丹所致。那力量太过霸道,无法化纳,便只能被异化。不过那样可观的数量究竟从何而来……
寄萍舟说着,忽然转向静待下文的于霁,即便隔着白绫,也无损于那注视的热切。于霁叫他看得浑身发毛,打了个哆嗦,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探案游戏到此为止,我又不是执法使,你少做那种空手套白狼的美梦。”
冷不丁让人叫破身份与算盘,前者非但没见什么忐忑窘迫,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笑笑,拱手道:“道友,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走进了身后的黑暗中。
摸索着不知前行了多久,突然,于霁轻点在墙上的指端触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几乎就在他屏住呼吸的下一刻,熟悉的劲风呼啸。抽身急退的同时,金芒青霜次第绽放,恰好叫意外遭遇的双方辨认出彼此的身份。
指尖搓出道灵光照明,江玉门拧着眉不满道:“怎么是你?”
紧盯着金光熄灭处好一会儿,像是看出了什么门道,先是恍然,又不可置信地质问:“你竟将护身的法宝带进了秘境?!”
于霁被问得一头雾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左袖口略显突兀的纹饰,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从溪山死里逃生,又与谭守声一战过后,他先前的衣裳已然补无可补,只能光荣退休。眼下所穿这身,是临行前夜明照亲自交给他的。说是感念他为自己出头,特意投桃报李。
刚上身时,于霁还在心底挑挑拣拣了一阵——纱衣大了半码,袖口奇形怪状的不对称图案实在前卫得让人欣赏不来,不过念在对方一番好意,他也开开心心套在了身上。如今回头细想,对明照那份莫名的郑重总算有了些头绪。
怀着奇妙的喜意,于霁嘿嘿两声:“臭美不能算夹带,兄友弟恭的事,能算夹带吗?”
江玉门只当他在胡言乱语,冷笑道:“待我从这鬼地方出去,定要将你这偷奸耍滑的行径上报师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先想办法从这儿出去吧,少爷。”
两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无言地走出好一段路。像是耐不住这样沉闷的氛围,落后几步的江玉门忽然瓮声瓮气地问:“你也是青萍山门人,应该认得那家伙吧。”
于霁挂心着别的东西,乍听他这一问,只觉一头雾水。经他老大不情愿的解释,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不免有些好笑。
江玉门见他点头应下,不知怎的沉默了一阵,迟疑着问:“那人……真如传闻所说那么不堪?”
他似乎也并不指望得到什么答复,又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于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无非是些不患寡患不均的抱怨,说自记事起就钦佩有加的前辈拒绝了自己,转头却收了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徒弟,实在令人郁卒。末了,他回身瞥了一眼有些低沉的年轻人。
“你突然说这些,是想听我说点好话安慰你?”于霁翻了个白眼,“想都不要想。”
江玉门气结:“你讨打!”
于霁顾左右而言他,指着骤然一分为二的岔路,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啊,岔路。我左你右,怎么样?”
江玉门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愤愤地抢步冲向左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待深入,身后传来对方严肃得莫名的声音:“别忘了和尚的话。半盏茶后,不管有没有发现都不要冒进,跟其他人汇合之后一起商量。”
他对这人的确说不上喜欢,可也决计不希望对方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江玉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快步进入通道中。
言尽于此,于霁摇摇头,回身走向另一条路。
内中仍然没有风,也不见光。人行其间,如同彷徨在没有边际的黑夜,时间与空间的界限都随着一再深入的探索愈发模糊。一丝惶然暗自露了个头,呼吸和心跳也随之乱了一拍。于霁心道不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就在意识到又一次与系统失去联系的下一刻,指尖一抽,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右臂上,不紧不慢地拍了三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留步。”
他听见个怪异的声音,乍听来分明前所未闻,细分辨又实在熟悉非常。
脚步一顿,那声音竟对他所思所想一清二楚似的,紧接着又说:“不要问。我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别再走下去了,前方不远是十三罗刹阵,凭你现在的修为,一旦闯入,绝无生机。”
不等他稍加反应,示警接踵而至:“也不要轻信那自称系统的鬼物。”
“更不要让它发觉我的存在。”
“等等…!”
于霁不由自主向前抢了一步。
脚下忽来片刻的异样,一成不变的黄土无端下陷,于霁心头警钟大作。剪步旋身的同时,至深至暗处掀起一阵凄厉的腥风,呼啸而来,险些囫囵将人掀翻过去。黏稠的腐臭被攒成枪尖,和着哀婉的啼叫,一齐刺向闯入者。
洞穿灵台的刹那,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未降临。他反而体会到久违的安定,如同漂泊的船只找到遗失的锚点。无边的倦怠也随之源源不断地滋生,宛若山间隐匿的妖魔,引诱着无知游人一再迷失。
一脚即将越过无形的边界。千钧一发,“嗡”地一声,脑中冷不丁一阵分筋错骨般的剧烈疼痛,活像有人紧攥着他的脑瓜仁子不要命地揉捏,方抬起的步子当即又原地放下。
失神之际,他听见系统姗姗来迟的警诫:“你面前半米就是忏罪渊的第二道杀阵,依靠宿主当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应对,请不要以身犯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倒是和那道声音所说的不谋而合。
于霁重重拍了拍脑门,试图驱散突如其来的不适。疑虑自心底一闪而过,可挂心着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忠告,他究竟没有问出口,只沉默地转身,向来处折返。
所幸他面有菜色,这份若有所思也因而并不显得那样突兀。
然而越是走下去,于霁的神色越是凝重。再一次意识到错数了心跳时,他不得不减缓速度,犹疑着问:“这条岔路……有这么长吗?”
疑问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他在脑海里试着又叫了两声9527。片刻的死寂过后,忍无可忍骂了声娘,认命地摸着身侧的土墙探索起来。
可供调用的灵力有限,不一会儿,手上的明光诀就弱不禁风地摇曳起来。最终竟然“嗤”地化成一缕淡烟。
几乎就在火光熄灭的下一刻,黑暗中回荡起念经似的低语:“富强、民主、文明、和……”
“宿主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于霁咬牙切齿,“在给自己壮胆啊!”
系统的回应诡异地迟疑了一瞬:“……我只是去资料库调取了与忏罪渊有关的信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收获?”
“资料库里的地图完全没用了。”
——升个级吧!
于霁泪洒满襟。
揣着颗惴惴的心,在眼下近乎笔直的甬道里不知走了多远,视线尽头忽地一亮。心猛地一沉,脚下也踯躅不前,于霁静静注视着先后走出洞口的两道人影,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地收敛起气息。
不远处,寄萍舟似乎有所觉察,耳尖微动,奇道:“如如道友也来了。嗯?怎么不见江玉门道友?”
谭守声顺着他的话音也转过头去,撞上暗处发亮的乌瞳眼时,又不自然地微微闪躲,似乎有些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应对。吞吞吐吐好一阵,才粗声粗气道:“江玉门那张嘴是讨打了些,可毕竟是风雷坞主的爱子。你若真闯下大祸,千万把自己的身份捂好了,省得给剑尊徒添烦恼。”
“谭师弟想多了,那种水平的挑衅,我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后者笑吟吟的,看着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谭守声望着他露出的白森森的牙,下意识拂了拂腰上的铜钱,才回应一句“如此最好”,随即听对方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你听见狗叫了吗?”
谭守声不明所以,正要反问,一旁的寄萍舟却说:“不止犬吠,若非那些信鸽,只怕连鸟鸣也听不见一声。”
“有鸟巢却听不见鸟鸣,你不觉得奇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那本就是独立于常世的幻境,冬日飘絮、六月飞雪,自然不足为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便是数回合的言语交锋。双方的交谈快得人不及细思,又密得容不进旁人的一句话。
谭守声本也不是驽钝的人,粗听过后,心下已有了计较,当即取出象征身份的玉牌,莹润的华光中隐约映出他的名字,“我已自证了身份,二位,请。”
寄萍舟与于霁相视片刻,不约而同,依言照做。方寸大小的洞穴里总算沉寂下来。
后者挽了个剑花,将铁剑纳回储物袋,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和江玉门分道扬镳的始末,又道:“分来以前我嘱咐过他按时回来,现在只能祈祷这家伙能安分守己,别瞎逞能……”
正说间,眉头没来由地一跳。于霁神情丕变,低咒一声,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飞奔而去。被落下的两人显然吃了一惊,定了定神,也纷纷追将上前,追问起前因后果。
领头的于霁面色沉得快能拧出水,听了同伴的询问并未即刻作答。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他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眼底的情绪交替着此起彼伏,半晌没个落处。
一行三人跑出老远,寄萍舟冷不丁出声叫住前后的脚步。不等他发话,于霁也意识到不同寻常之处。明光诀映照出如他脸色一般失去血色的低语:“那条岔路不见了……”
见他如此严阵以待,寄萍舟也失了玩笑的心情,沉声问:“究竟发生何事?”
于霁不深吸口气,言简意赅:“我担心他也会遇上十三罗刹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条通道的入口相距不远,倘若只是因千头万绪,错综复杂,迷失其间还好,可假使内中不蔓不枝,那么他与江玉门十有八九会面临着殊途同归的结局。
想到这儿,于霁内心更添三分忧虑。事态紧急,几番考虑之下,他只能尽力抹去那道声音和系统的存在,细细将两人碰面后的一切复述一遍。
“我怀疑眼下这条路,已经不是刚才和江玉门走过的那条。我们分开之后,我曾经在两个洞口都做过标记,可是现……”他说着,声音不觉低了下去,视线在沉默的两人之间逡巡着,狐疑道:“我说错什么了?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
话音未落,周遭突来奇异的战栗。锐利的白光陡然自头顶劈落,霎时间,海沸山摇,石破天惊,头顶堆积的黄土訇然洞开。
于霁仓促回身,但见一抹素未谋面的紫色身影,强横地推开守在石门外、神情各异的徐玄明等人,厉声喝问:“我儿玉门何在!?”
却说那无名怪人离去不久,丰乐酒楼的小二吆喝着献上了几道招牌菜,说是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君特意为两人备下——芳迟口中的蟹粉烩八珍赫然也在其中。
芳迟按下元明月起身询问的动作,泰然地替人挑了一筷子鲥鱼,又往自己碗里舀了颗狮子头。那圆子足有拳头大小,顶着团金澄澄的蟹黄,托在乳白的汤底上。剖开一瞥,肉馅肥瘦相间,蟹肉的鲜美与狮子头的香浓次第在口中化开,的确无愧前人“却将一脔配两肉,世间真有扬州鹤”的赞誉。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些门道,元明月便耐着性子听下去。渐渐地,体内沸腾叫嚣的东西竟尔平息下来,乱麻似的思绪也被理顺,这才听人问:“可有头绪?”
芳迟语焉不详,元明月挑刺的动作微微停顿,稍加思量:“与虎谋皮,不妥。”
说不清为什么,她对适才那悄然而至、又匆匆离去的男人,总怀着挥之不去的戒备——变换不定的容貌、摸不清路数的武学、浓烈得近乎刺鼻的异香,见面以来,种种异象皆昭示着来者不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及此处,元明月试探着问:“那位前辈……是什么来头?”
“投机者、生意人、佛弟子。释教讲一月三身,谁知哪一具才是他的真身?”
芳迟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安定,然而元明月观她举手投足,又无端端从中品出一点怏怏的意味。正待发问,却听她轻笑一声:“法身也好,色身也罢,皆不过阳焰空花。阿月,读过增一阿含经么?”
不等元明月应声,又见她秀眉微颦,霍然起身,“怪道这泼皮小儿非要约在千里之外的普宁,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芳迟冷声:“阿月,回山。”
变故突生,秘境中的比试自然难以为继。尚未决出胜负的弟子们在剑侍的接引下鱼贯离开试剑岭,各自散去,涉事的于霁等人则是被领入名剑山庄的议事厅。
陈言堂内,俨然相对的两列方几中,方才出言质问的紫衣女人落座上首,剑眉倒竖,狭长双眸中尽是鹰隼般锐利的光芒,紧紧攫住堂下沉默的青年。不多时,似乎厌倦了旁人拙劣的圆场,拄刀一哼:“徐庄主若是无话可说,不妨由我来发问。”
她说得很不客气,神色也难看,脸上的肌肉紧绷,嘴角两边因而被凿出两道深壑。丝毫不顾及屈居下首的名剑庄主,开门见山道:“你如何识得玉门?又是怎样诱骗他闯入禁地?还不从实招来!”
话甫落,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威压。被视为罪魁祸首的于霁首当其冲,唇溢朱红,双膝一软,若非身侧忽来一道熟悉的真气托底,险些就要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见他稳住身形,芳衡不动声色地撤去为他护身的气罩,沉下脸反问道:“真相未明,江夫人如此做派,是想屈打成招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称作“江夫人”的风雷坞之主却对他的质疑置若罔闻,只死死攫住垂着头咬牙忍耐的于霁,“怎么,证据确凿,哑口无言了?”
威势更沉,压得于霁抑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有度朔山主充当陪练,这段时日以来,他的身体相比过去已经强化不少。但此时的威压宛若桎梏行者的五指山,镇得他几乎动弹不得,自以为初见成效的训练简直成了笑话。
顶着这样的压力抬眼,他只能看见女人绣着银线的袍角,和刀柄末端同样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龙头。
于霁的呼吸骤然变得又慢又沉。方圆数十里也因而陷入一片沉甸甸的死寂,陈言堂内的议论,议事厅外的风声、雪声、钟声好似一时都停滞了,周遭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我…已经上交…上交了玉牌……你所谓…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一面之词……”
他断断续续地、艰难却坚定地开口说道。
“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话音方落,江夫人尚且不语,追随而来的红衣修士暴喝道:“分明是你对玉门怀恨在心,有意将他骗入禁地杀害!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认!”
青年快步上前,“扑通”一声朝列座的人拜倒,嚎啕道:“诸位前辈明鉴!玉门方窥破此人护身的鬼蜮伎俩,转眼便误入禁地,下落不明。弟子听闻忏罪渊素来戒备森严,若非早有预谋,他又怎能长驱直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口中的“前辈”们面面相觑,或许是都觉得十分棘手,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
半晌,枯荣道的澄叶大师念了声佛号,像是有意解围。谁知尚未张口,议事厅外乍闻人声嘲哳,细分辨来,似是有许多人嚷嚷着同一句话。
众人的目光也因此转向仓皇闯入的中年剑侍。
却见他俯倒在地,颤巍巍道:“江少主……江少主身亡了!”
此言才出,在座者无不色变,江夫人更是双目赤红,几欲昏死过去。唯有芳衡还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当即追问:“可查明他的死因了?”
中年剑侍闻言,不知怎的,竟先朝一旁的于霁投去一瞥。
目光交汇,男人眼中飞快掠过一线杀意,继而震声道:“是杀鲸……是元氏的杀鲸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迷蒙中,他又看见熟悉的红雨。
好似儿时的春风捎来千朵断肠花、万株思乡草,扬扬洒落,打得鬓边领口尽是潮气,湿哒哒地箍着脖颈,叫人透不过气。记事以来,他做惯了养尊处优的少主,几乎忘了狼狈是什么滋味。
一想到这儿,他无端端愤恨起来,本已握不住斩马刀的手也找回些许力量,挣扎着、不依不饶地,试图擒住眼前飘摇的衣袖。
可越是接近,那颗小痣在刀光的映照下就越是招摇,晃得人目眩神迷,也叫他恍然记起一件本该埋没在记忆中的往事。
他并非门主亲生的孩子。这在风雷坞中不是什么秘密,当然也无损于他心头肉、掌中珠的地位。尽管论及辈分,他应该称呼对方一声“姨母”,然而比之十月怀胎、骨肉相连的亲子,那个人待他反而更宽容,也更亲厚。
只是这当中似乎隔着什么,使得这份亲厚并不像发自肺腑的溺爱,更接近于心有愧的亏欠。
幼时他依仗如此偏爱做过不少荒唐事,不知为何总被对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千般责骂、万般惩罚则是尽数落在“劝阻不利”的表兄头上。
直到有一日,他以展示身法为由,不顾左右阻拦,不自量力地跃下高逾数丈的巨树,当即摔得人事不省。
昏沉之际,他隐约听闻鞭笞之声。跌跌撞撞来到门边,惊见往日蔼然温和的姨母将二指粗细的荆条挥得虎虎生风。他不假思索,扑将上前护住被无辜牵连的兄长,仓皇得只懂得痛哭,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过去多久,大约是哭得累了,他愈发难以抵御席卷而来的困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意识消散前,眼中仅见是胭红的飘絮,纷纷扬扬,分不清是花雨,亦或是血雨。
江玉门毫无声息地摊开在众人眼前。保命的锦囊不翼而飞,他的骨和肉像被什么东西吸尽了,只剩一张伤痕累累、薄如蝉翼的青白人皮,隐隐散发着不祥的腐败气息。
江夫人的视线颤抖着落在那张皮上,即便有长刀勉力支撑,仍然没能阻止主人踉跄着扑倒在地。握惯了刀剑的手也筛糠似的,几经踌躇才抚上对方乱蓬蓬的鬓发,柔柔地拍了两下。
果真见到爱子的尸身,她反而平静下来,冷眼看向语出惊人的中年人,“杀死玉门的……真是杀鲸剑?”
那男人闻言,将身伏得更低,几乎整个儿贴在了地面,毕恭毕敬道:“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虚言。”
江夫人于是又转向双眉深锁的芳衡,“千真万确……孤亭君可听清了?”
传闻久远以前,麟趾尚且是一处不起眼的渔村时,曾一度遭受水兽的侵扰。鼋鼍鱼鳖之属横行海上,动辄戛岩?、偃高涛,致使洪涟囤集、百川倒流。
村民不堪其扰,怨愤弥深,终于在无名义士的号召之下集结,并前往讨伐。元氏的先祖正是在征伐厄兽途中,领悟了擘洪波、指太清的一式,“杀鲸”之剑也因而成为元氏的立族之本、不传之秘。
满室死寂中,乍听江夫人苍凉笑声:“真相未明……试问大会上这些弟子,还有谁与元氏有所牵连?”
那笑声既诉说着砭骨的痛,又宣泄着切肤的恨。余音未散,女人轻抚着人皮的手青筋暴起,陡然发难,横刀欲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人凶手,为我儿偿命来!”
生死交关,骤闻铿锵两声,孤亭出鞘,及时逼退索命的刀气。
芳衡快步上前,将失了魂似的青年揽在身后。其余几人也如梦初醒,赶忙插手分开涉事者。
徐玄明朝着犹自愤愤不平的苦主深深一揖,恳切道:“江夫人息怒,息怒啊!令郎身亡一事,名剑山庄难辞其咎。徐某在此立誓,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叫九泉之下的玉门贤侄能可瞑目。”
他说着,微微侧目示意。
散漫的视线捕捉到对方余光中的急切,于霁立刻领会了徐玄明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催促他上前告罪致歉。可他的心神五感都被另一种意志支配着,思绪纷乱,眼前发花,耳畔更是一片朦胧,好似有一帘水幕,将江夫人的指责、芳衡的关切与系统迫切的呼唤通通隔绝在外。
这绝非于霁初次遭遇身边人的死亡,他也不是没有过与尸体共处一室的经历。可眼下他僵持着,隔着那层近乎透明的眼皮望进江玉门散开的瞳仁,当中凝结着的情感百味杂陈,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双死人的眼睛。
颊侧没来由地刺痛,仿佛是早被他清理干净的血点子又灼烫起来,烧得人愈发迷茫。
这厢徐玄明苦口婆心地递出台阶,满身嫌疑的人竟半点不肯领情,一径躲在师长身后一语不发。名剑庄主看在眼里,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意,恨不能重重责骂一番。
少顷,他袍袖一扬,重新回到位子上。打量了堂下的青年一阵,碍着对方与“剑尊”二字的瓜葛,还是按捺住胸中的火气,冷声道:“你且将进入试剑岭后发生之事再说一次,不得有半点遗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冷不丁听人厉声称呼自己的名字,混沌的头脑终于有了片刻清醒,于霁定了定神,依言说起秘境中的种种经历。
讲述间,有人先后进入陈言堂。大约是对被带往他处的寄、谭二人的问询结束了,几人对着徐玄明耳语片刻,得了后者颔首示意,又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去。
于霁感受到主座投来沉甸甸的审视,牢牢桎梏着自己。他忍下微妙的不适,理了理因来人而有些散乱的思路,辩解道:“分开以后,我顺着另一条路走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恍惚了一下。我很清楚前面那些东西不是自己应付得来的,所以回神之后,就没有继续往深处走。”
“我担心江玉门会碰上和我一样的情况,想着找到他,回头跟谭师弟他们会合。结果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回到了我们四个分开的地方。那条岔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徐玄明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探究,“哦?为何说自己应付不来?”
“我当然不知道,是我师弟告诉我的。”于霁下意识攥紧了有些过分宽大的纱袖,“他在送我的衣服上加了道保险。这玩意儿上一次被触发,还是我的脑袋差点被江玉门劈成两半。”
话音未落,却闻江夫人拍案而起:“鬼话连篇!你若当真一无所知,又怎能说出十三罗刹阵这个名字?”
于霁被问得一愣。迟疑的瞬间,已失了分辩之机。
徐玄明抬手按下四面八方而来的质疑,反而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忏罪渊乃是伏魔重地,内中一应布置皆属绝密,你是从何处得知十三罗刹阵之名的?又为何如此笃定,那条路通向何方?”
见他沉默不语,徐玄明轻叹一声,似惋惜又似无奈,转而问道:“那么……你是从何得知进入忏罪渊之法?是经人告知?亦或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说……我是受人指使?”
不知受到对方话中哪一个字眼的刺激,于霁面上一凛,快要逸散的理智顷刻间归位。他看向高高在上的名剑庄主,眼底的茫然无措渐渐为戒备所取代。
“你这是在诱供吗?我早就说过掉进那个鬼地方纯属意外。而且真要追究起来,那么紧要的地方,不应该额外设置出入口么?为什么会跟能让人随意通过的传送阵连在一起?”
“口说无凭,”徐玄明摇摇头,“留影石与你们四人的玉牌上,只有进入忏罪渊以前的影像。”
言下之意,是除非他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否则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擅闯禁地、挟怨杀人这两项罪名。
于霁咬紧牙关僵持半晌,最终只能不甘地败下阵来。
一筹莫展之际,自方才起便不置一词的芳衡忽道:“既是口说无凭,那便搜魂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旁听众人纷纷出言反对,素来待人宽厚的方弘微更是不赞同道:“此举不妥。倘若搜魂之人学艺不精或是图谋不轨,损伤了识海,他往后不要说修炼,恐怕维持神志清醒都是难事。孤亭君,三思啊!”
“我已延请我派玉楼长老。诸位若还有疑虑,我也可以修书璇霄丹阙,邀行不空尊者一同前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说纷纭中,芳衡岿然不动。他只看向于霁。
江夫人的修为不算高,可她执掌风雷坞多年,雷厉风行、坚决果敢不输男儿。面对杀子仇人不假辞色,目光中自有沉沉气势,偏偏身后这个不成器的师侄招架住了。尽管狼狈不堪,尽管百口莫辩,那双曾经令自己憎恨过的黑眼睛没有半点灰败,仍然明亮非常。
芳衡敛目掩下眼底翻起的晦涩情绪,既向着于霁,也向着江夫人问道:“你意下如何?”
二人尚未开口,门外突来一串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快步而入,站定在风雷坞主身侧,嗫嚅一声:“母亲……”
回应他的是劈脸一记耳光。
女人恨恨瞪着姗姗来迟的人,将满腔怒火尽数倾泻在了来人身上,好似眼前并非血脉相连的子女,而是不死不休的仇雠。
“畜生!你弟弟出了这样的事,你为何来得这样迟?”
全不在意对方的解释,江夫人缓缓吐出口浊气,拂袖指向场中的于霁:“还不快将他押解下去?待到搜魂结束,我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门外的剑侍听令取来束缚功体的咒枷。近身时,于霁嗅到青年身上轻微的血腥气,下意识看向他残缺的袖口,又对上对方微微闪烁的目光。
他的面色几乎和声音一般苍白,脸上的巴掌印被衬托得十分惹眼,眼下的小痣也愈发鲜亮。埋头替人戴好刑具,四目交汇,青年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道:“得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有意劝他先行疗伤,开口前不意被后者眼中不加掩饰的憎恶一刺,只能继续缄默。
一路无言。
不多时,一行人到达临时用于关押的别院。随行的侍从入内巡视一番后,将院门一关落了锁。于霁耳闻一声“留步”,隔门望向踌躇不去的青年,收住回房的脚步,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舍弟新丧,阁下的嫌疑太大,家母情难自禁自是难免。”青年深吸口气,“他日公审后,阁下若真是清白之身,我会好好代母亲赔罪。”
“可倘使真是你杀了玉门,不必母亲动手,我决不轻饶。”
于霁目送着他的背影融入远处的天光中,并未立即动作,而是若有所思地捻着有些僵硬的手指。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两手一松,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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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的儿子离开后,他顶着门外剑侍警惕的目光,在院子里自顾自地和假想敌练起了拳。
这是为数不多被他保留至今的习惯。于霁童年时曾在武馆待过一段时日。起初只学散打,后来他的生活停摆了好些年头,再把泡武馆这项强身健体的活动捡起来时,为了疏解压力,便听从教练的建议学了几套拳。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一天几个小时下来,能挺直腰杆走出门已经很难得,什么烦恼、压力,通通都是流水浮云,不值一提。
等到谢知兰扯着“孤亭君”这面大旗来探监的时候,这人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张皇失措,面对前者的欲言又止,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讲了个冷笑话:“怎么,被我迷住了?”
见对方语塞,又乘胜追击:“其实我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说着,上下扫视了一番来人的衣着打扮,啧啧叹道:“我要是你,身边有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师兄,我估计也会卯足了劲打扮自己的吧。”
谢知兰默然,酝酿许久才勉强按下送人白眼的冲动,挤兑了一句:“还能说笑,看来是成竹在胸了。”
“那可不。”于霁半点不跟他客气,“梳洗梳洗,明天就能光彩照人地吃断头饭去了。”
“师兄!”
忍无可忍地打断对方的胡言乱语,谢知兰长叹一声,一面试图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许真是兹事体大,他的五官不自觉地皱在一块儿,像只忧心忡忡的橘子。于霁仰头打量了一会儿,暗自平复了一下胸中稀薄的愧疚,眨巴着眼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没起身——主要是脚麻了。
见了他这副看似虚心受教,实则油盐不进的德行,谢知兰也没了浪费口舌的心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师兄,事关身家性命与清白,你可千万不能再藏招了……”
于霁闻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突地拍了一下大腿:“你别说,有件事还真得麻烦你们。”
于霁摩拳擦掌:“你能把江玉门的尸体偷渡过来吗?”
谢知兰像是听呆了,嚅动着嘴巴半晌没接上话茬。
“开玩笑,开玩笑的!”于霁眼疾手快扑向作势离开的人,讪笑着亡羊补牢:“其实是我有点事想向和我一块儿的那个……对,向寄萍舟打听,但是……”
他说着,冲人晃了晃腕上限制修为的手铐,个中含义,不言自明。
“可是有头绪了?”
“有些细节还要再确认,不过……也差不离了吧。”
谢知兰深深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感慨:“于师兄啊于师兄,你还真是擅长让人为难。”
说不清是心虚或是赧然,于霁赔了声笑,没再作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上的嫌疑未清,按例该被关进地牢听候公审,徐玄明看在顶头芳迟的面子上,才特许他不用和其他犯人一样蹲局子。但也仅限于收押地点上的宽容。谢知兰前来探视已是借了芳衡执法使的名头,至于旁人……
沉默间,门外传来轻咳声,示意来人时辰将至,勿再逗留。谢知兰正待离去,不意被袖袍处传来的阻力绊住。
停步回身,伸手挽留的于霁却好似只是借势起身,老神在在的不说话。
直到彻底走出两名剑侍的视野,他松了口气似的,暗暗攥了攥拳——方才擦身片刻,于霁曾飞快在他掌心描画了几笔。
依稀是个“避”字。
也许是果真领会了“避”字的真意,寄萍舟来得的确无声无息,就连纠缠了谢知兰好一阵的看守也不曾横加阻拦。
于霁的疑惑才出口,话音一顿,指指对方身后的尾巴:“怎么还带了个土特产?”
“谭道友有要事相商,况且……”
寄萍舟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并起三根指头搓了搓,又指指身后的入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尴尬的沉默转瞬即逝。
于霁干咳一声,言简意赅:“你们都见过江玉门的尸体,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问及的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纷纷陷入回忆当中。
于霁见状,又斟酌着转述了一遍系统的话:“他的死亡时间不长,所以应该不是普通的尸臭。闻着像是用熏渠、败酱根之类有味道的药草调出来的什么东西。”
谭守声仍在苦思冥想,这厢寄萍舟竟像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提问者的方向,意味深长道:“往日里只听闻谢知兰道友博识多通,小僧看如如道友也不遑多让嘛。”
分明目不视物,分明隔着层白绫,于霁还是能感受到两股灼灼的注视,烫得他如坐针毡。
所幸对方并未纠缠,立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于霁于是又问:“那你认识那个喊苦主母亲的人吗?”
“你不认识他?”应声的是谭守声,面色古怪,语气也十分耐人寻味,好似他的无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新闻,“那是江夫人的独子江玉莱。当年江玉门上小蓬莱求道,他也随行在侧。你们不是见过?”
“八百年前的老黄历,早忘干净了。”于霁神色不变。
“你怀疑他?”谭守声沉吟片刻,断然道:“绝无可能。他与江玉门就如我和霄哥一般,自小长在一个屋檐下。说是表亲,实则与一母同胞无异。更何况先前谢师弟已差人打听过,事发前后,江玉莱确实曾数次在留影石上留名。若说是他,未免牵强。”
见对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于霁迟疑着,到底没有把话说死。他环抱着手臂来回踱了两圈,不觉对着脑海中江姓兄弟的名字愣起了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身上有着相同的异味,的确不能当作保住清白的铁证,但却足够证实从失踪到死亡之间,江玉门一定与这位表兄打过照面。江玉门死在十三罗刹阵中,遗体并没有经过搬动的痕迹,那么两人会面的地点,只能是危机四伏的忏罪渊。
可倘若杀人者真是江玉门的表兄,留影石上的击杀记录从何而来?那股臭味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越是深思,越是清晰地察觉自己欠缺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本就是一团乱麻的思绪纠结更深,一筹莫展的苦闷油然而生,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紧迫起来。
反复摩擦着的手指无端一滞。
于霁霍地抬头:“能不能帮我找……不对,帮我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在江玉莱身上闻到过那个味道?”
寄萍舟面上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讶异,很快地,又被一抹了然所取代。他摆摆手,推拒了对方“欠个人情”的提议:“小僧所知有限,实不能为道友证明清白。一点小事而已,何足挂怀?”
另一旁,谭守声正懊恼自己情急之下袒露了心迹,细看才发觉对方正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显然是对此一无所知。他先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之余,心下不觉又长出几寸怒意。矛盾之下,愈发看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回神时,冷嘲热讽不及出口,其余两人的对谈已近尾声。谭守声没好气地轻嗤,回绝了寄萍舟临去前同行的邀请,有意忽视于霁的请求,故作不耐道:“我要与你谈笔交易。”
于霁面露惊异,拿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公审时我可以为你作证,作为交换……你需得说出比斗那日所使的究竟是什么阵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作伪证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少干。”
谭守声听出对方的不信任,眉间一动,几乎要按捺不住拂袖走人的冲动。
然而吐纳之间,对那奇阵的好奇究竟占据上风,谭守声开门见山道:“你我一同进入的传送阵被人修改过,难道你没发现么?”
话音未落,于霁已收敛起面上的不以为然,言谈间也多了几分郑重的态度,催促对方细说下去。
谭守声却住了口,转而道:“我已释出我的诚意,轮到你了。”
于霁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咬牙切齿恨了半天,摸出乾坤囊,信手解了禁制抛给对方:“你要的娑罗双生阵就在里头,自己找。”
谭守声下意识接住飞来的储物袋,眉目舒展,瞳孔微微放大,十分诧异的样子。嘟囔了一句“你倒是不藏私”,却并未依言取出阵法图,而是一面思索,一面对人说出自己斟酌多时得出的结论。
他作为天心崖众星捧月的小师弟,一身才学也的确对得起长辈的悉心栽培,不过几回交锋,便将前所未见的阵法琢磨得八九不离十。
于霁听得不动声色,心下倒是对这人信服不少。一一肯定对方的猜测,又补充了几项疏漏。
终于,谭守声不再提出疑问,他正待追问传送阵中的玄机,却听张口交易、闭口诚意的人哼哼一笑:“天色不早,我不便久留。于师兄,公审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对着青年愈渐缩小的背影,罕见的有些哑口无言。
“我这算是让人摆了一道?”他问。
脑中先响起一串机械的笑声,又听系统反问:“宿主我什么不向我求助?比起自己漫无目的地猜测,直接索要参考答案的性价比不是更高吗?”
于霁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只笑一笑,随即慢悠悠地走进了房中。
夜幕沉沉,寂静的山庄之内,婆娑竹影掩映着小径上飞速穿行的黑衣人。
但见那影子兔起鹘落,眨眼间停留在一座小楼外,衔着手指吹出三声抑扬顿挫的呼哨。
不多时,窗纸上绽开一朵摇曳的烛花。
房内的人说:“你不该来。”
“大人要我带给你几句话。”门外的人抬起头,黯淡灯火照亮他的面容。
赫然是白日里宣告死讯的中年剑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摸索着,自怀中找出张字条。纸上是秀丽的簪花小楷,誊着四句佛偈:“此戒以成就,无欲无所染,等智而解脱,逝处魔不知。”
“增一阿含经……”
那抹烛影随着房内人骤然急促的呼吸无端一颤,中年剑侍面染三分焦躁,抢先问道:“先生此偈究竟是何意?是提醒你已露了行迹?可需要我出手?”
纸上的人影沉默半晌才说:“陈言堂那具尸体留不得,能否请你……”
话音未完,又自顾自地打断了未尽的请求:“不,不能毁……倘使他并未看出破绽,此时我若轻举妄动,岂非自乱阵脚?”
沉吟间,似乎有了定见,人影又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再来见我,静观其变即可。”
说着,不理会对方的欲言又止,拂袖挥灭灯烛,重新隐入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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