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逃他追,他们都C翅难飞(1 / 2)
('话别了老许,三言两语向路人问明方向,赶到目的地时,通津门方圆二、三里已被前来迎菩萨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平头百姓,就连城北一带的商家、摊贩也纷纷聚集过来,打算蹭一蹭吉祥气。
于霁被拥堵在最外围,尽力踮起脚尖也只看得见人头如同开锅的饺子此起彼伏,任他上蹿下跳,面前的人墙仍然铁桶一般牢不可破,一番努力过后,不由得泄了口气,小声吐槽:“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破除封建迷信这么重要了…”
左右他也并不真的很好奇那在和尚当中混迹的道士,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一阵,就要打道回府。
不料转身之际,长街之上倏地狂风大作,掀得枝头的明灯彩绸也胡乱飞舞。人潮尽头,通津门下正缓缓走来一列人,经幡开道,力士压阵,队伍中央飘着一乘轿辇。纱帘挑起,朦胧灯火映照下,座中人衣羽衣、着冠巾,笑容和善,问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青衣的小兄弟,何故来复去?”
语甫落,于霁后退的脚步猛然一顿,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顿觉一阵恶寒——围观的人群不知何时纷纷调转向他,凶狠目光紧紧攫住他的四肢,有如猛兽恶鬼,要将猎物剥皮拆骨,囫囵吞下肚。
前有龙潭,后遇虎穴,于霁被夹在当中进退两难,抬头迎上道人略带深意的注视,用力扯扯僵硬的嘴角,生生挤出一个十足勉强的笑:“热闹已经看完了,我家还有门禁,再不回去可是要家法伺候的。”
灰衣道人闻言,眼中笑意更盛,锲而不舍地劝诱道:“佛度有缘、有信、有愿之人,我观小兄弟天庭饱满、双目澄明,乃是福缘深厚之相,何不来听一听道人讲经?若有难处,道人可代为出面,向令尊秉明情况。”
言谈间,轿中人倾身向前,顿有异香拂面,熏得他一时竟也有些头昏脑涨,心旌摇曳。可他只恍惚了一瞬,就被心口突如其来的抽痛拉回了神智。眼底一闪而过一线清明,很快又被主人掩藏在更深处,随即刻意作出一副痴迷的样子,顺从道:“道长盛情,却之不恭了。”
才说罢,于霁只感两道锐利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令人如坐针毡,即便数九寒冬,仍然爬了满背冷汗。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人双目微眯,终于收起释出的威势,广袖一拂,留下句“半盏茶后城北黄府恭候大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紧接着,梵铃乍响,云停风歇后再不见经幡力士的踪影,左右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同“幸运儿”搭起话来——姓甚名谁、年齿几何、家住何处,细致得活像查户口。只可惜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络攻不破用傻笑垒起的城门,男女老少见他始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只好放弃了无用功,一哄而散。
侥幸“虎口”逃生,于霁摸索着找到个背风的角落,倚着墙慢慢蹲下身,一时没有作声。
半晌,还被香气包裹着似的手终于恢复不再颤动,他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正要询问,不想被系统的解说抢在了前头:“是迷心,沅水一脉妖族独有的咒术,能让中术者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可是他身上没有妖气,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啊?反倒是给他抬轿那些人,目光呆滞,脸白得像纸,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问题出在他腰上的香包……”系统话音一顿,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这不是宿主一个人能应付的东西,请尽快返回客栈。”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于霁问得咬牙切齿,转眼又朝迎向自己的妇人露出虚弱的微笑:“大娘劳驾,外地人对这儿不熟悉,请问去黄府的路怎么走?”
他有意把嗓门放得很大,力求能让声音传遍所在的长街。周遭不知何时围将上来的行人如同得了正确指令,纷纷停下脚步,眼中猩红的凶光渐渐消退,面上的神情却并不是欣慰或赞许——反而有些功亏一篑的遗憾。
于霁一面紧跟着引路的妇人,一面欲哭无泪:“我怎么觉得我像块掉到地上的肉……这地方怎么着也能算小康了吧,应该不讲究什么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吧?”
或许是真到了危急关头,系统也没了插科打诨的闲心,一径催促道:“请宿主尽快返回客栈。”
前狼后虎,脑子里还住着个不管事的,于霁一听那把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扫过街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陌生人,尽管心知对方并不能窥探自己脑中的抱怨,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别催了!就现在这个狗都在监视我的架势,想让我尽快摸回存档点,你倒是尽一尽系统的职责来点金手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狗?
话没说完,思绪猛然一断,他稍稍歪了歪头,“咱们进城以后……听见过狗叫吗?”
然而不及细想,走在前头的妇人已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勾起,瞪着一双毫无笑意的眼道:“小兄弟,你朝前再走几步就是黄府了。”
檀教此番前来溪山布道,摆出的阵势着实不小。于霁到达时,凭空拔地而起的高台下已经人满为患,攒动的人头宛如春汛时分的潮浪,层层叠叠翻涌。高台中央的梅道人分明头戴莲冠、手持拂尘,偏偏又结跏趺坐,口诵弥陀,细长的眼上吊着双快要飞进两鬓的眉,贴着消瘦的脸,看上去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与众人说法,说我空法空空空,闻者如聆妙音、如获至宝,便不顾对方所说是否佶屈聱牙,一味地如痴如醉,仿佛陷在极为玄妙的境界当中。
不知过去多久,一卷经书诵罢,高高在上的白面道士缓缓吐出口黑雾,漠然扫视着脚边的蒙昧众生,并没有马上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爱上这样的感觉——众生低贱如草芥蜉蝣,独独他坐卧云端,诸天神佛也被踩在脚下。
梅道人的出身实在称不上显赫。如果把东云州境内的宗门比作海,那么永湖碧水宗就是里头的一朵浪花。而梅道人,则是无数浪花中最不起眼的一滴水。
他曾经是碧水宗的外门弟子,因为屡屡触犯戒律被逐出师门。几年后,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机缘,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救苦救难的檀教四尊者,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要与碧水宗主坐而论道。
然而后者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气绝身亡,这场比试只能不了了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此事在永湖一带总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即他自知不敌昔日师长,使出一些鬼蜮伎俩,令自己不战而胜,他却并不很在乎,也从不驱遣麾下的金刚力士小惩大诫。
这样成王败寇的大争之世,若是再容不下弱者的自欺欺人,岂非太过残忍?
梅道人想着这些往事,情不自禁地又看向人群中似曾相识的眼睛。
他不止一次地邂逅过那双眼睛,在暗无天日的密室内、在涛澜汹涌的厄海下、在永湖拥挤的人潮中。那么黑、那么沉,仿佛遂古之初不辨昏昼的寂寞,却也亮得如天地间升起的第一簇火。
梅道人看在眼里,只觉得丹田内火焚一般疼痛,令他恨不能立刻剜出那对涣散的琉璃珠入药,以平息那团纠缠不休的灼热。
倏忽间狂风四起,扫得高台上的人影愈发缥缈,随即竟化作一股淡烟,消散得无影无踪。人群一片哗然,交口赞叹眼前玄之又玄的神迹。尔后更是口称“菩萨”,纷纷向空无一人的高处叩首拜倒。
混乱之际,谁也没有发觉本该与他们一同朝拜的青衣青年正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汇入了身后的无边夜色当中。
于霁快步穿行在夜色下。
四下无人,空旷之中,“哒哒”的脚步声映衬得月色愈发凄清,照着他无头苍蝇一般,在面目相似的幽深小巷横冲直撞。
就在不久前,梅道人还在用他那与刻薄面貌很不相符的温和嗓音,将迷心的效力散布得更远。聆听的信众陶醉其中,为了不过分引人注目,于霁只能假作合群,嘴里胡乱念着二十四字真言权当护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来也怪,他念到自由平等、公平法治时,心头无端恍惚,好似有所感悟,双膝也随之失去支撑。眼见真要在声浪汇成的漆黑河水中随波逐流,脑内骤然一阵针扎似的痛,刺得他眼前发黑,终于货真价实地扑倒在地。
脑中耳畔环绕着与系统截然不同的尖锐提示:“能量不足,警告!”
心烦意乱中,他抬起头来,恰好目睹梅道人被吹散在冷风中。
失去系统的帮助,只能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可说不清是这小镇有意和他作对,亦或是离去的梅道人使出了什么手段,原本直来直往的归途多出许多岔路,宛如参天巨木错综的根系,不知会把人引向什么未知的所在。
第三次撞见正对着巷口那块题着“溪山风月”的匾额的时候,于霁猛然刹住脚步,深吸口气勉强安抚住跳动不止的心脏,提气旋身,兔起鹘落之间,燕子似的掠进灯影深处。行动间吹起香风淡淡,拂得倚栏说笑的姑娘衣袖轻轻摇曳。
着杏粉衫子的女人打个寒颤,疑惑道:“哪儿来的一阵妖风?”
一旁蓝裙的同伴似乎全未察觉,拈着手帕一甩,嗔怪道:“再说这晦气的话,当心妈妈绞了你的舌头。”
原来是座红楼。
按照老许的说法,溪山镇不设宵禁,因而三更天里在街上撞见朝歌夜弦的浪荡子再寻常不过。然而眼下,这座镇上唯一的欢乐场却是门可罗雀,公子王孙不见踪影,只有零星几个平康娘子,或坐或站,面上看不见待客时熨帖的笑,很懒散的样子。
于霁掩着口鼻,一面留心着楼下的动静,一面轻手轻脚地在厢房之间周旋。可惜的是,这些房中的桌椅、窗台上都积着层薄灰,与楼内冷清的境况很是相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一筹莫展,忽听入口处一阵喧哗,于霁推门的动作一滞,不及反应,脚步声已然向他所在的二楼逼近。随之而来的,是鸨母尖利的笑声、歌女们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其间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人不过借宿一宿,不必如此麻烦。”
鸨母领着两个“女儿”紧追着梅道人,一叠声喊着“菩萨”。后者回过身笑得谦和:“檀越盛情,却之不恭。道人愿为两位卜上一卦,算作……回报吧。”
电光石火间,心下已做出决断。于霁闪入走廊尽头的客房,藏身那台深红的大木柜中。但他才掩上柜门,浑身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他感觉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慢而细,甚至没有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而出现丝毫紊乱。
心念电转,于霁剑指一并,正待动作,即将运转的灵力不意竟湮灭在第三者的掌中。
紧随其后是一句温热的耳语:“勿动。”
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霁自柜门的缝隙望出去。
客房不大,将将放下一扇美人屏、一张八仙桌和一张拔步床。梅道人在屏风后落座,却并没有如他先前所说,替人看相算命,逡巡在同行两人之间的目光也阴恻恻的,令人不寒而栗。
二人中较为年长的女人飞快向呆站在原地局促地搓着帕子的同伴一拂,暗暗咬咬牙,隔着纱袖重重拧了少女的胳膊一下,半真半假地埋怨:“你这丫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爷看茶?”
梳双鬟髻的少女这才惊醒过来,挪上前去软进人的臂弯,猫儿一样温顺地依偎着,软声道:“爷不是说要为姐姐和我卜上一卦,怎的看着我俩不出声?怪渗人的……”
她口中的“姐姐”重重点了点她的脑袋,正要找补些什么,却见梅道人上手掐住女孩儿的下颌左右转了转,“姿色平平,又不解风情。若非你是天生的玄阴之体,本道还真是不想留你这一命。”
他松了手,向上轻轻一托,那女孩儿的身子就被扔在了一旁的床上。
年长的女人见势不对,急忙堆起笑挽住道人的胳膊,“可是这小蹄子不懂事儿惹恼了爷?我代她……”
话未说完,人已像只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眨眼便没了声息。
于霁眸光微动。
柜子里同样等待着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留下房里的女孩儿蜷缩在角落,满眼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她不懂什么玄阴玄阳,只知道走向自己的人举手投足,轻易便取走了同伴的性命。于是仓皇之下,又如筛糠般战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说从梅道人口中听见“玄阴之体”四个字时,于霁还懵懵然看不清状况,这时见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聊胜于无的亵裤,哪里还猜不出他的打算?
青年按在膝头的手无声地扶上腰间的储物袋——芳衡亲手为他削好的桃木剑就在里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闯进房中。
只是那蓄势待发的一剑最终没能出鞘。
间不容发之刻,但见烛光微微一晃,房内便多了道人影,轻盈宛如从窗外飘进一片落叶。梅道人忽感脊背一凉,猛地回头对上那黑影,脖颈登时渗出冷汗,悚然跌坐在床上。
黑影轻嗤,很不屑的样子,说:“你果然在这儿。”
发觉是旧相识,梅道人重重舒了口气,作鸟兽散的胆气也尽数回到身上。泄愤似的,反手往角落那人的头顶一盖,女孩儿就如烂泥一般软了下去。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尔后驱起条腿,支着胳膊冷声:“我道是谁无端端坏人好事,原来是你这畜生。”
黑影浑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逊,单刀直入:“你做得太过。一行十六人音讯尽失,再加上这楼里的二十三口,是生怕引不来太冥海的注意?”
梅道人挑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
“没有分别。”
道人闻言冷笑:“本道敬的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大人,他的命令,莫敢不从。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道爷我?”
“话已带到,听与不听,随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影说罢转身——却不是离开的方向,合上眼,眉峰微蹙,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于霁心中大呼不妙,不及反应,只见对方指端迸射的两道寒光破空而来,直逼他所在的衣柜。
这刹那迅若星火,他只听见喀喇一阵响,立柜应声而裂,四片木板飞散而去。
随即而来是一道剑光。
像黑鸢喝杀三声疾掠入云、搅动云披雾裂霓虹断的剑光。
冷冽的剑光。
就在梅道人措手不及、仓促应对之际,身边人不由分说地抓住于霁的手臂,沉声一句:“走!”
夺路而出的瞬间,于霁借着隔着窗纸透出的烛光瞥向专心致志逃命的同伴。
那人身着灰袍、眼覆白绫,锃光瓦亮的头顶烫着十二颗戒疤。
——竟是个和尚!
和尚对溪山镇的布局似乎极为熟悉,连拖带拽,拉着于霁穿梭在偏僻逼仄的窄巷,艰难地躲避着黑影的追逐。他的身法轻健灵活,燕子一样翻飞在屋瓦间。
然而黑影的动作竟更胜一筹,拿出狮象搏兔的劲头紧咬不放,寸步不落。最惊险时,闪着寒光的利爪几乎能撕裂眼前的猎物,却总在最后关头被拦路虎——算命先生的幡旗、塞满瓜果的竹篓、货摊上罩着的油布,绊住脚步。几次三番,终于渐渐落入下风,眼见两条人影逾墙而走,追上前去,却只抓住满院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姗姗来迟的梅道人看清眼下的情形,不禁讥讽道:“竟被两个蟊贼戏耍至此,果然,畜生就是畜生,真是半点指望不上。”
黑影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放出神识搜索着。良久,大约是被一无所获激怒了,终于肯施舍一点余光在对方身上。
“你可知自己招惹来的是什么东西?”他问。
“不过是见他有故人之姿,睹物思人罢了。”梅道人不以为意,“一个筑基期的小玩意儿,不足为惧。”
“那是青萍山的弟子。”黑影闻言,面上的神情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倘若因你的不知死活挡了大人的路,不必大人下令,我先将你碎尸万段。”
言毕,足尖轻挪,眨眼便没了踪影。
梅道人望着盘旋在屋顶的鹞鹰,不阴不阳的笑笑。转身作势要离开,袖中却陡然窜出条拇指粗细的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角落里半人高的瓦缸。
“哗啦”一声过后,失去目标的青蛇在遍地水渍中茫然地扭动身躯,梅道人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愣怔。可他最终没有深究,“啧啧”两声,不知是在向谁表示不满。
方寸之隔,注视着羽衣道人的身形隐没在夜色中,结界内的于霁捡起块瓦片掂了掂,正要来一手投石问路,冷不丁被同行的和尚按住了动作。
后者接下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指尖微微勾起。几步之外,树杈间架着的鸟巢一晃,掉落的刹那被暗处遽然亮起的青光叼了个正着,顷刻间化作齑粉。去而复返——又或者从没有离开过的梅道人仰起头,眯缝着眼观察半晌,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总算是真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扭头瞪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和尚,缓缓竖起拇指:“上道。”
话音未落,被体测摧残得直打摆子的腿终于不堪重负,带着他“扑通”一下瘫坐在地。
“那两人随时可能折返,不宜久留。”和尚说着,弯下腰来就要握住于霁的手。
哪知于霁浑身软得活像滩扶不上墙的泥,一面抵抗着把自己往高处拽的力量,一面抗议道:“不是吧哥,还跑?生产队的驴也是要休息的啊!”
可怜他一个没了代步工具寸步难行的废人,因为无良客服的工作失误,一朝穿书,为生存所迫,竟然沦落到坐着二路汽车夜奔四千米的地步。
这到底该算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于霁越想越气,恨不能把冯诺依曼、香农、图灵的八辈祖宗罗列出来好好写封感谢信。
和尚嘿嘿一笑:“道友莫慌,不跑了,不跑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和两人相对的屋子传来门枢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从门缝里挤出一句被刻意压得很轻的:“小师父,快来!”
声音听着耳熟,可一时又记不起究竟曾在哪儿邂逅过。于霁捋了捋四处乱翘的头发,揣着满腹狐疑跟在和尚身后走入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先后进入房内的密室,出声示意的人回身,暗淡烛光照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于霁脊背一僵,又飞快挂上喜悦的笑:“要不怎么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说对吧,少当家?”
灰袍和尚奇道:“金铃姑娘与这位道友相识?”
“一面之缘,称不上相识。”领头人——雒金铃也笑,“小真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怎的不见与你同行那位真人?”
“少当家,明知故问可就没意思了。不是你先和我师叔约好今晚在镖局见面,说有要事相商。你没看见他?”
雒金铃作冥思苦想状无言少顷,诚恳道:“小真人说笑了,我与真人之间有如云泥之隔,何来要事相商?”
于霁舔了舔后槽牙,不甘道:“那我这么大一个师叔,在你们的地盘上丢了,隆昌镖局不应该负责吗?”
约莫是为他的胡搅蛮缠所折服,雒金铃几乎要挂不住脸上的笑。然而不等她回应,密室内乍闻三声似鸡非鸡的啼鸣。少女面色微变,当即吹熄手中提灯,快步向出口走去。
转动机关前,不知何故蓦然回首望向插不上话的和尚。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她的眼睛是亮的,闪烁着既茫然又忧虑的光。
雒金铃拱手道:“万事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尚合掌颔首算作回礼。
厚重石壁翻转的瞬息,于霁捉住一缕冰凉的光,晨风中夹杂着门板破裂的噪声、鸽群振翅的响动,以及一句似曾相识的尖锐叫骂:“陈四平!学什么不好学你那个死人爹!”
一旁的和尚似乎察觉到他心底的震动,低声问:“道友发现了什么?”
指尖一触即分,于霁若有所思道:“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是不知道今天挨擀面杖的会是哪个倒霉蛋。”
密室内诡异的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一串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的咳嗽。
终于清够了嗓子,和尚按下摸向头顶的手,正色道:“小僧乃是鹿野苑迦叶坛的弟子,法号空空。敢问道友道友尊姓大名?”
于霁答得不假思索:“东北散仙,道号如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短暂沉默过后,自称“空空”的和尚摸了摸脑瓜顶,明智地决定不为那个一听就是信口胡诌而来的道号生出执着心。抖抖僧袍、席地而坐,问过对方入城的日子后稍加思索,没头没脑地传音道:“道友对檀教了解多少?”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清他面上的凝重,于霁也收拾起插科打诨的心思,坦诚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到这儿当天才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的。”
此言非虚。
为了打发时间,他曾把系统告知过的原剧情翻来覆去琢磨过不少遍,因而当下几乎能百分百肯定,原书里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以布施为名的教派。
而更为棘手的是,一向不靠谱的系统拍拍屁股休眠去了,丢下他揣着一口袋糊涂求助无门,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我陪师叔下山公干,谁知道打城外经过的时候他非说这儿妖气冲天,要进来行侠仗义。结果你也知道了,来隆昌镖局走了一趟,突然就没了人影,连口信也没留下一个。”
“就像住在城西的那些夜叉部弟子?”
即将出口的瞎话在舌尖滚过一周,于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呢?又是为什么来的溪山?”
“自然如道友的师叔一般,是为行侠仗义而来。”
“你们佛弟子不是讲究什么…心性本净?也来管这些红尘俗事?”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佛弟子也讲究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和尚听罢也笑,“此地虽是密室,却也并非万无一失。梅道人狡诈,与他同行的犬妖更是嗅觉过人,保不准这时已找见了你我所在,道友真要继续与小僧打这没用的机锋?”
于霁正要摆手否认,忽地想起对方脸上遮挡视线的白绫,只得讪讪地又放下手,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尚是偷跑下山的。带着身为白玉京执法使的师父收到的飞书,和有记忆以来就被勒令远离的佩剑,千里迢迢从西凉边境追到了东云州。
为的是一桩连苦主都无力追究的旧案。
苦主唤作陈李氏,是枯荣道所在台石镇上的一名妇人,丈夫早逝,多年来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幼子在十二岁那年得了云游仙人的青眼,被带回宗门,被剩下的长子如同受了天大的侮辱,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懒在家中游手好闲。
陈李氏大字不识一个,说不出什么劝人宽心的话,心中又对这个儿子很是愧疚,待他便愈发纵容。
四年前,适逢檀教来台石镇布道,长子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当晚就在“菩萨”们下榻的府邸门前长跪不起,大有一副不收下他便要豁出命去、血溅当场的架势。
陈李氏自然舍不下这仅剩的血脉至亲,奈何千万句挽留,也都在对方“凭什么他陈平走狗屎运入了仙门,我却要在这烂泥汤子里扑腾”的控诉中,和着眼泪咽回了肚里。
长子陈平如愿皈依,头前几月还会往家里捎去几封画着图的家书。可随着天长日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连口信也听不见一个了。
陈李氏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终于鼓起勇气找上了枯荣道。
和尚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听闻她的遭遇。枯荣道上下不愿沾染这样麻烦的因果,往后的三年里,他便只身一人遍履九州、探听消息,可惜始终是广种薄收。到最后,连陈李氏也放弃了渺茫的希望撒手人寰,他仍然不肯轻易作罢。
“所幸吾佛垂怜,还真叫小僧找到些有趣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将从芥子袋里摸出的舆图铺在两人中间,边用手指圈圈点点,边继续说道:“这是檀教曾停留过的几个地方,道友可看出什么了?”
于霁的视线跟随他的指尖游移在几座城池间。鹿台岗、临夏、河池、广济,他的九州地理学得不错,认出这都是些“其貌不扬”的小地方,除了穷,似乎挑不出什么格外扎眼的共性。
于霁本能地感觉到这之中一定藏着什么自己并不了解的内情,可芳衡一个字也不曾透露,能答疑解惑的系统又因故旷工。只好顶着身上若有似无的打量——天知道一个蒙着眼睛的人是怎么“打量”的,硬着头皮接话道:“伏魔阵。”
如果说檀教挑选布道地点的标准是蓬户瓮牖、甑尘釜鱼,那么溪山镇显然连参选的机会也不会有——它坐落在云州这样世家林立的鱼米之乡,即便算不上丰饶富庶,也绝对不是什么穷乡僻壤。
可排除了经济落后这个特质,溪山又是凭什么,和这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挤进同一条赛道的呢?
几乎就在这个疑问浮现的同时,于霁想起自己被迫出行的罪魁祸首。
下一刻,和尚颔首的动作印证了他的猜测。
中州境内共有伏魔大阵九座,分设在东云、西凉、南越、北绥四州。以九为数,盼的是这至阳至善之数能将至阴至恶的邪魔长长久久镇压在千丈深的地底,永不见天日。
忐忑的心正要安定下来,冷不丁又见和尚摇头:“是,也不是。”
“檀教经行之地虽然都与伏魔阵有关,可除了溪山,并没有哪一处曾传出什么异动。小僧怀疑…他们的目的,只怕不在城中的阵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没开腔,密室内再度被漆黑的寂静吞没。
半晌,面前传来一声疑问,敲打着舆图的手指一停,于霁若有所思:“我在琢磨两件事。”
和尚的话音里藏着笑:“无需道友动手,小僧自己来。”
“窸窣”过后,黑暗中升起一抹柔光。于霁打量着那块与芳衡所持无异的令牌,不见半点被道破心思后的窘迫心虚,若无其事地将疑心病这一页揭过,转而在图上画出个大圈,问起另一件事:“负责这几个片区的人,你都认识么?”
“与溪山执法使一样,都是金丹以上。”
一面暗暗为对方的敏锐咂舌,一面不动声色地记下他口中陌生的名字,于霁捻了捻手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也许并不是没有异常,而是变化的幅度太小,或者是有人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你和那些执法使。檀教供的是哪尊大佛?”
像是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和尚愣了愣神才应道:“不清楚…他们所到之处不修香堂,不立金身,布道时也是只论经典,不谈教义。”
停顿片刻,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但小僧从梅道人的身上找到这样一个标记。”
他从袖袍里摸出块五寸见方的布递上前去。
大约是仓促从衣摆袖口扯下应急,那布的边缘极不规整,笔迹也十分潦草,只能勉强辨认出对称的双角双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捏着它端详半晌,总觉得上头的纹样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唤出弟子玉符,正要输入灵力向某位见多识广的师弟求助。不料运动真气的刹那,喉头猝不及防一哽,如同吞下一块巨石,噎得人呼吸不畅。
初入城时纠缠不休的窒息感卷土重来。恍惚中,耳畔传来和尚的关切,几乎抠进砖石里的手指稍稍泄了几分力。他试图强忍不适继续和人分析现况,谁知才一张口,眩晕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殿下在这儿坐了一天了,这冰天雪地的,真有这么好看?”
明照收回紧盯着枝头的目光,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元明月不以为意,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定,也看向远处绵绵的山,无端端笑道:“还真别说,这风霜冬雪,松木峥嵘,确有几分意趣。”
“师兄恐怕遇上麻烦了。”
元明月捉住他面上不加掩饰的忧心,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为别有深意所取代,忍俊不禁道:“殿下来青萍山不过几日,与我那不成器的师弟竟已如此投缘?”
又宽慰他:“遇上麻烦是好事儿,还怕他遇不上呢。师叔此去溪山之所以带上他,就是为了替他挣点拿得出手的功绩,好名正言顺地出席七元抡魁。有师叔在他身边护着,出不了什么岔子,暂且宽心吧。”
说着,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竖起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此言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语毕,起身拍拍衣襟上的雪粒子,施施然朝来处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明月离去不久,停云阁外寒风骤来,卷着脚边梢头的碎玉投向崖底深深处。一色梨花白之间乍见一束青,时而蜷缩似虾子,时而又舒展如松枝。明照踌躇着伸手,想握住那片被主人外放的剑气削断的衣角,然而愣怔之间,松柏青与指尖失之交臂,顷刻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雪雾中。
天旋地转过后,先风声雨声一步入耳的,是一连串赞颂。
——菩萨……是菩萨显灵!
——救苦救难的菩萨,救苦救难的菩萨!
——多谢、多谢菩萨垂怜我儿啊……
此起彼伏的话音宛如江洋,千万阵浪涛绑缚着人翻覆其间。于霁艰难地尝试着挣脱桎梏,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他在经历海潮千万次淘洗过后,已然脱离了肉身的束缚,仅凭着意识漂浮在天地间。
不等他悚然,歌功颂德的呓语倏然远去,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另一道声音:“被视作圣女菩萨顶礼膜拜的感觉如何?”
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口吻如梅道人一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紧随其后是一名娇俏少女:“既是与他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就该剥皮拆骨、啖血食肉,这才是魔之本色。你如今的做派,实在虚伪至极,无聊至极。”
“你太急躁了,天魔女。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死有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人的话尚未说完,倏地被少女一声厉喝截断:“什么人?!”
这一声呵斥如同拆分清浊的斧钺,砉然劈开包裹着天地的混沌。
一切豁然开朗。三魂归位的前一刻,于霁瞥见一双错愕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沉,连盘古的巨斧也破不开这样严丝合缝的寂寞。
他在一阵恨不能将人一分为二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初入眼帘是光可鉴人的脑门,紧随其后的,是和尚忧心忡忡的询问:“道友?道友无恙吧?”
或许是没得到回应,伸手朝人脉上一搭,又咕哝道:“坏了,是个病秧子……”
——大哥,你试试从昨晚到现在就吃了一碗馄饨,我保证你能比我更虚。
于霁猛然睁开眼,像条被扔回水里的鱼,剧烈地喘息几口,顾不上吐槽对方没来得及藏好的嫌弃,一把攥住和尚的手臂,急切道:“信仰……他们要的是信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境,道友的结论,未免下得有些武断。”
和尚听罢他的解释,沉思片刻,不赞同地摇摇头。
密室外天早已大亮,前夜张牙舞爪、几欲噬人的道路恢复平静,反常的城中住民也找回曾经的温和面目,或是推门与左邻右里闲话,或是担着琳琅满目的货品一路走、一路吆喝。和尚架着仍然有些虚弱的于霁混迹其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客栈磨蹭,竟也并不显得突兀。
“不光是这个梦。”
于霁肚里空空,实在没什么余力学人传音,只好贴近对方,压着嗓门道:“你也信教,你们鹿野苑在山门外活动的目的是什么?”
和尚转脸看看他,作若有所思貌,迟疑道:“道友是想听住持的说法,还是小僧师尊的说法?”
于霁大为不解,奇道:“怎么,你们信佛的现在也要分出个左右倾了?”
许是都没参透对方缄默背后的深意,两人眨巴着眼,愣在石板街中央面面相觑。
直到周遭响起示警的嘘声,于霁拉着人匆匆避开辚辚的板车,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开腔前,鬼使神差地,他隐去梦中“天魔女”的存在,继续道:“不管因为什么,传教的人总是希望听众皈依自己的教派。为了让人信服,他们一定会用各式各样的名头、事迹,什么道成肉身啦、大日如来啦,来装点自己信仰的那个神,好告诉全世界,这家伙有求必应、无所不能,信他者得永生。”
“偏偏檀教反其道行之,非但不传颂宣扬,反而多有遮掩。”和尚渐渐跟上他的思路,顺势猜测下去,“依前夜那犬妖所说,他们无意引来仙京的注意…不,甚至可以说是对仙京相当忌惮。”
打仙尊执月在太冥海上建立璇霄丹阙,招贤纳士、化零为整,中州玄门终于得以摆脱过去散沙一般的局面,集结成如今戒律完备的联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联盟虽号称“万仙”,却并未将朝元大陆上的每一位“仙家”都囊括在内——玄门承平日久,一些小门小派没了威胁,偏安一隅,不愿受人统领拘束,又不想过于无状招来执法使的惩戒,在外行事自然低调。此乃常事。
可这份谨慎要是成了忌惮,就实在很耐人寻味了。
问客栈小二点过清粥小菜,两人结伴上了楼。于霁抿了抿嘴,到底没有任思维无止境地发散下去,反手掩上房门,“还是先想办法弄清你在那个妖道身上找到的花纹是什么吧。”
他收回输送灵力的手指,抓起玉符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最后狐疑地看向正襟危坐的和尚,“事关重大,你…道友不跟长辈打声招呼吗?”
和尚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颇具拈花微笑的禅意。
和尚说:“道友不用白费气力,早在入城之初,小僧已经尝试过向鹿野苑求助。”
说着,指向对方手中全无回应的弟子玉符,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于霁干笑:“你这忠告,来得挺是时候。”
“并非小僧有意隐瞒,只是口说无凭,难以取信于人。况且……”
他点到即止,转而解释起发现异常的始末。
从追随乔装的梅道人入城那天算起,和尚被困在溪山已经整整两个月。传信玉符形同虚设,借来的信鸽也飞不出镖局的一亩三分地,更离奇的是,三面城门竟如同生出双脚,越是接近,却越是远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暴露行迹,引来对方的警惕。然而一番东躲西藏,查探过后才发觉不仅和尚自己,整座镇上的人都被困在这一方愁城中。只是这些困兽对这境况毫无知觉,反而如同被圈养的羊群,日复一日,悠然自得地活着。
于霁没作声。他没来由地感到冷,像浸在数九的雪里,被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刀霜剑刮擦着。不用对方深说,他也能猜出“况且”之后戛然而止的内容——他与师长同行,凭芳衡的修为,绝不会对周遭的异状一无所知。
对他避而不谈最合理的两个解释,要么是芳衡笃定自己不会离开他的视线太久,要么……
在心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于霁放下追根究底的心思,接过和尚的话头:“那问题又绕回最初的起点了,那个妖道和檀教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他们对对方知之甚少,这注定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问题。
缄默片刻,于霁叹了口气,挥挥手排散心头萦绕不去的异样感,拍板定案:“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吧。”
到时天高海阔,无论他们为的是什么,总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道友不与令师叔同行?”和尚好奇道。
于霁不阴不阳地哼哼两声:“他神通广大着呢,用不着我一个小虾米操心。”
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换上副略带忧心的神情,叮嘱道:“我们的动作可能得快些。再过几日便是十五,阴气最盛的日子。小僧担心……檀教会有什么大动作。你我分头行动,如何?”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和尚起身,合掌施礼,不再逗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把自己挪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的车与马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先前的交谈。出神之际,视线里闯入和尚有些匆忙的身影。心下无端一动,一声“空空道友”先意识一步脱口而出。
空空和尚闻声仰起头来。
埋进臂弯的手指几乎要扎进肉里,于霁动了动嘴唇,无数猜想在脑中纠结成一团乱麻。沉默再三,对对方的不信任终于还是占据上风。
“没什么,”他摇头,“想提醒你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两碗荠菜粥下肚,总算找回些许活着的感觉。于霁起身下楼,想托客栈伙计替自己留意芳衡的下落,话到嘴边又觉得十足不靠谱,只好不尴不尬地笑笑,说声“告辞”。
谁知才来到镖局门前,就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
说是“寂静”,其实也不尽然。守在门口的是上回提及檀教进城那个小名蛮蛮的孩子,看见来人,像见了什么伙伴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欢欢喜喜把人迎进了院里去。里头的人自然也是活着的——依偎着说着体己话的卢氏小夫妻、拎着丈夫耳朵数落对方不着调的蛮蛮娘,眼前的一切那样平常,与此前千万个生机勃勃的日夜别无二致,于霁却总觉得这生机当中隐隐透露着灰败的死气。
“你们知道我要来?”他叫住前头蹦蹦跳跳领路的孩子。
蛮蛮扭过头,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知道。但是金铃姐姐让我在门口等着,有人上门,就带这人去见她。”
说着,闭眼深吸口气,“什么东西这么香?”
正四处嗅嗅闻闻时,头顶冷不丁落下一记爆栗,随之而来是一句:“让你带路,又给我摸摸索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蛮蛮捂着脑袋吃痛大叫,心满意足“哼哼”一笑,转向一旁的于霁时,神色一怔,意外道:“怎么是你?”
于霁学她也作出有些刻意的吃惊表情:“你以为是谁,和尚吗?”
雒金铃摆明了不愿与他辩论,满脸按不下的不耐烦,生硬地敷衍:“小真人有何贵干?可是又找不着你那神出鬼没的师叔了?”
“你这话说得实在外道。”于霁不赞同地咂咂嘴,“我就不能是来找你这个他乡偶遇的故知交流感情的吗?”
少当家冷笑,扬手正要招来护院把这胡搅蛮缠的不速之客赶出门去,却见他毫无方外之人的清逸超脱,手脚并用挂在一旁的廊柱上,一面振振有词:“别急着赶我走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见雒金铃非但不为所动,还作出高呼的架势,只得收起不正经,嘴里连珠炮似的飞快吐道:“我联系不上家里人,想来问你家租只鸽子!这可是正经卖卖,你真不打算做吗?”
少女吸气的动作停止片刻,转眼恢复如常,绷着脸拒绝:“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家的鸽子也飞不出溪山镇。”
浑然不知自己刹那的犹疑已被人尽收眼底。
于霁撒开紧紧环着木头柱子的胳膊欺身上前,用只有你知我知的音量追问:“或者我换个问法,他们到底给了多少,能让你心甘情愿去跟万仙盟作对?”
“金铃不明白小真人的意思。”
或许是为对方沉得吓人的双眼所震慑,雒金铃下意识避开视线,退让半步。再抬眼时,心下不知为何竟镇定下来,笑道:“雒家受仙尊恩惠才得如今的造化,对仙尊治下的万仙盟自然也是言听计从,奉命唯谨。与万仙盟作对,这话从何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想说没关系,那就聊聊另一件事。借住在你家那些人是哪一天进的城?”
“半个月前。”雒金铃轻嗤,“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于霁不以为意,飞快弯了弯眼睛,继续问道:“那你父亲接待完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也是半月前,与那些仙人安顿不过前后脚的工夫。”
“看你跟和尚的关系不错,认识得有年头了吧?”
像是被他毫无章法的询问说蒙了,雒金铃清清嗓勉强维持住脸上的严肃表情,“不长,将将两个月。这与你要说的有什么干系?”
“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性急嘛,咱们来捋一捋。”于霁一面说,一面围着少女慢悠悠地踱起步子,“两个月前,你认识了来问镖局租鸽子联系师门的和尚,半个月前接待完客人以后,你爹把家里的事交到你手里,出门了。是这样没错吧?”
他的脚步随对方点头称是的动作一顿,左手虚握,轻轻在右手掌上一敲,“这就对了。”
眼见对方的面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尽,于霁意味深长地唤了声“雒姑娘”:“刚才你说……你家的鸽子也飞不出溪山镇。那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连只鸟都飞不出的城门,你爹是怎么出去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雒金铃没有回答,只发出几个似是而非的音节。
于霁等候良久,非但没有等来解释——或是垂死挣扎的狡辩,反而被什么东西泼了一头一脸。那东西既黏又冷,滑腻腻的像条蛇,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被那股凉意激得一哆嗦,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惊叫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中。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他听见一声讥笑。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云雾一样轻薄,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嘲笑着:“真是个蠢货,被人套话了还一无所知。”
摇摇欲坠的理智声嘶力竭地催促他回过头去,看清说话人的真面目。可在另一股不知何来的冲动趋势下,他踟蹰着,终于还是向眼前伸出手去。
雒金铃仍然维持着站立的姿态,眼中的哀戚鲜活得快要随着盈满的泪溢出眼眶。顺流而下的却又不止泪水——少女原本白皙柔软的脖颈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只剩下一团狰狞的血肉。
她死了。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指尖触及遍布对方周身的血时,最先涌上喉头的是一口混着米粒的酸水。伸出的手触电似的蜷缩又舒展,仓皇地捂向那口猩红的泉眼,好似在徒劳地挽回早已流逝殆尽的生命力。
突如其来的三声鸡鸣过后,黑暗再度笼罩。次第点燃的风灯尽头是蛮蛮影影绰绰的身形,和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他杀了金玲姐!是他杀了金玲姐!”
那叫声不似人语,更接近兽类的咆哮。月光里、灯光下,他的影子也随主人奔跑的动作一再扭曲、变形、膨胀,像团任人摆布的泥巴,被揉捏成与瘦弱身材毫不相符的庞大模样。
厉风照面袭来,于霁身子一矮,有惊无险地避开蛮蛮尖锐的指爪,张口欲言,心口不意又是一紧。失重当中,很突然的,他听见“刺啦”一声,如同五更天里的梆子声,敲来东方既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嗡鸣声如潮水退却,于霁只感胸前一阵撕裂般疼痛。他懵懵然垂眼,渐暗的视野里,但见一只非人的巨爪穿心而过。
“真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在许多人看来,总把头雒飞的前半生无疑是一部传奇。
他是强盗和妓女的儿子,在山贼窝里长大,青年离家后,为了生计还在万仙盟力所难及的角落做过收银买命的生意。如无意外,他这一生都会是个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风里来血里去,直到命丧更强者手中。
可是年近而立,他遇到一个女人——并非天姿国色,甚至说不上小家碧玉,只是个貌不惊人的农家女,胡乱挥舞着手里的笸箩,试图驱赶不怀好意的恶霸。
雒飞自田间过,听见她强作镇定的声音,鬼使神差地,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于是手起刀落,做了笔折本买卖。
小半月后,他不慎在一次任务中着了道,尽管拼尽全力脱离了险境,还是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半路。谁知醒转时,着眼竟非意想中的幽冥阴司,而是稍显陌生的茅屋。
是那个险些被死人吓破了胆的女人救了他。
雒飞被她藏着些许胆怯的温和目光注视着,破天荒地萌生了退意。
后来他机缘巧合得了执月仙尊点化帮助,顺利脱离从前的身份,与农家女——那时已是他的夫人了,来到溪山定居。
雒飞没有儿子,只一个老来女,被夫妻两个如珠似宝地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倒也不失为和乐美满的一生。
异变发生在半年前。无名怪症悄然席卷,不过三五天工夫,溪山镇内尽是一睡不起的病人。
雒夫人也在其中。
雒飞求医无路,问卜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在昏睡中日渐衰弱下去。走投无路之际,他终于记起那位远在太冥海的恩人,当即准备好行李、马匹,将镖局诸事托付给女儿,日夜兼程赶往白玉京。
谁知一去数月,留守的雒金铃没有等到救命的灵芝仙草,只等来一个道士。只身敲开镖局大门,要与她谈一桩生意。
那道士平平无奇,既无清姿仙骨,也不清逸脱俗。白面微须,右脸拓着颗媒婆痣,神色分明是和善的,偏偏两眼上吊着一双入鬓的眉,贴着那张消瘦的脸,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原本五分的温和也被画成十分的刻薄。
雒金铃不认得他,却对他腰间那枚磨损得起了毛边的香囊并不好奇——那是她母亲当年亲手缝制、又亲手为夫君佩上的第一只香囊。雒飞是个念旧的人,对这无异于定情信物的香囊也是珍之重之,多年来从不离身。
雒金铃心乱如麻,问他:“道长打算与我谈什么生意?”
他听见雨声。
连绵不断的雨,叮叮当当敲在瓦片上,再顺流而下,珠串似的挂在檐角。没有半点冬雨的静谧,又并非春雨的活泼,像个疏于课业的僧人荒腔走板地唱经,听得人两耳生疼、头脑发昏。
“师父别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强忍下快涌到嗓子眼的不适,正哼哼唧唧地抗议,还有些发花的余光里冷不丁闯进一片有些眼熟的石榴红衣角,扎得他眉尾一跳,奇怪道:“你怎么也来了?”
话音落下,人也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回到了落脚的客栈,四仰八叉地靠在窗边睡得昏天暗地。他摸摸仍然微微痉挛的心口,看向与那个已十分模糊的梦中如出一辙阴着脸的天,不禁生出一点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出神间,湿润的风捎来楼外若有似无的鲜香。于霁撑着窗沿探出小半个身子,恰好对上香味源头、摊主向上看来的目光。
视线交汇,两人俱是一愣。后者先一步反应过来,热络地招呼:“天寒地冻,小真人不来喝碗馄饨吗?”
那人五十岁上下、双目有神,端的一副好客健谈的模样。
于霁下意识就要应下。“好”字出口前的刹那,他莫名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被水汽沾湿的袖口直沁进血脉。他为这突如其来的冷侧目,这才发觉左手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块。
——来的时候就破了?
疑问在心头一瞬即逝,转眼被对食物的渴望所取代。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才落了座,就听摊主道:“小真人可是师从青萍山的神仙?”
“大爷好眼力啊。”于霁呼噜了一口汤,总算驱散了些许胃里兴风作浪的寒气,笑眯眯道,“这也能看出来?”
“青罗衫、素纱衣,青萍山门人的装扮。您只说,是也不是?”
分明是询问,他的语气却十分笃定,仿佛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稍作停顿,大约是小摊实在门庭冷落,索性拖出藏在桌底的条凳也坐下,攀谈道:“溪山这鱼眼睛大的小地方,没什么美景美人,小真人好端端的,怎的上这儿吃苦来了?莫非……也是为那劳什子檀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檀教?
闻所未闻的名称,听得于霁一愣,片刻后才摇摇头:“陪家里的长辈出来公干。”
说到这儿时,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恍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任他如何冥思苦想,脑中还是一片云遮雾绕。
沉思间,于霁感受到一缕不寻常的热意,跨过手臂宽的木桌直直扑向沉默的自己。惊得他忙不迭开口问道:“一听名字就不像什么善茬。这玩意儿什么来头,您给说道说道?”
摊主盯着他半晌,先是轻嗤一声,很不屑的样子,随即才说书似的,抑扬顿挫地对人讲起自己道听途说的讯息。末了,替自己盛了碗热乎汤润嗓,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玩意儿,实在邪性,小真人可千万避着些,莫要仗着有修为傍身,就去触霉头。”
见对面听众露出不解的神情,正要细细分说,不意被长街尽头陡然吹响的唢呐打断。那声音嘹亮高亢,仿佛顷刻间就能将满天殃云挥散。紧随其后是两列扎着红腰带的男人,当中四人担着台同样艳丽的花轿,帘门在晃动中不时被撩起,露出里头水波一般微微摆动的红色裙裾。
摊主听入神了似的,半晌才重新聚拢散漫的目光,咂咂嘴,以一种极不赞同地态度摇头感叹:“那是李家接亲的队伍,听说檀教今日就要进城,非要去城北人挤人求什么菩萨的庇佑。我看哪,非得误了吉时不可。”
于霁无意继续听他数落不听劝的人们,留下银钱,在对方稍嫌灼热的目送中离席,随意挑中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踱起步。
直到耳边传来叮当碎响,他抬起头来。
面前不远是一处阔气的宅院,门前挂着两块木匾,右书“四海行舟担道义”,左写“九州传名保平安”。视线缓缓移向近处,一袭劲装的少女神色匆匆,正要与他擦肩而过。
看清她模样的刹那,于霁好似见到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又冷不丁握住对方的手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么在这儿?!”
无故被阻拦去路的雒金铃对上他不可置信地目光,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烦,语气不善:“小真人有纠缠我的工夫,不如往城里多贴几张寻人的告示,溪山里外里有近万人,总有见过那位真人的。”
不知何来的质问,令于霁自己也心乱如麻。可他一向笃信自己的直觉,当下便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只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
“我生在溪山也长在溪山,不在这儿,难不成在白玉京?”
雒金铃冷笑,大力拂开腕上无礼的手,啐了句“晦气”,快步跑出他的视线。
困惑之间,于霁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先谈城中蔓延的怪病,再说镖局为爱妻四处奔走的镖局总把头,最后还替李家那位长子新丧不久、又含泪送走缠绵病榻的次子的主母长吁短叹了一番。听得他既不解又心惊,好奇道:“你们说的是哪个李家?”
那人像是也被问迷糊了,思索片刻才说:“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常挂在嘴上的,只有一个李家。”
“可他们家不是正办着喜事儿?我刚才还碰上接亲的队伍了呢。”
那人闻言,露出几乎是骇然的神色:“开什么玩笑,李家那两个儿子,大的也不过八九岁年纪。接谁的亲?”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天尽头乐音再起,一改先前的喜悦欢欣,凄异得近乎嚎啕。哭声与哀乐却交织成一张裹尸布似的网,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于霁怔怔注视着迫近的惨白,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难言的死寂捉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思不属之际,缺失的左袖遽然升起一阵寒意,钢钉般钉进腕骨,引得尚未痊愈的暗伤又发作起来,更搅得人思绪纷乱如麻。
销声匿迹的窒息瞬间卷土重来,他终于记起一件不知为何被抛诸脑后的、至关重要的事实——雒金铃早已死了。
而几乎就在这个这个念头浮现的下一刻,于霁听见微弱得近乎无的脆响,宛如厚实的冰面悄无声息裂开一道隙缝。电光石火间,脚下一空,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人已坠入深不见底的虚无当中。
不知过去多久,在他将要溶解在无边的空蒙中时,忽然窥见视线尽头一点黯淡的火光。米粒一般大小,却烫得能烧尽星辰天地。
周身疼痛难耐,教他恨不能在地上翻滚,却又不由自主地一再挨近它。挣扎之间,黑暗乍如潮水消退,烂软如面条的腿才接触地面,便带着主人重重栽倒。
于霁又听见夺走雒金铃性命的那道声音,既轻薄,又缥缈。
“本道见你是有缘人,本想饶你一命,准你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可惜,可惜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又不懂什么紫微梅花,有缘没缘还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于霁艰难地咽下嘴里锋利的铁腥,果断放弃毫无营养的口舌之争,默不作声地观察起眼下的境况——
他似乎是被人带进了某座不知名的山体内部,左右是嶙峋的、近乎直立的石壁,话音碰撞其间,像落进无形的手中,被拉得长长。双手被贴着黄符的麻绳束在一处动弹不得,方才的一摔,正好把他推倒在一旁停靠的竹排上。
竹排吃重,猛然一沉,冷冰冰的水花飞快干在颊边。呼吸间,他嗅到一阵若隐若现的异味,像沤在地底千万年不见天日的暗河,每一次涨落都散发着寂寞又腐朽的腥臭。
水声?
正发散的思路一收。
然而不等他反应,“哗啦”一声,削尖的船头如长刀破开几乎是凝固的死水,不由分说地驶向面前未知的晦暗。
“不问自身处境,也不问本道的用意,你这反应倒很有趣。”船尾有人轻笑,“三个问题,准你做个明白鬼。”
于霁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的眼睛。尽管早有预料,借着船头孤灯的微光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一紧——莲冠灰袍、面白微须,斜飞的眉下挂着双阴沉沉的吊梢眼。
不是梅道人又是谁?
“你要是再给三个问题,我还能更有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嗓音也随收缩的心脏被掐尖了些,一面言不由衷地讨价还价,一面不动声色地往水边挪了挪。
竹排漂流在不知深浅的水上,四面开阔,无遮无挡,只需一个仰身就能栽进舟底涌动的暗流。他的水性尚可,一旦遁入河中,逃出生天不敢夸口,游回出发的岸边还不成问题。
唯一棘手的只剩腕上的桎梏。
暗暗思索着,于霁试探着挣了挣微微发麻的手。束缚的绳子竟像活了一般,非但没如他所愿稍稍松动,反而勒得更紧了些。
“不用白费力气,这是双环结,越挣越紧。”
头顶,梅道人一贯轻缓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嘲弄的冷意,将他眼里清澈的愚蠢逮了个正着,又“善意”地解释道:“对了,那些凡人给这绳结起了个诨名,叫作猪蹄扣。”
被捆死的猪默默咬紧了后槽牙。
言谈间,妖风骤来,狂涛四起,两人乘坐的平板船眼见要被掀个底儿掉。于霁暗道“好机会”,趁势就要折向水中。
行动之际,脑后突来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节节攀升,迫使他死死拉住飘向眼前梅道人的衣袖,迎着腥风从嗓子眼里出挤出句变形的求救。
间不容发的刹那,前襟猝不及防被揪起,顺势将主人甩回小船中心。惊魂未定的人捂着轻微刺痛的部位回头,但见漫漫黑水上沉浮着一张死人脸,锯刀般的齿间衔着缕显然不属于自己的、打绺的长发。
一击未成,那惨白的人脸露出极为鲜活的遗憾,尖啸一声,重新遁入波涛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别想着入水逃生。”
动荡平息,梅道人信手掸掸被人攥湿的袍角,乜斜着眼睛不怀好意道:“此地名为钩吾坟,你猜…它以何得名?”
阴风阵阵、怪象频发、还以坟字为名,再不学无术的人也该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晦气的所在。
于霁尝到舌根酸得发苦的味道,扭开脸无声地干呕起来。
几番失利,他终于认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状,不肯再做那只被戏耍的老鼠,颓唐地栽歪在一边。
他不作声,梅道人也没了动静,闷葫芦似的守在船头。不知有他坐镇真起了效果,亦或是这妖里妖气的道士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接下来的旅程倒很风平浪静。
竹排在这曲折的河道中穿行许久,于霁默数着心跳,第十二个七十下即将数尽,眼前陡然一空。一成不变的山石峭壁被凿成参差的弧形,拱卫着视线尽处的陆地。
那块地并不大,由远及近微微倾斜,被一圈高低不一的石笋围成岛的模样,只留出段仅容一人通行的空缺,充作出入口。而在孤岛之外,数百具陶俑如人牲阵列,像祈求,又似朝拜,正向那道窄门跪倒。
脚下微微震动,于霁垂眼,发觉周遭的流水已在不觉间消退殆尽,露出坑坑洼洼的路面。小船搁浅在人俑之间,他大着胆子探出头去,很快又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活灵活现的脸震得缩了缩脖子。
小腿挨了一下,他在梅道人无声的催促中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离开竹排前,有意在船头稍作停留,定睛的刹那,头皮一麻,一股恶寒自脚底直窜天灵——
船头摇曳着的哪里是他意想中的纸灯笼?分明是颗眼含明珠、口衔白蜡的人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那死不瞑目的人脸上窥得一点熟悉的轮廓,他回身看向紧盯着自己的梅道人。
“隆昌镖局是所有异变的源头。”
“这是第一个问题?不错,一切皆因本道施予那小女子的善缘而起。”
“善缘?我看是交易吧?”
“小兄弟这话未免太过刻薄。檀教修无畏施,本道不忍见她的母亲缠绵病榻、日薄西山,便大发慈悲、出手相助。那镖局的女子感念在心,又有意助同病相怜的邻里皆得这真解脱大自在,自然将本道此举原封不动地说予左右。如此,溪山众人得偿所愿,檀教教义也得以弘扬,岂非大大的善缘?”
不知是本性如此,亦或是认定眼前人今日绝无生还可能,梅道人的一席话可谓是毫不遮掩,只差明明白白说出自己的目的与作为。
于霁听得更是心惊。
古怪的行人、错乱的时间变化、死而复生的雒金铃。入城后接踵而来的反常终于在此刻串成一条连贯的线,虽然还是不甚明晰,但已经足够他粗略地理清头绪——镖局的头领为梅道人所擒,雒金铃受制于人,不得不听凭差遣。再联系不久前空空和尚提及的几个时间,恐怕早在先遣小队到达前,溪山就已落进檀教的掌控中。
换句话说,他现在所处的小镇,或许已经不属于“常世”,而是经由梅道人之手幻化出的另一重空间。
“镇上那些人……还活着吗?”
他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梅道人竖起两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才道:“自然。我等图的是万众得偿所愿,为何要伤人性命呢?”
可活跳跳地走在路上是活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也是活着。于霁眉头一皱,正要追问,却被对方先一步打断:“小兄弟,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可千万要想清楚。”
千万句疑问被人用一句话噎在喉中,他搜肠刮肚,半晌也没能找出下一个问题。气氛一时凝滞。
苦思冥想之际,身后传来梅道人的催促。于霁心道这人不愧是传教的一把好手,即便眼下不耐烦到了极致,声音也还是清润和缓的。正待动身,脑中灵光一现,突地想起那个没头没脑的梦境里,与梅道人相似的声音呼唤着的名字。
天魔女。
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终于找到了解答。
“你们在替魔渊做事。”
他的语气平静,心却无法抑制地向下沉去。
这算不上一个问题,说话人也并不真的需要回答,梅道人因而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拂尘轻轻一扫,于霁顿感一股巨力自身后袭来,推着他穿过面前的窄门。
石门之后,迎接他的是一声无奈至极的虚弱的叹息。于霁抬起头来,但见耸立的石笋上,阔别数日的和尚被与他手上相同的麻绳五花大绑着,正冲他摇头。
和尚不平道:“怎的如如道友可以自己走上这湖心岛,小僧却要被人打晕后再丢进来?不公,着实不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死到临头了就别惦记你那个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吧!
于霁大囧。
然而未及发声,肩头忽地一沉。
“你有一双很美的眼睛,而本道对美人总是很宽容。”
梅道人虽语带莫名的怀念,下手却全然不加收敛,不由分说地将人押向地面。
双膝落地的刹那,于霁只觉心口一刺,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顺着那条与和尚胸前相仿的银丝飞速流失。天旋地转过后,他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竭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抬起头,看向越过自己的灰影。
小岛中心隆起一块半人高的礁石,说不清是人为,亦或是常年受到暗河侵蚀使然,被拦腰掏出块几乎将石头囫囵剖开的缺口。那缺口极深,仿佛下通九幽,浑浊的气流不断向上翻涌。
随着人影愈走愈近,原本呻吟似的响动愈发凄厉,最后竟尔演变成万鬼嚎哭。梅道人在缺口前站定,身躯被剧烈的风剐得渐渐消瘦,两袖却被灌得鼓胀起来,宛如两颗巨大的肉瘤,挂在躯干上摇晃不止。
于霁与和尚看得一阵悚然,唯独他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含混的唱诵中,一大两小三座法坛凭空显现,散落在岛上的白蜡依次点亮,连成一幅怪异的图样。那图样仿佛蕴含着魔力,于霁置身其中,非但气力不济,神思也愈发混沌,枯花败叶般,被地底深处涌上的风吹得飘摇不定。
渐趋黯淡的视野里,只剩下两面经幡,血红的兽面纹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愈发狰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么结束了?
他恍惚地想道。
没有系统、没有同门、没有任何一个还算熟识的存在,只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和尚还算同病相怜。
这段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的奇遇,难道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
浮浮沉沉中,他听见一个声音,陌生又熟悉,既警惕又好奇:“又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能在此处肆意出入?”
他在强烈不甘的催促下霍地睁开眼。
在看清周遭的环境以前,先看见一双眼睛。
一双纯黑的、妖魔的眼睛。
“怎的一言不发?难不成是个哑巴?”
清脆的质问,令于霁彻底清醒过来,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不迭地冲面前的白衣少女道起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你的房间!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这就走,这就走!”
迈出的步子未及落下,颈上冷不丁一紧。耳畔少女的嘘声方落,门外关切又起:“梅尊者,发生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竟是梅道人。
于霁大骇,仓皇中却听那少女敷衍道:“少管闲事,退下!”
一门之隔,任凭梅道人期期艾艾,不愿离开,最终还是在少女愈发不悦的话音中败下阵,不情不愿地告退。四下重归寂静,于霁错愕地扭头,试探着问道:“天魔……你是天魔女?”
少女漆黑的眼珠上下一打量,不置可否,也不问他是从哪儿听来这个名字,沉默半晌才道:“这里不是你该长留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伸手拎住人的衣领前,她的动作无端顿了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四目相对,谁也不能在那双坦荡的眼睛里找出任何一丝恶意杀意。于霁捂紧心头莫名的情绪,茫茫然答道:“于霁,光风霁月的霁。”
“光风霁月的霁。”
女孩儿重复着,两眼像两弯月牙,勾勒出一点快活的痕迹。
她的眉毛也像月牙儿。
不合时宜的联想一闪而过。失重过后,沉重的压力遽然降临,宛如一颗陨星,要将人生生砸入地底。四周的空气被铺天盖地的威势压成扭曲的形状,梅道人的声音也因而愈发滑稽,时而被拉得尖细,时而又粗哑非常。声音中暗藏的元力更是如金鼓急催,引得周身气血翻腾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才清醒过来,便不堪忍受似的闷哼一声,呕出一口朱红。
梅道人分明面朝石缝,背上却似长了眼,讥讽道:“本道知道你二人在期待什么。你们想利用阵法停转时的空隙挣脱,对么?”
他说着,微微侧过头,一半的嘴角最大限度地扬起,如一只又饥又渴的兽闻见血肉的味道。
招摇的幡旗倏地一静。
“痴心妄想!”
灰影陡然高喝,双手合十相击,随即腥风席卷,吹起遍地烛焰火龙般蔓延,光芒竟照得幽冥鬼蜮似的地下宫殿有如白昼。胸前的银丝如风卷残云吞吃着两人的灵力,再源源不绝地输向深不见底的缺口。
剧烈的动荡中,梅道人神色疯癫,狂呼复狂哭。转身向后,大步流星,伸出膨胀变形的手钳住于霁的脖颈,将人高高提起。
“看着我!”他似怒似喜,急不可耐地邀功道:“今夜过后,溪山、云州,整个中州都将为我主所有!不止所有人都要死……那日藏匿在你房中的情郎也要死!”
“看着我,我要你亲眼见证这一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身上忽而一刺,道人桎梏着猎物的力道一卸,木然地垂下眼帘,对上腰腹间亮起的一点锋芒。
一把剑。
似曾相识的剑。
剑锋缀明月,剑镡生莲花。
不知如何脱身的年轻僧人擎剑捏诀,一式便洞穿了那颗运转如飞的猩红内丹。而后既不诘问,亦不声讨,只对着近乎人事不省的同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诵。
——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1]。
短短几句咒言竟耗得人近乎气空力尽,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接连滚落,空空和尚的嗓音也随之渐渐衰弱。
与之相反的是梅道人。直面清圣剑光,仿佛涸辙中终于盼得甘霖的鱼,胸前剧烈起伏,鲸吞着能平息丹田火焚般灼痛的沛然佛力,以填补自己为启动阵法而干瘪空荡的躯壳。充盈的感受太过强烈,最终演变成绵密的胀痛,和着凉意、顺着涌动的血脉流向四肢百骸。
沐浴在金芒中,他看见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容,无数片嘴唇奋力开合着,好似在控诉着什么。嘈杂错乱的话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究竟汇聚成清脆的一声——
“喂,我救你性命,你拿什么来与我交换?”
他像是又回到多年前那片无边密林,被尾随而来、清理门户的执法弟子击碎丹田,奄奄一息地扑倒在泥水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应该死了。
梅道人想。
经脉寸断、紫府破碎,即便侥幸保住一条命,失去修为傍身,只怕又要沦落到修行以前任人鱼肉的境地。
他已经死了。
梅道人又想。
然而绝境之中,他听见那道不啻天籁的声音,顿时又振奋起来,虚弱却急切地许诺:“我愿将这副肉身…愿献上自己的一切!只求、只求仙人救救我……”
话音方落,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抽离的长剑扬起一片血雾,梅道人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抽搐,口中发出一声非人的呼啸,不似人语,倒像鸟类的啼叫。
空空和尚见状,心底大呼不妙,顾不得有伤在身,强行运动元功抵御那股几乎要撕裂双耳鼓膜的力量。正待迎击,赫然惊见对方丹田处的伤口一阵蠕动,春蚕似的吐出一簇又一簇浑浊灵力,迅速填补着缺失的血肉。
错愕之际,空旷的地下岩洞回荡着不知所云的、愤怒的咆哮。梅道人手臂一收,狠狠将“猎物”甩脱在地,覆满黑色绒毛的双掌相击,身形登时胀大数倍,嘶啸着悍然攻向僧者。
既要维持真言不断,又要分神见招拆招,纵使沉静如空空和尚,一时也不免左支右绌,捉襟见肘,险象环生。仓促应对之间,但听得敌人沉声一喝,真气爆散。年轻僧人猝不及防,长剑脱手,顷刻如风中落叶、无根浮萍飘摇而去,重重砸向岛心处的巨石。
梅道人趁势如鹰隼腾越,不由分说地杀向已然无力还手的年轻人。异常尖利的指爪在烛火映照之下泛起妖异的光,被卷挟着的风也如他的指爪一般锋利,即便是铜墙铁壁迎上前来,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命悬一线,随主人落败一同陷落在泥水中的圣剑嗡鸣一声。对峙的二人只觉罡风骤起,突来一把无名的剑,硬生生接下欲撕碎敌人的利爪。
和尚愕然,未及抬眼,护在面前的于霁腰身一旋,木剑横斩,剑势如飞瀑倒悬,生生削断杀向自己的小臂。
一声惨嚎,腥血飞溅。他不理会面露痛色的梅道人,更没有在意翻涌不息的气血,略微侧目,端着那把破锣嗓子问道:根据刑法第二十条的规定……我这属于对正在进行的暴力犯罪,采取、采取防卫行为,不属于防卫过当吧?”
大约是被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问住了,和尚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于霁也并不追问,按按额角,勉强从昏沉中找回一丝清明,戒备地看向眼前的怪物。
怪物。
梅道人实在不像一个世俗眼中的人了——他的双唇如鸟喙前突,咽喉处生出紧密相连的青涩鳞片,残缺的手臂展开如虎扑豹跃,气势汹汹。
耳闻“刺啦”一声细响,于霁眼前一花,人已被身后扑来的力量推向一旁,险之又险地避开从天而降的攻击。他随即又听见破风声,仿佛有人在幽冥之中不管不顾地扬鞭,抽得石碎山崩。定睛望去,赫然惊见两条蛇尾状触须,自两肩破碎的衣料下探出。
没能如愿将猎物抽成碎肉,那触须很不甘心似的,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密密麻麻、犬牙般锋利的倒钩刺湿了水,折射着令人胆寒的凶光。
就是这一眼,教于霁彻彻底底从方才玄妙的幻境中抽离,腹中翻涌,恨不得当即背过身吐个昏天黑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问:“这四不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长得是不是有点太不拘一格了?”
和尚勉强理顺了走岔的气,言简意赅地答了个“梅”。
于霁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崩溃道:“这他爹的连物种都不一样了吧?!”
话音未落,攻势又至。长须卷起几道水箭急射,于霁避无可避,硬着头皮摆出清风流云剑的起手势。只可惜忙中生乱,形不成形,叫人分不清是闪躲还是迎击,全然不见方才的气势。
短兵相接,分明是山间木、暗河水,此时却彷如金银相切,电光石火,星离雨散。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会错把杀将上前的肉身当作铜墙铁壁。梅道人面目全非的脸近在咫尺,滚烫的混乱的气息洒在两人之间,于霁吊着一口气竭力抵挡,仍然在对方非人的巨力之下节节退败,只能从牙关里挤出一句:“别看着了,想办法啊!”
言语间,耳畔传来细微声响,几次救他于水火的木剑像是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冰裂般的细纹顷刻爬满剑身。不等他错眼看清状况,梅道人趁势再催元功,灵力如滔天巨浪朝眼前人拍去。
生死一瞬,方寸间银辉乍现,如佛光普照,浩瀚无垠,洞明四野。
哗啦——
梅道人眼底的疯狂被水声扑灭,倒映出泥水中犹然抽动着的几条手臂。他在接踵而来的疼痛中看向狼狈的青年,神情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
“你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仿佛被无形的手攫住了,周身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异响。
下一刻,邪火冲天而起,眨眼将梅道人烧成模糊不清的人形。
于霁见状直呼不妙,“留活口”的冲动瞬间压制了自保的本能。
指尖触及冰冷火团的刹那,他喉头一腥,未及张口求助便被巨大的推力掼向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洞。
与和尚的惊呼一同响起的是一串嘈杂的电流:“欢迎绑定炮灰配角拯救系统,工号9527将竭诚为您服务。”
小臂一紧,不知何来的力量及时阻止了他继续坠落,于霁霍然扬起头,恰好对上流星般四散的火花中芳衡复杂的目光。
绝处逢生,双脚才站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先惊喜一步占据了大脑。于霁怔怔注视着在尸体上翻找的人的背影,恍惚道:“他什么时候找到我们的?”
无故旷工归来,系统的口吻中多了几分堪称谄媚的讨好,不等宿主细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道:“之前为了维持宿主的神智消耗太大,我也是才知道这人说的再走一趟镖局只是托词,他压根就没从宿主身边离开过。”
卡顿片刻又问:“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宿主想先听哪个?”
“还有比现在的情况更坏的消息吗?”于霁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讪笑两声:“那就先说好消息。”
“芳衡重生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于霁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敢问喜从何来啊?!”
芳衡闻声回首,只说出个“你”字,便见他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地。
再睁眼时,风雨声忽起。
于霁发觉自己又回到幻境中的小院,隔着帘幕向青竹般挺秀的影子拜倒。
“白玉京来信,绥州局势未明,急需修士坐镇。我不日就要离开麟趾,只怕拖不到你与小月出发的日子。突然唤你前来,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影子说道。
她的语气平淡,像面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随意谈及今日小雨。于霁听得心绪不宁,上身伏得更低,瓮声瓮气地打断道:“我不愿离家求学,也不愿拜什么剑尊剑神为师…姑姑就是我的师父。”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影子的目光长久地在自己身上停驻,轻似一层雨雾,却也沉如铅云,压得人透不过气。他垂着头,无从分辨对方的喜怒,疑心犯了什么忌讳令人不悦,不由得忐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试探着抬眼,不意遇上一双既感慨又担忧的眼睛。纱帘后的人摇摇头:“你的进境之快,何止一日千里,我已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她停了停,像是洞悉他心底的不解,很快解释道:“元氏并非你的长居之地,我平日传授你的也只是最寻常的快慢剑。再学下去,对你日后无益。”
“可我学得了元家的杀鲸之剑,难道还算不得元家人?”
“你这滑头。”影子失笑,“不过初具其形,也敢自称学成?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早晚要吃大亏。”
她忽然称了声名字:“我知多年来你一直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可假使他与眉娘泉下有知,必不愿见你为仇恨所困。你该去见一见更广阔的天地。”
于霁望着她,截然相反的情绪在眼中挣扎,最终答非所问道:“我母亲……是叫眉娘么?”
室内一时阒静。
良久,帘后传来一声叹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意识回笼,人已经回到青萍山。
冷风卷起满地雪粒子,顺着没掩实的门缝灌进屋内,吹得枕边熟睡的两颗团子越抱越紧。于霁定定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头没脑地笑笑,抖开卷成一团的被子罩在太极图上。
他出了门,依照两个孩子带来的传信上的吩咐,慢吞吞朝高处走去。
小蓬莱也静得吓人,只有院里一棵冬青树,不声不响,摇曳婆娑。
传闻那树是魔尊龙女授首伏诛那年,芳迟的师父为她所手植,数百年星霜荏苒,仍然常青不败,是鹿鸣岭上除了青松之外唯一的植物。
于霁闷头上前,尚未敲门便听见一句:“我不便露面,辛苦你在外头说话了。”
一门之隔,芳迟的声音带着些微病气的余韵,好像游离在半空,轻飘飘地不落地。
他摆摆手,拖过倚在墙根的蒲团——上回来时还不见这坐垫,想来是这两天临时准备的,“窸窸窣窣”地在门前坐定,心虚道:“师父是为了溪山的事。”
急报由白玉京传出,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事关重大。于霁自觉应对得一塌糊涂,非但没查明真相、找到失联的先头部队,连可以作为污点证人出庭的梅道人也死在混乱之中。一通胡闹,不知要误了多少正事。惹出这泼天大祸,别说训斥几句,就是把他废了再逐出师门,那都算法外开恩。
——等等,逐出师门?
于霁两眼放光,正打算自陈罪状、自我检讨、自请下山,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忠告”:“请宿主放弃不切实际的妄想,尽快晋升金丹境,取得太玄剑灵的认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蓄势待发的小马达默默熄了火,老老实实改口道:“我犯了大错,您想怎么罚我都行,我绝没有二话。”
芳迟却道:“先不急着领罚,说说溪山之行。可有什么发现?”
于霁一怔,没从话里听出什么问责的意味,倒像要考校些什么。
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他囫囵理了理线团似的记忆,尽量简明扼要地交代了进城后所遇诸事。末了,又提起自己搜寻私宅时的猜测:“我本来觉得镖局和导致那些人失踪的元凶是合作关系。后来才发现总镖头死了,剩下主事的女儿也只是一把刀,真正值得留意的是檀教那个妖里妖气的道士。”
说到这儿时他顿了顿,斟酌片刻才继续道:“我怀疑…他想复活被伏魔阵镇压的什么东西。”
“为何说是复活,而非释放?”
“如果只是释放,那他要的未免也太多了。按他那个同伙说的,执法使失联是他干的,夜叉部十六个人音讯全无也是他的手笔,还有溪山镇……”
于霁说着,搭在膝头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竭力按下接连浮现的念头,“先不论溪山镇那些人,单说他们一路收集的信仰,合在一起也称得上是不小的力量。这样的力量用来释放…杀鸡焉用牛刀?”
或许是也陷入了思索当中,门后的人不作回应,映在纸上的影子也未有动作。
两相无言半晌,终于听芳迟沉声:“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我同行的和尚找到过一个和檀教有关的花纹。”于霁坐正了些,阖上眼一面回忆,一面仔细描述着破布上的纹样,“我看着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到过…只知道这玩意儿肯定跟魔渊脱不了关系。”
“与你同行的人…竟这样得你信任?”
“我知道不轻信不透漏的道理。但他不仅没有害我,还救了我一命,说明就算这人有什么不轨之心,我身上一定也有能让他图谋的东西。想取信于我,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所以这幅图应该不会有假。”
门上的影子微微一动,“说得头头是道,人在局中,你真能有这样的考量?”
于霁“嘿嘿”两声,讪讪道:“您要是不提这茬,我可能也想不到那儿去。”
沉默少顷,房内的人唤了声他名字:“有时自谦太过,反倒容易成了自满。”
又宽慰道:“不必介怀梅道人之死,这并非你的过错。姑且将此事抛诸脑后,回去好好为七元抡魁做准备吧。”
于霁茫然道:“不是说能参加那个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吗?这里头我恐怕就只跟一个人字沾点儿边吧?”
芳迟笑道:“左右我已托阿月放出消息去,如何令同修信服就是你的事了。”
话甫落,不知何来一阵风,恰似一双手,托起席地而坐的人。于霁心知这是送客之意,不想揣着一肚子疑问离开。正待开口,芳迟竟像窥破他心中所想,说:“檀教与梅道人牵涉甚广,往后的事你不要再插手,只需谨记一点,再遇上那样五毒俱全的玩意儿,立即设法脱身,不要恋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仍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一口应下,规规矩矩行了礼转身离开。
谁料才出了院门,迎头撞见匆匆而来的元明月。后者两眼往他身上一扫,大约是还牵挂着别的什么事,破天荒没寒暄两句,而是开门见山道:“你见着师尊了?”
于霁被问得不明所以,一五一十解释了“会面”的始末。说到最后,他隐约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忧虑。短暂的迟疑过后,轻着声询问:“师父是生病了么?听她声音好像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便被身后遥遥的传声打断:“都是些老毛病,不妨事。你且去吧。”
远处的清心铃再度被敲响。元明月伸出手贴在纹丝不动的门上,沉吟许久,才从微微发紧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师尊”。
然而这一声过后,她像是被充塞的疑问绊住脚步,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半晌才道:“宋师叔不是说这回的方子大有成效,怎么反倒更严重了?”
多半是没料到她思前想后竟憋出了这么一个问候不像问候、埋怨又不像埋怨的问题,芳迟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劝她宽心:“这次闭门谢客并非我旧疾发作、身体抱恙,实在是有些事需得独自一人斟酌。”
与应付于霁时的语焉不详截然不同,她的解释既坦诚又详实,元明月听得无端端耳热,勉强理清了心底的乱麻,一反常态踌躇再三,问:“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是于霁做得,我却力有不逮的。”
她说着,累极了似的,垂下头轻轻抵在门上。
察觉到额角处传来的轻微震动,元明月如梦初醒,收拾起方才近乎颓唐的神情,重新端起大师姐应有的从容潇洒,“该去太素峰取药了,您好生调养,我去去就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归去来峰一贯冷清,刚醒时自然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直到磨磨蹭蹭到了秉烛斋销假,于霁才从同修的口中得知,溪山的任务结束后,自己又在停云阁当了整三天的尸体。
负责巡堂点卯的教习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鼻梁上架着副单片眼镜,学究气十足。在桌案上的文山书海中翻翻找找半晌,捡出块刻着于霁名字的象笏,一只手在上头一通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则是按在个算盘样式的木质方盘上,拨弄得噼啪作响。
仔仔细细盘算半晌,又托着镜片端详了面前人好一阵,继而语重心长道:“可要当心啊,小于。再无故缺席几日,年末的课考你又要不合格啦。”
轻描淡写一个“又”字,把原主过去的不良行径展示得淋漓尽致。
于霁看看忧心忡忡的长老,再看看笏板上那堆烂摊子,只觉得有苦难言极了。
好说歹说才从无尽的唠叨中挣脱,于霁抹了把脸,才迈过门槛,便听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托着长音揶揄道:“于师兄莫不是偷摸去溪山修习幻形之术去了?真是好一张忧国忧民的马脸啊!”
湛芙交代了友人两句,凑上前用肩膀挨了挨对方,“听闻你在这次任务中立功不小,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莫不是孤亭君又凶你了?”
于霁干笑两声:“还不如让他凶我两句呢。”
湛芙越过他看向室内伏案的老教习,了然地点点头,抿了半天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你好好亡羊补牢,我代你去向大师兄知会一声。”
她口中的大师兄是天禄阁掌事的首徒。商明风一门心思钻研机巧之术,虽说没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处理起宗门庶务来,还是常常一个头两个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的是他还有个孝顺贤惠、任劳任怨的大徒弟,一手包揽了所有杂事——小到商明风出行时随身的包裹,大到天禄阁每日轮值人手的安排,就连开启青鸾谷的令牌也归他保管。
于霁在问心堂领了为期三个月的值班任务,和这位大师兄打过几回交道,依稀记得是个稳重严肃的青年人。
正回忆间,又听湛芙问:“马上就是小年,丹枫镇这几天可热闹着呢。我和文英正要下山,师兄今夜若是无事,可要同行?”
“我正找我师弟呢,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于霁的视线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一旁小幅度踱步的少女,“再说你们姑娘家约着逛夜市,带上我一个男的算怎么个事儿?”
湛芙见他摆摆手就要离开,不禁奇道:“可小兰已经在……合着是要找那位师弟呀?”
于霁点头称是,玩笑几句,问明对方可能的去向便辞别两人,往拂云坪的方向找去。
明照果不其然还在天禄阁。
他身份微妙,不必和其他弟子一样参与年末的考评,约莫也有顾忌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的缘故,于霁不在时,便鲜少见他在学堂出入。除却晨昏时分在停云阁入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被他消磨在了天禄阁里。
于霁找到他的时候,后者捧着厚得能砸死人的册子正读得聚精会神。阁中的人一向不是很多,他坐在第二层的楼梯上,左右各堆着一摞书,脚边还趴着副极为眼熟的机甲——那个一嗓子把人送进秘境的“天工二号”。
跟面对于霁时的“不假辞色”大相径庭,在小重明王身边的天工二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分守己,一大一小待在一处,竟然还有股说不出的和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看得好气又好笑,想说些什么,走得近了才突然察觉这人哪是什么读书读得心无旁骛?
分明是在全神贯注地跟脚边的天工二号对峙。
顺着脚步声抬起头,明照先唤了声“师兄”,又向人投来带着几分求助意味的目光:“此物不知为何在此盘桓不去,我……”
于霁抿着嘴深吸口气,露出与先前湛芙如出一辙的神情,平复片刻才弯下腰,端起机甲调转方向——有了初次见面时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抱猫似的把这玩意儿抱在半空。
天工二号一溜烟开远了,他看向如释重负的明照,笑道:“这玩意儿脑子笨、不长记性,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手动给他换个方向就行。”
捏了捏依旧残缺着的左袖,又说:“这个……谢谢你。”
虽然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出手相助,可在溪山时,若非那场没头没脑的梦,和左臂突如其来的凉意,恐怕他真要如梅道人所希望的那样,在幻境中毫无知觉地死去了。
明照闻言,双眼微微睁大了些,很意外似的,慢了半拍才回应:“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于霁没继续客套,抱起一侧的书正要坐下,头顶不意被一片阴影笼罩。
“劳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者是个陌生的消瘦青年,腰佩三枚用五色绳系着的铜币,居高临下晲着侧身的于霁良久,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用肩膀重重撞开眼前的人。
“恶人配恶妖,还真是人以群分。”
话音未落,于霁面色一沉,一把搭住正待扬长而去的年轻人,冷声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说话这么不中听,师长没教过你讲文明懂礼貌吗?”
青年耷拉着眼皮,恶狠狠拍开对方拦路的手,露出嫌恶的神情,答非所问道:“原以为你只是不堪大用,如今竟还与这畜生混在一处。我可真替剑尊蒙羞。”
于霁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闪身挡住对方的去路。
“小重明王可是明明白白过了正路的,命灯就供在印心塔,有意见找宗主说去,跟我们这儿逞什么威风?”他说着,灵气不自觉地四溢而出,沉甸甸地箍着出言不逊的青年,“道歉。”
“你们也配?”
话不投机,于霁冷笑:“多说无益,还是剑下见真章吧。”
青年扬眉,像是听见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极尽敷衍地拱一拱手,讥讽道:“于霁师兄若有此意,天心崖谭守声,随时恭候。”
在值守弟子警惕目光的注视下拉着明照走出老远,于霁脚步渐慢,强压着心火问:“你经常碰见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照盯着他半晌,不置可否,只宽慰他:“他人言语,于我无碍,师兄不必为……”
话未说完便被人抢白:“心态好是好事,但也别太好了,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骑在你头上拉屎。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校园霸凌这一套,不好好教训一顿他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心头涌上一丝茫然,明照微微歪着头,敏锐地捉见对方眼底一点异样的红。迟疑着要开口询问,那抹红又迅速遁入幽深的黑色中,没了踪影。
脑中冷不丁响起于霁气冲冲的一句:“话又说回来了,天心崖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也没听你提过?好对付吗?比谢知兰怎么样?”
紧随其后是停云阁那夜,他曾听过的怪异的声响:“宗主扶闲子一脉亲传的法修,主攻符箓和阵法,和谢知兰不相上下。”
眼前人摩拳擦掌的动作登时一僵。
于霁飞快撇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师弟,立志整肃青萍山不正之风的气势在无尽的沉默中究竟化为了乌有。
“反正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我就当没发生过,应该也没、没什么关系吧?”
“晚了。”回应他的是系统无情的嘲笑。
下一刻,袖中的玉符荧光闪烁,简直像在为他的话作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今玄门的传讯玉符大都出自以炼器扬名的六齐坊,除去传递消息、验证身份之外,还有着类似匿名论坛的新奇玩法。
于霁眼见白玉之上墨痕刷新如流水,只觉得生无可恋,死又何哀。
“听说了吗,停云阁那位,又出幺蛾子啦!要跟天心崖的老幺约战月圆之夜,天心崖顶,一决胜负呢!”
——你听谁说的?转发超过五百次我可以告你诽谤的啊。
“天心崖不是法修么?我还以为那位大彻大悟,青萍山总算能过几天消停日子呢。原来是把手伸到法修那儿去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对方先动的手。
“剑修之耻要打我们天心崖的小师弟?我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你多冒昧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青萍山剑、法两派的不和由来已久、源远流长。不止在宗门内部广为人知,就是放眼整个玄门,也当得起“家喻户晓”这个形容。
以昆吾峰为首的剑修与天心崖势同水火自不必说,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用传讯玉符吵出干柴烈火、不共戴天的气势。就连元明月提起天心崖,也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实在耐人寻味。
须知青萍山大师姐向来以处变不惊、八面玲珑为人称道,即便大敌当前也能做到笑脸迎人、礼数周全。这么一个叫人挑不出错的人物,谈及同门竟然只有“不足与谋”四个字。
仇似天高,恨比海深,不外如是。
是以玉符上“剑修之耻”之言才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静了一息,当即抛开了对某人又一次惹是生非的不满一致对外,竞相加入这场关乎尊严的骂战。
这个问:“于师兄是不是剑修之耻暂且搁置不提,这回七元抡魁贵崖可有人选了?”
那个笑:“可别拿剑戳人肺管子了,整个青萍山谁不知道,举天心崖之力都凑不出一个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
还有人以和气生财为名,行浑水摸鱼之实,言语间一再翻出“十年前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旧账。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天心崖弟子应接不暇,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句:“果真是剑修,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也只有你们这帮未开化的猴子才做得出来!”
此起彼伏的墨痕终于如他所愿停顿下来。
片刻后,玉符上浮现一道全新的字迹:“我要是记得不错,咱们门内似乎只有昆吾峰是剑修吧?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心崖弟子怒不可遏:“试问还有谁没听过青萍山弟子一石昆吾峰独占六斗这句话?阁下问得不丧良心吗?”
世界清净了。
于霁踩着点匆匆跑进驭兽园。
被自愿出差之前,他的耐力训练其实已经初见成效。只可惜走了一趟龙潭虎穴,元气大伤,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
拎着木桶赶去放饭途中意外跟心软师妹打了个照面。后者不知是不是手脚太麻利,以至于过早地无事可做,于霁沉默地往食槽里倒小鱼虾,园里的鹤沉默地聚到一处大快朵颐,她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说不上热切,但也足以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于霁被她盯梢似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见客户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闲心思挑三拣四,索性跟心软师妹并排坐下,恳切道:“郉师妹有什么诉求可以直说的。”
实在没必要像饿狼看见肉似的两眼放光啊!
邢师妹被他说得一怔,像是也发觉不妥,改作小心翼翼地偷瞥,期期艾艾地问:“于师兄…真要去跟天心崖一决高下么?”
话音未落,又慌忙解释道:“我没有看师兄不起的意思,只是那位谭师兄,很出名哩。”
她斟酌着,慢慢说了些入门不久便听得烂熟的天赋异禀、神才智慧、三岁能文五岁习武的传闻。末了,踟蹰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劝道:“他是天心崖主的老来子,又很得那位老祖宗的喜欢……我是觉得,师兄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惹上这样的大麻烦。”
于霁托腮打量着邢师妹许久,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记得你跟瞿松溪的关系还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瞿松溪是那位手帕交的名字。
见她点头,又问:“要是有一天,有人在你面前羞辱她,你会怎么做?”
邢师妹不假思索道:“若是力所能及,一定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呀。”
于霁笑笑,拍拍她的肩,没有深说下去,霍地站起身,指着忽然扑腾起来的鹤群喝道:“小九,你又从小秋嘴里抢食吃!”
邢师妹望着他和领头的鹤打成一片——字面意义上的打成一片,似懂非懂,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从打在众人的催促中半推半就地应下七天后的战约,于霁的人缘忽然水涨船高、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无论上课、练剑、打零工,走在路上总能收获不少或是鼓励或是挑衅的声音。
当然,还有谢知兰、湛芙之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一言以蔽之:“都是闲的。”
于霁叹了口气,只觉得嘴里的笋干都味同嚼蜡了起来。
又是一日课休,他提早约上了谢、湛二人在山下小聚。临行前无意瞥向角落——午间的最后一节是剑术课,其余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对练,于霁也被分到一位面生的师弟。只有明照落了单在角落,像是在入定,仔细看来又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
他的容貌太盛,又有一双那样骇人的眼睛,像长在荒郊野地里鲜亮艳丽的花,令人心生亲近之前先滋生出十二万分的惧意,恨不能躲出十万八千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远远地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非常。一如许多年前他接到学校的电话,声称他那个锯嘴葫芦似的妹妹闯了大祸,要他出面收拾烂摊子。
于霁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关玲玲也是这么蔫头耷脑地站在一侧。另一侧是三四个高出她小半个头的同龄女孩,面色不善的班主任横在中间,宛如一条楚河汉界,把她们分割得泾渭分明。
他正要迈步,冷不丁听系统出声:“如果在跟谭守声的比试中落败,宿主恐怕也要变回以前那个孤家寡人,还是不要同情心泛滥比较好。”
于霁脚下一滞,翻了个白眼,“少管我。”
走上前去,耷拉着眼睛瞄着人半晌,问:“跟师兄一块儿吃香的喝辣的去吗?”
谢知兰听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通,忍俊不禁道:“看师兄从容不迫,优游自若,倒很有宗师的气度嘛。”
“何止,”湛芙接话,“他连点卯都来得比从前勤快不少。”
于霁冷笑:“列位,我不是闲人,我要还债的。再说了,输了擂台最多跌面子,曾教习已经发话了,再缺一堂课我这一年可就都白干了。”
一旁对着木钵不语的明照不知怎的惊醒过来:“可是师兄不是才说过要去打听天心崖的底……”
猝不及防被人揭了短的于霁恼羞成怒,恶狠狠往人碗里塞了满满一筷子菜:“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的?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回应他的是对面两人放肆的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约是笑得累了,湛芙按了按眼角溢出的水珠,平复片刻才说:“我原以为失忆只是你挽回颜面的托词,看来是我误会了。”
导致人失忆的“罪魁祸首”还算有些良心,清清嗓子,开门见山:“旁的渊源不必理会,师兄只要记住一件事,谭守声此人,于阵法、符箓一道或许堪称天纵之才,却实在不擅长与人贴身搏斗。来日对阵,师兄只需死死黏着他,任他有千般手段万般法门,也破不得一力降十会几个字。”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于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湛芙却道:“有两个问题。”
“天心崖那帮人一向以宗主亲传自居,不屑与我们这些泥腿子同流合污,你是怎么知道谭守声不擅长近身的?就算他果真有这桩短处,是不是到了于师兄都打不过,也未可知呀。”
于霁放下筷子,沉了沉肩,又沉了沉肩。
于霁怒道:“湛师姐你现在骂人真高级啊?”
“此人若是不长于体术……”明照突然出声,“左右此事因我而起,不妨由我代替师兄出战。”
谢知兰一愣,随即拊掌称是:“久闻重明一族力敌千钧,拔山盖世,能以肉身之躯比肩神明。殿下所言,未必不是一种……”
不想,说到一半便被于霁截住话头:“少来,风口浪尖让小弟替自己出头像什么样?”
正说间,几道视线在半空交汇,都流露出些许了然的颜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嘿嘿”一笑:“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非要来给我当陪练,也不是不行。”
湛芙也笑,拍案而起,摩拳擦掌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试试于师兄的身手。”
四人一拍即合,饭也顾不上吃,当即结了账匆匆赶回停云阁。
于霁引着人到崖边那棵古松旁站定。面面相觑,踌躇着正要发问,便听明照示意:“师兄不必有所顾忌,尽管朝我出手。”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霁顺从地从乾坤囊里摸出已经被修复如新的木剑,下意识做了一套太极剑预备式,剑指才成便僵持在了原地。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苏醒至今,他似乎一直是在被动挨打中被动地出招反击。这具身体的素质也实在普通得令人发指,说不清是原来的主人太爱好和平,还是太疏于修炼,眼下得了主动出击的机会,竟然脑中空空,像个头一回下地的婴儿,蹒跚着迈不出一步。
观战的两人不明所以,倒是面前的明照像是看出他的困境,沉吟少顷,忽道:“师兄,留神。”
话甫出,雄浑掌风已悍然袭向身前。
于霁匆忙举剑。剑、掌相接刹那,崩山碎石之力悍然砸下,于霁只觉喉头一甜,未及反应,木剑脱手,人也被掀翻出去。
明照面上掠过显而易见的错愕,袖袍一卷,眼疾手快截回坠向崖底的剑。
直到撞在树上的于霁终于顺过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从旁观战的人方才如梦初醒,大步流星上前扶着人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调息半晌仍然耳鸣眼花,于霁隐约听见友人的关切,试图开口回应,却先咳出口血沫来。摆摆手拒绝了湛芙的帮助,他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一侧,倚着树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刚才这一下,你用了几成力?”
明照提着剑彳亍不敢上前,听他这样问,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五分。师兄待我好,我并未挟私报复。”
于霁听得茫然,又很快将微不足道的疑惑抛诸脑后,转而向身后两人问道:“谭守声的符,比我师弟这一下,怎么样?”
谢知兰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不解道:“这……体修与法修路数迥异,二者如何相提并论?真要说起来,后者化的是天地之力,比之肉体凡胎,无论如何也要强上一些吧。”
于霁强压下胸腔里的痛意,提气正待出声,一旁正思索的湛芙已经回过神来,手上掐掐算算,摇头道:“我看未必。再强悍的符箓也得靠灵力催动,虽然不清楚谭守声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可是一击就想有这样的威力……只怕不容易。”
“这就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我说你们俩热闹看够了,”于霁擦了一把嘴边糊着的血,小心翼翼吐出口浊气,“该各回各家了。”
见两人仍然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勉强挤出一抹笑,一手揽过身边的明照,另一只手在人胸口拍了拍:“我正牌师弟在这儿,想端茶送水献殷勤?门儿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湛芙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于霁,天塌下来有你这张嘴顶着是吧?”
说着,依葫芦画瓢也揽上谢知兰转身,一面刻意提高了嗓门说道:“走吧小兰,师姐跟你说说体己话。”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渐行渐远,终于被落日余晖烤成两个黑点,再看不真切。于霁强提的气猛然一松,若没有肋下突如其来的托力,恐怕免不了倒栽葱的命运。他抬脚扫了扫掩盖住地上的血渍,在明照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房中。
浑身既累又痛,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于霁把脸埋进被褥里,瓮声瓮气地道了声谢。
屋内静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反倒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挲的声音。他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悚然睁眼,竟真在床前看见白花花的脊背。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背可真适合拔罐”。
于霁紧接着大惊失色:“你脱衣服干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明照闻言转过身来,长而柔顺的马尾温驯地流向胸前。
他的神情也是温驯的,像开在苍翠之间细碎的花,也像猫狗一类的小玩意儿。唯独不像声名在外的度朔之主。眼底摇曳着疑问,听任对方替自己重新披上外衫,不明所以道:“你不罚我?”
“我为什么……”
剩余的话出口前,于霁不知怎的先顿了顿。他猛然意识到在人背上见到的、交错的白疤从何而来——那是经年累月,被人鞭抽板打后没有妥善处理留下的痕迹。
可明照身为英烈遗孤,自小教养在佛门,又是从哪儿惹来一身鞭伤呢?
于霁捻了捻手指,沉声问:“养你那些秃……和尚,总是罚你么?”
明照并未立刻作答。沉默的间隙,于霁听见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少时曾因妖力失控伤过人。”
他口中所说,是百余年前的旧事。
抚养明照的迦叶坛首座一向主张尊重弟子的天性,只教他念金刚、楞伽一类的经书,再传授一些简单的心诀,以压制体内翻腾的怨愤。如此漫不经心,也难怪明照半只脚已经迈进了行六虚的门槛,还是会因不能很好地控制冲激的力量而做出伤人之举。
虽属无心,但也实在棘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戒律院首座便常以此为由传召他到跟前,有时是誊抄经卷,更多的是跪在小禅房里,听身后的尸罗鞭“嗖嗖”作响。
三十鞭,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他说得平淡,于霁却听得大为光火,连着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制住骂人的冲动,好说歹说劝着人在床边坐下。
“他这多少得带上点私怨了吧,就没人管管?”
“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受刑该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很疑惑似的,明照歪了歪头,解释道:“况且三十鞭于我不痛不痒,自然没有知会首座的必要。”
“有错在先?你有什么错?”
“挟私报复、蓄意伤人、劣性难驯。”明照一面回忆一面说,事不关己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其他人,“担不起苍生大义,更辜负了死去的人。”
一刹间,于霁仿佛听见脑中的弦崩断的声音。
他又记起许多往事。耳边来来去去许多声音,嗤笑、唾骂、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如同千朵万朵次第绽开的花。沉甸甸压得他喉头发紧,胸中平复的气血也沸腾起来。
手背无端端一热,周身随之一松。于霁从令人窒息的幻觉中惊醒,视线短暂地掠过替自己拨开那些花的明照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说八道。”他声音很轻,拍在人头顶的力道也轻,“小明啊,你要记住一件事,千错万错那都不是你的错”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那才叫错。”
四目相对,明照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就被一声闷哼打断。
愣怔过后,他俯下身查看,只见对方面上的凝重已被冷汗冲洗得一干二净,五官出奇团结地拧在一起,猛然扣紧的手指几乎要把床榻戳穿。一面倒吸着冷气,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装、装狠了……”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小重明王难得有些慌神,半抬着的手伸不是,缩也不是,只好迟疑着道:“要不……师兄还是罚我吧。”
——简直是孺子不可教啊。
短短几个字,说得于霁险些又是一口老血。保命起见,急忙憋着气朝人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
见对方依言乖巧地离开,于霁长舒一口气,把自己重新栽进绞成一团的被褥里,艰难地调动着灵力,开始吐纳调息。
第三个周天运转结束,快要把胸腔一分为二的疼痛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小心翼翼翻个身,仰躺着正对着头顶发呆,冷不丁听系统开腔:“宿主最好还是离反派远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对方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得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反派身上的漏洞太多,已经脱离了我能监控的范围。如果他突然暴起杀人,导致任务失败,宿主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暴起杀人……凭他那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样?”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的。况且他体内还封印着定时炸弹,你们人类不是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知道了知道了。”
枕边的玉符微微发亮,于霁绷着指尖全神贯注地摸索着,回话时自然从神态到语气都透露着漫不经心。
来信的是他在拂云坪的另一个熟人,洋洋洒洒几排小字,称前些天于霁托她打听的东西总算有了眉目:“夔木难得,拂云坪现有的天鼓楔都被老头攥得死死的。想从他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难。”
对方所说的夔木形似榕树,传闻中只生长在西南祝灵山的峭壁之上。南越水汽丰沛,经年云迷雾锁,唯夔木生长处,只闻鸣雷阵阵,不见白雨银竹。
南人视它为奇木,又将它当作司雷之神在人间的化身,故常有祭拜之举。
商明风机缘巧合得了这宝,几经钻研后,取出根系中最粗壮的一枝,制成上粗下锐的木橛,即是所谓的“天鼓楔”。
那字迹浑不在意收信人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写道:“不过那就是个将天材地宝的效力发挥到极致的小玩意儿,珍贵有余,想靠它增进修为却是万万不能的。你若真有那么不想输,我倒有个门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理会他有意卖的关子,言简意赅道:“是难,还是不可能?”
“原本只是难。可掌门集议后老头顺道又去了一趟南越,这才得知当年那场山火过后,祝灵山上的夔木竟都在一夜间死尽了。如今拂云坪所藏的这些天鼓楔,说是稀世遗珍也不为过。与其妄想到铁公鸡跟前搏一个微薄的可能,你莫不如考虑考虑我想出的路子……”
不等他把话说全,于霁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听,不买,不考虑。”
“为什么?你都没听我到底……”
“没钱。”
往后的几天里,青萍山一切如常,于霁的生活也不见什么变化——晨起洗漱,照例踩着二路公交辗转在秉烛斋和打零工的几个峰之间,放课铃敲响后准时跑得看不着人影。众人起初还满怀期待,幻想见证阴湿恋爱脑华丽蜕变的过程。渐渐的,十分的期待也被当事人的不作为冲淡成三四分,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怎么能对这家伙有所期待呢?”
这恐怕是除天心崖以外所有弟子的心声。
元明月来到停云阁时,话题的中心正跟便宜师弟过着招。前者的进境如她先前所料一般神速,小半月前还有些生涩的入门剑法渐趋成熟,招来式往间甚至隐隐能看出几分圆融之意。只是行动时的身法瞧着陌生,既非元氏独门,又不是青萍山步法,更像什么野狐禅琢磨出的功法。
正思索间,劲风忽来。她骤然回神,提掌轻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漫天雪雾散尽,被对手掌风推出老远的于霁两脚发软,拄剑半跪着缓了口气。扭头一看,先是诧异地唤了声“师姐”,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眼底翻出三分心虚,干笑着打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元明月耷拉着眼睛晲着他半晌,直看得人在三九天里也快汗流浃背,这才慢条斯理地关切道:“如何,明日之战可有胜算?”
她的口吻与神情一般平淡,叫人无从分辨喜怒。
于霁被看得一阵心虚,擦了把脸上莫须有的汗,反问道:“我要是说没有,会被扫地出门吗?”
元明月不置可否,只弯起一双笑眼把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多虑了,师尊又不是拘泥于胜负的人,她还要我带给你两个字呢。”
两个字?
于霁眼角一抽。
是等死还是谢罪啊?
元明月听不见他翻涌的心绪,并指成剑,在雪地上写下“攻守”二字。
于霁凑到跟前端详片刻,一头雾水地仰头望向写字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已带到,个中深意,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
元明月说着,负手正待离去,又蓦地回眸一笑:“对了,师尊确实对胜负不甚在意,可你若是折了小蓬莱的颜面,自有做师姐的代替她,清、理、门、户。”
“等等!”
眼见对方真要离开,于霁急匆匆出声将人叫住,支支吾吾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动静关心道:“她老人家…身体好点了吗?”
正说着,眼前无端一花,空中冷不丁抛来个什么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才看清掌中的白瓷瓶,不及回应,便听人说:“算你有心。此物也是师尊所托,好生掂量着用。”
直到那抹青色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敢怒不敢言的人扭头,朝乖巧守在一旁听音的明照看去,“合着不问这一句,还不打算给我了是吧?”
入夜后,一切收拾停当,于霁拖着有些疲软的身体老大不情愿地栽回到床上。心念稍动,一连消停了好几天的系统心有灵犀似的,出声道:“碧华露,疗伤佳品,虽然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但在主系统里的评级也不低了。宿主如果愿意拿来交换,我可以破例免去前几天的债务。”
于霁没有立刻说话,耷拉在床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雕花的木板上轻叩,良久才若有所思道:“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
元明月要他“好生掂量着用”。
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更何况这药是芳迟托她送来的。因此临别前的那句忠告,很有可能也是后者想让她转达的。再联系元明月带来意味不明的信息,和几天前活像毕业答辩的会面,凭借他对对方那点浅薄的理解,这很有可能又是一场隐秘的考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具备什么值得让堂堂剑尊亲自下场的特质。
肆意放空着大脑,任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那两个字。蓦地,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紧随其后是一道朦胧白光。白光深处是两道模糊的人影,个头稍矮的那个孩子像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中断无休止的挥剑回望。
“姑姑。”
那孩子这样唤道,一板一眼地行礼,继而问道:“您可愿传授我剑法了?”
不等那女人回应,眼前忽而晃动不止,原本柔和的光也炽盛起来。双眼被刺得酸痛难耐,抬手遮挡时才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捏了捏眉心,正要询问系统给自己播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话到嘴边,莫名一顿。
他想到幻境里女人的最后一句话:“你若有意以剑入道,这两式已是全部。”
“难道她是想告诉我,这世界上所有的招式都可以拆解成攻守两个动作?”
他预感自己抓住了什么头绪。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吗?
正思索间,没有等到答复的系统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诉求。思路被打断,于霁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债务,那不是你在溪山擅离职守差点害我嗝屁的补偿和封口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只作为补偿,宿主索要的未免太少。天鼓楔在这个世界可能是稀缺资源,主系统却还有不少存货。如果宿主有需要……”
“旷了几天工还大方起来了?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怀好意呢?”
“宿主在担心什么?”
“你才是在盘算些什么吧?”
话不投机,系统当即放弃交流重新沉寂下去。于霁也乐得清净,就着窗外的风声和衣睡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