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舟沉(3)(1 / 2)
安镇的公交站形同虚设,分别去往相邻两个镇的公交车都会经过的天桥才是最佳的等车点。周昕一手拉着一个小孩儿,顺顺当当地穿过两次马路,抵达天桥上。
天桥上车流量很大,周昕虽然知道带着的两个小朋友都是乖孩子,却也不敢托大,直到上了车,坐到座位上才松开手。
陈墨白把水壶拿过来,按下按钮,凑到周昕嘴边:哥哥,喝水。
兄妹俩打小亲近,倒也没有谁嫌弃谁的说法,周昕喝了口放凉的绿豆汤,又揉了她一把:怎么还在里面放盐了?
话虽如此,周昕喜欢在绿豆汤里放盐,这是隔壁小沈都知道的小癖好。
小姑娘笑道:夏天流汗多,正好补充盐分嘛。
半点看不出迁就哥哥奇怪口味的不情愿。
沈清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周昕隐隐带着炫耀的眼神,默默地把自己的水杯拧开,用杯盖接了半杯,往陈墨白那头递过去。
而且欢欢的是放糖的。小姑娘补了一句,接过杯盖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周昕才不承认自己和一个小孩子争宠还像是输了,愤愤地把水壶的盖子按了回去。
沈清假装没有看见底下的暗潮汹涌,默默把头转向窗户这边,游移的目光落在一点,突地凝固住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倚在摩托车旁抽烟,面庞黝黑,看着是一副忠厚的老实人相貌,可他的目光却有如实质一般,紧紧地黏在公交车这边。
不对,确切地说是陈墨白的位置。
这个人手里的烟已经燃烧到了底部,可他还把香烟拿在手上,像是没注意到一样往嘴里递。
男人的眼神像是一条阴毒的蛇盯上了猎物。
欢欢?陈墨白在他身边问,你在看什么呢?
沈清伸手拉上遮光帘,回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外面的太阳有点刺眼。
那你还往外看。陈墨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来一条小毯子,盖在他头上,闭眼休息一会儿吧。
公交车上有冷气,不是很热,沈清在一片摇晃的黑暗中闭上了眼。
派出所在开发区的正中心,也就一站的距离,乡下的公交车不是每站都停,得在快到站之前喊一嗓子,周昕早早就带着两人站在门口,不忘叮嘱两个小矮个抓住邻近的座位靠背。
周月平知道外甥女今天过来,把事情稍稍交代一下就来了公交车站接人,看到小姑娘下车,笑眯眯张开手,抱着小姑娘转了好几个圈,把跟在后面的侄子忽略得像个隐形人。
周家这一辈里只有陈墨白一个小女孩,自然是当作眼珠子一般疼宠着,加上周月平尚未结婚生子,给予外甥女的偏爱就更多了。
周昕对自己的家庭地位心知肚明,牵着沈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叔,外面太阳挺大的,可别把你外甥女晒黑了。
周月平白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嫌太阳大?他把目光落在乖乖站在侄子身边的小孩身上,这是?
小舅舅,这是我的好朋友沈清,他妈妈上班去了,拜托我家照顾一下。陈墨白勾着自家小舅舅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家里好无聊的。
周月平没问小孩的爸爸去哪儿了,他只是笑着摸摸小孩的头:这个点菜场的摊子应该还没散,吃不吃荸荠呀?
两个小朋友齐齐点头:吃!
临散场时蔬菜水果卖得都便宜,周月平又带着两个长得可爱的小孩,一不留神就连买带送拎了大包小包。陈墨白怕累到小舅舅,进菜场的时候就下来牵着周昕走,不时对周围和舅舅打招呼的大人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笑一笑打个折对这边的菜场也管用啊。她越过自家哥哥,对另一边的小伙伴小声说。
沈清也小声回她:说不定我们买芝麻糖也能打折。
站在中间却被忽略个彻底的周昕:那你们先祈祷一下看店的是个老人家?
笑一笑打个折这个说法起源于他们那边菜场卖豆腐的,老人家健谈开朗,尤其喜欢小孩子,经常碰到小孩来买菜就让人笑一笑,不光打折还送豆浆,菜场里其他人也玩笑似的附和,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你这买点蔬菜他那买点水果,说到底谁都没吃亏。
嘿嘿。两个小算盘被听到的小孩一起抬起头,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
一行人从菜场出来,远远便看到派出所那围了一圈人。
周月平拔腿就往那边跑,远远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走就行。
等分开明显是看热闹的人群,周月平看到两个同事正把一对撕扯的男女分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站在边上,木呆呆的。
干什么干什么,打架都打到派出所门口了?周月平上去帮同事把明显更强壮的男人拉开,挥手驱散人群,也别看热闹了,都快饭点了啊,各回各家去。
等好事的走完了,周月平把小孩牵到女人能看到的台阶上坐下,示意过来的周昕等人看顾一下,这才转头回去,看向打架的男女: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老婆。男人朝女人啐了一口,家务事,这婆娘不听话。
周月平神色严厉:你老婆不听话你就打她?她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和你有夫妻关系的配偶,而且你作为一个爸爸,不给小孩子做一个好的榜样不说,居然还在小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
男人气焰一低:我道歉总行了吧。
这人只是看到警察就怕,心里未必有多少悔悟,周月平对此心知肚明。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人,放缓语气:对方家暴是可以正当防卫的,打不过来派出所也是个好办法,另外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们说。
男人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周月平道:我的意思是,丈夫家暴屡教不改,可以离婚,如果自己有稳定经济收入,打官司的时候还可以争取小孩抚养权。
那边在普法,这边陈墨白正在从自己的小黄鸭包里掏吃的。
大人们都有意避开两个小孩,讨论时声音压得很低,她也不好奇,和边上的小姐姐搭话没被回应,就给人分吃的。
金黄酥脆的麻花、内里淌馅的麻薯、甜蜜适口的糕点,再加上咸味的绿豆汤。
我哥哥说过,难过的时候多吃的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啦。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双腿一晃一晃的,像是在荡秋千,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难过,但事情总会变好的。我寒假的时候在外婆家的石子路上摔了一跤,膝盖被蹭破了好大一块,裹上纱布的时候很痛,结疤的时候很痒,看放酱油的菜馋到不行,但现在也好啦。
女孩慢慢嚼着麻花,神情不见波动。
陈墨白并不气馁,她端详了女孩的面庞片刻,笑眯眯道:姐姐真好看,笑起来一定更好看。我笑起来有梨涡,你看。
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小梨涡。
女孩这次把目光转过来了,她依旧没有笑,却伸出食指,轻轻地戳在了陈墨白的小梨涡上。
像是一个破冰的信号,女孩从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递给陈墨白。
坐在一旁的沈清一直都没太注意这个寡言的女孩,直到女孩转过头,看见她的脸,他心中有些疑虑。
有点眼熟。
边上传来一声隐隐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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