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子-(41)(1 / 2)
第五十九章 番外(南肃篇)
我叫南肃。
用十八年的时间做了一场梦。
青渊王府里,嬷嬷正在喂小世子吃饭时,曾氏忽然冲进来,将世子一把抱起,冲门口喊道:谁敢送我儿去金陵,我就跟谁拼命!
金陵。
即便已经远离了那个山洞,可听到这两个字时,南肃仍是抖了一下,连忙钻进了曾氏的怀里,哭道:我不去,不去
曾氏见状更是心里发疼,抬手将一只青玉瓶砸向门外,跌得粉碎,伴随着她的悲声:你算什么青渊王,算什么父亲!皇帝佬儿不安好心,见你时日无多,这是欺负我南家没有男人撑腰了!
可我若不同意,肃儿才刚四岁,如何能治理青渊?
青渊王南嵘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声音苍凉无力:将肃儿送去金陵,起码皇帝还会受制于各藩王,若不然,只怕偌大的属地几年就会被其他藩王和官吏瓜分干净。你们娘几个委屈几年,等到肃儿长大成人,有能力
曾氏嘶声打断了他的话,往日雍容尽失:什么长大?什么成人?肃儿若独身入金陵,你能保证他有长大的机会吗?为人父母者,谁不是爱儿女远胜一块土地?难道你不是肃儿的父亲,难道你就不痛心?
南嵘想给她一个镇定的笑,却突然看见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儿子,被吓得小脸苍白,乌黑清澈的眼中流下泪水。
这一刻,青渊王仿佛又憔悴了几分,当年那个击退二十万临丹部族的威武王爷,仿佛终于离他远去了
入夜后,南嵘抱着南肃站在高台上,一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青渊的一切,只觉清冷的空气顺着腔子涌进肺叶,像是一块冰。
南肃揉着眼睛说:爹,我困了。
青渊王低头看着他的小脸,嘴角缓缓牵起,声音却突然变得哽咽:肃儿,再陪爹看一看,看一看我们的家,我们的青渊
青渊地处大燕西北,那场雪崩来临时,受灾程度远比腹地要严重得多。
南嵘为大燕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眼下,却只想自私一回。
几天后,无数支安置灾民的小队,一家家地叩开了紧闭的大门,分发粮食和衣物,并说道:我们王爷下令了,家里若有五岁以下孩子的,还能多领二两盐,物资有限,先到先得。
一时间,不用军队去敲门,百姓们自己就争前恐后地挤过来。一个挤到近处的男子,奋力地推开了前面的人,将自己的儿子举起来掂足翘首,换以盐巴。
一名校尉打量着那孩子的五官,莫名摇了摇头,待那男子领了盐巴后,高声道:抓紧时间,下一个!
这股火热的浪潮,不过几天就朝着城外滚滚而去,灾民们感恩戴德,纷纷颂赞,不少人更是树起了青渊王的长生牌位
有时候,你觉得一件事做起来很难,那只是因为你的权利没大到足以支撑这件事而已。
而他是统治青渊的王,麾下军队数万,绫罗金银万倾!
在这样地毯式的密集搜寻下,终于,一个月后,侍卫抱着一个孩子走进了南嵘的书房。
南嵘仔细打量着那孩子的五官,眼睛亮起,问侍卫:多大了?
侍卫恭敬地答:三岁,比世子要小一些,但这是目前找到的最合适的了。
其实,若仔细瞧去,两个孩子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然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青渊人的五官十分深邃,这也造就了一个怪异现象:有时候,青渊人看金陵人都长得差不多,正如,金陵人看青渊人也都长得差不多
静妃死后,所有亲密接触过南肃的下人都被灭了口,而唯一对南肃熟悉的六皇子,也回了弘福寺避世不出,就算以后相见,只怕,也会当小孩子长开了吧
想到这里,南嵘脸颊浮上病态的红,勉力一笑:就他吧。言罢,他冲那孩子招了招手,慈祥地道:你叫什么?
那孩子回头看不见亲人,瘪着嘴,只得小声地答:顾桥。
不对,南嵘笑道:你叫南肃。
不是的,我姓顾。
南肃叹息一声,给了个眼色,侍卫便将孩子抱下去了。
几天后,青渊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遭了山贼劫掠,无一人生还,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村里有家顾姓人,丈夫是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秀才,长得很是俊俏,妻子也生得貌美,却是只母老虎,经常揪着丈夫的耳朵说:你个没出息的,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娘儿两过上好日子!
只是,当后来官兵去收拾尸体时,却发现两团烧得漆黑的焦炭抱在一起,经判断,应是山贼来袭时,丈夫将妻子护在了怀中,而在他们中间,还有一块小小的黑炭,毫无疑问,那是他们的儿子。
滚烫的火舌,将一地的血红覆盖,连同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一同深深地掩埋,全部火化成灰
救,救命啊
而在王府一处地牢里,一名侍卫捏起了孩子的下颌骨,问道:你叫什么?
孩子脸上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却抽抽噎噎地道:我叫顾桥
哗啦啦,小小的头被按进了水中,漆黑,窒息,无边无际的恐惧直向他压下来。他挣扎不动,只能呛着水,连同眼泪一起混进了水桶里
你叫什么?
顾桥
你叫什么?
顾桥
我叫南肃。
青渊世子,今年四岁啦。
昏沉的睡梦中,恍惚间,南肃似乎看见了一对相拥在一起的年轻夫妻,逐渐离他远去。
他张开小嘴,想要喊他们,却忽然记不起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他甚至忘了应该称呼他们为什么
肃儿,你醒了?
睁开眼时,南肃又见到了面孔秀美的曾氏。他嘴唇嗫嚅几下,只见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摸着他的头顶,女人柔声道: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他低头不语,这时曾氏一把将他抱起来,笑道:傻肃儿,又做噩梦,梦见有人欺负你了?
是梦吗?
他抬眸怯怯地看向曾氏,只觉她一双眼睛很美,温暖地闪耀着母亲的光辉。
肃儿,曾氏刮了刮他的鼻梁,揶揄着说:这般爱哭,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呢?
这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一切都渐渐模糊隐入雾里,他好像记起来了,他叫南肃,这里是他的家
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可他还是说出口了,因为他忽然那般想哭,只想有人能好好抱抱他。
娘
十月时,青渊王终于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天幕低垂,北风呼啸而至,他去了一座隐蔽在繁华街市之中的大宅,这里,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即将要渡过未来的地方。
肃儿,爹跟你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南肃眨了眨眼睛,虽然疑惑,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头:明白了,我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哪里也不去,不然就没命了。
南嵘心里发酸,最后一次将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
路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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