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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能在先帝过世不足两个月之后连杀三位储君。

李成绮倏地将脑袋抬起来了。

若让他从前任何一个臣子见到他这幅模样都会大为震惊,因为谁也没见过李成绮这满眼错愕的模样。

他想过很多种与谢明月的见面,却从未想过这一种。

谢明月进来前就有侍从告诉他谢澈的朋友在,他以为是孟淳等人,并不如何在意,却突然听得宫扇响动。

他疑惑道:小友?

谢明月偏过头去,见红衣如焰,三丈颜色秾丽长裙伏地铺开,珠翠迤逦,受惊一般地轻轻晃动。

穿着这样的衣裙,却拿着把羊脂玉柄的月白扇子,捉扇的手指几乎和扇骨一色。

作者有话说:

李成绮:要不你还是把我鲨了吧。

第12章

李成绮以扇掩面。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丢人现眼的场面,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倘若他早知道谢明月回府,他宁可穿着这身夜闯宫门,也绝不会在谢府多呆一刻。

李成绮想过无数醒过来与谢明月见面的场景,唯独不包括眼前这一种。

不肖子孙李昭上告天地祖宗,李成绮心道:李氏一族的脸,尽被不肖子孙丢了。还未等他心一横,大大方方出去同谢明月打个招呼,谢明月已搁下未整理完的书,退出书房。

门刚关上。李成绮便瘫倒在椅子中。

让谢澈看见他着女装无伤大雅,谢澈又没见过文成帝长什么样,于他上辈子无碍,可谢明月见过,他顶着这张和自己从前相似五分但是妆容娇艳的脸让谢明月看见。

纵然谢明月只当他是小皇帝,在想起先帝的时候,会不会不得也想起小皇帝着女装的样子?

李成绮一世谨慎,自负少有错处,斯人已去,功过盖棺,他颇为满意,绝不能令这辈子脑子不清醒做出的事抹黑自己上一世!

绝对不行。

唯一让李成绮欣慰的只有谢明月还算君子,只看见裙子便立刻离开了。

门又响了。

李成绮一动不动。

侍婢站在门口道:姑娘,东厢房已收拾好了,姑娘可要过去歇着?

李成绮痛苦地点点头,虽然谁都看不见他扇子底下的表情。

他起身,拿扇子挡住半张脸才往出走。

一人提灯,一人撑伞。

院落寂静,明瓦灯挂在书房门口两侧,于风中轻轻摇晃。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李成绮的错觉。

李成绮宁可是错觉。

你们小侯爷呢?李成绮问。

回姑娘,小侯爷方才来接姑娘,正碰上侯爷从书房中出来,侯爷便将小侯爷叫走了。小侯爷吩咐奴婢转告姑娘,请姑娘安心休息,不必拘束,全当在自己家中一般。

显然这话是在谢明月面前说的,谢明月乍见自己儿子领回家个女孩,以李成绮对于谢明月的了解,他待谢澈恐怕不会很宽容。

要是谢澈知道李成绮想什么,或许还能夸上一句陛下料事如神。

两婢女送他到东厢房,站在门口道:姑娘,门外有人守夜,姑娘有事吩咐便可。

李成绮颔首,替我向小侯爷道谢。

门在外面轻轻关上。

东厢房向来无人居住,刚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中装饰平平无奇,无功无过,一应器物都属一般富贵人家常有,没有半点稀罕之处。

谢氏一门累世公卿,至谢明月时,更权位煊赫,贵不可言,威势远在被他同李旒扶持上位的小皇帝之上,却没有半点符合谢明月而今身份的东西。

李成绮还以为能得见一二稀世珍宝,见到东厢陈设不由失望。

李成绮坐到镜子前面,欲取下头上发簪等物。

第一次,没摘下来。

第二下,还是没摘下来。

李成绮颇怀疑地看着自己,抬手,犹豫了片刻,将发簪直接扯了下来,疼得他轻嘶一声。

其余头饰摇摇欲坠,李成绮一鼓作气,尽数拿了下来。

他拧了拧已经疼得失去知觉的脖子。

头发他自己梳不好,但偌大谢府应该有几个伺候梳妆的侍女。

李成绮全然忘了,若是谢府中既无妻妾,也无歌姬宠婢的话,是不需要有人伺候梳妆的。

他起身,又将脸上的脂粉尽数洗去,解下衣裙放好。

被褥皆是簇新,被子十分温暖柔软,被褥下还塞了蓄满热炭的手炉,入炭口拧得严丝合缝,又拿衬布包着,防止烫到,可见准备之人的用心细心。

李成绮躺进被褥中,融融暖意令他慢慢放松下来。

他老老实实地躺着,外面雨声滴答不断,周身却暖,很催人好眠。

李成绮躺下时,确实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

半个时辰后,李成绮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床帐已然落下,一点光线也透不过来。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很勤政的皇帝,李成绮睡觉的地方除了目前埋着他棺材的永陵,便几乎固定在长乐宫。

李成绮坐起来,忍不住去摸自己放奏折的矮桌。

他伸出手放意识到这是谢府,且眼下亦无事务要让他处理。

晚睡伤神伤身,除却有最最要紧的政务要办,国事稳定后,他睡觉时间通常不会晚于三更。

睡不着,又无事可做,难免心烦。

李成绮皱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先前他曾谢府留宿,都是睡在谢明月卧房,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谢府厢房住。

他又直挺挺地躺下。

少了什么?

李成绮想。

少了他按太阳穴的手猛地停住。

李成绮顿觉好笑,拉过被子,一把蒙住了脑袋。

睡吧。

他安抚自己道。

屋外风雨如晦,一夜安枕。

东方大亮。

小侯爷一大早上便亲自端着数样清粥小菜来敲李成绮的房门。

正在浇花的侍婢看着兴高采烈的谢澈欲言又止。

谢澈注意到她的表情,疑惑道:可有什么不对吗?

侍婢屈膝,道:世子,姑娘方才在洗脸。

谢澈更疑惑。

洗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是更惹人怜爱?

他欲推门的手一顿,深深被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比喻震慑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想。

侍婢见他满脸疑惑,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世子,女儿家早上起来梳洗打扮换衣需要些时候。

重点在于换衣!

里面那姑娘还没换好衣服!

想起昨天成绮装饰种种所用的时间,谢澈深以为然,颔首道;你说的对。略敲三下,推门而入。

他进来时李成绮正坐在镜子前,被镜子挡住了半身,谢澈只见他对着镜子,似乎在摆弄什么?

他放下托盘,开玩笑道:陛下可在画眉?

李成绮郁郁抬头,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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