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石录(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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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离开这里了。柏云旗在心中对自己说,我不能再烦着闻哥了,他工作那么忙,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可偏偏有那么一簇不甘心的火苗迟迟不肯熄灭,在无边无际的荒芜中垂死挣扎着。

万一我又给桐安哥添麻烦了怎么办?万一闻海不觉得我是个麻烦呢?万一万一什么呢?

好像是没什么了。他笨嘴拙舌不会讨人开心,又没时间付诸实际行动帮人做个家务,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学就惹哭了老师被请家长,让人家请了假跑过来给班主任赔笑脸,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暂无收入来源十足十的一个活体麻烦。

柏云旗的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隔着布料狠狠掐了下自作多情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6章 端倪

闻海余光瞥见刚刚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小孩突然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心里大概知道那人在琢磨什么了。停在家门口时,他边往外掏钥匙边好似不经意地说:你哥今天中午来电话了,说十月四号就回来。

嗯。柏云旗点头,那我

其实要我说你也不用搬走了。闻海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是来回搬一趟家,挺麻烦的。

他侧身让开门让柏云旗先进去,柏云旗走在前面脸色上八风不动,心里已经开起了纺织铺,闻海那句玩笑话成了个线轴,把那些千头万绪纠纠缠缠在一起,成了个猫都不爱搭理的乱线团。

小旗。闻海在后面叫住了他。

柏云旗猛地清醒过来,生怕闻海看出什么端倪,心惊肉跳地回过头,怎么了?

闻海举着那个单肩包,表情无奈:赶紧把你这凶器给我领走。

等看着那小孩走进书房后,闻海枯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后倒了下去。他早年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犯起来止痛片的缓解作用也是杯水车薪,只能凭咬牙切齿地硬抗。

也不只是偏头疼,他被调职到刑侦队的原因就是伤病过重,是他当时还没退休的爷爷一手操办的。那时他们的缉毒小组在走访当地茶农时和一伙毒贩在条山沟里骤不及防地打了着面,双方都没任何准备,对方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大半的人迅速散尽了深山之中,几个不到闻海胸口的小孩子被一把推到了他们面前,身上捆着已经被点燃引信的土炸/弹。

在ICU躺着的那段时间里,闻海清醒时就在浑身的剧痛中回忆,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出那么远的。

他其实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有谁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吼了声快跑,身后传来灼热而摧枯拉朽的力量,隐隐夹带着疯狂的惨叫和哭喊。他迅速飞身一脚把一个愣在原地的同事踹出几米远,恍惚间有什么东西砸上了自己脑袋,谁的血流了他一脸,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血色,他麻木地低头看了一眼,一截手臂掉在自己脚边,可能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几年,半个脑袋也滚了过来是他熟悉的脸。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土炸/弹威力大但波及范围不广,只有两个被小孩死死抱住挣不开身的人把自己四零八落地留在了那里,闻海和另外两个站得比较近的被震伤了内脏,又被第二次爆炸波及冲下了山沟,多亏了那个被闻海踹飞的人躲在一块山岩后避开了大部分冲击,浑身是血地冲下山找来了后援。

他在ICU里躺着等死,左右两侧的人都被蒙着白布推了出去,就剩他自己还在苟延残喘,他拔不动呼吸管,于是也只能苟延残喘,现代医学不由分说地把他炸飞大半条的命给续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但又觉得好像能活下来就总归是好的,生死的处置有时如此随意,当事人完全没有话语权。

今天闻海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有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觉得冷,结果醒来更冷,手脚发麻的冷,空气冷清,和他躺在ICU里等死的时候一样,那股冷意在他的血管中挥之不去,可连冷意都是孤零零的。

所以让柏云旗留下,闻海是有私心的,生而为人就是贪得无厌,离火光近了一点,就想更近一点,飞蛾扑火的事他做不出来,但有个不大不小的牵挂让他活得有些盼头终归是好的,哪怕那也只是一时。

没关系,人活也活的只是一时。

但他想住我这儿吗?闻海有自知之明,他不是能和别人一起过日子的人,没人想和他这样的人过日子,他和自己都快过不下去了。

想得越多失望越多,他索性不想了,用指尖掐灭了燃到一半的烟,把一本书扣在脸上,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剧痛中闭上了眼,他还是冷,冷意还是孤零零的。

那边的闻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边的柏云旗趴在书桌上也睡着了。

柏云旗没做过光怪陆离的梦,他的梦永远是一部忠于现实的纪录片,导演和编剧从来麻木不仁,演员始终真情实感。

在梦里他回到了他姥姥家,那时他妈把不到两岁的他塞进那个破败的筒子楼,没说自己去干什么,可能是去找柏康了,也可能是去找其他男人们了,到最后她也没告诉柏云旗那十六年里发生了什么。如今她已经成了职业二奶,身边围着四五个大老板,都愿意花钱供着她,已然不是那个肯为了柏康一句我爱你的玩笑话就死乞白赖要为他生孩子的傻逼姑娘。

小孩三岁前没记忆,十八岁见到真人前,柏云旗对于那个女人仅有的印象只是那张摆在姥姥床头的合照,照片里没有白发的姥姥身旁站着一个十六七的姑娘,两人长得极像也极美,却都是带着风尘烟火气的艳俗。

一年又两年,三年过去又是第四年,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那女人是个贪恋牡丹和玫瑰的花蝴蝶,根本就无暇顾及那发霉的小角落里还住着自己的老娘和儿子。

柏云旗的姥姥年轻时就当了俏寡妇,开了个生意半死不活的缝衣铺,孤儿寡母地挨家讨生活,后几年和邻里街坊几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多亏生活在新社会没被人拖去浸猪笼。如今身边凭白多了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各种不堪入耳的丑事两小时就传遍了四个单元楼,一天之内就占领了整个街道。

不怀好意的人笑眯眯地递给柏云旗一颗糖,温柔地问道:那是你妈妈吧?你爸爸是哪个?

那人手指了过去,墙角蹲着一排光着膀子抽烟的男人,听见那话有的朝柏云旗吐唾沫,有的色眯眯地傻笑着。

姥姥是个好姥姥,能用她女儿时间和金额都随心所欲的汇款拉扯大一个来路不明的孙子,敢于一人战八方,用舌头和擀面杖赶走大部分世人的恶意。但她几乎从来不和柏云旗说话,最亲密的接触只是在幼时的柏云旗听到关于他妈妈的传言哇哇大哭时,轻轻摸摸他的额头,轻声说了一句:你以后莫要和她一样啊。

嘀咕的声音太小,柏云旗在自己的哭声和耳鸣中险些没听见。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姥姥注视自己的目光,并无爱意,只有失望和心寒,长大后的柏云旗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她的独生女,注定有了一个一塌糊涂、一败涂地的人生,而自己就是那失败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肚子里住了十个月,一切就是她的了,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脉里都是她的肮脏和破败。

那块肉是没选择的,生是她的,死也是她的,他的生死就是两个傻女人恣意妄为的喜恶。

这个梦终结在那个悲伤的眼神上,柏云旗在书桌前惊醒,胸口有一团烧火得他五内俱焚,他抬手一摸,自己一脑门都是冷汗,头下枕着的数学卷子浸湿了一大半。

这是我流的汗还是口水?他想,总不至于是哭了吧?

他起身去接水,拿着杯子蹑手蹑脚往饮水机那边走,冷不防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闻海,那人脸上盖着本书名高深莫测的书,看样子睡得很沉,只是那姿势已经预言了这位明早落枕的结局。

闻哥。柏云旗小心翼翼叫道,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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