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石录(9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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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云旗脸上多了点得意的神色,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除了长相呢?柏悦追问,他性格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他在外面性格糟糕得一塌糊涂工作狂,没人性,天天冷言冷语也没什么生活热情,明明身体不好却总爱干一些没事找死的事。柏云旗摊手,基本属于我不要他就得孤独终老的那种?

柏悦扳着指头算:嗯,工作狂,没人性,冷言冷语,没生活热情弟弟,你这确定不是在说你自个儿吗?

柏云旗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嘴角带着笑意,像是陷入了什么温软的回忆之中,是啊,所以我俩只能祸害彼此了。

柏悦嗯了声,原本鲜活的神采忽然之间就沉寂了,柏云旗看着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没有进入操作页面,只是盯着一张风景照的屏保发呆。会议室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响了十几声后,她没有转回头,说道:你先去医院吧,我这里还有些工作要忙,今天从国外来了一个大客户,总不能把人晾在这里。

柏云旗愣了一下,点头应道:好的,柏董。

小旗,柏悦的声线压抑而冷静,细听下来是有些发抖,但终归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去骗骗他吧,算我求你了,他是该死,但他真的要死了。

再怎么恨,再怎么怨,再怎么放不下,再怎么来不及,他也终究是真的要死了。

柏康家的人就像商量好的似的,一个个都等在门外,柏悦还在公司和客户谈笑风生,柏晓滢和柏晓泷来了,哭得太厉害,见完柏康一面后就让薛艳梅找保姆抱走了,柏云旗也没拦着,站在病房门口,听着哭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薛艳梅的眼神从厌恶到不耐最后和他一样沦为荒谬的笑意,她盯着柏云旗,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她走到他面前去,手伸到了他的脸上。

托柏云旗的福,除了几处房产和存款,她在柏康的遗嘱中几乎没剩下什么。有一瞬间柏云旗以为自己会挨打,但也不太想躲了,所谓母债子还,他和舒涵薇到底还是亏欠这个女人。

没想到,薛梅艳只是拍了拍他的脸,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白痕,她恍惚似的说道:你有些像阿康年轻的时候。

柏云旗没有动,两人就好像一次寻常母子间的亲昵。

你妈妈呢?薛艳梅问他,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自顾自己的说:你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吧?

点头的时候,柏云旗有了一星半点的委屈,他是这几年都没想起过舒涵薇的,只是被眼前这个人提起来,最深处最深处的地方,又开始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叫嚣。

是个可怜孩子啊。薛艳梅又去摸他的头发,她眼中看见的不是柏云旗,是年轻时的柏康,是那个我爱你一生一世的梦境,手放下,那场梦就醒了,可能是不满于自己的失态,她又冷声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是活该。

柏云旗不置可否,他也是这样认为。

护士一再过来说病人希望家属进去,薛艳梅不肯进病房,柏云旗自然不会越过她强出头,过了会儿护士干脆开始指名道姓,喊着:柏云旗,柏云旗是哪个?病人想见你。

薛艳梅忽然一声冷笑,拎起包走了出去。

独自被晾在那里的柏云旗不得已应了声,没来及辩解就被护士推着往里面走,护士也不耐烦,嘟囔道:你怎么给人当儿子的,说几句话让老人家走得心安都不会吗?

柏康躺在病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那双本就粗粝蜇人的手蜷缩成了鸡爪,病房里灯光昏暗,柏云旗只能看见他泛着蓝色的眼珠,浑浊得像是滩经年累月的死水,上面蒙着一层血色的雾。

他也盯着柏云旗看,嘴一张一合,柏云旗凑近后听清了他的话,那人在喊薇薇。

抱歉。柏云旗公事公办的口吻,我目前联系不上舒涵薇。

柏康或许没听清他的话,或许已经根本听不见了,还是在喊着舒涵薇的小名,目光死死扎在柏云旗的脸上,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等柏云旗俯下身把脸凑了过去,他沿着眉骨的轮廓摸了下去,两串泪珠倏然掉了下来,大概是从眼前这个人的脸上看见了舒涵薇的影子。

柏云旗想直起身,手却被拉住了,这次他没有去挣开,即便那拽住他袖口的力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他想如果柏康再叫一句薇薇,他干脆就替舒涵薇应一声。

没想到,柏康的神智又清醒了,他说:小旗,你来了。

扯过身旁的椅子,柏云旗一只手被柏康攥着,坐到了病床边上,嗯,他们可能都来不了了。

来不了是对的。柏康说,人都有一死,活人该先去做好活人自己的事。

柏云旗心说那你把我叫过来是因为什么,我看上去是很闲很没事做的样子吗?他这样想,干脆就直接那样问了:您叫我来是干什么?

等不到柏康的回答,柏云旗眼角瞥过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熟悉的封面,他在闻海手里见过很多回,那本《邮差总按两次铃》。

您也爱看这本书吗?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书随便翻了几页,虽然很不想让您们两个扯上关系,但闻海也很爱看这本书。

走廊里一阵骚乱,接着又是谁歇斯底里的哭喊。

您听。柏云旗说,邮差总按两次铃,到最后,谁都逃不了。

小旗,你相信人有下辈子吗?

和闻海在一起的时候相信。柏云旗看着他,手里的书翻在最后,但是想起您,还是不要有了,咱们这辈子欠来欠去一笔烂账还不清,要是还有下辈子,就太没盼头了。

柏康嘴唇动了几下,猛然开始抽搐,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疯狂作响,早有准备的医生护士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薛艳梅跟在最后面,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柏云旗退到了最后面,护士转过头语气不耐:家属请先离开!

柏云旗巴不得离开,立刻走了出去,出门没有理会薛艳梅,他蹲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给闻海打了电话,又是月亮升到楼顶的时候,那边照旧只嗯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柏云旗就缩在角落里听那头的人在翻书,外放音响里是首单曲循环的英文歌,歌词在说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用他去耗费口舌叙述那些粉饰太平后的心绪鉴于人类的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所有能被语言表述出的情绪都是掩盖真相的谎言,既然是谎言,就不该奢求能换得谁的理解。

在读什么?

《城南旧事》。闻海说,念给你听?

柏云旗疲惫地闭上眼,轻声道:好。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闻海的嗓音原本应是很好听的,只是抽烟抽多了,又沙又沉,稍稍提起一点声音就有破锣的意思,这会儿徐徐低声念着,却有着别样的安抚意味,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楼下响起孩子们的笑闹声,柏云旗忽然难过,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又想起一个女人对着他唱歌,唱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甚至想起来舒涵薇那声带着颤抖的哎,她答应得那么轻易,轻易得好像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他用力压住眼眶,隔着消防门听见护士在叫柏云旗,柏云旗去哪里了,病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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