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暖场】两小无猜0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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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克臧就派牛车来接梦笙去王府内看戏。

回来後,梦笙进书房向父母请安,她以童稚可Ai的嗓音,念着戏班开戏前,用以清净戏台保平安的戏神咒:「罗哩嗹、罗哩嗹??」

然而陈永华和洪淑贞忙得抬不起头,没见到小梦笙不满地扁了嘴。

「近日各贌社上缴的鹿皮一度减少,恐怕无法支应倭人大量制作武士甲胄的需求。」陈永华叹道。

洪淑贞伸出食指轻推眉间,陈永华屏息以待。每每夫人有此举动,就代表夫人将在一番苦思後,提出明晰洞见。

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儿,洪淑贞开口提议:「听闻湄公河畔柬埔寨一带,有不少因为清国迁界令而南下谋生的大明遗民??或许可去信这些遗民首领,向他们调度鹿皮,船只挂上东宁令旗,从柬埔寨迳赴送往长崎?」

陈永华大喜:「妙计!夫人所言甚是!」

见爹娘无暇理会,梦笙跺了跺脚,她的大眼滴溜转了一圈,想出一计——

「幸逢六月时光,荔枝树尾正红。可惜亲浅漂亮手内捧,愿你做月下人月老,莫负只这姻缘??」

陈梦笙开口唱曲,小家伙居然能背出整段戏词,曲声丝毫没走调,音sE清脆响亮,让陈永华夫妇惊喜地抬起头。

「希舍今日看的是《荔镜记》啊!」陈永华夫妇互望一眼,含笑将小梦笙搂至他们跟前。

「娘,臧哥哥说,今天只演了五十五折戏的其中数折,全本演完要三天三夜,《荔镜记》说的究竟是什麽故事?」梦笙偏头发问。

「是陈三和h五娘,好事多磨、终究成竟姻缘的故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唱词说到荔枝,这又是什麽?」

「荔枝啊,很久没见到了,苏东坡有诗曰——海山仙人绦红罗襦丝质短衣,红纱中单中衣白玉肤??」陈永华忍不住先Y诵两句诗,梦笙听不甚懂,小脸写满疑惑。

「你爹又在掉书袋了。荔枝是闽粤一带才有的果子,红sE的皮,莹白多汁的果r0U,黑黑的籽,像希舍的眼睛一样,又大又圆。」洪淑贞接着解释道,陈永华些微怔愣:「夫人以往住在海隅浯洲金门,也曾嚐过荔枝?」

「父亲曾携回让我们嚐嚐,我也试着将种子播下,却一无所获。东宁土地肥沃多产,老爷倒是可以考虑引进种植,来日盛产荔枝,可以车载斗量,再也不必从清国进口。」洪淑贞笑着应答,陈永华正想问夫人何以如此笃定,然而小梦笙无从想像荔枝美味,见爹娘话语告一段落,赶紧抢话。

「既然荔枝如此美味,《荔镜记》里的正旦姊姊,为何不吃掉荔枝,要将它抛到楼下?」梦笙显然没看懂剧情,童言童语惹得陈永华发笑,他因而忘却方才的心头疑虑:「因为她心悦陈三,想以荔枝传情哪。」

「什麽是心悦?何以荔枝代表心悦?」

「心悦就是喜欢一个人,思及此人,心头泛起甜如蜜之感,因而以荔枝为喻。」陈永华笑答。

「那麽,爹心悦谁?」陈梦笙好奇追问,陈永华又呵呵笑一声:「自然是你母亲罗!」

「娘也心悦爹爹吗?」梦笙转向娘亲,洪淑贞弯起细细的眉眼,笑着点头,小家伙又问:「那臧哥哥心悦於谁?」

「钦舍年纪尚轻,来日会心悦於他的元孙妃。」陈永华说着,洪淑贞脸sE略带警戒,然而小梦笙没再问话,得到解答的她心满意足离开,夫妻俩也就继续埋头案前。

只是,忙碌於公务的夫妇俩没留意到,这天起,小nV儿不练拳了,她一手按心,半踮脚尖摇摇晃晃地学着戏子走路,滴溜溜的大眼睛,不知在盘算着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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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

书房里,陈永华和洪淑贞低低地讨论一件大事,两人神sE凝重,夫人甚至让参军在她眼前cH0U淡芭菰——宅里下人们都知道,此乃非常时刻,别说送茶递水,绝对、千万不能打扰主人夫妇。

「夫人,你说清国的康熙帝,迟早会找藉口撤掉三藩爵位?」陈永华非常惊诧。

「是的,而且此日将至。康熙帝已十八岁,又斩除幼年时辅政的权臣鳌拜,局势稳定下来,他不再需要以汉制汉,此时,消耗税赋又拥兵自重的汉人藩王,就是他的心头大患。吴三桂等人岂会坐以待毙?自然会起兵作乱。」

「这可不好,我一直劝世子守成东宁,经营固本至少三十年,但他总觉得无用武之地,若局势往这样发展,世子一定会响应三藩起兵。他日前还难得地提笔作诗,揣想g画来日征战的场景哩!」陈永华眉头深锁。

「老爷,千万要阻止世子西征。」夫人神sE凝重。

「这可真不容易,素与世子亲厚的冯侍卫镇尚武好斗,刘国轩将军则一心想返回汀州祖厝祭祖扫墓,这两员大将一定会劝说世子挥兵西进。」

夫妻俩正扶额为来日变局苦思,倏地nEnGnEnG的嗓音传来:「爹、娘——」

他们从成堆的尺牍後探头,赫然看见一个身着h绿sE衣裳的小nV孩。

小小姑娘家梳着双边垂挂发髻,蜜sE脸庞上的眼瞳亮晶晶且盈满笑意,硕大的黑sE眼珠子犹似荔枝核。虽说时下认为nV子以细眉凤眼、肤白T弱为佳,这小姑娘别具蓬B0朝气,来日定是个明YAn焕发的美人儿。

哪里来的nV娃儿?陈永华和洪淑贞对望一眼,旋即领悟,她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小梦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人,希舍扮作阿娘,多麽俏皮可人啊!」侍nV们笑着,小公子打头阵,她们这才敢踏入主人夫妇的书房。

「那天去王府看戏,戏台上的正旦姊姊美得好b天仙,我也要和正旦一样!」陈梦笙顿了顿,仰着小脸满心期盼地望着父母:「丫鬟们都说,若我是nV儿身,世子会将我指婚给臧哥哥。我就这样长大,来日当元孙妃,让臧哥哥心悦於我,可好?」

侍nV们以为陈梦笙在说笑,纷纷掩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陈梦笙唇角上扬,正等待父母的赞赏,只见陈永华面有难sE,洪淑贞则放下手中的毛笔,凛声开口:「谁给希舍梳的头?这身衣裳又是哪里来的?」

一名侍nV瑟瑟发抖地站出来,梦笙悍然护着侍nV:「娘别怪她!是我央请姊姊去买衣并为我梳髻的!」

洪淑贞脸sE一寒,她要侍nV们退下。

「希舍,这成何T统?还不快给我拆发更衣!」洪淑贞声音夹带怒气:「她没看见你的身子,确知你是nV儿身吧?」

陈梦笙惶恐地摇摇头:「衣裳是我自己换的??」

洪淑贞的心腹赵大娘默默上前,像剥橘子皮一样除掉梦笙的nV儿外衣,大手一扬,又迅速替陈梦笙罩上男童衣物。

陈梦笙一愣,一边任赵大娘摆布,一边问道:「娘,为何我明明是nV娃,却要着男装?」她偏着头,自言自语道:「是因为我镇日练武打架,伤痕处处?还是因为我皮肤黑又没有细眉凤眼?」

「是啊,如此丑娃娃,怎配作元孙妃?男装还堪堪可看,你还是着男装到及笄吧。」洪淑贞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毕,她回到案前,拿起墨条,在砚台上磨起墨来。

「夫人,此话??」陈永华惊骇地望着洪淑贞,她却没再抬头。

「我、我丑?」小梦笙不敢置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所以才要将你当作男儿养。」洪淑贞的语气,如同在说日昇月落的天地节律,正确且不容nV儿质疑。

「哇啊啊啊——」哪个小nV孩能承受这样诋毁容颜的话语?陈梦笙大哭着跑开,陈永华叹口气:「夫人,为何对孩子如此疾言厉sE?」

洪淑贞却不言不语,迳自拿着墨条在砚台上回转了不知数百圈,墨sE已浓深至极,她却没有发现。

当天夜晚,小梦笙哭累了,没用晚膳就早早睡下。饭桌前的陈永华,看着一桌菜和沉默无话的洪淑贞,心头的不安铺天盖地而来。

洪淑贞迟迟不举箸,就是不时以食指推眉心,没多久,她终於开口。

「老爷,就让希舍上学堂吧。」她顿了顿:「你的族兄陈定案,在承天府北边天兴州的哆若若社新港社社学教书,且让希舍继续nV扮男装前去就学。」

「我身兼太学的学院一职,若梦笙要上学堂,何妨就近安排?」陈永华说道。

洪淑贞定定望着他:「老爷答应过,梦笙的一切,由我作主。」

没等陈永华回答,洪淑贞已站起身指挥赵大娘打包行囊;陈永华苦恼地叹口气,夫人行事向来如骏马奔驰,不出三日,他们的小梦笙就得出发前往哆若若社。

这下陈永华也吃不下饭了,只能信步至院落一角,点起淡芭菰,在烟雾上腾中,试图整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内宅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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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晴天历历,牛车辘辘,离开赤崁热闹的街屋商家後,视野渐渐开阔,沃野平畴里农舍稀稀落落,陈梦笙瞪大眼睛,新鲜事物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暂时忘却丑娃娃之说,恢复了孩子该有的欢悦笑颜。

她不肯坐在车里,坚持要走路,沿路看花扑蝶,甚至拿起小弓箭想要S下野鸟,好不愉快。

「希舍,你不累吗?」洪淑贞紧紧跟在梦笙身後,她唤了唤跑远的孩子:「让娘牵着你的手。」

梦笙乖乖牵起洪淑贞的手,幼nEnG的指掌微微出汗,她仰着小脸问道:「娘,为何臧哥哥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游?」

「这不是出游,是??」洪淑贞看着梦笙,话还没说完,小家伙的注意力又被野花上翩然纷飞的蝴蝶给x1引走。

「娘,我要捕这彩蝶,带给臧哥哥瞧瞧!」

如此走走停停,经过两个日夜,母nV俩和随行仆从终於绕过倒风内海,来到哆若若社。

哆若若社是西拉雅族的地盘,遍地野生莿桐花,红月牙般的花朵如同风中翻腾的火焰,将视线所及灼成一片灿烂的红霞。修长笔直的槟榔树参天而立,小小的竹编茅草顶屋舍遍布,是个朴素却宜人的小村庄。

见生人出现,社人好奇地围过来,洪淑贞表明来意,立即有人前往通报洪淑贞要拜访的对象——陈定案的妻子,同时亦是赵大娘的妹妹,赵二娘。

赵二娘是个古意朴实的妇人,有个nV孩紧紧巴着她的衣裙,梦笙上前要和她一起玩,nV孩怯怯地後退三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参军夫人,希舍小公子??」赵二娘诚惶诚恐地请安。

「我就和嫂子开诚布公了,这不是公子,是小nV梦笙。」洪淑贞说道。

「阿娘为何作男子装扮?又为何将阿娘送到这里?」赵二娘瞪大眼睛,洪淑贞缓缓开口解释。

「小nV生在除夕,命带铁帚,刑克了老爷。有高人指点,及笄之年以前,必须以男子形象示人,才不至於伤己及人。近日参军频频生病,再次延请术士才知道,光是扮成男子还不够,最好能在异乡长大,才不至刑克父亲??」

「娘说什麽?什麽铁扫帚?还有,阿爹不是好端端的??」小梦笙仰着脸,摇摇母亲的手。

但洪淑贞没回应她,而是迳自继续和赵二娘说话:「身为nV儿家却得乔装男儿,诸多不便,好在这里有嫂子帮忙照看,我也才能放心。这孩子,就交给嫂子了。」

赵二娘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孩子玉瑷与希舍年龄相仿,说起来也是希舍的堂姊,一定处处小心护着,不让人发现希舍是nV儿身,连我们家老爷也不会知晓。好在社里一向不严防男nV,玉瑷伴着男装的希舍,也不会太叫人非议。」

洪淑贞点点头,转向nV儿:「梦笙,从今天起,你在这里住下,好好跟着师娘过日子,随夫子用功上学,娘会再来看你。」

「娘,我何时可以返家?」陈梦笙不安地望着母亲,母亲的脸上却波澜不兴,淡漠至极。

「及笄之年。」语毕,洪淑贞转身。

梦笙眨眨眼睛:「十六岁?为什麽?」

洪淑贞没回答,转身加紧脚步,不待仆从搀扶就跳上车,并要车夫挥动鞭子快走。牛车车轮急转,陈梦笙的nEnG嗓伴随哭声从车後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是不是因为我丑,不能作元孙妃,所以只能穿男装,所以娘不要我了?娘——」

陈梦笙cH0UcH0U噎噎喊着,她不能理解这一切前因後果,只能拚命追着牛车跑了好长一段路。赵二娘腿脚不灵便,赶紧唤来社里的勇士。长腿大个儿的西拉雅猎人迈开步伐,一口气赶上梦笙,将哭闹扭打的孩子扛在肩上,如小鹿般抬了回来。

只是,没有人看到,步步行远的牛车里,向来冷静自持的洪淑贞,双手掩面,不消多时,掌心已蓄满苦咸的眼泪??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小梦笙喜Ai的「檨仔」芒果,「檨」字音「ㄕㄜ」,台语为suāinn,将在本书扮演重要角sE。根据《台湾府志》记载,「檨乃红彝从其国移来之种.株极高大,实如猪肾。三、四月间,味酸如梅,采而盐之,可作菜品,病者亦宜。至五、六月间,盛熟,皮有青、有h者,r0U有h、有白者??」经历东宁时期的文人沈光文,在〈台湾赋〉中亦提到「檨瞫异味,椰沥奇浆。龙眼较庾岭尤佳,荔枝b清漳不足。」当时东宁极少荔枝,也许,檨仔b荔枝更能象徵这段甜酸的东宁之恋。

至於腌渍檨仔用的盐,陈永华当时开辟的日晒法盐田,应是在台江内海最南端七鲲鯓附近的濑口,今日的台南市盐埕里。

盐腌做法可参考范咸《重修台湾府志》:「番檨,大者合抱,高凌云,叶浓;花微白,朵小,有香。结实皮绿、r0Uh,其气辛热、其味酸甘,入肝补脾。台产也,切片腌久更美,名曰蓬莱酱。」

最後,当时东宁的统治者郑经为何称「世子」?郑经是延平郡王世子,然而要袭位需要皇帝的承认,只是当时南明最後一位皇帝——永历帝朱由榔已驾崩,自此无新帝。郑克塽即位後才追諡祖父郑成功为「cHa0武王」,父亲郑经为「cHa0文王」。

至於贌社,是始自荷治期间对原住民的赋税徵收制度。将与各部落和村社的交易权限公开竞标,并交由汉人承包商来经营,上缴税赋给统治者。此制度一直延续至东宁与清领初期。

柬埔寨之国名始见於明万历四十五年一六一七学者张燮撰《东西洋考》:「柬埔寨即古真腊国也。」柬埔寨为音译。

母nV俩行经的「倒风内海」,是十八世纪前位於台湾南部的泻湖,位置涵盖今台南市北门区、新营区、学甲区、佳里区、盐水区、下营区、麻豆区沿海一带。由於不断淤积陆化而几乎全部消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年的时光一瞬而过,十岁的陈梦笙,有一双小鹿般的无辜大眼。

她鬼鬼祟祟来到哆若若社一隅,这里有全社最高的檨仔树,她顾盼四周,确定无人,才手脚俐落爬上树,隐身在浓密绿荫中。

掏出小刀,陈梦笙在树皮上浅浅地划一个不容易被看见的「一」字。

每年一月中至二月下旬莿桐花开,哆若若社人视为一年之始,每年此时,陈梦笙就爬上这棵檨仔树,在树上划一个「一」,若能累积满八个刻痕,代表八年过去,年至及笄,她就能回家了。

然而,此刻树上也才两道刀痕,她才十岁,到nV子及笄的十六岁,还有漫长的六年要熬。

风儿吹过,树叶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远远传来断续的读书声。她摇摇头,试图驱散稍早在学堂的不愉快??

***

两个时辰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nV,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芼摘取之。窈窕淑nV,钟鼓乐之……」

陈梦笙昏昏沉沉地想,唔,是《诗经》啊!

霎时间,成排的同窗都不见踪影,只有一名肤sE白皙的玉面少年坐在她身旁,陈梦笙依偎过去,感觉心头涌起一阵熟悉的暖热。

少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g,视线复专注在手上的书本,陈梦笙开口问道:「臧哥哥,你在看什麽?」

「诗三百。儿时爹爹曾经告诉过我,《诗经》可以启发人们好好观察所在之处的人事物,而非盲从典章制度,因此当好好学习《诗经》。」

「真的?世子叔叔喜欢《诗经》?」陈梦笙偏了偏头:「为什麽我没见过他拿起书本?」

郑克臧莞尔一笑:「是啊,稍长後,我跟父亲说,诗三百我全背齐了,要他尽管考考我;父亲却告诉我,他只对兵书有兴趣,简直不似出自同一人之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的小脑袋瓜无法理解世子的转变,倒是很好奇,何以克臧读诗时嘴角总泛着淡淡笑意,遂偏头问道:「臧哥哥,《诗经》里有什麽有趣的事呀?」

「最近我在读这首——参差荇菜,左右芼之,我忍不住要细究,何谓荇菜?照文义来看,是水里的一种菜,父亲携我去狩猎时,伙夫用一种野菜做羹汤,甚是美味,名叫苋菜,念起来很像荇菜,却不是生在水边,显见并非同一植物……」克臧的眼眸闪着光芒,陈梦笙好生向往。

「下次打猎带上我,我也要吃这种苋菜!臧哥哥,你善泅水,你去水里找找荇菜,看看它是否b檨仔和苋菜更美味!」陈梦笙急嚷,深怕没跟到好吃好玩的事,然而她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哄笑。

不对,周围怎麽如此多人?陈梦笙骤然醒来,这才发现人在夫子的讲堂里,方才大喊的梦话被同学们听到了。夫子还气得拿了支品级最差的毛笔扔过来,直直打中陈梦笙的头,疼得她唉了一声。

「陈梦笙!你居然这样解读《诗经.国风.周南》第一首?孔圣人从古诗三千首选诗三百零五,岂会将吃食小事放诸第一?」夫子吹了山羊胡子瞪大眼,点了另一名学生解读此诗。

这名同窗摇头晃脑,和夫子简直如出一辙:「这一段是说,后妃偕伴一同前往采集荇菜,然後携至祖庙祭祀。由於后妃德X高洁,因此有钟鼓乐声为伴,彷佛赞颂其美德嘉行。」

「所言极好,说得甚是。」夫子满意点头。

「蛤?这段是此意思?」陈梦笙惊骇大嚷:「窈窕淑nV,君子好逑,难道不是追求nV子的情诗吗?」

「瞧你满脑是什麽胡思乱想?《诗经》蕴含圣人之道,岂会拘泥小情小Ai?」夫子险些气急攻心。

「小情小Ai就没道理吗?我听说,学诗能激发热情,凝聚人心,抒发情感,亦可使人识得鸟兽草木,不为现有制度所囿??」陈梦笙复述克臧教过的话,瞬间涌出更多想法,她甚至急得有点结巴起来。

「夫、夫子,我等在东宁生活起居,不是《诗经》所述的中原大地,东宁的鸟兽虫鱼和《诗经》大不相同,我、我们不能写出自己的诗吗?不能讴歌哆若若社的男nV交往和大树野花山涧吗?」

「歌颂番人?哼,我们要教化东番,使他们知礼才是!」夫子大吼,看到陈梦笙圆睁鹿瞳、紧抿双唇,一脸不信服和不以为然。真是好铁不能成钢!陈定案气坏了,他要怎麽面对参军大人的托付?於是他又吼了起来。

「陈梦笙,你成天就只知道作梦爬树逃课,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还不快给我去抬水桶,抬满一时辰才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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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抬水的惩罚,陈梦笙去倒水後就没回学堂,而是来到这棵檨仔树上,逃躲课堂上所受到的委屈。

她伸长了手,触m0一颗青绿的檨仔,肾形的果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可以想见其中水分丰润。可惜檨仔还未成熟,她多想剥开檨仔厚厚的外皮,一口咬下浓郁甜香的果r0U,但此时若一口咬下,只有酸涩苦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别离之际,娘亲说会来看她,两年来出现的却只有母亲的心腹,b男人还要横眉竖目的赵大娘。

一开始,她还缠着赵大娘,像楚楚可怜的小动物,盼望赵大娘告诉她爹娘近况,告诉她臧哥哥武艺练得如何。然而,赵大娘的回答永远仅有两个字——不是「安好」,就是「勿念」。

她也曾试着写信,请赵大娘转交给父母与克臧,却从来没收到回信。

「臧哥哥是不是因为我信里写的事,不肯理我了?」陈梦笙追问,赵大娘仍然不回话。

到後来,她只是默默接过赵大娘捎来的衣物,不再说什麽了??

「若檨仔成熟就好了??假使一枚檨仔未足以解忧,就再食一颗便是??」就在陈梦笙陷入沉郁的心绪时,忽而一阵优雅绵长的丝竹管弦乐声,伴随着一把嘹亮的尖细嗓音,传上树梢,打断她的思绪。

「幸逢六月时光,荔枝树尾正红。可惜亲浅手内捧,愿你做月下人,莫负只姻缘。」

有人在作戏,而且这戏文字句好生熟悉!陈梦笙屏气凝神静听,认出是她和臧哥哥一起看过的「七只戏」。她迅速从树上撤下,循着乐音声,经过一片编竹为墙的哆若若社人家屋,来到一户砖造宅院前。

「希舍。」门口的家奴轻轻向陈梦笙打招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哆若若社通事兼贌商李家的大宅,李大爷总览哆若若社的贌社之权,因而成了一方富豪。李家的孩子李大鸣和陈梦笙同样在社学读书,陈梦笙虽不常去学堂,因开蒙底子打得好,还能帮傻愣愣的李大鸣代笔写抄书作业,也因此李家人都识得陈梦笙,甚至允她自由出入李家。

循着乐声走进花园里,陈梦笙看见一群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童,正齐刷刷地朗声练习某种功法。

「举手到目眉,分手到肚脐,拱手到下颏??」

孩子们步履极小,似走又没有真的向前行,往前三步後一定要往後三步,活像有条悬丝在头顶上拉扯,丝线一动,每个孩子即以灵巧JiNg致的动作摆动四肢关节,彷佛大型的傀儡戏偶。

陈梦笙瞬间忆起,往昔应臧哥哥之邀前往王府看戏,彼时戏台上的人儿,也是这样摇曳生姿地摆动四肢躯T,新鲜趣致极了。

李大鸣咬着鹿r0U乾,来到陈梦笙身旁。他挖了挖鼻孔,而後戳陈梦笙一记:「喂,陈梦笙,你在做什麽?」

「你家怎麽有戏班子?」陈梦笙目光全落在小伶人身上,浑然不知李大鸣正掩嘴偷笑。

「我阿爹请来的。这个戏班早年从泉州到澎湖演出,遇上战乱回不了泉州,正好我祖母要做七十大寿,就延请来表演,寿辰後还会继续留下来,为亲友客人唱戏,我爹很厉害吧。」

「你嬷穆伊娜喜欢汉人的戏班?」陈梦笙大为惊讶。

「嬷穆伊娜」是祖母之意,李大爷的父亲曾是汉人通译,母亲是哆若若社的西拉雅nV子。李大爷在哆若若社长大,成年後学了汉语,因缘际会成为贌商。

「是啊,嬷穆伊娜虽然听不懂,看着戏子的动作也欢喜得很呢。」李大鸣状极得意。

「冬!」鼓声传来,孩子们动作瞬变,陈梦笙这才发现有个人坐在管弦乐师旁的矮凳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镗镗——」这人未着鞋子,仅穿布袜,以单足按压鼓面不同位置,双手持鼓bAng击打,有时敲鼓边,穿cHa击鼓心,偶尔槌向鼓角与鼓缘,重击或轻敲不一而足;区区一鼓,竟因此产生万千变化,可以如巨浪袭岸的雄浑壮烈,亦能似母J啄粟米的轻巧灵动。

「这鼓声太厉害了??」为避免惊扰,陈梦笙拚命忍住拍手鼓掌的冲动。

「阿猴,过来!」鼓音乍歇,击鼓者喊道。一个孩子自动放下手臂来到击鼓者身旁,击鼓者拿起放置一旁的戒尺:「我不是交代过,手到哪,眼到哪,目随手转,你的眼睛呢?怎麽看着天边的飞鸟?」

这孩子屏住气息,转过身子,这人拿起戒尺啪啪地cH0U打孩子的PGU。

见陈梦笙一脸好奇,李大鸣解释道:「你是不是在猜想,敲鼓的人是男子还nV子?」

陈梦笙点点头。这人着男装,但形貌Y柔,皮肤出奇莹白,而且和梦笙的娘一样,有一双雅致细淡的眉眼,腰杆柔弱如柳枝,唯有衣领上缘隐隐可见的喉结,能使陈梦笙臆测他是男子。

「他是男子,叫作谷郎,是这戏班的班主兼教习,听说他扮起nV子可漂亮了,会让众生整个上下颠倒过来。」李大鸣洋洋得意。

「你说的是颠倒众生吧??」陈梦笙纠正李大鸣,视线仍牢牢扣着谷郎教习和童伶们。

见陈梦笙神情痴迷,李大鸣觉得无趣而m0m0鼻子离开,陈梦笙遂一直躲在树丛後窥看,直到小伶人们结束练习,谷郎教习才发现她。

「你是李宅里的孩子吗?」他问道。

「教习??我能学戏吗?」陈梦笙眼中莹莹放光,这b听夫子讲《诗经》有趣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谷郎教习问道。

「我叫陈梦笙,十岁。」

只见谷郎眼神淡淡地扫视陈梦笙一回:「你个子娇小纤细却不过分柔弱,五官更是鲜明深邃宜於作表情,还真是演七子戏的好材料。」

「七子戏?不是七只戏?」陈梦笙终於知道这戏路的正名。

「七子戏有生旦净末丑贴外七个角儿,遂名七子,唱的是下南腔。」

陈梦笙似懂非懂:「像这样吗?」她清清嗓子唱出声音。

「幸逢六月时光,荔枝树尾正红??」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咬字略带稚nEnG,但气也足够撑起悠长的行韵唱腔,教习眼瞳生光:「你看过七子戏?」

陈梦笙点点头。

「若你想学,明日早上来。」教习弯了弯嘴角,陈梦笙忙不迭用力点头,深怕这机会像泥鳅一样,一眨眼儿就从手里滑溜而去,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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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姑,你真的要学戏啊?」没人在的地方,堂姊玉瑷总是这样叫陈梦笙,取「笙姑娘」之意。

「??唔,是??啊!别同我说话了,我又忘了云手该怎麽摆。」陈梦笙抱头喊了一会儿,默念口诀:「左手下、手心上,往右??手心下向左??」

「你的手挥来挥去,都要打结啦!」玉瑷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她以为陈梦笙不过一头热,过几天又重复逃学爬树的日子,没想到,接下来陈梦笙天天去李宅报到。

不出几日,陈梦笙已能熟练地摆出云手的姿势,当她往空地一站,b划一番,玉瑷看出来了,陈梦笙的臂膀和身T协调不少,已然颇有戏子架势。

笙姑果真下了苦功!玉瑷赞叹之余也忍不住提醒道:「你可知道,我爹爹已去信给陈参军,说你只学戏、不学好?」

陈梦笙没回答,但见她略略挑眉,玉瑷知道她听进去了,於是又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他老人家一边写一边骂,我在一旁磨墨,都被他的口水喷溅好几回!他说东宁没有贱籍,但大明以乐籍为贱户,罪犯妻nV才会发配去唱曲作戏供人取乐。你说,参军夫妇收了信,会不会亲自来哆若若社责问你啊?」

陈梦笙略停脚步,不见担忧,倒是轻笑一声,於是玉瑷指着她说道:「吼,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等爹娘亲自来哆若若社骂人?」

陈梦笙瞟了玉瑷一眼:「你能看透我心?我们有这样心有灵犀吗?」

玉瑷点点头,得意地挺x叉腰,她发育得早,这动作让已然凹凸有致的身形尽现,俨然是个成年nV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着堂姊的身躯,陈梦笙倒是面染红霞,不自觉缩紧肩头,并停下练习,抱紧自己的双臂。她近日微感x痛,x脯微隆如蓓蕾初绽,然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形即将迎来的变化??

***

数日之後,陈梦笙终於盼来父母的音信,可惜他俩没亲自出马,仍由赵大娘出面。

赵大娘递来一捆白布条,陈梦笙一脸困惑:「这是??让我跳百索?」

「夫人说,希舍已十岁,给希舍缠x,以遮掩nV子身躯。」赵大娘依旧毫无表情。

「娘还记得我是nV儿身吗?」陈梦笙将布条塞入袖子里,赵大娘回答:「希舍务必密密厚缠,误使人识破。」

陈梦笙的脸一阵红又一阵白,她鼓起勇气发问:「??赵大娘,我爹娘知道我在学戏吧?他们可有话要交代?」

赵大娘面无表情开口:「总制大人叹了口气??」

「总制?我爹爹不是谘议参军吗?」

「世子举兵西征清国,封老爷为总制谘议参军监军御史,东宁的一切事务都要他打理。」

陈梦笙心里一寒,这麽说,爹爹要更加忙碌,也就更顾不上nV儿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那娘怎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人她??」赵大娘难得顿了顿才发话:「她说,学歌学曲卸祖宗,卸了祖宗,离了陈家,如此也没什麽不好。」

陈梦笙听出她声音里的同情之意,更觉难堪,於是转身抛下赵大娘,一路跑向那棵檨仔树,躲进绿意浓荫里。

原来,爹娘真的不要我了??陈梦笙心想,她窝在檨仔树上大哭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来到戏班。

才踏进李宅後院,陈梦笙发现谷郎教习冷冷看着她:「这会儿才来,大夥儿早已在练新科步了!伶人最忌来迟,整个戏棚等你一人,错过开戏的良辰吉时该如何?」

陈梦笙主动上前,转身背对谷郎,教习却拿起戒尺,将她的身T扳正,示意她举平手肘,掌心向上。戒尺高高举起後迅速落下,啪啪啪地接连击打,不一会儿白花花的手心已见血,教习这才放下戒尺:「自个儿到场边寻个地方,将十八科步各练个五十回!」

「哗??」这残酷的处罚要耗个大半天,戏班的孩子们都对陈梦笙投以不忍的眼光,然而,陈梦笙紧紧抿着嘴角,将所有手路脚步分毫不差地演练完毕,而後板直腰肢回到队伍中。

伤口未及时处理又挥舞手脚,当陈梦笙回夫子家时,掌心益发红肿,甚至渗血了。

「教习这是苛待戏子吧?你的手都开出红吱吱的莿桐花啦,是不会讨饶啊?」玉瑷给陈梦笙上草药时,忍不住嘀咕碎念。

陈梦笙苦笑:「至少,教习留心到我去迟了。哪像我爹娘,不论我做什麽,都像是往古井扔石头,毫无任何回音。」

玉瑷糊上一大坨草药在陈梦笙手心,陈梦笙忍不住嘶了一声,玉瑷不忍心:「你还是别学戏了,弄得一身皮r0U伤,将来回复nV儿身怎麽办?不悉心养护,你往来的都是世家,谁要娶个皮粗r0U厚又伤痕累累的姑娘?」

「我还要学!」陈梦笙握起拳头喊话,指尖碰触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却又忍痛说道:「在学堂老是被夫子提醒,我是陈家不成材的小儿子。在戏班虽然常挨打,至少教习说我发声练得不差,我可是每天早上对着水缸练半个时辰的嗓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陈梦笙发出「啊」的声音,果然悠远宏亮,惊得屋外树木上栖息的林鸟拍翅飞起。

玉瑷叹口气:「你是要气你爹娘,但若是他们一直如古井不生波,你还要学下去吗?」

「那我就练成一块大顽石,砸了这井!」陈梦笙强颜欢笑,她暗自下定决心,她要成为名声大动的伶人,让父母不得不注意到她这nV儿。

不仅如此,她更希冀戏名能翻飞过王府高耸厚实的石墙,传进深g0ng中臧哥哥的耳里,让他知道,他的笙弟在哆若若社,正勤勤恳恳地练着两人曾一起看过的戏文唱曲。

只是,臧哥哥还会记得,儿时一起看戏打闹的笙弟吗?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在本文前作《世子妃上菜》中,世子喜读诗经,延续这个设定。郑经前後行为落差,正是因为在《世子妃上菜》中,读诗建孔庙之人不是他。

陈梦笙迁徙至哆若若社Tagloele社,在荷治与东宁时期,是西拉雅族的四大社之一另外三设为萧垄社、目加溜湾社、蔴荳社,不仅在荷治时期有传教士於此设校,在东宁时期亦设有社学。哆若若社在清领时改名「新港」,传教士以拼音读写新港文字,即为「新港文书」。今为台南市新市区一带。

「嬷穆伊娜」系指西拉雅语的MamuIna,祖母之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六年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陈梦笙又来到檨仔树上,斑驳树皮上已铭刻着八道浅浅的刀痕,这意谓打从八岁来哆若若社,至今已八个年头,陈梦笙已然及笄。的确,这个除夕夜,她过了第十六个生辰。

然而,年夜饭吃完了、元宵灯火也赏完了,她仍然不见父母来接,去信相询,昨日收到回信,原来父母要她再待至弱冠之年。

还要四年!四个春夏秋冬之後,她就二十岁了,活脱脱是个世人眼中的老姑娘,还得继续在哆若若社蹉跎青春年华??

陈梦笙正沮丧着,忽而从李宅处传来丝竹乐音之声,伴随鼓点冬冬声,陈梦笙倏地倒x1一口气,她无暇沉浸在低荡的心绪了,赶紧猛然跃下檨仔树,迈步奋力奔往李家大宅。

今日李爷宴客要上大戏,她可千万不能迟到了!

***

宴席一开,李爷请来的贵客孙老爷,手拿戏单挑挑拣拣老半天,似乎拿不定主意,後场等待上台的伶人们,渐渐SaO动不安起来,有人去打探消息,回来说予大夥儿。

「糟糕,这位孙老爷是户部来收贌金的官吏,在赤崁安平看多好戏,一定看不起我们这乡下地方。」

不一会儿,小厮拿着戏单来到後台,童伶们凑上前,想知道孙老爷点了什麽戏。

「孙老爷从《荔镜记》中先选了〈花园游赏〉和〈邀朋赏灯〉。他说,且看这番社戏班唱得如何,他再行点戏。」小厮宣布道,掀起众人譁然,因为「番社戏班」一词甚为贬抑,这些小伶人顿时折了士气。

紧张之余,首先登场的童伶更加放不开,濒临变声期的小旦唱至高音处,险些声音分岔,第一出〈花园游赏〉唱毕,孙老爷竟连一点掌声也吝啬给予,小旦一下戏回到後棚,就掌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该怎麽办,那位孙老爷一直看着我,啧啧出声,在在嫌弃我唱得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宾客前难堪的李大爷,也谴小厮到後台放话:「好好搬戏!再演差了,今日晚膳只有咸菜和发黑的地瓜签!」

众伶人一阵哀嚎,士气陡然降落,就在这时,「冬!冬冬——」谷郎教习的密锣紧鼓传来,伶人们如梦初醒,想到教习严厉的眼神,却慌到忘记客人点了什麽:「下一场是谁?」

「〈邀朋赏灯〉!换我上场了!」陈梦笙从方才就没跟着抱怨,听说了孙老爷的兴致缺缺,立刻在镜前快速画了下垂的八字浓眉,黏上用面团做的通红大鼻子,小厮见状,不耐地催促道:「笙官,快一点!老爷要骂人啦!」

陈梦笙气定神闲,不疾不徐提起炭笔,在鼻翼旁点上一颗偌大的黑痣,一旁的小旦愣道:「你画那颗痣g什麽?教习可没这般教导!」

只见陈梦笙微g嘴角:「孙老爷看惯好戏,又轻贱我们是庄仔里的戏班,如果不下重手,岂不是白演一场?我的林大鼻一旦登场,一定要得到孙老爷的掌声!」

***

台前,锣鼓铿锵,李大爷讨好地给孙老爷添茶:「小小戏班,不堪入目,让贵客见笑了。」

孙老爷摇摇扇子:「你可知,我为何要点〈邀朋赏灯〉?」

「孙兄见多识广,小弟愿闻其详。」

「因为其中有《荔镜记》全本中,至难扮演的角sE。」孙老爷状极得意。

「孙兄是指林大鼻?此角为何难演?」

孙老爷撇撇嘴:「戏曲中必有恶角横生事端,陷害有情之人,在《荔镜记》里就是林大鼻。他形容丑陋,语言粗俗,癞虾蟆想吃天鹅r0U,一心想娶h五娘为妻。伶人越是敢於扮丑,越成好戏。你们李家班的戏子??我应该无法寄与厚望吧?」

听见这挖苦之词,李大爷也只能嘿嘿陪笑,就在此时,陈梦笙顶着粗蠢浓眉、大红鼻子,还有鼻翼大黑痣登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鼓的谷郎教习不满地皱了皱眉,但孙老爷原本Si鱼般的眼神顿时活了起来,他挑了挑眉,端起一旁的茶盏,打开杯盖,视线紧紧锁着台上的陈梦笙。

「cHa0州林郎有名声,广东福建敢出名。不欠钱银不欠食,那欠一某不十成完美。小子永丰仓林大爹便是。阮母无分晓,生我一鼻障大。许那识物懂事的尽称呼做大官,许不识物的呼喊我做大鼻。」

陈梦笙做出猴子照镜般的动作,再次开口。

她挤弄五官,极尽猥琐,孙老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晃了晃手上的茶盏,差点打翻。

「拙年这些年无某妻守孤单,清清冷冷无人相伴。日来独自食,冥夜来独自宿。行尽腌臢路,踏尽狗屎乾。丈夫人无某,亲真像衣裳讨无带。人说一某强胜过十被,十被甲盖也寒。」

陈梦笙又双手抱身摩挲,做出寒冷哆嗦状。紧接着,好不容易友人带着林大鼻去赏灯,灯下一见h五娘,林大鼻惊为天人,目瞪口呆,口水险些流下来——

「目看我笑微微,侢等得共和伊她宿一冥夜,同床同枕同坐起,同入销金帐内,共伊罗连哩男nVtia0q1ng,一冥夫妻甘——心——Si!」

「好!好!好个林大鼻!净丑正该如此,敢於cHa科打诨!」孙老爷热烈鼓掌,李大爷伺机递上戏单,请孙老爷再点戏。

「你们李家班真是出乎我意料,居然有净丑能人,堪称我见过最出sE的林大鼻!那我就来个林大鼻主场的〈灯下搭歌〉和〈林郎托媒〉,观他痛快嬉笑怒骂吧!」孙老爷再点了戏,李大爷也松了一口气:「可不是,我母亲即使听不懂戏文,也甚是喜欢这位笙官扮的林大鼻,心情抑郁时总要点他唱一唱呢!」

「笙官啊,这伶人名字亦甚好。」孙老爷点点头。

「大人看了笙官扮戏,一定升官发财哪!」李大爷一番话说到孙老爷心坎,主客二人笑得开怀,陈梦笙於是在众戏子钦羡的眼神中再次登场,赢得孙老爷的笑声和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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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戏,孙老爷说要打赏,谷郎教习於是带着陈梦笙等七位伶人,卸妆更衣後前来领赏。

孙老爷的目光梭巡一番,开口问道:「怎麽没见笙官?」

「笙官在此。」陈梦笙上前一步。

「什麽?你生得乾乾净净头脸齐整,居然愿扮丑演林大鼻?」孙老爷看了看陈梦笙,略显惊讶道:「你上前一步,我瞧瞧。」

他仔细地端详了陈梦笙的脸庞,才开口道:「我怎觉得你有几分眼熟?你在赤崁唱过戏吗?」

「回孙老爷的话,笙官仅在哆若若社唱戏。」陈梦笙答,孙老爷又抚着下巴疑惑道:「我善於认人,我必定见过你或你的家人,不会有误。」

闻言,李大爷抚掌笑道:「孙兄果然好眼力!你是户部官吏,想必见过陈总制吧?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陈总制的小公子,兴许是觉得他略微肖似父亲。」

孙老爷恍然大悟,却又尽显惊讶:「陈总制的小公子怎会在哆若若社?这年纪不是该去国子监当监生,居然在此嬉皮笑脸唱净行?」

陈梦笙暗暗想笑,她要的就是这声惊叹,盼望孙老爷嘴巴不牢靠,回去散布「总制第小公子在外社扮戏」的消息。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惜扮丑,竭力演绎林大鼻,也要让宾客印象铭心,近日声名已传遍哆若若社附近,俨然「哆若若大鼻有名声」了。

「呵呵呵,别人家务事也不好说,官家少爷巧扮林大鼻,别说赤崁安平,全东宁仅我李家班独有啊!来来来,我们到後头用晚膳。」李大爷推着孙老爷离开。

得到打赏,回到後台厢房,众伶人眉开眼笑,然而谷郎教习凛着脸,喝令陈梦笙出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那颗大痣怎麽回事?为师是这样教你的吗?」谷郎教习脸sE严峻,伶人们敛声屏息跟着听训,霎时之间,欢欢喜喜的气氛骤降至冰点。

「回教习的话,徒弟听闻孙老爷来自赤崁,甚为挑剔,因此夸饰容颜,希望能博孙老爷一笑。」陈梦笙解释道。

「师父怎麽教,你就如何演,一切都得按本宣科,上妆点染亦是如此!人说坏戏多科步,擅自加油添醋,戏就坏了!七子戏可是宋元古戏遗音,若人人皆随意改戏,如何传承道统?」

谷郎重重拍了戒尺,陈梦笙乖乖伸出双手,谷郎霹哩啪拉打了一阵,陈梦笙的掌心再次开出血红sE的花。

众童伶登时都吓得不敢言语,好在这时小厮来唤戏班去用晚膳,谷郎瞪着陈梦笙:「去把戏服整理好,才准吃!」说着,他领着伶人们离去。

陈梦笙吁了一口气,在空无一人的後台,一一擦拭整理戏服。她心想,原本逃出社学来到戏班,亦是想寄情唱戏,洒脱自在,却没料到,不论是学堂还是戏棚,夫子和教习都如此一板一眼、恪遵规矩,她在戏班依旧格格不入。

蓦地,她想起郑克臧的话语。

「??爹爹曾经告诉过我,《诗经》可以启发人们好好观察所在之处的人事物,而非盲从典章制度??」

如果是臧哥哥,他一定会明了她的用意??陈梦笙心头涌起深深的思念,却不知幼时知音,是否依然如昔?

「陈梦笙,来吃饭了,今天是白米煮的新鲜甘薯麋喔!我爹说要让你们吃个饱!」李大鸣来招呼她,陈梦笙勉强挂上笑容,走出厢房。

这一天的甘薯麋,的确闻之香甜,陈梦笙却感觉餐食飘着淡淡苦味,她没吃几口就舍给其他童伶,迳自离开戏班,来到檨仔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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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笙姑儿,你在树上吗?」陈梦笙低头,绿叶缝隙中传来一个急躁不安的nV声,是堂姊陈玉瑷:「爹爹说,他要第一百零八次向总制告状啦!」

陈梦笙泛起苦笑,唯有顽固得像大石头的夫子,才会如此不屈不挠。

见树上的陈梦笙若有所思,一缕白布条在林间飘荡着,玉瑷继续喊道:「万一爹爹来抓你,瞧见束x发现你是nV儿身,该怎麽办?」

说着,玉瑷也伸手试图爬树,陈梦笙稍微下来拉她上树,两人一起坐在树g分岔处,陈梦笙还用脚尖g起束x带,放到一旁,挪出更多位子给玉瑷。

陈梦笙十岁开始发育身形,自此日日得Si命勒紧x脯、多缠几匝束带,否则穿衣必定会见到一道柔美的山峦起伏。但束紧了又难过得很,因此陈梦笙来到檨仔树上时,总不免卸下束带以稍事休息。

「啧啧,看你身形清瘦,居然拥有一对丰r,常嗑檨仔有丰x之效吗?」玉瑷伸手掐了掐她x脯,一脸YAn羡:「偏偏你得扮男装,生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了。」

「哼,说得好像我真的是个男子。」陈梦笙撇撇嘴,其实紧箍x部,总使得x脯伤痕累累,乌青处处,更衣洗浴时,陈梦笙总觉得她的身T不堪入目。

「对了,说到xr,你有所不知,世子遣礼官回来,封元孙为监国世孙啦。」玉瑷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元孙成了世孙?」陈梦笙想起儿时一起打闹的小少年,不知臧哥哥现在是什麽模样?

「是啊,加封世孙,下一步就是娶亲,选个世孙妃罗。」玉瑷说道。

「这又和xr有何g系?」陈梦笙不解,玉瑷瞋了梦笙一眼,即使树上无其他人,她还是压低声量。

「自古以来,nV子以平x为美,可是啊,通事的妻子说,她的远亲曾侍奉世子Ai妾h氏。世子喜AinV子高r,宠妾们个个如此,父子连心,说不定,监国也有同样癖好。」玉瑷嘻笑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玉瑷虽是夫子之nV,却Ai听男nV情事,尤其哆若若社男nV交往自由,婚前即可共度良宵,玉瑷最喜与人议论,谁家的俊俏猎人,夜里拿着鼻笛,去了哪位妙龄nV郎的窗前倾诉衷情。

「说了老半天,我还是不懂,那又与你何g?」不意听到玉瑷大胆讨论儿时玩伴的闺房偏好,梦笙倏地脸红耳赤:「难不成你、你要当世孙妃吗?」

「不是我,是笙姑你——」玉瑷脸上漾开贼笑,捏起嗓子,细声细气模仿旦角嗓音,还胡乱编起唱腔和戏词:「陈家公子若是个如花小姐,必定飞上枝头成凤凰,嫁给元孙作正妃,世子总制曾约定,若生nV儿必指婚……可惜总制劳心力,无缘成为好国丈,亲——上——加——亲……」

「唉,你这戏词可别让我们教习听到。七子戏有定本戏文,搭配固定的曲牌声腔,岂容这样乱编乱唱。」陈梦笙戳玉瑷一记,玉瑷不满道:「这麽严格?你向来想法多,没向你们教习抗辩?」

「当然有,我不过画了颗大黑痣,结果就是手心挨了三十下戒尺。」陈梦笙摊开指掌给玉瑷看:「打了这麽多年,我以为手心也长茧,没想到一样开得出莿桐花哪。」

玉瑷摇摇头,她知道陈梦笙半是发牢SaO,半是为了转移话题;她才不要与陈梦笙理论戏曲乐音,但是,她可没有放过陈梦笙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及笄之龄回复nV儿身,也许可以嫁给青梅竹马的元孙……」玉瑷的脸凑过来,轻轻说道:「你得加快脚步,人人说最有望成为世孙妃的,是东宁第一美人,冯侍卫镇家的大小姐。」

「什麽?他俩已经定亲了吗?」陈梦笙x口发凉,却仍然极力镇定。

「还没唱罗哩连清净戏台,怎麽上戏?八字还没一撇,王府也不太积极为他娶妻,只是,这也是迟早的事吧。」玉瑷斜眼睨了梦笙,梦笙瞪大眼睛,嘴唇微开,掩不住的惊愕和失望。

自小,她一直跟在臧哥哥身旁,她总盼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这个位置;她无法想像,返家之时,他身畔已有个明媒正娶的妃子相伴,那麽,她该去哪里??

一GU酸涩感觉袭上,陈梦笙摇了摇树枝,假装惊动栖鸟玩耍,掩饰心烦意乱。

远方传来一阵叫骂声,x1引梦笙的注意,却没发现,有什麽东西从树上落下。

「梦笙!是我爹爹!束带掉、掉、掉下去了!」玉瑷急喊,陈梦笙这才发现那卷挂在枝桠上的轻柔白布,正飘飘地往下缓落,如同木棉花的棉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赶紧翻身跃下,捡起束x带,又火速窜上树梢,在玉瑷的帮忙下,紧紧箍起柔软的xr。

「别让爹爹发现我也在树上!那Ga0不清状况的老爹,还要我跟你严男nV之防呢!」玉瑷推了梦笙一把。

大树下,夫子高举戒尺,他从讲堂气喘吁吁来到树下,清了清嗓子,准备来个振聋发聩的大骂。

「陈——」夫子连名字都还没喊完,陈梦笙脸不红气不喘,飒地一声从树上跃下。

「陈、陈梦笙!」夫子被吓了一跳,惊魂甫定後,龇牙裂嘴地骂起来:「你一再逃学,如此不学好,数年下来,昔日同窗早已高中科举,现在的同窗,是刚入学堂的八岁孩子!陈总制怎会有你这样不学无术的公子!」

他努了努嘴,梦笙乖乖伸出手掌,夫子啪啪啪地连打她十下手心,梦笙的双手手心又复皮开r0U绽。她挤弄五官,扮出痛彻心扉且追悔莫及状,夫子才解了气,大吼一声:「为了今年秋试,我加了课,还不快跟来上晚课!」

只是,被捉回去上学的陈梦笙,忘了一件事——玉瑷没有梦笙的帮忙,根本不敢自行从树上下来;这棵檨仔树位置偏僻,任凭玉瑷喊破嗓门,也无人搭救。

梦笙去了课堂,听夫子摇头晃脑Y哦背诵了一大堆诗文,直到下课时,她才想起树上的堂姊。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玉瑷足足在树上待了两个时辰……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七子戏有十八套戏文,称为「定棚戏」,其中《荔镜记》流传最广,其他亦有《郭华》、《吕蒙正》等文本。

此处玉瑷有句台词:「还没唱罗哩连清净戏台,怎麽上戏?」这是取自台语「咖哩嗹罗」的语言彩蛋——在教育部《台湾台语常用词辞典》中释义为「傀儡戏正式开演前连续敲打的响锣。引申为开始。」若是「犹未咖哩嗹罗」则是「八字还没一撇」之意。实际上在七子戏等南戏中,上戏前要唱清净咒「罗哩连」,如果没唱「罗哩连」,即是表示「好戏尚未开锣」之意。

本折稍早陈梦笙唱的林大鼻戏词「同入销金帐内,共伊罗连哩」,此处并非笔误,「罗连哩」等於「罗哩连」,意思却是男nVtia0q1ng,这个词除了用来念咒迎戏以外,也用以借代「这样那样、不好言说之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一折戏礼部择优

陈梦笙原以为,还得在哆若若社熬四年,已然让人烦心不乐,未料数日後,竟有更令人郁闷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下戏时,谷郎教习难得要所有的伶人围过来,明明大夥儿已娴熟戏文科步,鲜少围着鼓听谷郎教习仔细教戏了。

「这个戏班,到月底就要散棚了。」教习冷冷地说,伶人们譁然,陈梦笙不解:「散棚?这是什麽意思?」

「你们都到了十五、六岁,除陈梦笙外,皆已变声,身量也高拔,不适合再搬演模拟傀儡动作的七子戏。」

陈梦笙愣道:「我们不能以成年伶人角sE演戏吗?例如更改动作唱词??」

「那叫上路戏,和我们七子戏唱作念打迥异,我不会唱更不会教。东宁亦无此种戏班,因此,你们都得自求多福,各自去寻求营生了。」教习淡淡回答。

童伶们散去,议论着彼此的去处,独留陈梦笙不知所措地看着谷郎。

她上前一步央求:「教习,我还得在这儿留到弱冠之年,我能不能待在戏班,帮忙教新来的小童伶?不论是管戏服抑或打杂,我都可以做。」

「笙官,回归你的正途,莫再迷途了。」谷郎教习叹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本来的路是什麽?」陈梦笙不解。

「你可知道,其他人犯错,我总是笞教,为何我总是打你手心?」教习问道。

笞教即是挞打PGU。陈梦笙一愣,莫非教习认出来她是nV儿身,所以不忍下手?

「父母没施舍,送子去学戏,你可是东宁重臣之子,将来若不是为官,就是富贵公子,只须你命人扮戏或唱戏为乐,何必以此营生?」教习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戏文乃定数,不得擅自增减;人生戏文更是定本,运途聚散都改变不了,现在要散棚,切莫眷恋了。」

陈梦笙还想要争辩,然而,她在谷郎的脸上看到熟悉的神情——母亲和赵大娘,也都是这样严拒她继续探问。

在教习这边重重碰壁,陈梦笙垂头丧气离开李宅,漫无目的走着,无意之间,来到社学前。她望着竹编为墙的课室,心想,也许真的要如t0NGfU子所言,和刚开完蒙的小童们一起上学了。

陈梦笙叹口气,前脚刚踏上社学大门门槛,就听见诗书朗诵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nV,君子好逑……」

夫子还在念这一首诗,但想也知道,他对诗的诠释仍旧没有任何不同。

陈梦笙缩回脚,转身要离开,赫然发现,李家的儿子在社学外墙上涂布浆糊,正要贴张告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大鸣,你告示贴反了。」陈梦笙出声提醒。

「喔。」李大鸣露出憨笑:「果然我昔日社学都白去啦,这上面写什麽?」

「永历三十四年一月廿日告示,礼部复设南薰馆??」陈梦笙朗声念出。

「南薰馆又是什麽?」李大鸣挖了挖鼻孔,陈梦笙回答:「世子还在东宁时,喜Ai戏曲而设立,听说世子西征後,就裁撤以撙节经费。」

「这样啊??」随着李大鸣将告示贴妥,全文展现在陈梦笙眼前,她继续念出告示文。

「南薰馆掌王府与六部乐舞戏曲,二月初一於礼部招考七子戏班教习??」

「戏班教习?陈梦笙,你何不去考考看?」李大鸣问。

「我?我行吗?」陈梦笙一愣。她心里有个声音应声说好,却担心自己做不到。

「为何不行?你们不是要散棚了吗?我天天看你们学戏,前日新学一折,隔日就要登场唱戏,你已学了六年、唱了几百场戏,可以出师教人了吧?」李大鸣难得说了几句睿智之语,提着浆糊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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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梦笙忖度李大鸣的话语,学而优则仕,演而优则任教习,似是有理。然而,前往礼部考教习是件大事,陈梦笙赶紧召来她专属的谘议参军,也就是玉瑷。

这天下午,她和玉瑷两人在檨仔树上详谈,听陈梦笙转述李家班散棚和南薰馆招考等事,玉瑷非常好奇。

「演戏就演戏,何必取南薰馆这等文诌诌的名字啊?」玉瑷问道。

「这是南方薰风的意思,上古歌谣有云: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宜人阵阵吹,解民愁苦,相传这是制乐的伊始。」虽然没上社学,陈梦笙还是会自习诗书,并非如夫子所想的那般不学无术。

「我还以为是男风,男男之风哩!」玉瑷吃吃发笑:「都说闽人出海不能带nV子家眷,所以船上多貌美的娈童,船员也常结为契兄弟??」

「说的什麽呢!」陈梦笙一脸惊骇,玉瑷定了定神发问:「南薰馆唱戏给谁听?」

「郑家亲族、公侯将相。」陈梦笙答。

「那不就包括你的监国世孙?」玉瑷问道。

骤然听到臧哥哥的名号,陈梦笙心跳漏了一拍。是啊,进了南薰馆,就能站在他面前??

倏地,玉瑷突然拍了陈梦笙大腿:「笙姑,我懂了!男风加南风,就是你接近监国的妙招!」

「什麽意思?」

「你明明是nV子,却nV扮男装,是为男风,男子的男;担任乐工教习,就是你说的南风,南方的南。男上加南,先接近监国,等到他情难自已,再揭晓你的nV儿身分,一定能成好事!」玉瑷的小眼睛炯炯发光。

「我看你才该去南薰馆,编几出新戏给我唱。」陈梦笙苦笑:「我擅自回礼部作乐工,这不是摆明违抗爹娘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笙姑,《荔镜记》的故事,你可熟悉?」玉瑷问。

「那是当然,滚瓜烂熟。」陈梦笙挺起x膛。

「那笙姑你说说,陈三为了接近五娘,他做了什麽?」

「假扮磨镜工,故意失手打破铜镜,将自身抵押为h府奴婢??」陈梦笙有点明白玉瑷的意思了,见状,玉瑷继续劝进。

「你瞧瞧,唯有胆敢冒险,才能成就好姻缘!若你不回去,说不准哪日,监国就娶冯大小姐为妃了。等到你二十岁,就算你恢复nV儿身,也与监国两情相悦,你也只是嫔妾,受正妻冯大小姐管辖支配??你愿意吗?」

「那可不成!」陈梦笙大喊。

「这就是了,即使你抓不着监国的心,至少你扭转被迫离家的命运,也无甚损失呀!」玉瑷拍了拍陈梦笙。

「可不是!」陈梦笙JiNg神来了,玉瑷拍手大乐,双手b出个不太像的兰花指,并伸出食指靠拢:「我心有所感,你多年学戏就是为了和世孙重逢,你们一定——」

玉瑷顿了顿,朗声唱起:「野外看花满地开,林中连理共枝栽??」

这是《荔镜记》中生旦成就好事的一段,她的歌声荒腔走板,一句话还没唱得尽兴,树下就传来夫子气急败坏的声音:「陈玉瑷!给我下来,别和陈梦笙厮混,还唱这等y风Hui辞,待会不给你们教训不行!」

陈梦笙和玉瑷互望一眼,相互扶持攀爬下树,而後在陈定案的盛怒中,啪啪啪地各挨几下戒尺,两人的掌心都开出血红的莿桐花,才得以归家。

尽管手心溃红,还得和玉瑷龇牙咧嘴地互相涂药,陈梦笙却觉得不似以往疼痛,她的意识早飘回睽违多年的赤崁。

她,还回得去吗?臧哥哥还记得且认得她吗?真能如玉瑷所言,成就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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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荒僻道路逐渐多了牛车辙迹,房舍密度越来越高,行旅之人越来越多,陈梦笙就知道,赤崁将近了。

决定去报考南薰馆乐工後,玉瑷也吵着要随行见见世面,好在陈梦笙这些年攒下少许赏金,足以支应两人到赤崁的种种开销。於是时日一到,陈梦笙和玉瑷留下字条,请师娘掩护行踪,就携着妆奁,双双以男装打扮出发。

「哇、哇、哇!」话多的玉瑷,到了赤崁,只能一再重复这一个字,她顿了顿才有办法继续喊道:「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赤崁这样热闹!」

对陈梦笙而言,多年没回来,她也觉得赤崁与以往大不相同。

儿时赤崁十字大街就已经相当富庶,此时更加繁华,商店一间挨着一间,酒肆里人客攒动。大井头渡船口旁,出发与抵达的舢舨一班接着一班,络绎不绝;远远更可以望见,安平港外千帆往来,天际线之下,还有海翁跃出水面。

隔着内海望去,气宇轩昂的安平王城,以红砖砌为城墙,悬挂巨大的铁剪刀,这是荷兰人特有的壁锁工法,可避免坍塌。灰白sE的堡垒虽不如明式雕梁画栋JiNg美优雅,却显得刚劲勇猛,如同剽悍的将士悍然护卫着後方的赤崁。

倏地,陈梦笙发现,相较儿时记忆,安平王城多了一处新建的楼宇:「那是??」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一旁摆算命摊的老叟,他m0m0胡须:「居然有人不知阎罗地g0ng?」

「地g0ng是鬼住的,王城里怎会有地g0ng?」玉瑷问道。

「鬼监国新建的住所,自是地g0ng罗。」老者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赤崁大街上盛传,监国外貌俊美异常,然而个X宛若阎罗,自从受命监理国事,即使犯法的是郑家董家等皇亲国戚,也从来不留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陈梦笙一愣,她无法将记忆中温暖可亲的臧哥哥,和「宛若阎罗」四个字想在一处。

「两位可听过上个月赤崁轰动一时的伶人命案?」算命摊隔壁的卖货郎问道:「郑聪老爷看中某戏班伶人,强掳威b,伶人不从而遭掐Si!」

陈梦笙和玉瑷摇摇头。陈梦笙记得,郑聪是世子的大弟,郑克臧的王叔,甚得董太妃疼Ai。

只见卖货郎咂着舌,说起这桩案件:「刑部畏惧郑聪,竟以伶人上吊自尽结案,那伶人的班主父亲心有不甘,路上拦了监国的牛车申冤!」

「後续如何?」玉瑷迫不及待,陈梦笙也上前一步,卖货郎笑道:「因刑部未上奏王亲犯罪,监国罢黜了刑官,并判郑聪杖七十!」

居然大义灭亲,判亲叔叔重刑!陈梦笙甚为惊讶:「据闻董太妃极为宠溺郑聪,岂会袖手旁观?」

老叟点头叹气:「这位小兄弟说对了!太妃闻讯,当场摘去簪珥珠饰,披头散发换上素服,就要去给监国下跪求恕!」

「这??」陈梦笙语塞,祖母给孙儿下跪,这是置监国於大不孝之境地,明明是儿子犯法在先,董太妃的偏心之意甚为明显。

「还有呢,太妃说若她就此气Si,要众人以杀祖父母的大罪制裁监国!」

玉瑷大嚷:「这下监国也只能退让啦!」

「是哪,最後监国只得重罚郑聪中绢百匹,从此,郑家人都称他鬼监国,戏称他的住所为阎罗地g0ng,在民间传开来了。」卖货郎说道,老叟则不住慨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我等百姓来说,称他是阎罗,倒是称赞。他罚恶惩J,受封监国後,独自从赤崁王府迁回安平王城,身先士卒镇守边关,真叫人心里踏实。」

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只有陈梦笙皱起眉头,玉瑷见状,用手肘推她一下,轻声问道:「心疼你家臧哥哥啦?」

陈梦笙点点头。的确,从百姓口中听闻臧哥哥担起重责大任,有所作为,她不由得感到钦服,同时x口也微微泛疼。

臧哥哥从小就不受郑家人待见,秉公责罚亲叔,处境想必更加艰难。她自身受父母冷待,已经如此难受,克臧是形单影只地对抗整个郑家,她感觉心头一阵酸涩,若能cHa翅就飞到他身边,为他分忧解劳,那该多好。

蓦地,玉瑷遥遥指着王城旁一户三进的大宅院:「那不知是哪位大官的家?很雅致呢……」

「哦,那是陈总制新买的宅邸。」老叟解释道:「总制也随监国,从赤崁搬到安平,与监国并肩同进退。」

「笙姑,那不就是你爹娘??咦,你哭了吗?脸上怎麽有水?」玉瑷低声问道,陈梦笙迅速抹掉眼泪,努力睁大眼睛:「才没这回事,风沙吹入眼睛而已。」

父母搬家迁居却未曾告知,纵使回来赤崁,也是有家归不得。赵大娘说,母亲以「学戏卸祖宗」一语评价唱戏之举,看来,父母真的不要这个nV儿了??陈梦笙深切地感觉到被家人疏远的孤单。

「那你要回去一趟吗?」玉瑷试探地问道,只见陈梦笙摇摇头:「如果顺利进入南薰馆,有朝一日,戏台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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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堂姊妹俩住在客栈,陈梦笙和玉瑷胆战心惊,深怕夫子会遣人从哆若若社来抓她们,没想到,直到翌日一早,离开客栈,仍不见任何人追来,这才放心前往礼部所在的六部官衙。

东宁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官衙建於王府旁,其中南薰馆隶属於礼部。两人来到六部大门,礼部掌事小吏正在记录应试者姓名,誊录资料後,还得核对腰牌,才能入内应考。

「何人?艺名如何?哪个戏班?什麽行当?」小吏问道,陈梦笙报上姓名後简单介绍:「笙官,哆若若社李家班,专攻净行,但什麽行当都能唱,各种乐器亦擅长。」

小吏一一登录下来,他写字颇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喊道:「去旁边缴交腰牌。下一位。」

「陈玉瑷,做什麽都行。」扮作男装的玉瑷也笑嘻嘻应答。

「陈玉瑷才没有要考乐工!」一个粗哑的男嗓传来,姊妹俩转头一望,是玉瑷的阿兄,陈梦笙要叫他一声堂哥。

堂哥不喜读书,和哆若若社的nV子结婚後别户另居务农,因此甚少见面。此刻的他头发微微散乱,满头大汗也来不及擦,应是从哆若若社一路追来。

玉瑷惊喊:「阿兄怎知我在这?」

「爹找不着你,是李大鸣说陈梦笙可能去考乐工,想也知道你会跟他鬼混,阿爹要我来逮你们二人回去!」

说着,就拉着玉瑷的手臂将她拖走,陈梦笙早已趁堂兄不注意,混迹躲进队伍人群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等,陈梦笙呢?」堂哥顾盼四方寻人。

「陈梦笙只是假装来考试,一进赤崁就去玩啦!阿兄也别费力去找了!」玉瑷用眼睛示意陈梦笙躲好,这是她俩事先研拟好的说词。

陈梦笙缩起身子,躲在几名伶人背後,堂哥目光梭巡人群一圈,一时没能认出她。看着黑压压的报考伶人,陈大哥放弃寻找,用力拍击了玉瑷的头顶:「倒是你,在客栈没跟他孤男寡nV共处一室吧?」

「怎、怎麽可能?陈梦笙只是藉口与我同行,我们说好一人一雅间,而且昨夜这小子就跑去青楼玩啦!」玉瑷摀着头,故作委屈地解释道。

青??青楼?亏得玉瑷想出这个藉口,陈梦笙兀自瞠目,堂哥嘴里骂个不休,直接拎着玉瑷离开了。

「陈梦笙何在?到底要不要缴腰牌?要不要应试?」收取腰牌的小吏发话喊人,陈梦笙回神,赶紧现身交出腰牌,经过仔细的身分查核後,画押按了指印,与一群伶人乐工进入王府。

***

礼部一隅的厢房里,摆了十面小铜镜与椅凳。小吏引导诸位伶人就座并安放个人妆奁。所有伶人约莫十六、七岁,都是散班後另谋出路的年岁,也正值青春年华,难免如鸟雀一般叽叽喳喳。

「诸位请以正旦妆点,南薰馆备有戏服,一人一套,尽速换上,且静肃不得嬉笑。」小吏指示。

要扮正旦?陈梦笙皱了皱眉,所有角sE中,她最不喜正旦。她娴熟戏文、唱作俱佳,然而,穿上nV装总令她想起母亲说她丑,使得她饰正旦时,总得更尽力妆点方能安心,於是她赶紧打开妆奁,取出粉盒。

「哟,瞧这人用的粉,又粗又白,化上去跟Si人一样哪!」一个尖刻的男声传来,陈梦笙旋即发现对方是在说她。发话的是一名千娇百媚的年轻男子,他打开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粉盒,只见他以指沾些莹白粉末,指腹轻如蝶翼拍打般抹在脸上,一脸得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名年轻男子妖娆冶YAn,媚态无限。陈梦笙看着对方的面容,又见彼此用粉品质悬殊,不由得暗自气馁。

「听说有来自番社的戏子报考,应该就是你罗。」见陈梦笙只是圆睁大眼而没应声,媚态男子得寸进尺:「看你这身量,俨然还是r0U傀儡,怎敢来任教习?笑掉我柳四宝的大牙了!」

陈梦笙瞬间赤红了脸。自从被赶至哆若若社,她再也不跳百索练拳法,因为只要一练就会思及自己被迫驱离父母,也因此这些年她没长太多个头,和成年的伶人们相b更显娇小。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礼部的小吏也只是低声劝柳四宝安静一些,但柳四宝居然抱着肚子,笑得益发夸张。经此一闹,陈梦笙感到微愠,平平是伶人,何以踩低她?小吏不是要人静肃,为何纵容柳四宝喧闹?

陈梦笙瞪视着柳四宝,正要反唇相讥,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凛冽的声音:「礼部内嬉笑怒骂、扰攘喧嚣,成何T统?」

这声音不大,却蕴含威严,人们闻声,纷纷闭气转头侧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皮肤异常黝黑的男子,他满头鬈发,梳汉人发髻,手持火枪,好不威风。

柳四宝吓了一跳,居然指着黑肤男子大嚷:「好黑、好黑!是乌鬼侍卫队!」

陈梦笙儿时听父亲说过,这是红毛人从班丹岛拉掳来的人,划为奴籍,严加训练火枪技艺,红毛人离去後,郑家将之留下,因黑肤而被称为乌鬼侍卫队。

听柳四宝这样喊,这名侍卫怒瞪碧蓝双瞳,火枪直指柳四宝的太yAnx,上膛喀啦声中,柳四宝吓得跌坐在地上哭喊饶命,适才的森寒男声再度出现:「罗莫得,别杀他,以免浪费弹丸!」

陈梦笙回头寻找声音的主人,一名穿着红sE衮龙袍的男子现身。

当年清秀的脸庞出落得棱角分明,一张素白面容,衬得眼瞳都b墨sE还要幽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想过,再次见到这人,他应该会弯起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然而,那薄唇紧紧抿成一字,而一身衮龙袍,在白肤之下显得如同凄清血sE。

小吏双膝跪下,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参见监、监国!」

陈梦笙和众伶人跟着膝头落地,但她偷偷抬眼望向男子。

是的,这是她的青梅竹马,昔时一起玩闹打架看戏的臧哥哥。然而,五官峥嵘的黑侍卫簇拥护卫着郑克臧,陈梦笙不禁要想,算命老叟说得对,这好b黑无常护着阎罗,这些年的重责大任,已将温煦少年打磨成凌厉的鬼监国了。

「乌鬼之名不雅且带贬意,已更名子夜侍卫队。此伶人蔑视考场,W蔑监国侍卫,即刻逐出试场,不得异议。」郑克臧的声音冰冷。

「监国不能赶走我,我柳四宝可是有人举荐报考!」柳四宝相当不服气。

郑克臧却只是淡漠地瞥了柳四宝一眼:「哦?是谁?」

「郑聪老爷。」柳四宝抬起下巴,只见郑克臧大喝一声:「大胆!是聪叔力捧的戏子,就可以无视礼部?再不退下,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柳四宝吓得往後缩了一下,小吏更是双腿不住发抖,只能低声下气劝柳四宝离开考场,柳四宝觉得颜面无光,离去前还踹了倒楣的小吏一脚。

郑克臧淡淡扫了眼柳四宝的背影,甩了甩袖子而後离去;即使天气闷热,陈梦笙仍感觉这袖子振起一GU寒霜之气。

跨过门槛之际,郑克臧回马转头,望向陈梦笙,墨黑瞳仁泛起阵阵幽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臧哥哥认出我了吗?陈梦笙心跳加速,不自觉闪躲视线,因而瞥见铜镜里,她的妆只上了半张脸,左脸白而右脸黑,她顿时脸上一热,掩面摀脸,羞愧地直想自撞铜镜——怎麽偏偏让臧哥哥瞧见这副丑模样?

她抬头,只见郑克臧身影已然消失,她只得带着重逢竹马的种种复杂心绪,摇摇头,为另外半张脸匀粉上妆。

待会儿上戏应试,监国会在场吗?陈梦笙心想,看着属於她的正旦戏服,想不到今日就有机会,在监国面前以nV子形象现身。她感觉自己上妆不如平日利索,因为紧张不安,更觉得脸上肌肤吃不了粉,眉也画歪了,她赶紧用粗纸和油卸除,却因为心急而刮伤脸庞。

唉!真是出师不利!陈梦笙慨叹着。

然而,当她重新上妆之际,厢房木门咿呀一声打开,来了一位迟到的应试者。陈梦笙倒x1一口气,众年轻伶人也屏住气息——

来者是名身形纤细的男子,b青春少艾的众人明显年长些许,身形纤细,举手投足犹带风韵,却又隐隐有GU坚定气势。只见他向小吏福了福,往众人点点头,步入厢房彷佛登上戏台,一动一静都牵引着众人目光。

「这人是谁?好眼生,没见过这样名伶风范的戏子??」众人议论纷纷,一看就知道,此人经年在戏棚下站着,且是个不容轻慢的狠角。

陈梦笙倒x1一口气,在场只有她知晓来者何人。他娴熟戏文科步,更早已授徒多年,是此回教习选才中,所有伶人的劲敌。

他是谷郎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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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梦笙yu向谷郎打招呼,然而小吏不再允许众人谈话,只得作罢。

优旦们梳化着妆打点妥当,被引导至另一厢房,设有戏台。陈梦笙不见郑克臧,只有一脸和蔼可亲坐镇堂上的礼官郑斌,和一名白面的年轻官吏。官吏自我介绍,他是南薰馆的司乐叶朋。

「今日要试《荔镜记》。原本监国要亲自监试,但临时生变,请诸位伶人尽其所能。」叶朋宣布。

听闻要考她早已烂熟於x的《荔镜记》,陈梦笙松了一口气,但监国不在堂上观戏,她又隐隐感到失望,毕竟她真希望能让臧哥哥,瞧瞧她苦心淬炼多年的唱作念打。

「待会儿上场,cH0U签为序,登台後唱〈园内花开〉前半折的戏文,唱至陈三出场前。一人分饰旦角五娘与贴角丫鬟益春,合腔时以旦角为准。」

伶人们纷纷低声私议,直言这有点强人所难。

〈园内花开〉这折戏中,陈三已在h宅为奴许久,千金小姐五娘感伤青春易逝,却无法抛开礼教,接受陈三的感情。丫鬟益春劝诫她,花需有蝴蝶欣赏才不枉青春。五娘端庄矜持、情感纤细,益春开朗活泼、诙谐逗趣,两人个X一收一放,瞬息间切换并不容易。

「敢问叶司乐,何以选这一折戏?」有人发问。

叶朋解释道:「本次重开南薰馆,是为了成立新戏班,仅收三名贵族官宦子弟,搬演一出《荔镜记》的其中数折,於四月十二日为董太妃庆祝六十大寿。因此,今日以太妃最喜Ai之第二十四出〈园内花开〉为题测验。」

众伶人恍然大悟,也难怪区区乐工教习,居然让监国差点亲赴监督选才。陈梦笙暗忖,也许是日前因郑聪案惹太妃不快,监国想藉此尽孝补阙。如果能考上教习,不就能为臧哥哥分忧解劳?陈梦笙更加盼望能抡元取得教习之职。

除此之外,陈梦笙亦发现,试场旁有弹奏琵琶、三弦的乐工,亦有执洞箫者,还有一面鼓,却无司鼓者。她正感到困惑,叶朋发话释疑。

「诸位是否奇怪,何以无人击鼓?凡唱完戏者,为下一顺位的伶人司鼓。最末登场者,为首位伶人司鼓,如此可测验诸位的鼓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伶人理解了,叶朋命优旦们稍作准备,cH0U签决定上戏顺序後,试验於是开始。

***

陈梦笙站上台前,鼓点轻响,在这折戏里,正旦h五娘领着丫鬟益春来到花园,陈梦笙走着正旦捧心而行的步伐,却觉得不对劲。

谷郎教习是这样教的——

此出鼓声以五娘的步履为基准,轻盈缓慢,「毕竟初春的花园小径Sh漉漉,长了青苔,更须小心慢行,否则岂不摔跤?」教习的教诲言犹在耳。

然而,陈梦笙此刻听闻的鼓声,敲击虽轻,步调却隐隐约约加快。这般催促脚步,岂不是要五娘失足滑倒?

她望向为她司鼓之人,偏偏这人正是谷郎!

「闷莫心情,恨我命乖运未行。畏看ShUANgFE1燕,畏看孤鸾影。嗏,鸟鹊相叫声,闷来无意听。」陈梦笙以标准正旦唱腔,唱得委婉动听,然而谷郎偏偏加急鼓音,声声催她赶拍,她只得藉着愁眉和眼波流转,尽量表现大小姐的思绪细腻。

「鹦鹉虽乖,侢晓得阮娘仔心情。」这是贴角丫鬟欢快愉悦、试图逗主子开心的嗓音,鼓声却刻意以不容易觉察的速度逐渐放缓,让节奏显得拖沓。陈梦笙只得拚命摆动四肢,让动作更加花稍,强调益春的活泼不拘。

如此一来一往,唱腔和鼓声拉扯缠斗不断,唱罢下戏时,陈梦笙简直要虚脱,然而她不得歇息,还要强打起JiNg神,为下一位伶人司鼓。

陈梦笙来到鼓前,谷郎yu将鼓bAng交给她,陈梦笙没伸出手,两人对视一眼。

「教习为何??」陈梦笙轻声发话,谷郎直接打断她:「莫怨我,李大爷的母亲昨日急病过世,李爷伤心之余,撤除戏班,我也得寻找出路。」

「即便如此,教习也不能悖逆自身昔日所教啊!」陈梦笙不满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谷郎冷哼一声:「我不似你,还有爹娘可依靠。你明明是官宦子弟,为何偏偏和我们这些草芥般的戏子,抢这唯一的窄道?」

陈梦笙一愣,原来谷郎故意打乱节奏,以鼓声g扰唱腔,让她表现不如平日,他自个儿就多了胜算。这是私心影响戏德,若论艺业,她是绝对及不上谷郎。

心生怨愤之际,陈梦笙忍不住要想,乾脆依样画葫芦,打坏下一个伶人的节奏?自己唱差了,他人也别想唱好??惊觉自己起了嗔恨心,蓦地,陈梦笙想起,儿时躲在父亲书房外,意外听见臧哥哥和父亲的对话。

臧哥哥因身世而被视为郑家之耻,小小年纪的陈梦笙,听得拳头捏起,然而臧哥哥没说要打倒郑家人,却愿成为东宁之光。

既然要在臧哥哥的场子应试教习,她也不能因一己之私,成为司鼓之耻,这样是玷辱了臧哥哥,戏神郎君爷也会降罪的。

於是,她接下鼓bAng,沉Y一会儿後缓缓开口:「教习,其实我也没有退路。然而,待会儿我是司鼓,个人胜负,我会置诸後台。」

谷郎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请教习看着。」陈梦笙不服输,谷郎撇撇嘴不置可否,陈梦笙没理会,她褪下鞋子坐定位,脚掌覆在鼓面,双手握着鼓bAng,准备击鼓——

她放松手腕,以极巧的力道敲击鼓面,如小J啄米,如春风拂过叶隙,窸窸窣窣,轻轻缓缓。

准备登场的伶人,是来自安平h家班的戏子簧官,和柳四宝一样受到大户人家支持,除了礼部发下的戏服,还自备琉璃耳g和珠冠妆点。

簧官扮演的大小姐轻挪莲步现身戏台,模样楚楚动人。

扮相靓丽之外,簧官的唱腔也委婉悦耳,陈梦笙小心翼翼地搭衬簧官的节奏敲鼓,两人一唱一击天衣无缝,不知情者还以为她和簧官配合已久。簧官因鼓师全力支持,唱腔放开来,更显得嘹亮悠长,这折〈园内花开〉,让礼官郑斌和官吏们都满意地点头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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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戏台,伶人们被请到原来梳化的厢房候着,依序卸下妆容和nV子衣衫。厢房里虽然没有鼓点声帮衬,却呈现不安紧张的气氛。

「应该是h家班的簧官中选,他扮相美,又唱得最好。」

「不然就是那位资深的谷郎,瞧他科步娴熟,简直行云流水!」

谷郎没作任何表示,倒是年轻的簧官尚未换完装,抬起袖子,做出旦角表示娇羞的遮面科步,而後屈膝福了福,表示感谢众人盛赞。

陈梦笙微笑着,其实心里yu哭无泪,由於谷郎心狠手辣蓄意破坏节奏,她觉得她是所有伶人中唱得最差者——

忽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脚步声,随从鱼贯入内,优旦们的议论声停歇下来,不一会儿,礼官郑斌和司乐叶朋踏进厢房,即将宣判教习取士结果。众人一片静默,陈梦笙颓丧地想着,待会儿,还得赶夜路回返哆若若社??

礼官郑斌眼神扫视四周,而後打开手中的卷轴,簧官单手按心,脸上表情势在必得。

郑斌朗声宣布道:「礼部南薰馆七子班教习,中选者是哆若若社李家班——」他顿了顿,所有人都望向谷郎,谷郎略略挑眉,唇角微扬,仰头视线迎向郑斌,却听闻郑斌接着说道:「笙官陈梦笙!」

众优旦譁然,簧官更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为何?明明是我唱作最佳,大夥儿有目共睹!输给谷郎也就算了,怎会是笙官中选?」他的语气满满不甘。

叶朋瞥了簧官一眼,厉声斥责道:「簧官唱作最佳,是因为你有最好的鼓师。今日何以要诸位唱戏并为他人司鼓?是谷郎表现亦好,但他司鼓时,蓄意破坏伶人行腔走板,实不可取!监国有令,评选教习,不只要看唱作念打的功夫,还要看诸位有没有戏德,能不能以大局为考量,不为个人出头与否争风吃醋!」

礼官郑斌亦板正面容道:「科状元易得,戏状元难寻。这个新戏班,成员皆是郑氏亲族与官员子弟,教习若无戏德,如何作育贵胄子弟?簧官唱戏时,有一小段声音略有破绽,笙官立即放大鼓声掩饰,鼓师如主帅,救场应如救火般反应快速、义不容辞,主帅懂得救兵将,人们才会服你!」

伶人们知晓礼部官员的判断句句在理,於是噤声不再议论,目光纷纷投向新科戏状元陈梦笙,并料想她将如何得意。却见戏台上眉目灵活、表情生动的她,此刻呆若木J,一脸无法置信,就连郑斌喊她名字,她都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身旁的戏子推了她一下,她才醒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

「伶人陈梦笙,给你一日打点行囊,明日巳时初刻来礼部报到,礼部将安排单人宿房。」郑斌宣布,陈梦笙赶紧称了声「遵命」,她这才发觉眼眶酸涩发痛,视线模糊了起来。

她觉得喜极而泣,不仅是因为她考取教习。更有一事,让她感动莫名——

她坚持为簧官击鼓,尽善尽美;臧哥哥重视戏德,而使她雀屏中选。一别经年的青梅竹马,即使音讯杳无,惦念坚持的竟是同一事理,原来,他俩之间存在着如此无须言传的心领神会??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海翁即鲸鱼,荷兰人称台江内海为「鲸骨之海」,足见当时於内海即可看见鲸鱼。

东宁时期设有吏户礼兵刑工等六官,但无资料可判定是否有南薰馆或教坊等组织,此处为虚拟。而且郑克臧受封监国时,早已是陈永华的nV婿,本作为了剧情需要而延後成婚时间。

至於郑氏一族应是居住於赤崁的王府,为了剧情需要而让世孙别居安平。至於陈永华故居众说纷纭不只一处,有後来在清朝时期改建的h蘖寺台南大北门外,有位於洲仔尾的庭园,亦有六甲赤山龙湖岩等处,此处设计他居住在安平王城附近。

而安平王城的铁剪刀壁锁工法,能紧密固定外墙和内梁,至今在热兰遮堡的荷兰遗迹红砖墙上仍可看到。

乌鬼侍卫队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荷治时期以班丹岛的奴兵学习C持火枪组成,在东宁时期留下,用以保卫王城安危。因班丹人天生黑肤,被称为「乌鬼」,今台南市北区有直辖市定古蹟「乌鬼井」,据传为班丹人所建。班丹群岛位於今日印尼,在十七世纪因具有香料如r0U豆蔻等贸易优势,而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据。

此处梦笙提到的「郎君爷」是「孟府郎君」,为南管乐团戏班之神,原型为五代十国的後蜀君王孟昶,擅长音律词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踏出六部大门,西斜的酒红夕yAn,为眼前的赤崁大街染上一片昏hsE彩,石板路上,陈梦笙看着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谷郎从她身畔疾步走过,陈梦笙喊了一声,谷郎也没停下来,迳自加快脚步,很快地陈梦笙只看到他小小的背影。

陈梦笙只能闷闷地想,不知玉瑷是否安好?回到哆若若社,是否受到夫子责罚?她好想抱着玉瑷又叫又跳,她真的要成为南薰馆教习了。

提着妆奁,她无家可返,她和玉瑷的应考大计仅仅设想到赴考场为止,眼看天sE将暗下,今夜该何去何从?

「希舍!」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nV子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一名nV子从牛车中走出。nV子头发光洁,一身官夫人服sE,挑着细眉,一GU威压气息如cHa0浪袭向陈梦笙。

即使八年未见,陈梦笙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她的母亲,洪淑贞。

「娘怎会在这儿?」陈梦笙一惊,她的目光在洪淑贞的脸庞上来回梭巡,企图寻找出一丝喜悦相迎,却只见到洪淑贞大步流星走过来,眼神凌厉。

「我倒要问你!要你在哆若若社待到弱冠之年,跑回南薰馆应试做什麽?好在你父亲听说此事,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更让陈梦笙惊吓的是,从来没出手责罚过她的母亲,居然伸手扭她的耳朵,而後推着她塞进牛车里。

「娘,疼疼疼??」陈梦笙喊着,眼眶含泪,不只是因为r0U痛,更因为母亲当街扭送她的行径,仓皇混乱之间,她只听闻洪淑贞对车夫发号施令要归家,语气坚定决绝。

陈梦笙掩面抱膝坐在车内,因此,她没能看见,洪淑贞的眼瞳中,威慑气势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恐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车行一阵,陈梦笙不时抬眼偷瞧,沿途都见洪淑贞沉默无语,推着眉心,显然心头挂着重担。来到大井头渡口,洪淑贞拉着陈梦笙下车,要换陈家专属的小船行驶内海至赤崁。望着渡口边舟行往返、海天一sE,陈梦笙思忖着,她何不先假意上船,实则往回逃跑,以她的身手,或可逃脱??

就在这时,她隔海瞥见安平彼岸的总制第,那宏阔的屋宇是她没踏足过的家,顿时,她心里浮现一个念头——何不佯装就范,看看母亲逮她回家要做些什麽?或许,她可向父母厘清问明,为何这些年弃她於哆若若社不顾。

於是陈梦笙不再挣扎,很快地,洪淑贞带着陈梦笙回总制第,推搡她至二楼陈永华的书房。

***

偌大的厢房里,洪淑贞不似往昔优雅端坐,在屋内来回踱步,透露着内心的焦躁。陈永华则带着无奈苦笑,擎着淡芭菰菸斗狂cH0U,白sE烟雾在他的头顶蒸腾缭绕。

陈梦笙束手鹄立,她透过眼角余光环顾四周,父亲的书房摆设如旧家,桌椅亦是旧时使用,足见父母即使重权在握,行事依旧简朴。

案前的书牍层层堆叠如峦,可见父亲身上的重责,有增无减,莫怪多年不见的父亲头发已花白。只是,陈永华脸上更是多了两个水晶圆片,镶着框且有支架跨两耳,横杠架在鼻梁上,甚为引人注目。

见陈梦笙瞪大眼睛瞧这古怪东西,陈永华笑着解释:「这是眼镜,戴着不必服药就有明目之效,为父请洋人商船买来的,唉,发苍苍、视茫茫,我真的老罗。」

「老爷!此刻岂容我们悠悠哉哉闲话家常?」洪淑贞停下脚步,骤然旋身打断陈永华:「若不是外人等无法进入南薰馆,我早就把希舍拖出来了!」

「娘,我返家第一句,你说的是这个?」陈梦笙出声抗议,嗓音透着酸涩:「孩儿原想,要好好向两位请安??」

洪淑贞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说过,你弱冠之年才能回来,届时要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母亲语气决绝,陈梦笙深x1一口气:「我今日考上乐工,要去礼部南薰馆担任教习,不用父母挂心了。」然而洪淑贞没回答她,迳自望向陈永华:「还请老爷亲自去拜会礼官郑斌,撤换礼部选定上报的人名。」

「我岂敢如此?」陈永华放下菸斗,洪淑贞却没放过他:「老爷可是东宁堂堂总制使。」

「这次聘任,监国原要亲自督试,却遇上太妃昏厥。礼官郑斌为人踏实,人选一定下就会拟奏章上报,我要如何改弦易辙?」陈永华扶额,看向陈梦笙:「笙儿,你就说因练戏旧伤发作了,无法任职,即日卸职回哆若若社。别怕礼部责怪,为父替你请托。」

陈梦笙涨红了脸猛摇头:「不,我不要回去,我已及笄,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爹娘遣来送去的孩子了!」她好不容易力拚考上教习,有机会在臧哥哥跟前上戏,岂能回哆若若社虚度年华?

陈永华和洪淑贞夫妻俩相视一眼,神sE复杂。

「若想唱戏营生,可以回哆若若社,为父替你重振李家班。」陈永华婉言相劝。

「我为何不能在南薰馆唱?」陈梦笙不服气,洪淑贞上前一步,难得急躁:「因你东施效颦,扮相不佳,不登大雅之堂,来日一定会丢你爹的脸面!」

陈梦笙心头一阵痛,母亲这是再次数落她貌丑,难过之余,她累积多年的怨愤就要发泄出来,因此没注意到陈永华在这时痛苦地别开视线。

「我在哆若若社逃学也不来管教我,如今我男不男,nV不nV,形貌丑陋见不得人,要不要乾脆将我绑起来幽禁?」陈梦笙的眼泪不争气地滴下,没想到,洪淑贞紧接着决绝地扬起手,一巴掌袭来,陈梦笙顿时眼冒金星,几乎要晕了过去。

洪淑贞打开书房大门,向外一喊:「来人!把希舍送回房去!非经我允许不得出来!」

几个小厮上前就要拉陈梦笙,陈梦笙恢复神识,气急攻心之下,她用力推开一名小厮,另一名小厮试图抓她手臂,她错身闪开,以儿时练过的鹤形拳袭击对方眉心,小厮哀嚎一声,陈梦笙拾起妆奁逃出书房,逃下一楼,在廊檐下疾跑,耳边模糊地听见小厮们叫喊。

「小公子往姑娘房跑去了!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暗自疑惑着谁是姑娘,明明父母只有自己一个nV儿,眼看前方就是偏墙,跃上去翻墙而出,父母就不能再拘管她、责难她??

泪水模糊之际,忽然闪出一名小童,陈梦笙急急煞住脚步,妆奁掉落地上,东西散了一地,但好在没撞上孩子。

「来者何人?跑什麽跑?」这是一名四岁左右的小nV孩,肤白细眼,仰着脸质问。陈梦笙明明应该先收拾妆奁,却忍不住为这小nV孩停下动作。

「你又是谁呀?」陈梦笙猜测,莫非是长兄生nV儿了?这就是下人所说的姑娘吧,她居然不知自己当了姑母。瞧这侄nV如此玉雪可Ai得人疼宠,她屈膝蹲下,正眼凝望小nV孩。

「我是陈梦安,爹唤我安儿,娘喊我安丫头,家里人都叫我安姑儿。」小nV孩声音清脆稚nEnG,陈梦笙闻言笑道:「你这麽会说话,爹娘教得可真好!我是你姑母,我——」

小nV孩抬起下巴打断她:「我哪有什麽姑母?我爹爹是陈永华总制!我娘是忠振侯之nV洪淑贞!」

陈梦笙一愣,笑容凝结在脸上。

原来是未曾谋面的妹妹啊!父母添了新的nV儿,而且JiNg致漂亮如掌上珍珠,那细致眉眼简直是母亲的翻版,难怪甚得宠Ai。陈梦笙想起,母亲向来唤她「希舍」,可从没亲昵宠溺地喊她「笙丫头」??

这个家,果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在那里!」人声渐进,追兵将至,陈梦笙苦笑起身,匆匆捡起物品塞回妆奁,抬手就翻过墙壁。

向来动作俐落的她,却因眼前濡Sh,差点摔了一跤。她不知晓,洪淑贞和陈永华在二楼的书房窗前,望着她翻墙而过,陈永华担忧地看向洪淑贞,只见洪淑贞抿唇握拳,神情坚毅,然而,一滴清泪终究还是从洪淑贞眼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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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E昏暗,陈梦笙拔腿狂奔,家丁一路追逐,在安平大街引起一阵不小的SaO动。

陈梦笙像无头苍蝇一样逃窜,她边疾跑边忖度,这里不是哆若若社,以父母的权势,整个安平和赤崁,没有他们不能翻起来查看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猛然想起玉瑷搪塞兄长的话语,也许她该如玉瑷所说,去烟花巷过一夜?天明後到礼部,父亲碍於贤臣美名,不至於去礼部抓人。

呵,父母一定不会相信,nV儿胆敢只身留宿青楼。

打定主意後,陈梦笙随机拦了一个老伯:「请问花街在哪?」

「啧!少年血气方刚,戒之在sE!」老伯指了指方向,陈梦笙顾不得感叹问路都还要挨骂,但也只能循着指示往前跑。

很快地,她发现街景有异,只见道路渐窄,但人声趋於鼎沸,骰子声、歌声、nV子娇笑声,从道路两旁的屋舍传出,不绝盈耳;灯光旖旎,薰香、酒气与粗劣的淡芭菰味道混杂,陈梦笙不觉x闷,有点呼x1困难。

这里,有和陈梦笙一样的汉人,有金头发、青瓷蓝眼的洋人,有肤sE黧黑、头发微卷,一如监国侍卫之人,更有剃光头发,绑着小髻的男子,应是倭人了。

这里是水手商贾云集的安平大街,陈梦笙停下脚步,一座三层高的豪华楼阁矗立眼前,她看到「醉花楼」的店招和酒旗,在晚风中啪啪舞动。

陈梦笙正要入内,忽然间,一名陈家家仆现身并高声呼唤,「希舍在此!快来!」陈梦笙只得赶紧拔腿再跑,逃窜进更加曲折的小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子尽头直通宽街内港,陈梦笙发现港边最僻静处泊着一艘小舟,一名枯瘦老者正从舱中离开,船夫还得搀扶他上岸。陈梦笙猜想,想必船主暂时离船,於是她轻手轻脚从船的另一侧窜进舟舱里,打算追兵过後,再无声无息地溜出。

哪知一进舟里,陈梦笙就被一双冷凉的手从背後摀住嘴,她全身寒毛直竖,於是拱起右手用力向後,意yu肘击此人前x,却被制住手肘,紧紧箍着。

「先肘击再回头挠抓我?同样的招式,我可不会让你赢第二次。」

一个略显熟悉的男子声音低低地从脑门後传来,温热的气息拂向陈梦笙的耳畔,陈梦笙挣扎着发出呜呜声,男子放开手,陈梦笙转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喊——

「监国?」话音未落,陈梦笙意识到君臣礼仪,慌忙改口:「呃,参见监国……监国怎麽在这?」

然後她才发现,两人相对而坐,船舱窄仄,她几乎是落在郑克臧的臂弯里。

「陈梦笙,刚考上教习,就来安平花街寻欢?」郑克臧一脸严肃,陈梦笙慌忙挥手否认:「欸,不对,监、监国既然在此,还不是一样来柳巷买醉??」

语毕,陈梦笙倏地发现郑克臧唤的是她的名字,不由得大惊:「监国记得我,也认出我来?」

「在我心口留疤的人,我不会忘记的。」郑克臧郑重说道,陈梦笙又惊又喜,如此亲昵话语,怎会出自鬼监国之口?足见眼前并不是位高权重的少年监国,仍是昔时相伴的臧哥哥。

只见郑克臧拉开衣襟,陈梦笙脸颊飞上红晕。这红sE的疤,镶在郑克臧白皙的x口,正是儿时的她肘击而後旋身撕抓所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监国可记恨?」

「彼时笙弟吓得嚎啕大哭,拚命用衣服为我擦血,我知晓笙弟并非故意。」郑克臧的眉眼从紧绷渐次和缓,笑容从严肃转为温柔。

原来,这浅浅的红痕所代表的记忆,还深深地烙印在彼此的心里。

郑克臧的嘴角微微弯起,眼瞳映着船篷缝隙流泻进来的舟外灯火,语气中有很深刻的思念:「好久不见,笙弟。」语毕,他意识到舟内气氛暧昧,轻咳一声後,挑了挑眉,改以打趣的口吻问道:「笙弟真的是来寻欢?我可误了你好事?」

「监国叫我笙弟,所以??监国从没收过我的信?」陈梦笙怀抱着一丝冀望,怔忡不安地问道。

「什麽信?」郑克臧一脸困惑:「信里你写了什麽?」

「说我是nV——」陈梦笙当年在信中坦承nV儿身分,此刻亦想吐实;然而她随即想到,无论郑克臧接受与否,nV子不能扮戏,遑论出任教习?她刚到手的南薰馆职位铁定飞了,於是她将话语吞回去,笑着摇摇头:「没什麽,就是告诉监国,哆若若社有好多nV子,容貌妍丽,还有土檨仔,我吃得不亦乐乎??」

「这样啊??小小年纪,一到异地就要跟我论起nV子容貌,今日你真不是来喝花酒?」郑克臧伸出大手,r0ur0u陈梦笙的发顶,见她有些不知所措,还忍俊不禁发笑。

他望着笙弟略带羞涩的笑脸,恭谨又透着欢喜的神sE,他知道,陈梦笙和他一样欣见这场重逢。只是,眼前的笙弟可不知道,为了再次相见,他暗地里如何调度,他出现安平水岸小舟里,更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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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以前,试验尚未开始,郑克臧驱赶了柳四宝後,趁着伶人们g画打扮,他来到六部内庭花园,稍事歇息。

他负手站在假山前,望着yAn光照耀水塘,反S出粼粼波光,他脸上不见波澜,内心却悸动不已。

「监国,那个子娇小的伶人是谁?微臣发觉监国一见此人,眼瞳放大,呼x1加速。只是,对方是名男子?这……」郑克臧身後的侍卫罗莫得发话出声。

罗莫得自小学习C作火枪,汉语流利,表现优异,於是郑经西征前夕,特别选任他为元孙亲卫,并赐汉人姓名,便於称呼。

监国看了罗莫得一眼,开口发话。

「罗莫得,信不信我把你这面铜锣弄到再也出不了声?」郑克臧说着,罗莫得瞬间感到冰冷的视线投S而来,赶紧後退一步。

见状,郑克臧才状若无事地解释道:「那人是陈总制的小儿子,我儿时的结拜兄弟,多年未见,巧遇他来赴考,却没听到陈总制提起,略为惊讶罢了。」

罗莫得讨好地笑了笑:「原来他是总制之子!想必悉心栽培,可直接进入六官任事,长子梦炜、次子梦球不就如此,怎会来应试南薰馆教习?」

「笙弟八岁时被送去哆若若社了,说是命带铁帚,刑克父亲。」郑克臧走近一朵花嗅闻几下,淡淡说道。

「哈哈哈!」罗莫得大笑:「那人长相漂亮,堪bnV子,哪里有这麽好看的铁扫把?」

监国的眸光再次投过来,这回夹带了更加明显的怒意和寒气,罗莫得只得闭上嘴,郑克臧视线回到花上,嘴角泛笑却不自知。

自从笙弟不辞而别,被送至哆若若社,他多次央请洪淑贞递信被拒,亦曾请求父亲下令让梦笙归家,郑经总以「不好g涉参军家务事」回绝,他只得遥遥惦念义弟,盼他安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个月郑克臧从户部听到传闻,陈总制家的小公子在哆若若社唱戏搬演净丑行当,演出JiNg彩,却有shIsHEN分,引起人们议论纷纷。闻言,郑克臧立刻要礼部广发招考告示,还殷殷叮嘱一定要送到哆若若社,一心盼望笙弟能来应考。

这日他提早来到南薰馆,果然见到梦笙来应考。长大rEn的小笙弟,身形依然纤巧,点染到一半,脸蛋一半莹白,一半如昔时的蜜sE,不变的是,那双曜黑的眼瞳仍然无辜而清亮。

他感觉心口盈暖,像是在黑夜里终於有人点亮烛光。

他的笙弟,果然回来了??郑克臧暗自欣喜,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郑克臧的思绪。

「监国。」这不是罗莫得的欢悦嗓音,而是沉稳睿智的长者声响。

郑克臧回头,只见总制陈永华向他打躬:「微臣参见监国。」

「总制怎麽来了?」郑克臧问。

「微臣方才去工部,与长子梦炜午膳。不小心吃多了,见天光正好,信步来内庭走走,消食解积。」陈永华恭谨回答,郑克臧微眯双眼:「其实总制是想寻个僻静角落,cH0U淡芭菰,对吧?」

陈永华一哂,监国猜中他的心思了,他转个话锋:「监国是来礼部亲选南薰馆教习吧?」

「正是。」郑克臧点头,不经意地提起:「方才我见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伶人,我还以为,总制是来探望另一位公子呢。」他凝望陈永华,审慎地观察陈永华的反应。

「哪一位?梦炜在工部习造船,不是在礼部??」一向通达明理的陈总制,难得显露困惑神sE。

「还有一位哪,府上的小公子,陈梦笙。」郑克臧微g嘴角。

陈永华正踏在一石板上,蓦地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幸好郑克臧出手相扶,陈永华慌乱道歉後,瞪大眼睛:「梦笙??不是在哆若若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总制吧?」郑克臧圆睁双眼,佯装无辜,暗自却忍不住发笑。

「是说南薰馆招考公告,何以远及诸社?」陈永华兀自低声言语,郑克臧正要回答,陈永华慌张起身作揖:「监国,恕微臣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陈永华就仓皇转身、加速疾走,完全失了平日大势在握的悠然模样,嘴里还低语着:「我得赶快回去告诉夫人??大事不好??」

郑克臧这厢望着陈永华离去,嘴角微g。

「应试时辰已至,还请监国移步礼部。」罗莫得出声提醒,郑克臧明显心情愉悦。他拍整衣裳,起身要去监试,忽然又复有人通报,来者和罗莫得低语絮叨了好一番。

罗莫得转向郑克臧,神sE略显紧张:「启禀监国,太妃方才昏倒了??」

「回王府探视祖母!」郑克臧当机立断,收束原本迈向礼部的脚步,转身向六部大门。登上牛车前,他低声交代罗莫得,招考应试结束後,务必派人紧跟陈梦笙,盯着他离开礼部後的行迹??

郑克臧在王府待了三个时辰,静候王府良医所医官施针上药,直至太妃醒转。

一踏出太妃房门,罗莫得立刻趋前会报:「监国,礼官郑斌依监国订定的考题和标准,认为陈总制的小公子表现最佳,获选教习;潜行的侍卫则说,陈小公子一踏出六部大门就被总制夫人捉走,但他自行逃出总制第,目前与家仆正在安平大街上演追逐战。」

他透露梦笙报考消息予陈永华,是想试探陈永华态度,并看看是否能让总制一家团圆。梦笙既然逃出,代表此事生波,於是郑克臧下令继续跟踪,若陈梦笙遭逮则出手相救;他本人则从大井头渡口上船行至安平,泊在内港水岸旁,静候於舟内,不料陈梦笙却自投罗网,跳入船中。

然而,这些曲折,陈梦笙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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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到眼前多年不见的笙弟,只见陈梦笙圆睁无辜的眼,极力摇手否认:「监国请明察,微臣真的不是来寻花问柳!」

「那你究竟来花街g什麽?」郑克臧挑眉问道。

「父母不喜我返家,要赶我回哆若若社,我想,若宿在客栈,一定会被抓到,万般无奈才想要躲入烟花巷。」

郑克臧瞥了陈梦笙一眼:「既然笙弟今夜有家归不得,又无处可去,我就带你去一个令尊令堂绝对搜不得之处。」

「什麽地方?」陈梦笙眼瞳亮起来,脸上生辉。

「我的房内。」

「监国在烟花巷备有专房?」陈梦笙大惊:「监国可专宠哪位姑娘?监国不是要娶妃子了吗?世孙妃能容得下吗?」陈梦笙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啧。」郑克臧忍不住伸出食指推了推陈梦笙的额头:「谁说我要娶妻,去眠花宿柳又是哪一出?我信不过王府医官,於是向来与相熟的郎中约定,泊舟於安平港内,由他为我把脉,此地离药铺甚近,便於抓药。」

郑克臧拿起一个包袱,果然有浓浓的药气。此话是真,他等候时确实顺便召了郎中来船舱,只是郎中早在陈梦笙跃进小舟前就离去,正是陈梦笙见到的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监国身上怎麽了?」陈梦笙担心地问,郑克臧摆摆手:「无碍,夜里睡不好罢了。」

说着,郑克臧敲了敲舱壁,船夫应声,船桨拍击水面的声音传来,船身晃晃荡荡行进,陈梦笙忙问:「监国要带微臣去哪?」

「刚不是说了?我的房里——但笙弟会错意了,那专房不在花街,而在王城。」

陈梦笙一愣,的确,王城不是父母可以翻找搜人之处,但她蓦地感到不安,儿时他们打架看书累了,牛车里、草地上、厢房里,随时卧在一块,抵足而眠,有时连袂被郑经带去打猎,还在帐里相谈彻夜,好不惬意!见郑克臧眼神热切,充满期待,若他仍是她心中温暖的臧哥哥,他可能会不拘君臣仪节,同房过夜!

「承蒙监国相救,微臣感谢监国另辟一房,让微臣歇息。」陈梦笙声音乾涩,她将疑问假托为言谢,毕竟她已及笄,即使哆若若社无男nV之防,她骨子里仍然受到大明礼教影响,婚前男nV万万不能於夜里独处一室。

「王城中厢房何其多,久别重逢,我一定给笙弟最好的厢房!」郑克臧绽开笑颜,陈梦笙松了一口气:「多谢监国费心!」

只见郑克臧笑道:「哪会费心,那最好的厢房,日日都有人打理着。」

「这??」陈梦笙兀自感动,监国早已空着一房,等着她回来?就在这时,郑克臧接着发话:「那厢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寝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曾一起缩在柜子里躲人却睡着了?叫侍从们翻遍参军宅也找不着呢。」

陈梦笙闻言大骇,紧张得眼睛骨碌骨碌转。她手心冒汗,不知所措;於兄弟情,於君臣谊,她都不该推拒监国美意。这时她恨不得自己真是男儿,如此就能毫不顾忌,同榻而眠,谈笑竟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不容易,她想出一个好理由:「启禀监国,如今微臣睡相不佳,辗转反侧,会惊扰你入眠。」

「我的金漆木雕拔步床,宽有八步,容得下你的翻来覆去。我向来难眠,也不怕你的辗转反侧。」

陈梦笙的脑门发出嗡嗡的声音,她已经无法思考——

玉瑷帮忙谋划的计策,是以nV扮男装、南薰馆事务接近监国,并没有第一日就要同宿。

这就像《荔镜记》的生旦才初初相识对眼,就直接跳转第二十九出〈鸾凤和同〉成就好事,进展未免过於迅速!

陈梦笙瞪大眼睛,她能流利背诵七子戏整整十八套戏文,此时却像是坏掉的傀儡戏偶,别说该讲些什麽,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麽摆放了??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陈永华戴眼镜的桥段并非凭空捏造,成大h典权教授即考证过,陈永华曾请英国商船带回眼镜。

安平花街因无历史资料,此为虚构。但料想昔时商船云集之地,应该也是烟花群聚之处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见陈梦笙一脸呆愣,郑克臧暗自发笑。他一声令下,船桨击水的哗啦声中,一叶小船划过内海水域,绕过安平沙洲回到王城,下船後两人进王城,步行至东侧一处偏僻院阁前。

「这就是我的利镜阁。」郑克臧介绍道。

眼前一间三进的新造砖房,暗夜中就着侍卫火把,陈梦笙看见这栋楼宇sE泽水灰,典雅且低调地融入王城原本的sE彩,灰砖严丝合缝排列得整整齐齐,暗示主人严谨的X格。这就是臧哥哥的居所??陈梦笙恍若梦中,突然间,楼阁後方飘来熟悉的气息。

馥郁芳美,又带着隐隐约约的甜味,这是——

见陈梦笙cH0U动鼻翼,郑克臧笑了:「是了,你闻出来了,我在後方移植了一棵香檨树,因此前方待客见人的厅堂,名为嘉实堂,笙弟不是外人,我们进屋里吧。」

进入最里间的厢房後,监国遣人向膳房传话点菜,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陈梦笙竖直背脊,因为太过紧张,她的眼睛直gg地看着桌面的大理石花纹,身姿拘谨,仅以眼尾余光悄悄打量屋内摆设。

这房明明不特别大间,亦没有太多烛火,在夜里看来却仍分外敞亮,且陈设素雅简洁。一个伊万里烧的波浪纹大花瓶,cHa的是晶莹的白菊,飘散菊花特有的高洁馨香。书案上堆着文书卷轴,甚至不乏写着西洋文字的书籍。

「笙弟,放松些。」郑克臧说道。

「监国多虑了,我一点也不紧张。」陈梦笙依旧是坏掉的傀儡状态,她尽量不去看,层层纱帐後,东侧那张偌大的拔步床。

好在仆从侍nV们一一将酒菜端入房里,菜一上桌,陈梦笙回神,她睁大眼:「盐腌檨仔炒J柳?监国还记得这道菜?但是四月檨仔才出果,去岁做的可无法存放如此之久呀。」她眼尖发现,桌上的檨仔颜sE带着青绿,不似旧时家中餐桌上的菜sE,总是一片饱满的橙h。

郑克臧笑了笑:「我遣人用盐糖腌渍盛夏檨仔後晒乾,即可放置一年。总制教导人民制盐种蔗,才有盐糖可用,这盐腌檨仔乾,可象徵总制在东宁的贡献,更是我儿时在府上用餐的美好回忆。」

「的确??」陈梦笙不禁语塞。原来,臧哥哥不仅自行腌渍檨仔,更锐意一年到头都食檨仔,和她一样心心念念这道菜肴。在哆若若社多年,她梦里都想着要再嚐一回檨仔炒J柳,却无法得偿所愿。毕竟,师娘不会做这麽JiNg致的菜肴,虽可自由出入李宅,却也不好指点使唤人家厨子。

「笙弟快嚐嚐,东宁所产诸果中,檨仔甜美多汁,堪称第一哪!」郑克臧劝菜。

陈梦笙用力颔首:「可不是,《荔镜记》里h五娘抛荔枝给陈三传情,但东宁少见荔枝,即使有也是酸涩,若我能改写《荔镜记》,肯定不让五娘拿荔枝,要改掷檨仔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檨仔带果核,b荔枝重多了,不怕五娘扔下楼时打昏陈三?」郑克臧笑了:「快吃吧,笙弟的肚子叫得跟青蛙一样呢。诗经里有关关雎鸠,安平这个海上之洲,却只有你这嘓嘓青蛙。」

青蛙?陈梦笙差点要抗议,然而她没这麽做,因为这道盐腌檨仔炒J柳实在太引逗食慾。她赶紧夹菜入口,吃得太急,微微酸涩的汁Ye呛喉,咳得满眼泪花。

郑克臧轻拍她背脊,亦赶紧倒茶给她,见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举止优雅,陈梦笙端起茶来喝,又烫着了口,她摀住嘴,真是祸不单行。

「仔细些??怎麽不吹一下再喝?」郑克臧轻声说道,语气满满心疼,陈梦笙自惭形Hui:「我粗鲁无文,抱歉了。」

她多希望自己是以仪态优雅的官家千金样貌,出现在郑克臧面前;受限男装打扮,心绪紧张,反而事与愿违,不论化妆或吃饭,她都表现得惴惴不安。

然而,郑克臧没笑话她,却柔声说道:「吃得这样香,才像昔日的笙弟啊。」

「唔,我儿时也是这样吗?」陈梦笙些微赧然。

「看到檨仔就会两眼发直,这一点是不会变的。」郑克臧微笑:「你以前也常直接剥了檨仔的皮就要吃,檨仔的丝卡着牙齿,你还要我快看,说是你的牙齿生了红毛人的毛发!」

陈梦笙思及儿时毫无顾忌的情状,真想责打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梦笙,然而她实在饿到极致,加上心情局促,双手更停不下来,忙不迭把食物往嘴里送,使得晚饭进度相当快。没一会儿她已经在监国的笑眼中将食物一一扫入肚腹,侍nV无声无息又迅捷地撤走所有杯盏碗盘。

转眼间,桌面空荡荡,方才掩饰她不安的屏障已遭撤除,陈梦笙不得不面对郑克臧充满期待的眼瞳。

饱饭後就是歇息安顿的时刻,陈梦笙暗自调息数回,毕竟吃饱後JiNg神也恢复了,她冷静思索後开口。

「微臣怎能与监国同榻?还是在门口替监国戍夜吧!」

「难不成笙弟厌恶我,不顾童年兄弟之情谊,不愿与我共享眠床的温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克臧看着陈梦笙,墨sE的瞳仁带着期盼,又似深怕受伤。陈梦笙知晓,郑克臧与自己的异母弟弟们不亲近,与手足亲昵无间,是他的渴盼,她是克臧的义弟,又最知晓他的孤单,怎忍拂逆?

於是尽管内心挣扎,终究她还是点了点头,并且因羞涩而略略俯首。烛火明灭,当她抬起头时,却见郑克臧拆开发髻,乌黑的长发流泄下来,不由得红霞飞面。黑瀑般长发的郑克臧,映衬白皙容颜,她实在挪移不开目光。

「我不喜侍nV触碰,因此换衣着装都自己来。」郑克臧将她的害羞解读为困惑,於是解释道,一边解开衣带,外衣滑落,接着是白纱汗褂和小衣。即使儿时一同出游,更衣都有侍nV丫鬟各自带开,因此今日当面更衣,竟显得b幼时更加亲昵了。

陈梦笙别过头,脸红到耳根,感觉心口怦怦乱跳,就像哆若若社逃躲猎人利箭的大批奔驰鹿群。

得备有十面鼓齐声擂响,才能模拟陈梦笙x口如雷鸣的忐忑心跳了。

郑克臧看着她赤红的小耳壳,当她是多年没见而显得不自在,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楚,心想,还得和笙弟多多说话叙旧,延续情谊才是。他思索着该说些什麽,同时对镜整了整头发,陈梦笙才注意到,郑克臧的房里之所以显得敞亮,正是因为有许多面镜子,有铜镜,亦有西洋玻璃镜,更有一面黑亮亮的镜子,放在漆木架上,看似黑sE玉石制成,又大又光滑。

见陈梦笙一脸好奇,郑克臧解释道:「这是黑玉镜,昔日英国商船送给父亲的大礼,说是遥远之国阿兹提克的圣镜,英吉利人相信有通灵之效。父亲封我为监国时,特别要典宝官从库房取出此镜,赠之予我,要我明辨是非。从此後我就喜Ai收藏镜子,时时提醒我要看清真相。」

火烛映衬,黑玉镜打磨得云光水滑,且散S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令陈梦笙想到星夜大海,她忍不住赞叹道:「这麽一方好镜子,可得仔细别被磨镜匠打破,y是要来作奴仆。」

她说的正是《荔镜记》的剧情,郑克臧与她心意相通,立即接话:「我闲暇时亲自磨镜为乐,可从不假手他人。再说,人人都说我是鬼监国,谁想蓄意委身为我身边之奴?」

「谁说的??」陈梦笙觉得,克臧依旧温柔T贴,是旁人不懂;而她自己加入礼部乐工,以接近监国。这麽说,她是陈三,而克臧是五娘了。

郑克臧见小贤弟僵立原地,不知在思索何事,仔细打量她後,启唇发话:「房内昏暗,在镜前这才看清你脸上有伤。」

他伸手触碰伤痕,陈梦笙感觉脸颊一阵sU麻颤动窜入心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戏前化妆点染之际,因为没化好,卸掉重化时被粗纸弄伤的,不碍事。」陈梦笙退後一步,尴尬一笑:「是说,这黑玉镜还照得真清楚,更胜铜镜。」

「可不是,笙弟站在镜前,也让我看清了一件事。」郑克臧说道。

「什麽事?」莫非他看出她假扮男子?陈梦笙不安起来,却见郑克臧笑着说道:「你的确长大了,没再调皮Ai哭了,却还是我那个心思单纯可信的小贤弟。」

陈梦笙一愣:「我才没这麽单纯??」

「眼神如镜,骗不了人。你会局促惶恐,足见你在意为兄。」郑克臧神sE坦然,眼底写满信任,陈梦笙咬了咬唇问道:「若我有一日欺骗你,你会如何?」

「你要骗我什麽?若真欺我,就真的罚你为奴三年,为我磨镜便是。」郑克臧伸手m0m0陈梦笙发顶,就在这时,「咚——咚咚!」远远地传来侍卫队打更报时的声音。

郑克臧指着帷帐重重的华丽床铺:「子时了,时间已晚,你想睡在里侧,抑或是外侧?」

「微臣谢过监国,里、里侧甚好。」陈梦笙几乎是用跳的ShAnG,用棉被将自身紧紧裹了一整圈,而後面向墙侧,紧紧闭上眼。

「梦笙,你不更衣也不脱袜,这麽怕冷?」郑克臧哑然失笑。

「对,好怕。」陈梦笙头埋向墙,其实光想到会和郑克臧同卧一张床,这件事情就烧得她脸颊发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克臧笑了笑,觉得两颊有点酸疼,他浑然不察,一日之内,他的颧骨上升复下降如此多次,这更是多年前陈梦笙离开後,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放松开怀。

柔软床褥一沉,郑克臧躺下,陈梦笙明显感觉到,一名成年男子躺卧身畔的份量。

「监国什麽时候开始,睡得不安好?儿时可没听你说过……」陈梦笙蒙着头,羞得紧闭双眼,好不容易想到个话题,才徐徐开口。

郑克臧看着陈梦笙乌黑的发,不知为何,他极想伸手触碰这柔顺如鸟羽的发丝。他屏息敛气,沉Y了半晌才徐徐回话:「自从笙弟离开以後??还有,人後别叫我监国,更不要自称微臣,太生分了。」

「那要叫什麽?钦舍?」

「一如儿时,唤我臧哥哥就好了。」郑克臧笑道。

「监??臧??臧哥哥??」这一声相隔八年,好久好久,两人都静默了好一会儿,都在慨叹光Y流逝,也恨不得弥补这八年的空白。

「听闻你的嗓音,确实b儿时低沉,怎麽却犹带一丝青nEnG,更有些许婉约?」郑克臧问道,陈梦笙猛然心跳加剧,只能解释道:「应是我尚未变声,又常客串旦角之故??」事实上,她以男装示人,向来是压低声音说话,然而,她在郑克臧面前,即使百般想掩饰nV子身分,nV儿家的羞怯心思,还是透过声音递送出来了。

陈梦笙这厢停了停,才有办法继续问道:「臧哥哥??你通常几更才睡?」

「至少四更。怎麽,笙弟会什麽术法,可以让我入眠?」

「我什麽也不会,只会唱戏??七子戏戏曲优雅绵长,颇能安定心神,不如,我唱几支慢曲给臧哥哥听?」陈梦笙面向郑克臧,锦被拉至鼻头,就怕被郑克臧看清她如何面红耳赤。

「好。」郑克臧应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臧哥哥得转过头,背对着我。这麽近地看着我,我羞於启齿。」陈梦笙说道,郑克臧依从她的话,转过身去。

「暗静开门蹑脚行,姮娥嫦娥知阮我为人情。心神迷乱都不定,思量低头独自惊。爹妈得知都无命,未知缘分成不成。」

这是《荔镜记》第二十九出〈鸾凤合同〉,五娘终於决定直面真心,赴约前往陈三房里,推门之际,忽喜忽忧忐忑难定。陈梦笙看着郑克臧披散的黝黑乌丝,声音微微发颤,因为戏词所描摹的,正是她此际的真心实意。

「今天没在试场上听笙弟唱《荔镜记》,甚是可惜,你唱得可真好,辅以戏德,莫怪你能中选,郑礼官没辜负我的托付??」郑克臧说着,声音已显得有点朦胧:「这些年,我偶尔不免以为,笙弟在哆若若社快活,忘了为兄。」

「臧哥哥,我的信大概被赵大娘扔了,倒是你,怎麽未曾捎信过来?」陈梦笙问,郑克臧悠悠叹口气。

「儿时无权,无以对外联系,直到成为监国,才能为自己做些什麽。你以为,是谁发告示到哆若若社说要招教习?南薰馆原本只打算招赤崁安平的伶人来考试的。」

原来如此!陈梦笙心头一动,原来监国和她始终相互惦念。

她想再说些什麽,站在台上从不忘戏词的她,却因暖意盈满心头而语塞,只能轻轻地喊声:「臧哥哥??」

「??笙弟,你可终於回来了,为兄久候多时了??」郑克臧的声音几近嗫嚅,很快地,他的呼x1变得更加轻缓均匀,像是散戏前,渐渐变弱至几乎听不见的鼓声。

这一刻,陈梦笙觉得,不枉她冒险回来应考了。

***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yAn光微微透进窗纸,陈梦笙睁眼,周遭被柔软如云的枕被围绕,她心想,咦,师娘发家致富了吗?怎麽准备了这等上好的被子给她??

蓦地,她想起她身在监国的厢房里,於是她赶紧抹抹嘴角、r0ur0u眼,转身就要偷瞄郑克臧,却发现,一双幽深的眼正对着她。

「啊!」陈梦笙吓了一跳:「监、监国,不,臧哥哥,可有睡好?」

「昨晚你唱的曲,让我睡得甚好,多谢。」

闻言,陈梦笙嘴角微g,她可真的为臧哥哥分忧解劳了。笑意尚未褪去,郑克臧却扬眉,语带促狭:「我难得熟睡了,但是天刚亮时,被笙弟的鼾声吵醒。笙弟真是睡梦中也擂鼓,用功曲艺之心,为兄甚是佩服。」

「天啊??」陈梦笙羞愤yuSi,拉起棉被就要盖住眉眼。郑克臧说这话只是逗弄她,见她着了道,玩心大起,扯住棉被不让她藏。衾被围在陈梦笙的小脸旁,更显得下巴尖尖、脸蛋小小,他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语带Ai怜和些许担忧。

「你都十六了,怎麽个子还没cH0U长,也不见结喉突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年幼就净身的内官呢。替为兄诊视的张郎中医术极好,下次带你给他把个脉,解决男科问题,将来才能让弟媳幸福。」

「呃??谢监国关心。」陈梦笙真不知该说什麽了,这时郑克臧微微撑起身子,拍手一声,立刻有人进门,微微的热气和倒水声,听来是有人将热水面巾放在屏风外。

见陈梦笙一脸困惑,郑克臧笑道:「已爲笙弟准备新衫,你就穿上跟我离开利镜阁吧。今日南北各路官员会来王城议事,你别拿妆奁,稍晚,罗莫得会送你出城。」

陈梦笙在屏风後更衣完毕,和郑克臧一前一後走出房门,罗莫得已经在房门口候着:「监国。」

他抬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和暧昧的语气凑近说道:「监国看来神清气爽,和小贤弟之间可成就了好事?」

郑克臧瞪了他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莫得吐吐舌头,其他的子夜侍卫队队员面容严肃,但乌亮的脸庞纷纷出现憋笑忍耐的表情。

陈梦笙知道郑克臧自小孤单,除了她没有别的玩伴。看来,这些年,监国身边至少有这些和他感情不错的侍卫相伴,内心既羡慕侍卫们,又感到宽慰。

清晨天光熹微,安平镇的透早日光已然照得海面发亮,侍卫群踢着整齐步伐行进,陈梦笙和罗莫得殿後,一起护送监国前往议事堂。行进间,罗莫得低声要陈梦笙与他一同留在堂外,陈梦笙点点头,而後,大门开启。

王城毕竟是西洋人兴建的碉堡,不讲究窗轩敞亮,是以屋内略显昏暗,门内群臣看来面sE黯然,竟有几分鬼魅之感。

「参见监国!」门内群臣齐刷刷躬身行礼,郑克臧踏入厅堂门槛的瞬间,原本面对侍卫们略显放松的眉目,瞬间凌厉起来,嘴唇紧紧抿成一字,双手负在身後,不疾不徐前进,锐利的目光扫过朝堂,稀薄而斜S的晨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昨天赶走柳四宝的「鬼监国」已然上身。

门内的满堂文武大臣们,嘴里恭敬喊着,然而,JiNg於扮戏的陈梦笙,一眼看穿,谁喊得忠心耿耿。

唯有父亲和侍卫,和礼官郑斌等少数几名大臣。其他许多人,神情敷衍搪塞,只有嘴形略变,根本没有出声。亦有人虽然跟着喊了,却若有所思,像是在盘算什麽,在少年监国面前,也不打算遮掩了。

陈梦笙霎时明白,莫怪温煦亲和的臧哥哥非得变成「鬼监国」不可。除了有因循枉法的郑氏宗亲,还有眼前一群牛鬼蛇神,欺他不过是弱冠少年。

原来,臧哥哥是最好的戏子。

***

陈梦笙和罗莫得一同自南门离开王城,行至港边,监国的小舟已泊在码头,於碎浪中略略摇晃。

罗莫得示意陈梦笙上船,舱内有她的箱匳,还有一个锦缎包袱:「里面是新衣裳,陈小公子从哆若若社赶来应考,想必没能多带行囊,监国特别为你准备的。」罗莫得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谢。」陈梦笙眼眶微热:「监国对我??真好。」

「确实如此。」罗莫得开口,他有特殊的口音,但泉州话说得十分流利:「我们监国对陈小公子甚为上心,格外在意。」

「多年未见,他现在身分非普通王孙,为何仍如此信得过我?」陈梦笙忍不住问道。

「监国有双明辨是非的眼,他总是一眼认得,谁对他真心,谁是假意。然而,他疑人不用,一旦信了一个人,就是彻头彻尾地相信。」罗莫得说道,旋即眨眨眼,低声俯首:「监国的人,就是子夜侍卫队侍奉的对象,我们兄弟全T亦为陈小公子效劳。」

陈梦笙发觉罗莫得语气有异,彷佛暗示着什麽,正要发话,罗莫得压低声音,似笑非笑:「你是监国的小贤弟,别看我是班丹人,我清楚知道闽人的契兄弟是什麽意思。」

「不就是结拜兄弟??」陈梦笙一脸困惑,罗莫得点点头:「义结金兰,夜里同衾,情b金钿坚??」

看见罗莫得暧昧的脸sE,她蓦地明白,罗莫得误会她和监国的关系了。他认为监国与陈梦笙这对「契兄弟」,是指男子相恋之意。

「不、我和监国不是??」陈梦笙慌忙挥手要解释,罗莫得却哈哈大笑:「这没什麽!微臣听说,监国的曾祖父,太师郑芝龙,在发迹前也和大海贼李旦关系匪浅哩!」

陈梦笙r0ur0u眉心,她该如何澄清解释?这位皮肤黑亮亮的侍卫,不该懂的东西,似乎懂得不少啊!好在今日起她就宿在礼部发配的小间,她和监国共度的这一夜是绝响,除非能名正言顺成为世孙妃,否则不再有监国邀约同寝的羞涩为难,以及罗莫得的消遣了。

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空落落的,似乎隐隐盼望那一晚能无尽绵延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

稍晚,辰时三刻,陈永华下了朝。

他没立刻离开王城,倒是在树下cH0U点淡芭菰,思绪随着白烟蒸腾缭绕。

昨晚家仆翻遍赤崁安平所有大小客栈,连可以打单的寺院g0ng庙也没放过,就是没找到梦笙。

她一个nV孩子,该不会露宿野外吧?一阵风拂过来,陈永华尽管视力渐茫,耳力倒是未曾因年龄而衰退。

远远地,他的大耳顺风捕捉到,井边侍nV们窃窃私话。

看她们的服sE,并非利镜阁的侍nV,而是礼部派在议事堂的人手。

「瞧,总制又在cH0U淡芭菰了,远远看去,总制头上好像在冒烟哪!」一侍nV说道。

「国事繁多,总制头壳在烧,烧热了当然会冒烟啦!」

侍nV们嘻笑一阵,忽然有人把大夥儿拉近:「姊妹们,你们可听说,监国昨晚又离开王城一阵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有人看到他从青楼花街一带出没,莫非有好上的nV子?」

「要是真有了,未来的世孙妃可就头痛罗。」

一阵烟雾上腾,陈永华似笑非笑。唉,监国毕竟也将近弱冠,是该娶妻了;他暗自希望,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监国,不会像其父郑经一样好sE。

不知梦笙跑到哪儿躲起来了?昨日听说梦笙以戏德取胜抡元,果然是他的好梦笙,要让梦笙犯错革职不容易,不知夫人会如何出手阻止梦笙任职南薰馆?

思及夫人,这无从解套的母nV关系,陈永华其实看得清晰。

昨天夫人将梦笙绑回来,一踏进大门,夫人随即转头轻声交代赵大娘,让厨子在晚膳时炒一盘很久没上桌过的盐腌檨仔炒J柳。东宁檨仔才初初落花正要结果,夫人稍早听闻柬埔寨商船偶然进了腌好的青檨仔,特意买入好几坛。

然而,梦笙晚餐前逃离,家仆没追回,晚膳饭桌上,夫人看着那盘檨仔搭配鲜nEnGJr0U的珍馐,一旁么nV梦安嚷着要吃,夫人也不准安丫头动筷染指那道菜,倒是迳自愣着咬了筷子,良久良久。

陈永华的思绪飘忽绕转,忽而一名侍nV招手再次要大夥儿凑近,她压低声音道:「话说我听来一件事??有人在夜里,瞧见监国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回王城。」

众人不置可否:「带人回王城有什麽,说不定有事商议哪!」

「但是,那人眉目深邃,生得俊俏,我听大门守卫说,先前没见过此人,不是任何文官武将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非??监国好男sE!」侍nV譁然,陈永华闻言,手上的竹节菸斗顿时掉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侍nV们以为陈永华不满她们的八卦巷议,慌忙作鸟兽散,深怕他追究,然而陈永华仅是留在原地,猛r0u太yAnx。

那年轻男子该不会是梦笙吧?陈永华忧虑着。礼部南薰馆要招人时,他嘱咐告示只送到安平与赤崁各戏班,怎知远在哆若若社的梦笙会来报考?

夫人抓梦笙归家,是要避免她有机会与监国亲近,怎麽偏偏是监国救她回王城??

陈永华再cH0U口淡芭菰,吐出缭绕云烟。国事如麻,家事更复杂,看来,他cH0U上十管菸也不够消烦解闷了??

***

同一时间,六部对面一栋木造楼阁里。

此处是发配给单身小吏的宿房,陈梦笙至礼部报到後,获配一房,她来到这里,正要去讨清水抹布扫洒这窄小仅容一床的房间,忽然,有人敲门,陈梦笙应门,门外这人有着她极熟悉的面孔。

「玉瑷!」陈梦笙差点扑向堂姊,还好她即时忆起此刻身在赤崁,两人要严防男nV分际,赶紧拉开距离,陈梦笙清清喉咙问道:「你怎麽在这里?」

「那日被我阿兄抓走,转眼看到礼部正在选侍nV,我就来应徵。侍nV不属於乐工,能挣钱,阿兄也不反对。我识字又知礼,自然能选上。」玉瑷高抬下巴,看来非常得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吁口气:「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接着,玉瑷问她考选之事,陈梦笙仔细相告,接着诉说被捉回总制第,以及逃家遇上监国等事,却略去同床共枕这一节,只说是监国另外拨了间空房给她。然而,即使说得简略,见陈梦笙脸上有藏不住的羞怯喜sE交错,玉瑷忍不住吃吃发笑,知晓好事能成,「罗哩连」的清净咒已经唱了,梦笙和监国的才子佳人的戏目,上戏之日,想必指日可待。

姊妹俩玩笑着,还是得办妥正经事,於是玉瑷领着陈梦笙回礼部南薰馆熟悉环境。

穿过长长的走廊,她俩来到六部官署角落,一处的四房小院。

因为练戏势必产生声响,为了避免g扰礼部官吏办公,南薰馆专用的练戏厢房特别辟在偏僻静谧之处。果然,她俩走近了,才听见曲师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

第一间厢房里,并了几张板凳搭建了戏台,第二间是讲课练习之处,椅凳设在边角处,空地可练习动作科法。

还有一间是学子与教习休憩用膳之所,另有一间厢房,搁了各sE箱笼,有《荔镜记》所需各sE戏服,待决定角sE分配後,将依扮戏之人的身形修改。

这房里,还有戏神「孟府郎君」的牌位,并设有香案,而放置蟒袍官服的大服笼上,趴着一个木制娃娃,此为戏棚必备的「孩儿爷」。

yAn光照入室内,为了练戏揣摩角sE行当的眉目神情,这屋内窗轩敞开,甚为明亮。灿亮的yAn光照入,微微的悬浮尘埃反S光线,紧闭多年的南薰馆,终於要再次传出生旦伶人细腻唱腔,扬起管弦锣鼓之声,为王公贵胄上演出出好戏。

照见此情景,陈梦笙不由得感觉到,扛起一个戏班的任重道远。她一定要作个好教习,让臧哥哥的南薰馆,成为东宁的骄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笙姑??不,我得改称你为陈教习了。」玉瑷挑眉:「你的元孙成了鬼监国,恐怕你也要当个鬼教习,因为等着你的,也许是几个b牛鬼蛇神更难教的学子呢。」

陈梦笙偏了偏头,略显不信:「真的假的??」

玉瑷轻拍她肩膀,露出白牙:「待会儿见了司乐叶朋,你就明了罗!」说着,玉瑷告退去忙其他差事,徒留陈梦笙一个人伫立原地,m0不着头脑。

半信半疑的她,走回礼部,面见司乐叶朋。没想到,当日她即得知,玉瑷的话半分都没有错——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伊万里烧是十七世纪日本肥前国的知名瓷器,青花蓝白瓷为特sE。当时中国正处於战乱,影响瓷器产业和出口贸易,使得伊万里烧成为东印度公司出口的热门商品。

黑玉镜并非想像之物,来自故g0ng博物院「无界之涯——从海出发探索十六世纪东西文化交」展览所见二〇二三年十一月至二〇二四年二月。镜T由黑曜石制成,产於阿兹提克帝国,由传教士进贡给清国顺治皇帝。此处假设郑经透过英国商船也得到一面黑玉镜。

至於监国的房间布置,大花瓶cHa着白菊,实则向《红楼梦》探春的「秋爽斋」致敬。探春和郑克臧乍看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有个共同点:两人都是庶出,备受身分限制,却同样才能杰出,有掌理家业之权。

罗莫得提及的「闽人酷重男sE,无论贵贱妍媸,各以其类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出自明末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有学者推测,因闽地男子多出海行商或当海盗,当时nV子不能上船,因而助长了男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陈梦笙面见司乐叶朋时,司乐和应考那天一样儒雅亲和,陈梦笙略略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地,她便发现,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b她想像中更加严峻。

「一般来说,一个戏班得揽足七名伶人,然而这不是正式戏班,是为董太妃献寿而唱,因此择要角即可。太妃属意的〈园内花开〉,需要三个角sE,分别是小生陈三,正旦h五娘,以及贴旦,也就是五娘的贴身丫鬟益春。」叶朋说明道。

「这三个上戏的孩子,要如何找?是否已公告从贵胄子弟中开科取童伶?」陈梦笙摩拳擦掌、跃跃yu试,她已想好,要选取哪几段戏文让应试的学子试唱,她定能一举挑出有潜力的生旦贴角。

只见叶朋摇手:「陈教习别瞎忙,早已选好罗。」

「选好了?何时?我怎没参与其中?」陈梦笙皱眉。

叶朋陪着笑脸:「昨日官夫人们於冯锡范侍卫镇宅第内茶聚,定好三名童伶。」

「没考唱腔?没试身段?这如何能选出好人才?」陈梦笙尾音上扬。

叶朋苦笑道:「有这麽个在太妃寿宴露脸争气的好机会,文官武将各家夫人们,无不极力争取。东宁郑氏当家,陈、刘、冯并称三杰,既然由陈家的孩子担任教习,郑家、刘家、冯家各派一位代表。」

陈梦笙向来不喜人们轻贱伶人艺业,台上一举一动,都是台下数年起算的打磨苦功,岂能以势力权衡来取才?

见陈梦笙明显不满,叶朋好意提点道:「即使是万中选一的天生伶人,若非出身贵胄,对太妃而言,既无情谊,也就没意思了。这个戏班哪,表面上是孩子们搬演《荔镜记》,实则戏中一举一动牵连後台世家??」

紧接着,他作了个小结:「俗谚有云,父母没施舍,送子去学戏,今日这戏班可大不相同。为了表示尊敬,教习得和我一起到六部大门前迎接这三个徒弟。」

「亲身相迎?我可是师父哪!当年我没住在戏班,倒是同宿的小伶人,还得帮教习洗脚倒夜壶呢!」陈梦笙挑眉,叶朋讨好地笑了笑:「陈教习,切记莫忘,台前唱好戏、台後攻心计,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闻言,陈梦笙只得点头,和叶朋鹄立六部大门前,等候三位权贵子弟莅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正值农历二月,虽非夏日,但南国的未时日头,yAn光也暖得蒸腾,将台江内海上方蒸腾出扰动的雾气,就在陈梦笙觉得身热汗出、行将中暑之际,传来马蹄踢躂声。

第一名贵胄学子来了。YAnyAn下首先登场的,是一位骑马抵达的少年。

***

少年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然而眉眼平淡,并无任何特出之处,若表情带着笑意,也许会亲和一些,只可惜,这孩子板着脸,让人更难以亲近。

陈梦笙也留意到,他穿着练武时的箭袖,身後还背着弓箭。人间一如戏台,衣装描摹了角sEX格,这少年用无声语言明白示意,他来戏班只是走个过场,稍晚练箭,才是他的重头戏。

「这位是武将刘国轩的幼子刘平宵,年方十二。」叶朋为陈梦笙介绍。

刘平宵撇撇嘴,语气刻意模仿久经沙场的粗犷:「啧啧,听闻七子戏没有武打,只有妇道人家Ai看的文戏?不能耍枪使棍,真不痛快。」

叶朋和陈梦笙尴尬一笑,紧接着来了一辆由锦缎作为门帘、异常宽敞华丽的牛车,由一位车夫、三位仆从随侍。

仆人甲掀开帘子,仆人乙屈身蹲踞在牛车门前,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有人下车。仆人丙半个身子探进车内,不知说了什麽,又过了好一会儿,陈梦笙才看到一双皂靴探出车门,紧接着一名少年略略探出上身,由仆人丙搀扶着,踩了仆人乙的背,缓缓下车。

好大的阵仗!陈梦笙不禁一愣。

「这是监国的大弟,郑克塽。」叶朋介绍道。他压低声音:「其实,郑家推了这位出来,礼部上下也都很意外,郑聪老爷雅好戏曲,原想举荐自家长子郑克坦,却因克塽年纪较长,而不得不让贤。」

这个孩子看来和刘平宵年纪相仿,身形适中偏瘦,身穿JiNg致做工的衣裳,面貌俊美,极为肖似世子郑经。只是,郑克塽两眼无神,脚步拖磨,垮着肩膀,两手下垂,彷佛没有主心骨,一身血r0U魂魄无所凭恃。

陈梦笙心想,七子戏演员向来被称为「r0U傀儡」,因爲伶人以r0U身JiNg细模仿傀儡的动作,和悬丝的特殊韵律感。而郑克塽就像一尊大型人偶,却没有牵引他的丝线,整个人显得无JiNg打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呵,郑公子应是早起JiNg神不济??」叶朋先遣人将刘平宵和郑克塽送到厢房内歇息,日头赤炎之下,陈梦笙和叶朋又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牛车辘辘声,同时伴随琵琶乐音铮鏦,第三个孩子,人未到、声先来了。

车停妥当,一名清秀无双的男孩子横抱琵琶,由仆人搀扶下车。yAn光下,一双小巧的红sE皁靴探出衣摆,陈梦笙一愣,哪家少年有如此小脚?

「诸位,抱歉我来迟了!」一个即使经过压低仍然显得脆nEnG的声音传来。

陈梦笙一愣,这孩子穿着寻常道袍和飘飘巾,然而仔细一瞧,那是柔软的淡蓝sE衣裳,材质飘逸,衬得肤sE更加白净无暇,一双美丽的纤长凤眼,像是燕子的尾翼,顾盼之际,引人回眸。

「这是???」陈梦笙一愣,这男孩也太过漂亮,那双凤眼b母亲洪淑贞、谷郎教习,甚至柳四宝还要好看,而且他的骨架停匀纤巧,这样的清奇T态,根本是正旦的最佳料子。

「这是冯锡范侍卫镇的长nV,冯如织。她年方十四,JiNg通音律,善弹琵琶,有意参演这一折戏。然而陈教习你知道的,七子戏以男童为优伶,因此众夫人决议,为了太妃寿辰,让冯大小姐巧扮男装加入,陈教习就假装她是个男子,众人皆知但不说破就是。」

原来,这就是东宁第一美人?陈梦笙不禁心生羡慕,冯大小姐的母亲一定很得意,能打扮这样如花似玉的nV儿,携着出入贵妇人的家宴??陈梦笙苦涩一笑,发现一旁的叶朋还望着她,陈梦笙方知叶朋正等她回话。

「叶司乐的意思是,要我指鹿为马?」陈梦笙不以为然,但是转念一想,她还不是一样假扮男装,只是除了父母、赵大娘、师娘与玉瑷,无人知晓。

「我知道戏班教习师傅一向动辄责打,甚至一人犯错、全员皆受笞教,然而,这三个孩子挨不得惩罚鞭打,还请陈教习记在心里??」叶朋讨好且无奈地笑。

陈梦笙拧眉:「不能挑学徒,还不能打骂,放眼东宁二州三司,我应该是最为难的戏班教习了吧?」

「所以才要另外开科招考选贤能之人嘛??陈总制是东宁诸葛、今之卧龙,陈教习一定也能以智谋取胜,不动g戈就能调教好这三名童伶,来日和和美美地上戏。」叶朋呵呵陪笑。

陈梦笙无奈叹气道:「先恭送冯大小姐入南薰馆吧!我只求今日能带这三尊牛鬼蛇神,顺利完成开班拜师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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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梦笙的忧虑是对的,初入南薰馆,三名童伶就不受拘管,冯如织尤其为甚。

「我来饰演h五娘,让我先瞧瞧戏服!」一踏进厢房里,冯如织就开口并迳自来到戏笼前对着衣衫挑挑拣拣,并发出啧啧声响:「这作工不够JiNg致,我明天叫来赤崁最好的绣坊,依我的身量来重新缝制吧!」

「尚未举行开馆仪式,不得乱动戏袍。」陈梦笙发话,冯如织却充耳不闻。

「冯公子,陈教习可不是寻常戏班伶人,而是陈总制家中的小公子,谁饰演何角sE,还待教习分配。」叶朋好言提醒,并将话头引导至陈梦笙处,然而冯如织仍然兀自翻看戏袍。刘平宵睨着冯如织,一脸不以为然,但郑克塽望着冯如织,眼神发痴,一看即知,他被冯大小姐的倾国容颜迷惑住了。

发现众人目光凝聚过来,冯如织面有得sE,她撇撇粉唇,瞄了陈梦笙一眼,迟了好一会儿才回叶朋的话:「总制家的小公子,今年也不过十六,虚长我一点,又待在哆若若社这种化外之地,我看的戏说不定b他更多更好,他能有多大能耐可以教戏?」

说着,她继续挑剔戏服,刘平宵依旧事不关己,在一旁弯起弓练起膂力来,郑克塽则走向戏笼和冯如织一起翻看戏袍,三位权贵伶人对於入戏班学戏这事应如何严肃以待,浑然无觉。

陈梦笙握起拳头,她气急有人轻慢看待伶人艺业,然而,看着叶朋忙着哄三位学子,转头还用气音提醒她:「陈教习!台前唱好戏、台後攻心计??快想想办法!」

什麽台前台後??陈梦笙当下不以为然,然而,看着郑刘冯三家的孩子,郑家有待振作,冯家跋扈,刘家一心尚武好战,陈梦笙瞬间明白。自幼她偶尔在书房边挨着偷听父母谈论政局,知晓东宁世局始终是如斯。即使郑经率刘国轩和冯锡范西征,东宁仍笼罩在同样的Y翳之下,这更是臧哥哥任监国日日面对的险局之一!

陈梦笙瞪大眼,感觉心跳加速,倘若她能协调郑冯刘三子顺利上戏,等同协助臧哥哥一臂之力,於是,她冷静看望眼前纷乱,迅速思索下一步。

「冯公子,还请移步鼓前,听教习说话。」叶朋劝说道。

「那搬个凳子给我坐呀!」冯如织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围鼓站立听教习的话,是戏班一贯的作法。」叶朋苦口婆心,冯如织却伸手要拿大服笼上的孩儿爷,嘴里还嚷着:「这哪来的人偶?还覆面放着,不给人看?」

「冯公子万万不可——」明知无效,叶朋还是只能婉言劝阻,陈梦笙则当机立断,迅速来到鼓前,抡起鼓bAng,叶朋以为她要拿鼓bAng责打学子,正要出手阻止,陈梦笙一笑,伸出鼓bAng,用力敲击!区区鼓面,居然发出巨大如雷的鼓声!

「吓!」冯如织惊得缩回手,自幼人们将她当作纸灯笼般的美人,风吹吹就坏,谁敢这样恫吓她?她瞪大水灵灵的眼瞳,粉唇微微颤动,蹙眉捧心埋怨:「好大的鼓声,吓坏人啦。」

刘平宵则被震落手中的弓,他脸上犹带倨傲,但内里心虚暗想,他指掌无力,握弓不稳,才会被这鼓声震慑,因此他咬咬唇,懊恼起来。

郑克塽这厢更是眼瞳睁得老大,他向来有魂无T,这如洪钟的鼓声甚为有力,穿透他的心神,让他不自觉趋前一步。

无论如何,三位童伶的目光,终於都落向陈梦笙。

「吓到诸位了?你们可知道,这鼓为何可击出巨大鼓声?」陈梦笙抛出问题,刘平宵试图回答:「因为用了上好兽皮?」

陈梦笙摇摇头:「上古先民,筑土为鼓,以敬鬼神。因此,乐舞戏文起源於敬天祀神,岂可怠慢?」

语毕,三个孩子神sE都略为收敛,陈梦笙这才补充道:「各位可知道,戏班为何有孩儿爷?那可不是寻常木偶,必须恭谨礼敬!」

「为何?」冯如织仍旧质问,陈梦笙也不恼不火,伸手召他们来到鼓前:「这是一个悲剧故事。你们都知道唐明皇Ai戏曲,设立梨园,甚至粉墨登场串戏?」

三位少年少nV毕竟仍是孩子,尚且Ai听故事,纷纷互望一眼,陈梦笙继续发话:「这故事得小声说,避免孩儿爷听见我们议论祂身世??」三个孩子於是纷纷趋向鼓前,围着陈梦笙,却还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召来叶朋,低声交代他掩起厢房门窗,并灭去所有烛火,仅留鼓前一盏微弱的烛光。一时之间,气氛变得诡谲Y暗,三个孩子睁大眼睛,既好奇又不安,因而向前几步,聚拢而来。

万事齐备後,陈梦笙嘴角微g:「唐明皇的长子,最後没成为太子,你们可知为什麽?」孩子们猛摇头,陈梦笙略作停顿,他们三人眼中放光,身T趋前:「快说快说!」

「人们都说,皇长子一日到梨园玩耍,年纪太小,不小心在戏笼上趴着闷Si了。从此他成了孩儿爷,戏班都需刻个木头人偶来敬拜祂,如有不敬,像如织方才要伸手触碰——」

三个孩子屏息,陈梦笙冬地击出鼓声,鼓声如雷鸣乍响,敲鼓的劲道余波更倏地振灭了仅存的烛光,孩子们又吓得肩膀紧缩。陈梦笙压低声音,如怨如诉说道:「说不定戏班就遭殃遇祸事,例如伶人生病、唱到一半突然倒嗓、戏棚坍塌??唉呀,戏棚若倒塌,上戏的伶人不会Si,但可能断了鼻梁伤了颜面,好好一张脸就毁了??」

不仅娇滴滴的冯如织注重容颜,王公世家子弟也讲求外貌服人。果然在她的唱作俱佳之下,三位权贵子弟被唬得一愣一愣,冯如织甚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冯大小??冯公子,别哭别哭!」叶朋慌了,陈梦笙摇头喝斥:「会哭才好,戏班梨园自有规矩,即使是帝王来串戏,也必须恪守!此刻,谁要来跟着我,一起好好祭拜郎君爷和孩儿爷,求祂们保佑戏班平安,戏棚稳当,技艺增益,上戏顺利如意?」

三位权贵子弟猛点头,陈梦笙示意叶朋点亮所有烛光,敞开门窗,叶朋击掌唤人,玉瑷和一班侍nV伶俐地捧着牲礼而来,一人三柱清香,三位童伶迅速列队跟在陈梦笙背後持香,毕恭毕敬祝祷。

「东宁礼部南薰馆七子戏班,今日开馆——」陈梦笙朗声念道,一旁的叶朋传来钦服的眼神。陈梦笙微微一笑,她看得出来,叶朋相当惊讶,这年方十六的教习居然临时编了出Y魅惊惧之戏,恫吓三位权贵子嗣。

——这可是叶司乐说的,台前唱好戏,台後攻心计嘛??陈梦笙对叶朋眨眨眼,同时也伺机偷偷抹了额角的汗。承蒙郎君爷和孩儿爷保佑,三子最终被她唬住并乖顺地跟着持香开馆。若三位子弟没有被她成功收服,恐怕陈总制夫妇会在郑冯刘三大家族的指责声中沉着出场,拉扯着陈梦笙带回去拘管教训,并重选教习??

如此一来,她可是再难回到臧哥哥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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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权贵小戏班,只能从巳时练到申时,就得让三位贵人回府,不得耽误他们晚膳。今天是三子初来乍到的第一日,陈梦笙送他们到六部大门外,三辆豪华牛车已并列等候着,放学的阵仗b白日更大,因为贵夫人们也来了。

只见h氏斥责了郑克塽:「怎麽还是走路不能挺直背脊?望之不似人??」

人什麽?人君?其实陈梦笙觉得,郑克塽因为冯如织,b起初来乍到时脊梁略挺了些,一见到母亲,整个人才又委顿下去。她瞥了快言快语的h氏一眼,身为世子的多年宠妾,即使克塽这样大了,风姿未减。

刘平宵则走向有些年纪的刘夫人,不知为何,刘夫人看起来相当疲惫。三人中,风华最茂则是冯如织的母亲刘双铃,年逾三十,依然肌肤光润,身姿窈窕。

刘平宵也对冯如织的母亲行了礼:「长姊。」

陈梦笙这才想到,刘双铃是刘国轩的庶长nV,莫怪刘平宵唤她长姊。十多年前世子指婚刘双铃给冯锡范作继室,说起来冯如织应该称刘平宵一声「小舅」,两人却不怎麽对盘。

「怎麽哭红了眼啊?回去得仔细用J子敷了。」刘双铃温柔地拥着nV儿,冯如织拉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娘,南薰馆的教习好吓人哪!」

「陈小公子,多年未见啊,以前才这麽一点儿大,现在都能当教习了。」刘双铃视线瞥向陈梦笙,h刘两位夫人也点点头,这三位贵夫人,的确都是陈梦笙小时候见过、打过招呼的。

陈梦笙发现,刘国轩夫人尚称有礼,刘双铃和h夫人的眼神里,明显搁着对戏子的轻蔑,只是因为她是陈总制的小公子,她俩不便表明,姑且隐藏这份怠慢。

最终,贵夫人们接了三位贵胄回家,牛车扬起的纷纷尘土,更让陈梦笙显得灰头土脸。

她不过虚长这三个学子几岁,同样是东宁官家子弟,待遇却天差地别,这让陈梦笙不免心酸,也因此,当罗莫得咧着嘴出现,引她到大井头渡口旁一艘熟悉的低调小舟时,陈梦笙衷心觉得,有家人来迎接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舱挂帘一角略略卷起,舱内见郑克臧一身微服,他轻声启唇:「上来。」闻言,陈梦笙几乎是连跑带跳上船的。

钻进小舟,她蜷着身子抱膝,尽可能不碰触到郑克臧,然而还是欺身可闻他衣袖间冷冽的清香。

「臧哥哥,我们要去哪?」陈梦笙问道。

「醉花楼。」郑克臧挑眉:「今日我的厨子告假,笙弟走马上任,要犒赏你一顿。」

小舟轻轻晃荡,使得陈梦笙不得不时时轻触到郑克臧,因此,她故作大骇,尽可能表现得像个淘气的小义弟,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你要领我去狎妓?」陈梦笙故意质问道。

「吃饭而已,还是贤弟真的得狎妓,才能放松?贤弟喜欢什麽样的nV子?」郑克臧嘴角一g,语气充满作弄之意,身子更趋前倾向陈梦笙,俯首看向她。两人因而靠得更近,只消一步之遥,他们的额头就要触碰在一起。

因此,陈梦笙反倒慌了,她涨红了脸,稍稍挪後身子,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当、当然是吃饭就好!」

***

醉花楼的隐蔽雅间里,郑克臧点了一桌子的菜,乾煎麻虱目、清蒸乌鱼等一一上桌,郑克臧又嘱托小二,去街上弄点番柑等水果。

只见陈梦笙俐落地用筷子剔起鱼骨,无需翻面,而後挤出些许番柑汁淋在麻虱目上,郑克臧啧啧称奇,陈梦笙笑道:「我们东宁行海道往来贸易诸国,翻鱼肖似翻船,大大不吉。」她整好鱼r0U,恭敬地夹到郑克臧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耳闻笙弟弄哭了冯家大小姐?」郑克臧似乎觉得很有趣。

「监国心疼美人落泪?」陈梦笙挑眉。

「并不。」郑克臧一脸「你怎会这样想」的神情,陈梦笙才放心一笑,并想起当时另一名贵人的举措。

郑克塽见到冯如织哭泣,慌忙着递出一方JiNg致的帕子,冯如织却撇嘴推开。

「监国的王弟可是慌了手脚,东宁第一美人的眼泪,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陈梦笙说道。

「说到克塽??」郑克臧叹口气:「你看他如何?」

陈梦笙顿了顿,沉Y一会儿,决定说实话。

「克塽生得极好,简直是世子的翻版,但是和飞扬跋扈的世子不一样,看起来好像没有主心骨,还被母亲念说走路姿态不佳。」她望着郑克臧:「儿时没见你们兄弟一起玩过,你们之间??亲昵熟悉吗?」

「我八岁时克塽出生,我以为终於可以拥有自己的兄弟,频频去h姨娘那里探视。几回以後,h姨娘冷着脸相告,只要我来探视,克塽是夜就会啼哭不止,想必是我八字太y,克塽无法近身,因此已禀过祖母,要我不须再费神来探望。」

陈梦笙想到她的命带铁帚,苦涩一笑,她能读懂郑克臧的落寞,而郑克臧叹口气:「因此,我与克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长谈,已经是我被册封为监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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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克臧清晰记得,那时董太妃还住在王府,郑克臧首度上朝议事那日,退朝後去向祖母禀报并请安,祖母难得留他吃饭,一顿无语的晚膳却依然让人难受。用饭後他在花园走走散心,赫然看到池畔凉亭里,一名少年正在哭泣。

正是青春年纪的孩子,却微拱着背脊,夜里看来也感觉委靡沧桑。

「大弟??」郑克臧趋前拍肩,郑克塽见鬼般放声尖叫,克臧只得摀住他的嘴:「别怕,是我,长兄克臧!」

郑克塽惊魂甫定,他垮着双肩垂首问安:「监国。」

「好久没见你。」郑克臧伸手,像是要m0m0克塽的头,却又发现克塽神情尴尬而且身躯不自主往後一缩,只得收手并乾笑一声:「别拘束,你叫我阿兄或长兄即可。」

他被亲弟弟这样生疏地对待,内心不怎麽好受,但还是开口相问:「发生什麽事了?」

郑克塽垂头丧气:「今天被母亲责罚了。」

「何事受罚?」

郑克塽眼眶含泪:「长兄,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事?」

「你说吧。」郑克臧看他神情慌乱,相当不忍,只见克塽跪了下来,cH0UcH0U噎噎:「长兄要我做任何事都好,可否请长兄不要圈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克臧大骇:「此话怎讲?」语毕,他赶紧拉起克塽,劝慰着连话都说不好的孩子,好不容易让克塽理清思绪,从头开始说起。

「娘、娘说,我看来畏畏缩缩,一点也不像国姓爷的孙儿,书读不好,又不能武,镇日看戏,简直一无是处,将来一定如算命先生所言,被圈禁起来,抑郁一生,无法作主……」

闻言,郑克臧心里感到一揪,但看到少年b他更难过,他只能安抚道:「你方才说,你喜欢看戏?」

克塽点点头。

「你最喜欢哪一出戏?」郑克臧问道,郑克塽眼神总算有点光彩:「七子戏里的《荔镜记》。」

「哦,那你最欣赏哪个角sE?」郑克臧问道:「为兄猜,是毫不恋栈仕途功名、甘愿为奴的陈三?还是抛荔枝传情的五娘?」他并非凭空猜测,历来人们多瞩目生旦,然而只见郑克塽摇摇头,羞涩一笑:「是益春。」

「咦,为何?我第一次听说有人最喜益春一角。」郑克臧分外好奇。

「《荔镜记》固然由五娘主导,她抛荔枝传情,陈三才胆敢为奴;她拒绝陈三,陈三伤心致病,甚至悲愤要逃。但是??」郑克塽语气畏怯,但郑克臧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於是他郑克塽益发认真道:「然而,益春是整出戏中,最自由的人。她可以自在穿梭千金小姐和贩夫走卒间,可以牵线玉成好事,我欣羡她的欢悦自在。」

「你的心思很敏锐,这说法别出心裁,甚有见地。这样的好弟弟,我又一心想要东宁壮大,收拢你心都来不及,怎可能圈禁你?」郑克臧嘉许道。

郑克塽愣了愣,仍然蹙着眉头:「长兄承诺不圈禁我,会不会是因为我能力太差,所以不提防忌惮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你会欣羡五娘的勇气,足见你也是个心向勇敢的孩子,怎会没有能力?」郑克臧说着,而郑克塽略带稚气的脸上,总算云开见月明。

***

听完郑氏兄弟俩的故事,陈梦笙叹口气。

「怪不得,我觉得克塽看起来像是个悬丝人偶,b谁都像个真傀儡。」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提议克塽争取献戏,我希望他能上台一回,看到自己的光亮。他辞却不受,h姨娘听说後,却说什麽也要推他出来,在祖母面前好好争光。」郑克臧说完也得吁气一抒x中郁闷。

「也难怪他会被冯如织x1引。不只是因为如织姑娘貌美,更是她天生就有当家花旦的光芒,克塽自然趋之若鹜。」陈梦笙慨叹道。

郑克臧苦笑道:「可不是?C弄他的丝线,是h姨娘的期望。h姨娘一直不喜欢我,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冯锡范的远房表妹,若克塽强大起来,他们会以克塽取代我??」

「即使如此,你还关心他,你真是个好兄长。」陈梦笙想到面对小妹妹「安丫头」的复杂心绪,不由得钦佩起郑克臧的大度,她苦涩一笑:「这次回家,我才知道,我居然多一个小妹妹了。」

陈梦笙还想倾诉,安丫头如何玉雪讨喜,却想起自身作男儿打扮,不能这麽说,於是强行吞咽下yu说出口的话,她眨眨眼,试图平静心绪。

然而,郑克臧心有所动,轻轻握了她的手,柔声说道:「说到底,我俩皆遭到家人疏远,兴许如此,笙弟b我的亲弟还要容易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克臧深深地望着陈梦笙,毋须多言,他已读懂陈梦笙的孤单无措,陈梦笙凝视着他曜黑如镜的眼眸,觉得心绪无从藏匿,於是飞红了脸颊。

「咳??」一名千娇百媚的nV子送菜上来,醉花楼里,即使是侍nV也是外貌百里挑一的美人。

美人扭着细腰放下菜肴,对这两位俊美公子抛了媚眼,却看见这两个男人互相注视,眼神g缠难分。

「啧,好一对南风佳偶!莫怪姊妹们都说,十个俏郎君,竟至少有两个好龙yAn!也怪不得鸨母说要招男妓接客!」

美人暗自叨念着,悻悻然离开雅间。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三位童伶中,冯锡范之nV亦没有留下史料记载,为她赋予编造之名。南管的琵琶采横抱,因此冯大小姐是横抱琵琶出场。刘平宵是虚构角sE,刘平宵庶长姊嫁予冯锡范的剧情请见前作《世子妃上菜》。

郑克塽的X格塑造,也许是本书中最接近历史原型的一位。他不是金庸《鹿鼎记》中二十多岁、贪生怕Si的纨絝子弟,也没有杀害陈近南,甚至在日後他登基时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大童,此处让他多长了两岁。

孩儿爷的信仰与传说,则是传统戏曲共同的现象。戏剧最早源自於宗教祭仪,因此传统戏曲的场域充满神秘的气氛与诸多禁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克臧和陈梦笙说笑着吃饭,不意之间,饭後话题又聊到陈梦笙最感尴尬的话题——男科。

「就说让郎中帮你把把脉,开个药,赶紧转骨,坚固肾气,毕竟你都十六了!」郑克臧用拇指食指圈起陈梦笙的手腕:「你瞧瞧,手腕如此细瘦,将来如何娶妻?」

「我、我真的不需要——」她深怕郎中一把脉就识破她是nV子,赶紧转移话题:「请问臧哥哥,你倒是吃了多少帖男科妙药?」

「我、我才不需要。」郑克臧居然面红耳赤起来。

「你怎麽知晓?难不成你夜夜笙歌、孔武有力?」陈梦笙质疑,话一出口,她感到後悔,她深怕臧哥哥答了「是」。

郑克臧这厢想到,郎中是如何跟他讨论此事——

「监国迟早要娶妻,娶妻之前,即可开始用男科之药,益肾填JiNg,温yAn益气;至於判定是否有生育子嗣能力,有一方法。」那日在小舟中,看起来枯瘦如怪医的张郎中,仔细把了郑克臧的脉。即使四下无人,大夫还是压低声音:「古诗有云,东方yu明星烂烂,汝南晨J登坛唤,晨起时肾JiNg最为充足,可观察自身情况得知……」

郎中之话言犹在耳,郑克臧和陈梦笙对视,郑克臧只感觉脸颊和耳朵都是烫的。

他心想,金兰兄弟谈论nV子话题,应该自然而然,罗莫得就喜欢开他这类玩笑。况且罗莫得早已娶妻生子,谈话更是荤腥不忌,他亦习以为常。但为何和梦笙说起时,轻松自如间,隐含着莫名的波动,他理不清也说不明白。

「说的什麽呢??」郑克臧别过目光:「笙弟怎麽好说这浑话。」

陈梦笙因为心跳如擂鼓,没能发掘郑克臧的翻飞心绪,只当她言语冒犯了克臧,暗自懊恼起来。

好不容易,郑克臧想到如何接续话头:「南薰馆这边,有什麽需要为兄襄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薰馆才重新开馆,可说是千头万绪,陈梦笙望着克臧如黑玉镜的双眼,她倏地想到,郑氏兄弟气质殊异,郑克塽如此像破败傀儡,或许是因为他少了一双如镜之眼。

应该要让克塽瞧瞧他真实的模样。臧哥哥的锐利双眼,来自孤单凉薄的身世,更是其天赋。克塽夹困在母亲的宠溺和过度期盼间,无法照见自己。

若能让克塽站到这面黑玉镜前,该有多好?

於是陈梦笙灵机一动:「愚弟有一事,还请臧哥哥相助!」

「什麽事?」郑克臧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如何治克塽弯腰驼背、肩头松垮、双手低垂的模样。」

「我如何帮你?请郎中吗?」郑克臧问道。

「我们去买镜子。」

说到镜子,郑克臧眼神一亮,两人用完膳後,即步行至安平大街镜坊处。

***

监国显然是这家镜坊的老主顾,坊主一见到郑克臧,忙不迭端起笑脸相迎。监国说明来意後,坊主立刻领着他们来到里间,揭开一镜架上覆盖着的布幕,原来这是巨幅的雕花西洋玻璃镜,光洁明亮,几乎可以照映大半人身,陈梦笙不禁看呆了。

的确需要这麽大的镜子,让三位小伶人看清楚自身形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坊主,近日是否有好镜可磨?」看罢镜子,郑克臧问道。

「这边有一面前朝铜镜,留给钦舍。」老坊主笑呵呵,郑克臧系上头巾,用细泥灰陶制成的磨镜砖,以及坊主特制的祖传磨镜丹药,养护这面老铜镜。

「宋朝陆游有诗云,磨镜要使明,拭几要使净。奈何视吾心,不若几与镜。若有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心那就好了。」郑克臧悠悠说道:「可惜没有这样的神镜,我只能看人的眼神辨识。若人人的眼瞳都像贤弟一样,清澈分明,那该多好。」

看着郑克臧仔仔细细打磨铜镜,镜面逐渐变得光亮,陈梦笙突然心领神会,这是臧哥哥舒压解郁的方法。

果然,郑克臧眉宇更见舒坦,他压低声音,告诉陈梦笙一桩秘密。

「因此,我在议事堂上方悬了个明镜,再用手镜反S,看每个人不经意的小表情,得到很多有趣的事。」

「你也这样照过我爹吗?」陈梦笙问道。

「自然不需要。整个东宁,他是我最信任的人,若有事瞒我,一定也有苦衷。」郑克臧笑道。

「其实??」陈梦笙想要开口,却觉得语塞。会有一天,克臧知道她的nV子身分,他必定会顾念父亲的鞠躬尽瘁,饶父亲一命,但,他会原宥她吗?

磨罢镜子,郑克臧卸下头巾,对陈梦笙一笑:「我想再听笙弟唱曲。昨日听你一曲,甚为好睡,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一觉到天亮。」

陈梦笙一笑:「监国该聘个伶人置於王城内。」

「那就是你,别住礼部了,来王城吧。如此也才名正言顺,笙弟出入不致遭人非议。」郑克臧诚恳地望着陈梦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臧哥哥要我日夜兼差上工?」其实陈梦笙想点头答应,然而她深怕克臧又拉她同寝,她会难以自持。

只见郑克臧的乌黑双眸凝视着她,堂堂监国世孙居然露出受困小鹿般的神情:「我都给贤弟添大镜子了。」

「这、这还不是为了令祖母寿诞献戏??」陈梦笙困兽犹斗,她几乎要屈服於内心的想望。

「我再多备佳果,犒赏笙弟。」郑克臧继续讨价还价:「教习的薪饷,哪能日日吃好果子?被权贵子弟气了一天,不吃顿檨仔炒J柳怎能平复?我敢说,在这季节,放眼东宁,只有我王城内吃得到盐腌檨仔。」

监国双眼晶亮,陈梦笙实在心动,却得咬牙确认一事:「我、我能独宿一房吗?」

「可以。」监国颔首。

「监国且慢,得让我回礼部宿房拿行李,收拾打点一下。」陈梦笙说道。

「我们这就去。」郑克臧即刻起身。

「请监国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整理行囊罢。」陈梦笙哀求。

她望着镜坊中罗列的镜子,俱映照出她凌乱的头发和未加修饰的容颜;她想起娇YAn美丽的冯如织,那光洁无垢的肌肤,细滑的小手,想必都是敷珍珠粉来养护,多麽令人生羡??陈梦笙叹口气,数日奔波後,即使眼前不能恢复nV儿身,也该好好打理一下了。

***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回到礼部,陈梦笙向玉瑷说明去处,并要她帮忙备热水,玉瑷问道:「你怎麽不回王城再洗沐?」

「我不能再顶着这狼狈模样见监国,多一刻都不行。」陈梦笙坚持。

「有道是,nV为悦己者容,就是在说你!」玉瑷嘻笑道。

陈梦笙推她出房门,并在屋里解开发髻,打算好好地洗一头长发。

待热水送来,「好香哦??」陈梦笙往热水中一瞧,水面浮着花瓣,她并不知道,玉瑷烧热水时,好事地到院子里采了一把晚香玉花瓣,热水释放香气,盈满房内,暗香浮动。陈梦笙赶紧宽衣浸浴,果真纾解了近日劳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罗莫得的大嗓门传来:「监国见小贤弟时,总是脚程飞快,叫微臣追得好辛苦哪。」

不是说好一个时辰,监国怎麽来得这样快?陈梦笙惊叫一声,赶紧跳出澡盆,在木门被推开前,伸手压住,背对木门反制,她情急大嚷:「监国稍等,我在洗沐!」

「这……」克臧一愣,这门扇镂空并糊了窗纸,他看到窗纸上的剪影,长发披下,双手掩x,身形纤细,他下意识觉得好似nV子,於是摀住撞到他身上的罗莫得的眼。

「梦、梦笙贤弟,你就慢慢洗吧,我等你。」郑克臧话说出口,喉音乾涩。

门里的陈梦笙,顾不得头发还是Sh的,赶紧草草擦拭头发身T,绑上束x带,穿好衣服应门。

热水的氤氲气息犹在,晚香玉的幽香盈满整个房间。陈梦笙披散一头乌发,头发濡Sh,眼神朦胧,脸颊微红,看来完全是个nV子模样,站在门口的郑克臧不觉看呆,两人对峙半晌,郑克臧身後的罗莫得朗声问道:「监国为何不进门?」

「滚远一点。」罗莫得只得到冷冰冰的这四个字,他只得m0m0鼻子,识趣离开至廊檐之外,没入夜sE,安静戍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克臧看着罗莫得退开,回头见陈梦笙脸颊cHa0红,她慌乱地拎起包袱:「我、我收拾好了,待我绾好发就能出发。」说着,晚风从敞开的门扉拂进屋内,陈梦笙Sh着头发迎向寒气,不禁打了个冷颤。

见状,郑克臧走进门内,将她按在椅子上:「安平二月夜里犹冷,不快拭乾头发,会染上风寒的。」

陈梦笙只得取了布巾擦拭头发,她没注意到,一片晚香玉花瓣黏在後脑勺上,见发丝渐渐擦乾,花瓣犹在,郑克臧提醒陈梦笙,她却怎样也没构着花瓣。

「在这??」郑克臧轻轻替她取下,指尖拂过她细滑的青丝,郑克臧不禁顿了顿:「笙弟的头发,怎麽还是和孩提时代一样细软?」

空气中热气消散,郑克臧声音乾涩,他想再提一次男科之事,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两人相望,这房里有一方昏暗的小铜镜,却照不出他们这同样YAn如安平晚霞的面容。

***

好不容易,陈梦笙绾好发,两人各怀着心事离开厢房,罗莫得见他们一前一後踏出房门,略略挑眉,正要说些什麽玩笑话,监国b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识相地噤声不语,护送两位回到王城。

是夜,陈梦笙就入住王城,夜里睡前为监国唱曲,而後回房歇息。天明後搭船至赤崁,前往礼部教戏。

翌日,镜坊坊主将西洋银镜送到南薰馆内。三名少年少nV,看着硕大的玻璃银镜,目瞪口呆。

「我们宅邸也有这样的镜子。」冯如织不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家没有。」刘平宵也是。

「但没有这麽大就是。」郑克塽闷声说道。

这天午後,三子在大镜子前练习科步,郑克塽总算b较能拉直脊梁,虽然过了一会儿就会松懈下来,还得陈梦笙时时提醒。

镜子中的刘平宵,学着小旦的「按心行」,以及七子戏摇摆生姿的走路方式,满脸厌弃。

另一厢,自视为当家花旦的冯如织又太过了,她一下指责刘平宵的步态不正确,一下又闹别扭,不肯练习丫鬟益春略显外放的手势。

「正旦一角,只能是我的,练习贴角的科步做什麽?」冯如织高抬下巴。

刘平宵并不想要演正旦,却看不惯冯如织这样霸道:「凭什麽?说起来我可是你舅舅,你怎麽不先问问长辈的意见?」

「正旦如同舞台上的王妃,母亲常说,下一任王妃一定从我冯家出!」冯如织语气悍然。

「你不是男子吗?你家还有nV儿可以嫁吗?」感觉很不耐烦的刘平宵,挑起战端,戳破这桩众人都视而不见的事实。

「你!」冯如织拿起刘平宵的弓箭丢在一旁:「你这瘦巴巴没吃饱的模样,装什麽武将,背什麽弓箭?你家没人了,才派你来演这出戏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平宵似乎被戳到痛处,暴跳起来,顾不得冯如织是他外甥nV,挥拳就要打她,郑克塽这时上前,替冯如织挨了这一拳。三人各自的家仆原本躲在角落安静候着,这下子全部涌上前,一时之间,二主三仆打成一团,冯如织则一脸倨傲,袖手作壁上观。

叶朋在一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嚷着要陈梦笙想办法;陈梦笙叹口气,想起随郑克臧赴议事堂时,一屋子各怀鬼胎的朝臣,没想到小小贺寿戏班同样反映东宁政局的各行其是。於是她来到鼓前,双手举起鼓槌,以最大力气连续敲击,击出一阵轰天雷响,斗殴中的五个人顿时停了手。

郑克塽挂彩,刘平宵的弓箭被折断了,三名家仆则衣衫凌乱。陈梦笙板起脸训斥道:「戏班的各位都是台柱,一柱倾倒断裂,戏棚就扛不住了!因此,同侪之间不得互相折辱,今天开始,行连坐法,一人出错,全员受罚!」

个X庸懦的郑克塽缩了缩脖子,然而冯如织和刘平宵一脸奈我何的表情,陈梦笙怒道:「我知道各位矜贵不能责打,我就罚抄戏文,现在通通去磨墨写字,消减一下脾气!」

「要抄、抄多少字?」郑克塽皱起脸。

「整折〈园内花开〉三遍。」陈梦笙冷静道,然而,她知道这仅收恫吓之效,真要上出好戏,还得凝聚三名小伶人才行,她得搜索枯肠想个好法子了。

听见要挨罚至此,冯如织气急跺脚,陈梦笙正sE道:「我现在改了,全本《荔镜记》,抄完才准回家!」

「陈教习!」冯如织的家仆出声:「我们大小姐一定要回家用晚膳!」

「以这种态度,在太妃面前献戏,不怕出丑吗?唱戏有这样容易吗?」陈梦笙厉声发话,众人都安静下来。

「鬼教习!」冯如织一张小小的粉脸憋得发红,恨恨地看着陈梦笙:「等我将来成了王??待我家来日出了王妃,你们就知道!」

***

「贤弟辛苦了,这果品入菜可抚慰你的心?」郑克臧面带得意之sE,为陈梦笙展示一桌好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天晚膳,因听闻三名权贵童伶争执,料想陈梦笙一定相当劳顿,郑克臧命厨子准备了一桌水果入菜,除了盐腌檨仔炒J柳,还有凤梨炒虾、菠萝蜜炒猪r0U片、青木瓜炖排骨汤,更有一盘红中带绿的切片柑仔蜜。

「都是我家饭桌上出现过的膳食!」陈梦笙见到这麽多水果珍馐,不由得眉开眼笑。

「是啊,我听说柑仔蜜被红毛人视为毒物而不食,唯独总制夫人率先切片以甘草姜泥酱油佐食,滋味甚好。」

陈梦笙猛点头,几乎眼泛泪光:「我在哆若若社,没人做檨仔炒J柳给我吃,好在社内到处都有檨仔树,其中最大的一棵,几乎算是我的居处了,我需要躲避学堂夫子的责骂时,就会窝在树上。」

陈梦笙举箸向美食,忽而又停下来叹了口气:「三位贵胄子弟无法同心,这样演不出好戏。而且,冯大小姐还拿出王妃气势指责我呢。」

她的语气有淡淡的酸楚,郑克臧听得出来,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贤弟怎麽彷佛和冯如织吃起醋来?他想,应是冯如织太过骄纵,赏了陈梦笙好大一顿排头之故。

「你将来会娶冯大小姐吗?」陈梦笙问道,尽可能让语气听来平静。

「如果可以,我是不希望。」郑克臧苦笑道:「先别论她何等X情,她的生母是刘国轩将军的庶长nV,娶她如同一次娶了冯刘两大家族。」

「也就是说,封她为妃,臧哥哥你就拥有冯刘两家的支持。」陈梦笙不得不承认,此事如同双面刃,这亦是迎娶冯如织带来的益处。

「呵呵。」郑克臧发出苦笑声:「届时冯侍卫镇当了国丈,还能不对我事事指手画脚吗?说到底,最适合的人选,还是你们陈家的千金,可惜你家长nV年纪太幼。」

语毕,他盯着陈梦笙的眼瞳,弯了弯唇角,缓缓开口:「若是,我是说假若,笙弟你是陈家长nV,这问题就好办了。我们熟稔彼此,X情相宜,若能执子之手,定能白首偕老。」

郑克臧故作轻描淡写,内心却极力否认,他是因昨日见到散发若nV子的陈梦笙而有了这想法。这句话,有真心也有疑心。他臆测,或许陈梦笙因故不得不扮作男儿,否则,为何陈梦笙总像月亮牵引cHa0汐,轻易地掀起他心中的波动?然而,若笙弟生而为nV子,他可以描摹,那将是一段琴瑟和鸣且众望所归的姻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话说出口,他就有些懊悔,总制为东宁鞠躬尽瘁,他看在眼里,岂可怀疑?於是他挥挥手道:「这是兄弟间的妄言,我说过头了,笙弟还请见谅。」

「没事??」陈梦笙颔首,然而她还是红了脸。她可是真真正正的陈家长nV,而且,她也盼望能执起臧哥哥的手。

她想吐露心里话,却无法开口,声门彷佛绷紧的琴弦,稍加拨弄就会断弦,她只能抿紧嘴唇,四肢亦不自觉僵y。

「笙弟怎麽突然僵住了?身子太过劳累吗?」郑克臧以为陈梦笙生病了,担忧她昨夜Sh发还是着了风寒,於是暖热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他的指根轻扫过陈梦笙鬓边的发丝,他不由得想起昨夜陈梦笙发上的晚香玉花瓣,和乌丝在手的细滑触感。一时之间,他的心神微颤,恨不得再继续拂陈梦笙的发丝,然而他的理智瞬间抬头,赶紧收回手。只是,即使他撤了手,指尖的灼烫却还久久不散。

陈梦笙则别开视线,避免心事被探看得一乾二净,於是她将目光转而落在屋内的黑玉镜,她清楚地看见,镜中有两名男子对坐。

「笙弟为何看向镜子?」郑克臧不明白:「莫非,为兄为你质下的大西洋镜,还不够看?」

「我??」陈梦笙脑袋轰轰作响,不知如何解释。郑克臧见她蹙眉,猜想仍在为戏班烦忧,於是用力拍了大腿:「我明白了,昨天我给你说克塽的心事,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冯如织和刘平宵的内心,又在搬演什麽样的戏,对吧?你需要看不见的镜子来照见他俩。」

陈梦笙非常庆幸心绪没被看穿,尽管喉头发紧,却还是忙不迭连声回答:「对,就是如此??」

「据我所知,你们戏班向来同寝同食,是以教习对伶人脾X至为了解,然而这权贵戏班无法如此,因此更难为笙弟了。」郑克臧心疼地看着陈梦笙,继续说下去。

「叶朋的长兄叶亨,任国子监授业。他要求国子监博士,若监生课业无法JiNg进,必须至监生家中访问,往往得以找出原因,诸如牵挂年迈父母、忧心缴不出束修等等,协助监生排除难关,课业往往突飞猛进。笙弟何不仿效?」郑克臧提议道。

陈梦笙喜出望外,的确,理解为何三名学子无法入戏,才是让他们登台上戏的关键。於是她放开来好好享用这顿美果入馔的餐食,翌日正逢休沐之日,陈梦笙盘算着,她将先行至刘国轩将军宅邸拜见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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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梦笙来到刘国轩将军的宅邸,递了名刺,被邀请入内。走在偌大的宅院里,果然是武将之家,装修肃穆庄严,外堂更陈列了来自长崎的武士甲胄与JiNg钢刀,显得气势非凡,但宽阔的刘家人丁不旺,显得有点冷清。

陈梦笙被请到後花园,两名nV眷远远走过,陈梦笙留意到,她们穿的是一身素服白衣,不施脂粉,形容苍白而憔悴。

刘夫人款款走来,迎接陈梦笙至园中凉亭坐下,听她说明来意後,叹了口气解释道:「平宵的两个哥哥,随父亲西征,先後战Si沙场,因此这孩子也以武将为职志??」

陈梦笙心想,方才那两位nV子,应该是兄长的遗眷了。

「平宵呢?」陈梦笙问道,夫人还来不及回答,不远处传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咻咻声,代替夫人发话。

花园里设立了木制箭靶,刘平宵正努力瞄准,准头是有了,力气显然不够,在触碰靶心前箭矢就落了下来。

见状,陈梦笙只得尴尬说道:「他每天背着弓箭来学戏,显现他真的很喜欢习武S箭啊。」

「他是老来子,即使不是我亲生所出,我也希望他别再习武。他的两个哥哥都没留下子嗣,我有责任为刘家保留亲生血脉,所以才坚持他来学戏,好歹别再耍枪弄棍了。」

「读书方面,他喜欢吗?有天份吗?」陈梦笙问道。

「何止有天份,他虽然能依官荫以例生入学,却坚持应了乡试;但因为两位兄长战Si,他还是弃文从武,没能入学当太学生。」刘夫人悠悠说道:「如果不能保他平安,护住这血脉,刘家列祖列宗不会原谅我的。」

闻言,陈梦笙不禁觉得有些沉重,看刘平宵S箭总是S不中,她忍不住问:「家里没人教他S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留几个人护宅,凡是能武的人,都跟将军去打仗了。」刘夫人道。

「夫人介意我向令公子说说吗?儿时,我父亲也不擅武艺,是世子手把手教我S箭的。」陈梦笙解释道:「我不是要他习武,而是练箭也能自保。我虚长公子几岁,教戏难以使他信服,若是能在S箭露上一手,他更信我,也许就更愿意学戏。」

「那是自然。」夫人点头,於是陈梦笙移步来到这位小公子身旁,只见刘平宵不肯正眼瞧她,兀自言语着:「都是郑克塽的家仆折了我的好弓,这副真不好用。」

「未必是弓的关系,良弓也要好S手。」陈梦笙不在意刘平宵没行师生之礼,淡淡开口道:「S箭时,手肘必须抬高,与箭矢平行,力气才能灌注至箭上。第一箭还有测准的功用,箭矢既出,若因风吹而偏移向下,再次瞄准时,就要锁定高一点的位置。」

刘平宵一脸不可置信:「陈总制是文官,也懂武艺?」

陈梦笙笑道:「我父亲是不擅长,然而教我S艺之人,可是世子,你信不过世子?」

他将弓交给陈梦笙:「教习亲自示范,我才要信。」

陈梦笙接过弓箭,一箭命中靶心,刘平宵这才肯依陈梦笙所言,同样也S中了靶。毕竟还是个孩子,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平淡的面容多了神采,眼瞳也炯炯有光。

一转头,刘平宵见陈梦笙扬眉露出赞许笑意,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心中暗想,真没料到,看似文弱的教习,居然长於S艺。陈梦笙彷佛勘破他心思,还低声说道:「为师我还会外祖传下的洪家拳,若你有兴趣,我再私下传授你几招,但你得好好练戏。」

「教习想拿习武收买我?」刘平宵略微不满,陈梦笙摇摇头:「别小看练戏,踢腿抬手能强筋韧骨,亦能步步如虎生风,有了练戏的底子,还怕来日练武无方?据说我外祖家有位长辈,名唤洪复,就是一位优旦,昔时投效了国姓爷。平时娇滴滴唱旦角戏,战时持兵器,武勇得很呢。」

刘平宵在家里,因嫡母有令,无人敢教他武艺,因此闻言大喜过望。陈梦笙於是知道,翌日南薰馆内,他必定有所表现。

就在这时,刘夫人移步过来,看见么儿脸上有了笑意,也忍不住g起嘴角,心想,陈总制的小公子,虽是学戏出身,毕竟也见识不凡,真有几分本领。於是刘夫人决定告诉陈梦笙一事以权充束修,她想,陈教习听了定会欢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教习,听说你从哆若若社回来後,都没住在总制第里?」刘夫人问道。

陈梦笙点头称是。

「夫人待会儿要来访,陈教习不如在这坐一会儿等待母亲吧。」刘夫人温婉微笑。

听闻洪淑贞行将来访,陈梦笙心头一凛。她从总制第出逃数日,忙於作育三子,以及面对臧哥哥的心绪起落,竟忘记考量母亲这厢。她揣度,母亲应是镇日在案前不停r0u按眉心、苦思计策,如果在刘宅被母亲逮到,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於是陈梦笙挥挥手,仓皇称谢:「不不不??多谢刘夫人了,毕竟我常惹父母生气担心,我这就不叨扰,失礼了。」

说着,她旋身并加快脚步告退,她告辞得太过迅速,又婉谢刘夫人的相送,因此刘夫人没来得及说出这桩事——

洪淑贞仿效昔日太妃为前方军士缝衣之举,不时与武将夫人们同席为战士裁衣。刘夫人留意到,每回洪淑贞总是在散会前,不忘另外亲手裁制一套较小件的男子衣衫。

「这是??给哪位将士的?」刘夫人曾问道。

洪淑贞摇摇头,眼光浮上薄薄水雾:「是给在哆若若社的小儿。小儿不勤跳百索,个子长不高,又不学好,喜Ai唱戏。得依其身量裁衣,才能方便行动利索??」

刘夫人叹口气,听闻陈小公子是命格之故,不得不赴哆若若社。天下父母心,虽然外人传说洪淑贞不待见陈梦笙,可在刘夫人看来,洪淑贞可是心心念念牵挂着么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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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皇之间踏出刘宅,陈梦笙深x1几口气,提振心神。原本她还要拜访冯家,但刘双铃携冯如织外出了,无缘得见。倒是在豪奢的冯家宅邸前,她碰巧遇上布坊送来一匹又一匹华美的绸缎,说是冯大小姐要裁制新裳用。各sE丝缎在yAn光下闪耀,令人目不暇给。

陈梦笙回到王城,一想到冯如织在南薰馆的骄纵模样,心里不免担忧,冯如织的心防,或许更难打破;而且,即使理解冯如织所想,三名童伶之间,如何培养默契,亦是难事一桩。

这日晚膳,听陈梦笙说起这项烦恼,郑克臧端正了脸sE:「说到三位学子无法同心,为兄倒是可以为贤弟献上一计。」

「快说快说!」

「你可知道,宁南坊的国子监,附近有座鬼仔山?」

陈梦笙摇摇头:「听来好吓人!」

「这和你以孩儿爷的故事恫吓三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郑克臧解释:「太学入学管道有二——考试入举的廪膳生,以及捐钱入学的例生。廪膳生看不起例生学识不如他们,例生们则常以家世欺负廪膳生。为了使诸生互相认识,消弭隔阂,自上年起,每逢监生入学,必举办鬼仔山秉烛夜游,年长的监生扮鬼沿途恫吓,新生无不是携手哆嗦走完整趟山路,自此,监生们异常团结。」

陈梦笙拍掌:「真是妙计!」

「可不是?贤弟携这三子来一趟秉烛夜游,包准他们成为盟友,团结起来。」

郑克臧又提起,监生们参加夜游前,会喝酒壮胆,附近酒家还推出「国子酿」,由安平所产水果酿成,陈梦笙听了,眼睛一亮。

「果然是笙弟,听到水果入馔肴,绝对不会错过。」郑克臧弯着眼角应允:「待我弄来一盅去岁的国子酿给你嚐嚐。」

「那我就等待臧哥哥携酒同欢了。」陈梦笙笑道。

「那是一定,幼时我们总想偷嚐我父亲的酒,可惜r母盯着,难以得手呢。」郑克臧颔首道:「我们兄弟俩首度乾杯,可要不醉不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夜,陈梦笙唱完了曲,监国r0u眼有明显睡意,他步ShAnG榻,陈梦笙还轻手轻脚地替他掩好衾被,才悄悄回房。

一圈圈解开束x,陈梦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x口的勒痕,以及换下来的男袍,复想起白日在冯宅看到的绸缎,想必会制成极其美丽飘逸的衫裙。束x男袍代表男子身分的自由轻便,然而,也代表她必须掩饰,对臧哥哥的一片真心。

不知穿上大家闺秀的绫罗裙装,会是什麽感觉?

同时,她也反覆回味着郑克臧的话语。

「假若,笙弟你是陈家长nV,这问题就好办了。我们熟稔彼此,X情相宜,若能执子之手,定能白首偕老。」

他究竟是说笑还是真心?真能如臧哥哥所言,只要她是nV子,就能美满姻缘,一切如愿吗?

什麽时候,她才能以本来面目,穿一回成年nV子专属的纱衫b甲马面裙,现身臧哥哥面前?

?世孙妃的隐藏戏单?

由於一五〇八年就有义大利玻璃工匠制作玻璃镜,因而推测十七世纪海外贸易盛行的东宁,亦有玻璃水银镜存在。

柑仔蜜,又写作「甘宰弼」,番茄之意。被认为是明朝或荷治时期传入,荷人此被认为是有毒之物,仅作观赏用,但《台湾府志》记载:「甘仔蜜,形如柿,细如糖,初生青,熟红,味浓,r0U多细子,亦不堪充果品,可或糖煮成茶品。」此处为何已知可以沾酱油姜膏食用?此为一伏笔。

国姓爷郑成功也Ai看《荔镜记》,军中有优旦洪复,常接受点戏登场,此说来自吴捷秋《梨园戏艺术史论》一书。因为与外祖同样姓洪,这边延伸为梦笙的远房亲戚。

历史上,陈永华建成孔庙後设立太学,即今日台南孔庙,并有三年一试的考试制度。附近有一小山丘,因遍布坟墓,称作「鬼仔山」,亦称「桂子山」及「贵子山」,因曾有三座山头,外型肖似笔架,又称为「笔架山」,可惜已因都市开拓而移除两座山头。国子监的夜游惯例为搭配地形之便而设计。不知古时东宁的学子,是否也像今日大学生一样会在迎新活动中举办试胆会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天,由於刘平宵主动请缨说要学习科步,冯如织也没得闹事,郑克塽又随着冯如织,因此,不需祭出连坐法,三个孩子终究愿意安分习艺。而这三个孩子毕竟平时就看过戏,也颇有天份,不是完全懵懂的小童。因此,安稳心神後,他们很快地学会十八科母,亦能JiNg准演绎「抬手到眉头」的细巧动作。

仅是和平共处还不足,这三名学子还须齐心。於是也在这日,陈梦笙告知三名门生秉烛夜游之事,并由叶朋起笔、玉瑷送信到各家宅邸,安排次日晚间出行,戌时三刻於宁南坊国子监门前集合。上山时段禁止携带家仆,家属仆从一律在国子监候着,唯独冯如织例外——她身为nV子,为了确保安危,特准冯家派一名奴仆随身保护。

***

出发之际,天sE已暗,家仆们擎着火把油灯,将国子监门口映照得如同夜间集市。

刘平宵望着国子监素朴的建筑,似乎缅怀着他未能拥有的太学生岁月。他以武将自许,今日更携了家中的倭国武士刀,据说有辟邪之用。他脸sE镇定,手却紧握刀柄不放,彷佛这是他唯一的护T。

冯如织依旧打扮成男子,一身白sE飘逸道袍,夜里看来,活像戏文或传奇中的清丽弱质nV鬼。叶朋上前关心冯如织是否害怕,她略抬下巴逞强:「才不!」但她x前戴着硕大莹润的白玉佩,显然也是为了护身。

至於郑克塽,一样姗姗来迟。当他踩着仆从的背下车时,因为过度紧张,还险些摔了一跤,藏在衣袖里的符咒抖了出来,散落一地,惹得冯如织一阵讪笑。因此,他日前好不容易拉直的脊梁,在今夜又显得佝偻。

时辰已至,叶朋勉励三位学子:「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这意思是,将有烛光的黑夜,当作白天好好利用。人生苦短,要及时努力读书,各位既然来学戏,也要努力在戏棚下熠熠发光。」并让小吏发放火折子、烟火和小笛,以备走散时可追踪相寻。

「今日水气略重,稍晚或将降雨,各位T验与同窗夜游的JiNg神即可,尽速平安归返,切勿走散。」叶朋又殷殷叮咛。

紧接着,叶朋请一名高额马脸的国子监生发言。此人组了一个诗社,名曰「子不语」,他们美其名曰诗社却不读诗,每每聚会,就是抄录分享由坊间听闻采撷而来的鬼故事。

「子不语」的成员平日喜Ai怪力乱神,屡遭夫子责罚;今日不仅可以尽情吓人,对象还是四位当朝权贵後裔,马脸监生更是兴奋,说起鬼故事绘声绘影,让人彷佛身历其境。

「这里原叫魁斗山,但是无名荒塚太多,就被称作鬼仔山。曾有一个戏班班主,遇上一老头儿,付了订金要求在这山径前搭棚演戏竟夜,当天台下坐满观众,可是这戏班演了一折又一折的戏,就是迟迟听不到打更的梆鼓,等不到天亮??直到有个机灵的乐师,奏起佛乐,天sE才瞬间转白!听说你们是南薰馆的伶人们,待会儿要是有人求你们演戏,可千万别答应啊!哈哈哈哈!」

在家属们的担忧、叶朋的勉励与马脸监生的恫吓中,陈梦笙领着三位少年少nV出发,一起迈步走向鬼仔山荒草蔓生的小径。

由於鬼仔山埋了众多无名屍骨,只要有人走过就容易生蓝sE的磷火。蓝sE的小小火焰起了又灭,远方狗儿吹螺般的悲鸣之声四起,听来十分凄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梦笙毕竟只b三个孩子大不过几岁,她同样心生恐惧,但手里m0着系在腰上的八卦镜,这是郑克臧递给她保平安之用。冷凉的镜面彷佛监国在侧,陈梦笙心想,正气凛然的鬼监国一定能吓阻鬼,於是安心下来。

「呜??还我命来??我Si得好冤啊!」一缕白布横空飘过,还有一个骷髅人头抛飞过来,这是「子不语」社员们吓人的伎俩,其实木头刻的骷髅头做工粗糙,但夜里看来竟像真的,冯如织哇的一声立刻吓哭,尖叫着跑开。

冯家奴仆追上去,陈梦笙、郑克塽和刘平宵也赶紧跟上。殊不知,冯如织虽是一双小脚,但身T极轻灵又勤於走动,受惊之际倒是跑得飞快,一瞬间就钻进草丛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陈梦笙自小在哆若若社躲夫子追击、与社里儿童嬉耍,眼力b人好、脚步更是飞快,旋即越过家仆,一路紧追冯如织的白sE身影。跑着跑着,不知何时,她已听不见刘郑二人和家仆的脚步声,暗夜里,只闻她自己的喘息音,以及脚踩枯草叶的摩擦声。从脚底滞闷的反响声,陈梦笙判断,地面有水气上浮,今夜怕是要落雨了。

「冯如织!」陈梦笙边跑边喊,拨开一处b人高的杂草,她发现前方有座破败倾颓的小庙。她竖起耳朵,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凄凉哭声。

是鬼哭吗?陈梦笙四肢僵y无法动弹,脖颈一片冷凉,然而她随即想到,或许是走丢的冯如织。

她手握八卦镜勇敢向前,终於在庙前见到,抱着瘸脚香炉瑟瑟发抖的冯如织。

落难的官家千金煞白着脸抬眼,哭着喊道:「教习??」

陈梦笙上前,出声安慰冯如织:「放心吧,很快地就会有人来找我们。」

她拿起小笛吹出声响,然而,一直无人前来相寻,而空气中越来越显得Sh闷,水气渐渐上涌,等了半炷香时间,居然淅沥淅沥下起雨来。

陈梦笙只得要冯如织入庙躲雨,她礼让冯如织先行,随後跟进,未料她足履才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冯如织大声呵斥:「不准进门,你给我站在门口!」

「如织姑娘,雨下大了??」陈梦笙指了指夜空,拨开掉落下来的Sh发。

「你、你虽是我们的教习,一样不可进来,孤男寡nV不可共处一室!」冯如织嚷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是不近人情!」陈梦笙抱怨,毕竟东宁开国已逾二十年,虽仍有男nV大防,却没有大明那样严谨。她看冯如织提防她如豺狼虎豹,心里极为无奈,又怕冯如织哭闹,只得站在窄小缺损的屋檐下,并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衣衫弄Sh。

见陈梦笙脸上明明白白的不以为然,冯如织也委屈起来,她急急为自己辩解:「你不懂!寻常百姓固然可以依情理放松分际,但我娘说,我是未来的世孙妃,必定要清清白白,岂能随便容男子近身!」

「原来冯家是这样栽培世孙妃?如此严格?你该不会出外得有丫鬟侍nV相随,甚至必得蒙面纱?」陈梦笙大为惊骇,自小就被当男孩子养,她虽向往成为世孙妃,却没想过若要成为一名妃子,得接受什麽样的严厉教养。

「当然!」小姑娘抬起下巴,彷佛这是天经地义。陈梦笙也起了好奇心,於是凝眸问道:「除此之外,为了作世孙妃,你平时还得学什麽?」

冯如织闻言,点头说道:「《nV诫》、《nV则》和《内训》定要熟背,刺绣nV红务求巧夺天工,琴棋诗画我也样样JiNg通。至於歌舞,母亲也请了师傅教导,她说如此才能拴住君王的心。我娘说,世子的元妃唐氏就是不苟言笑、太过严肃,才不得宠。」

冯如织语气认真,字字吐自肺腑,完全不似平日骄纵娇蛮。陈梦笙不禁一愣,莫怪冯如织执着於不让她进门,「成为世孙妃」俨然是刻在她心板毕生奉行的信念哪。

陈梦笙看看坚定扞卫清白的冯如织,再瞧瞧男装的自己,禁不住自惭形Hui起来。若以同等标准视之,她自幼以男装示人、赴学堂上学、外出无禁忌,恐怕早已失了世孙妃资格。更别说她没有nV子姿态,妇容已然不及格;从未学过刺绣缝纫,毫无妇功可言。即使有朝一日恢复nV儿身,仅因为她是总制的嫡长nV,臧哥哥就愿意娶她为妃吗?

由於深陷思索,陈梦笙安安静静戍守庙门而没再发话。冯如织见她谨守分际安然守护的背影,略微心生感激。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窜过冯如织脚边,小姑娘放声尖叫,陈梦笙抄了根树枝跃入庙内,将她护在身後,手拿树枝挥舞。陈梦笙定睛一瞧,其实那不过是只老鼠,被陈梦笙吓得飞窜遁逃,但冯如织哪见过硕大的山老鼠,早已惊恐地窝在墙角,甚至放声哀哀哭了起来。

「没事的,别怕了??」说着,陈梦笙就要走出破庙,冯如织大喊:「教习,不要走!」

陈梦笙将破庙里的稻草等杂物清开:「你不是不容男子近身吗?庙里无处让老鼠躲藏,牠们不会再来了。」

「我、我又冷又怕??」冯如织明白是她话先说在前头,可接连面对前所未有的恐惧,此刻她已经心力交瘁,无法再独自面对任何一丁点打击,见陈梦笙不理会她,还要踏出门槛离开,只得抱膝并将头埋入膝盖,嘤嘤啜泣起来。

听到这柔弱哭声,陈梦笙叹了口气,捡了些没淋Sh的树枝,返回庙里,并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火,让冯如织取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就不会冷了,至於礼教,你别担心,我以父亲之名起誓,我和你保持三尺距离,不会对你唐突的。」陈梦笙一边生火一边说着,见冯大小姐还是一脸紧张惶惑,晶莹眼泪还不时如珠玉滚出眼眶,她心想,要是冯如织受惊过度生病了,她这教习难辞其咎,别说冯家不会饶她,说不定还会惨遭辞退,那可不行!

於是陈梦笙心生一计,她一定要冯如织破涕为笑。

她用树枝点了火又吹熄,凉了以後,背对着冯如织,在脸上点颗大黑痣,而後才转头过来:「如织姑娘。」

「嗯?」

「cHa0州林郎有名声,广东福建敢出名。不欠钱银不欠食,那欠一某不十成。」陈梦笙做出尖嘴猴腮貌,唱完林大鼻的出场词,冯如织果然止住泪水,张大樱桃小口,愣愣看着陈梦笙,而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没有人见我演林大鼻而能不发笑。」陈梦笙得意地说道,冯如织娇嗔道:「跟陈教习在这破庙,我以为已然吃亏,没想到,跟来的不是总制家的小公子,而是林大鼻呢!」

「喂喂,我好歹是总制之子,你怎麽算吃了大亏?」陈梦笙抗议道。

「你又不受父母待见,如果因此我的清白遭受质疑,非得嫁你,我可亏大了。」冯如织嘴y,在下一瞬,她却发现,在荧荧火光面前,陈梦笙的浓眉大眼显得分外深刻。冯如织一愣,打从她进南薰馆,处处挑三拣四,可说是从鼻孔里看人,因此她居然没留意到,陈教习其实是一名眉目如画的美男子。

「哼,那是你没见过我放目箭。」陈梦笙笑道,冯如织不解:「使目箭是什麽?」

「意思是眼神如箭在弦,直直S入观戏者心里。虽然我以林大鼻一角闻名,其实我使目箭使得b一般生旦更好呢。」陈梦笙说罢,冯如织轻笑:「我才不信!我看了这麽多出戏,多的是戏子眼波流转,还没见过谁的眼神如箭在弦,直取我靶心呢。」

陈梦笙对冯如织的讪笑不以为意:「你试试看,你的手到哪里,我的眼睛就可以跟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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