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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走近些,看她们两个人四只手,不分你我的喂药,动作轻柔,勺子并不直着往喉咙里捅,而是侧到莫千澜嘴边,让药汁顺着往里淌。
喂完一碗药,黄衣服的姨娘吩咐丫鬟把药碗送出去,再倒热水进来,绿衣服的姨娘取来膝裤和布衾,展开在竹熏笼上,随后很是羞赧地请莫聆风回避。
莫聆风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
两个姨娘领着丫鬟搬动莫千澜,收拾布衾,更换衣裳,又将隔间门窗打开一小扇,让寒风绕着圈徐徐地吹进来,以此驱散屋中气味。
姨娘们收拾妥当,退了出去,莫聆风走到床边,盯着莫千澜看了片刻,蹭掉鞋子,爬到床上,挨着莫千澜躺下。
她侧头去看莫千澜,感觉莫千澜没有变样,比她所预想的要好太多。
没有衰老,没有死亡,莫聆风无能为力地看了许久,心想:“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她就不是孤身一人,就还有哥哥。
她陪着莫千澜躺了许久,心里一遍一遍地宽慰自己,到了夜半之时,她想起赵世恒的教诲。
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缠着哥哥了。
于是她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出了门。
殷北等候在门外,见莫聆风回来过节,又有了笑脸:“姑娘,您多呆几天。”
“嗯,”莫聆风迈步出去,“邬瑾的月俸你按的谁的例?”
殷北的笑脸立刻僵住,抬手一拍脑袋:“我忘了……”
莫聆风停住脚,仰头看他:“他家贫,断一日银钱就断一顿炊,你忘了?”
“我......”殷北半蹲下身来,把个子放到莫聆风下方,便于莫聆风动手,“请姑娘责罚。”
莫聆风没打人,只是冷声道:“若是赵伯伯,你会忘吗?你请他回来,让他为莫家分忧解难,让他接手赵伯伯的事务,却不能像尊敬伯伯一样尊敬他,连俸银和节礼都忘记,就是对他没有敬畏之心!”
殷北涨红了面孔,两条腿跪了下去:“姑娘,我错了。”
“现在就将俸银送去。”
“按谁的例?”
“按照赵伯伯的例。”
“会不会太多了,秋闱一过,邬少爷马上就会前往京都,参加明年的春闱,明年恐怕不会再回来。”
赵世恒在莫府,俸银每个月一百两,另取三成利,账上金银任凭支取——他不姓莫,但莫千澜将他当做莫家人。
“他会回来的,他不在的时候,不听话的人都杀掉好了。”
“是。”
“去吧,他会收下的。”
莫聆风知道邬瑾正在舍弃什么,而邬瑾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不必来回推辞。
第140章 重逢
殷北在莫聆风的逼视之下爬起来,去账房支银子,节礼来不及置办,他就去厨房拎一篮新做的小饼,提一壶黄酒,勾一扇羊排,带去了十石街。
果然和莫聆风说的一样,邬母吓了一跳,不住推辞,还是邬瑾出来后,让他母亲收下了。
他只问殷北:“莫姑娘回来了?”
殷北点头:“是。”
邬瑾一笑:“回来了好,明早我过去。”
翌日中秋,邬母天未亮就起来,去街上买板栗。
她买了松子、瓜仁、板栗,背回家中,先将板栗剪开,用滚水泡上,忍着烫剥板栗仁。
一边剥,她一边心慌。
无功不受禄,邬瑾在莫府做什么,能得到如此厚待?
她本以为还和从前一样做斋仆,如今看来,恐怕不是。
可她从邬瑾的嘴里问不出来任何话,只能问了莫聆风的喜好,趁着今日中秋,做些松子栗糕让邬瑾给莫聆风送去。
邬瑾开门出来,叫了声“阿娘”,便去打水洗漱,随后去厨房帮着烧火,把板栗煮的极熟,再放糖捣烂。
他添了一根柴火,看到了邬母的忧心忡忡,笑道:“阿娘是不是担心我走错路,做错事?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邬母捞出煮熟的板栗,迟疑道:“我知道你有数,就怕你被这些银子迷了眼睛,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人的眼睛就是这么被迷住的。”
她取出沙糖倒入盆中:“也怕你让老二连累,为了还债,连学业都不顾了。”
邬瑾架上蒸笼:“老二的债,他自己卖饼还,我不帮衬,再说一家人,不说连累的话,多生分。”
他铺上细布:“就算我去了莫府,也不会荒废学业,莫府里也有旬假,放假了我就去州学旁听,再说,我只是去莫府帮忙处理杂务,并不是去闯龙潭虎穴,阿娘放心,如今莫姑娘正是有难处的时候,我不帮她,岂不是忘恩负义。”
邬母把糯米粉和栗子仁拌在一起,失笑道:“什么龙潭虎穴,莫节度使好些了吗?”
“还是那个样子。”
“莫姑娘可怜,本就是个没娘的……”
母子二人合力做出一笼松子栗糕,蒸在那里,邬意闻着香味爬起来,洗了把脸,站在灶膛旁边,对着蒸笼默默地咽口水。
“哥……”他踟蹰着看向烧火的邬瑾,“我——”
他扭头看了看门口,见邬母去帮邬父的忙了,才低声道:“哥,今天我呆在铺子里帮忙行不行?”
他赶紧给自己做保证:“我不是怕累,就是现在都没什么人买饼,一笼饼要跑大半个宽州城,今天又是中秋……”
邬瑾点头:“好,橱子里有小饼,你包三块,带去饼铺分着吃。”
邬意一听说有小饼,眼睛立刻放了光,还没见着饼,嘴里就已经馋的咂砸有声——夜里他睡的沉,并不知道殷北来送了小饼,否则半夜都要起来偷吃一块。
奔向矮橱,他打开柜门,立刻见到里面有个精美的食盒,揭开食盒,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块小酥饼,圆圆滚滚,油润金黄:“哥,是程三爷家里送的吗?”
“不是,是莫姑娘送的。”
邬意取出来三块包好,关上橱门,走到灶膛边,按捺不住,打开纸包,取出一块小饼送到嘴边,小小地张了嘴,咬下一口,然后放了回去。
“好吃!莫节度使还没好吗?”
“没有。”
“莫姑娘真可怜,”邬意回味无穷,一嗦手指头,大发感慨,“还是没有咱们可怜,莫姑娘有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花都花不完,有银子就不可怜。”
他把放回去的饼拿起来又吃一口,同时鼻子里还闻到了松子栗糕的香气,但是邬瑾不发话,他就不敢吃,只能吸溜着口水站在一边。
邬瑾没有理会他的感慨,揭开锅盖,拿筷子戳了一个,见是蒸透了,就弯腰抽出两根柴去,只留下一根小柴,微微的在灶膛里燃着,起身去矮橱里拎出食盒,把里面的小饼一个个捡出来,放在碗中。
擦洗干净食盒,他铺上油纸,趁热将松子栗糕捡进去,又把筷子戳了个洞的那一块夹出来给邬意。
邬意烫的在手中颠来倒去,趁热一口咬下大半:“好吃,要给谁送去?”
邬瑾盖上食盒:“莫姑娘。”
“哦,我知道了,回礼。”邬意一边吃,一边看着邬瑾火急火燎地换衣裳,脑袋上的幞头还歪着,就来提食盒。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哥,歪了。”
邬瑾赶紧扶正,提起食盒就走,走的脚后跟打着后脑勺,不过片刻就出门不见了踪影。
邬意看了,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难道还怕松子栗糕凉了?
邬瑾一路不停,敲响角门时,额头微微见了汗。
门迅速开了,角门值更的门子平日里见了他,要么说“今儿天好”,要么说“又下雨”,笑呵呵的很不拿邬瑾当外人,然而今天开门见了邬瑾,不苟言笑,深深躬着腰,恨不能四脚着地,将他迎进去。
“邬少爷来了。”
邬瑾心中诧异,但没多问,急急往里走,一走就走到后花园里去了。
后花园中,山鹛跳来跳去,聒噪啼鸣,聚在树梢上,丝毫不怕人,小径上打扫的下人看到邬瑾前来,也恭谨地退让至一旁,深深弯着腰,让他过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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