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 / 2)
('屋外下着鹅毛大雪,周玉枝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拢了拢肩上的厚氅,雪白的脸颊被冻得通红,站在屋外的丫鬟瞧见他,连忙走上前来问候:“大夫人早!”
周玉枝抬起精致的下巴,朝屋内的参差人影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丫鬟神色尴尬,但也没藏着掖着,如实说道:“夫人,老爷从外面领了位新的小少爷回来呢。”
周玉枝那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里多了几分情绪,细细的眉朝上斜飞,看不出是喜是怒。
没有多做停留,他抬起步伐就朝人声嘈杂的方向走了过去。
“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周玉枝一声令下,所有的听差丫鬟们作鸟兽散,纷纷闭上八卦的嘴巴。
周玉枝刚满十四就被送到岑家,因九龙地界幅员辽阔,各地的大世家也有不少,周家便是其中之一,周玉枝是周家最小的少爷,周老爷晚年得子,周玉枝既是嫡出,又聪明伶俐,可谓周家的掌上明珠。
岑家是军阀世家,岑锦钟年轻时精明能干,人过中年突发脑溢血半身瘫痪,两位岑家的少爷一个从商一个赴外读学,无人继承家业,加上周氏权势滔天,周玉枝年纪轻轻就成了院子里掌事的人。
原来的大夫人死后,岑老爷迫于周家压力,就将周玉枝扶正了,他娶的四房妻妾里,周玉枝年轻位高,没人敢得罪,因而岑锦钟娶得再多,他也不担心谁会撼动自己在院里的位置,但新少爷就不一样了。
周玉枝平常表现得再成熟矜贵,也终究是个小孩子脾性,走进去将门“砰”地一推,砸开的大门将里面跪在地上的男孩吓了一跳。
男孩有着黑色细软的头发,圆溜溜的黑眼睛,大冬天只穿了件脏得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粗麻布衣服,不合身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细得像草麻秆,随着被打开的门卷进来的风吹得轻微发抖。
周玉枝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男子,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自己反倒愣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岑锦钟坐在床铺上,腿下边盖着厚厚的棉被,见周玉枝进来,说道:“你来得正好,把这孩子带去院子里,找间房安置一下,淮钰,你起来,也别跪地上了,向你周姨娘问好。”
岑淮钰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看了眼周玉枝那张美艳又精致的面孔,对方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传来黑压压的逼仄感。
“姨娘好。”岑淮钰有些局促道。
周玉枝目光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嫌弃,但这会儿老爷还在,他也不好当着人的面发作,只道:“跟我过来。”
岑淮钰向岑锦钟道别,赶紧拿上自己的小包袱,跟上周玉枝的脚步。
这位姨娘看上去气势凌人,一路上岑淮钰都不敢说话,他此前是流浪儿,很会识人眼色,一眼就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
深春院空宅子其实不少,但周玉枝并没有让他去住,而是径直走到一个堆积杂物的房屋,推开门,吩咐附近的几个听差:“你们把这收拾收拾,今后小少爷就住这儿了。”
听差们赶紧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有人在大门外探出头看热闹,其中不乏有其他姨娘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比岑淮钰年纪小,但身份尊贵,以往岑淮钰这样的人只在大街上见过,这是头一个来他们府邸的,还是大夫人管教,带着好奇的目光都聚集在岑淮钰身上。
岑淮钰抱紧怀里的包袱,尽量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听差收拾好以后,之前还十分杂乱的屋子立即干净了不少,岑淮钰给听差们道了谢,将门关好,阻断了外面的目光,在房内四处打量,小心翼翼地摸着东西,心里十分高兴。
在外只能用干草铺在桥洞底下,被子就用报纸裹厚厚的一沓,每晚刮风时都冻得睡不着,现在终于有家了。
新来的少爷就这么住了进来,有关岑淮钰的故事都在后院里流传着,大家面上客客气气的,其实都在私底下叫他私生子,说他娘是卖身的戏子,身子不知道多脏,是不是老爷的种还说不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领了这位少爷回屋,老爷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一看便知身份地位不如何,说不准能带回来,还是因为他的婊子娘哭天抢地求来的。
周玉枝把这人安置进来,平常却几乎不怎么见过他,其实是岑淮钰故意躲着周玉枝的视线,他知道大姨娘不喜欢自己,因此不愿意碍对方的眼。
有一天,他推开门,瞧见周玉枝在离自己屋子不远的假山附近,低着脑袋四处看,仿佛在寻找什么。
听到“吱呀吱呀”的推门声,周玉枝侧过头,美目扫过岑淮钰乱糟糟的头发,说不上来是不是冷漠,总之并没有像第一天那样横眉竖眼的。
他用细细的手指往周围指了一下,像使唤奴役一样吩咐:“你过来,帮我找一下簪子。”
岑淮钰不敢磨蹭,连外衣都来不及穿,赶紧到雪地里去帮周玉枝找。
跑到假山旁边,岑淮钰才看见一根镶了玉的细簪被埋在雪里了,只冒出一个头,他捏着往外面拽,没拽动,于是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簪子断了。
岑淮钰只觉得后背冷汗湿了一片。
周玉枝裹着厚外套站在雪地里等,脸蛋白得跟融融的雪一个颜色,不久听见便听见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大夫人,”岑淮钰小心翼翼地说,“您、您的簪子……”
周玉枝扭了扭脖子,看见男孩蜷缩的小手里面攒着半根簪子,他抬起的圆圆脸蛋被冻得通红,因为天气寒冷,那只手皮肤皲裂,还有冻疮,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的手。
“怎么断了?”周玉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不起……”岑淮钰嗫喏道,“我看埋在雪里,就去拔,所以……”
周玉枝没听他说完,哼了一声,扭头就要走,岑淮钰着急道:“对不住,夫人,我、我赔您吧。”
周玉枝简直不想再看他一眼了,脚步不停:“你拿什么赔?”
“我什么都能干!我会做饭,擦地,洗衣服,”岑淮钰跟在周玉枝后面,小跑着道,翘起来的乱糟糟的头发被吹得迎风飞舞,带来草屑的味道,“对不起,对不起,夫人。”
周玉枝停下脚步,岑淮钰也跟着停下来,立定站好了,浑身僵硬地看着周玉枝。
周玉枝盯了他好半天。
“不用,”忽然,周玉枝淡淡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说完便推开房门,将岑淮钰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夜里,有人敲了周玉枝的窗。
这会儿外面大雪纷飞,寒冷刺骨,周玉枝想不出谁还在外面,以为是野猫,但过了一会儿,敲窗声又响了起来,周玉枝这才找了件薄外衫披上,起身去开窗。
窗户外面什么人也没有,风把草木吹得哗哗响,周玉枝捡起窗台上的簪子,看见断裂口已经被用不知道什么东西黏上了,黏合得还挺好的,几乎看不出裂纹。
周玉枝将簪子放下,探头往四处张望,然后喊了声:“岑淮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边有了些动静,岑淮钰从墙角后面跑出来,还是低着脑袋。
“你先进来。”周玉枝一时无言。
丫鬟们都已经睡了,岑淮钰本来以为周玉枝也睡得早,想偷偷打开窗户,将簪子放进去,谁知道灯是亮着的,这才敲了窗。
他从窗户爬进来,肩上一抖,就将一连串雪水落在地板上,立刻偷偷瞥了眼周玉枝的脸,很怕他发火。
周玉枝将他的神色和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怪罪他,而是道:“壶里烧了热水,你去把身上洗干净。”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岑淮钰怕惊扰到其他人休息,小心翼翼地把水壶从桌子上提下来,但他个子小,手杆子细,几乎没什么劲儿,差点把水壶砸破,还被淌出来的沸水烫了一下,惨白的胳膊肘红了一大片。
周玉枝站在后房外面听动静,那里面哐哐当当的,他从门缝里看见男孩脱了衣服,身子瘦得能看见骨头,一身白皙皮肉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男孩拂着热水给自己擦,时不时发出抽气声。
周玉枝回房后,岑淮钰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进来,周玉枝在翻书看,岑淮钰进屋后静悄悄地站了好一会儿,周玉枝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回过头时简直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吭声?”
岑淮钰尴尬地摸了摸衣角:“对不起,我看您在忙,怕打扰到您。”
“既然洗完就休息吧,柜子最底下有多的棉被,记得把灯熄了。”周玉枝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岑淮钰哼哧哼哧搬来被子铺在干净的地面,熄了灯后,房间内暗下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周玉枝精致的面孔有一半掩在黑暗里,岑淮钰大气不敢出一口,看见周玉枝解开外衣,抽出发间的簪子,柔顺漂亮的黑发散落在肩上。
他记得男子未满二十的,过门就需要蓄发,像女人一样,周玉枝的头发和岑淮钰记忆中母亲的一样长,但周玉枝的头发比母亲的更黑更漂亮,是年轻的象征。
岑淮钰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墙壁上的影子,鼻子有些酸。
他吸了吸鼻子,将脑袋蒙在被子里睡了。
周玉枝听见旁边细细簌簌的动静,侧过头望向地面,岑淮钰瘦弱的身体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小撮头发,像只隐藏在黑暗里的小耗子。
周玉枝印象中的小孩都闹腾,不管是家中的侄子侄女,还是岑宅其他几位姨娘的孩子。
像岑淮钰这样话少的小孩,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对待,骂他也不会哭,随口说一句就当真,像只傻乎乎的小狗,哪怕被坏人踹了一脚,也会摇着短短的尾巴追上来。
岑淮钰是第二次睡到像这样温暖的大宅子里,睡觉时做了梦,梦到很久远的记忆。
房间里摆放着木头家具,梳妆台前堆满装着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母亲坐在台前梳头,耐心地将长长的头发编成一个一个的小辫子,外面客人还等着她去唱戏。
岑淮钰其实不太懂那一唱三叹怎么听,但他喜欢母亲唱戏,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母亲是最有精气神的,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看着母亲编辫子的背影,想要抓她的衣摆,却在伸手的那一刻醒了,只抓到一手被泪水浸湿的枕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岑淮钰揉揉眼睛,外面不知道哪位姨娘的孩子在玩树上的积雪,正咿咿呀呀地唱歌,稚嫩而尖细的声音传进窗户里,听不出曲调。
周玉枝还在睡觉,不知道是不是被窗外的声音打扰到,眉头皱在一起。
岑淮钰赶紧爬起来,把窗户关紧,溜进屋内的声音小了许多。
他叠棉被,擦地板,擦桌子,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叠好放在桌子上,回头看周玉枝还没醒,才蹑手蹑脚退出屋子。
岑淮钰在岑宅住的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杂役干活,岑老爷只让周玉枝管教他,也没说要岑淮钰具体干什么,下午一个听差才来跟他说,让他以后搬到大夫人那边去。
岑淮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差传完话就走人,岑淮钰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去收拾东西。
岑宅的听差丫鬟,甚至小孩,都把周玉枝传得很可怕,但自己这个外人进来,周玉枝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对他做不好的事,他把人家的簪子弄断了,周玉枝也没有惩罚他,还让他住这么好的地方。
周玉枝应该是好人才对。
岑淮钰感激地想。
岑锦钟给周玉枝的院子是最大的,放着没人用的空屋子也很多,岑淮钰住在底楼。
周玉枝到了晚上才从外面回来,他让人把岑淮钰叫过来,问:“会识字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岑淮钰摇摇脑袋。
“以后别跟着杂役干活了,你好歹是少爷,不是下人,”周玉枝道,“明天开始会有老师过来教你读书写字,好好学,不会的多问,等你能跟上正常孩子的进度再去学校,老爷说过了,隔段时间会来考验你的学习成果。”
岑淮钰的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喜出望外地说:“谢谢夫人,您真是个好人,祝、祝您吉祥如意,万事顺安。”他没文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才好,把以前过年听过的词都搜刮出来了。
周玉枝喜欢听奉承话,岑淮钰的好话虽然没说到点子上,但对他也很奏效,也许是岑淮钰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真诚,又格外傻,周玉枝显然心情不错,竟然抬起手帮岑淮钰理了理衣领。
可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岑淮钰吓着了,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面退了一步,退完后看见周玉枝迅速拉下来的脸,意识到自己做了失礼的事,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身上、很,很脏。”
周玉枝收回手,没说什么。
岑淮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上学的日子。
教书先生是从很有名的学堂请来的,没想到岑淮钰看起来傻愣愣的,书读得却很好,能够很快跟上先生的教学。
院里的人看岑淮钰开始频繁出入周玉枝的院子,都猜测岑淮钰是被老爷过继给周夫人了,有周夫人撑腰,他们再也不敢当着岑淮钰的面说些有的没的。
时隔一个月,迎来二少爷归家的时间,岑家要办接风宴,岑淮钰被周夫人叫到了房间里。
“今天会有很多客人来岑家,你换套好一点的衣服。”周玉枝对岑淮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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