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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手脚不够灵便,硬打没有打过。王爷不欲惊动旁人,便就此作罢。”
“一两样物件,有甚么值得?”王爷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展画屏、朱印和我,年纪都比你还要轻。论起他的身手,自然不如现在好;可是那一股锋锐意气,却只在初涉江湖之人身上才寻得到。展画屏带着些唯我独尊的劲儿,格外生涩动人,站在黑乎乎的地方也能映出亮光一般,倒像是旁人闯进了他家中。明明是他来偷我的东西……”
他的话音变得甚低,洋溢着一丝隐约的甜蜜,却还是转成了无奈。紫袖知道自己无需再问,只听他接着道:“此后我更加要朝外头跑,也又见过他,彼此心中有数,只装作路人。我心里却快活得很:在旁人不知晓的地方,我和他早已认得了;他爱拿甚么,我都不管。”他喜动颜色,又平复下来,“然而我也有不知道的事——他渐渐不再来了,我以为他找见了其他生财之道,还失落了一阵子,哪知其实是进宫做了侍卫。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十贤除了朱印,都过得不甚安稳。”
紫袖便向朱印道:“那时候寿王就知道你们这十个人?”
“应当是知道的。”朱印道,“先帝对寿王不无防备,因此十贤的事并未向他透露。但是素墨大师却暗中探明了人数,此后告知寿王,也不是甚么难事。”
紫袖点头道:“素墨下手之前,就已经和寿王计议好了次序。即便没见过面,三神将和兰汀之死,寿王都能从素墨那里得知。”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知不知道素墨已经死了?”
“知道。”王爷淡淡地说,“皇兄身边有素墨师徒鲜血供的魂灯,人死灯灭——现今只剩朱印一盏。灯焰一熄,便有所感应,知道般若三罗汉战死;素墨向来本领高强,那时便以为他是与对手同归于尽了。何况展画屏还耍了一把手段,应当也是出自兰汀授意:他仿照素墨的习惯,给皇兄发出了绝命消息,令此事确凿无疑。毕竟后来十贤悄无声息,皇兄也如愿登基,因此才不再提起。”
紫袖这才将宫变的事了然于胸,心想魔教入宫的时候,皇帝定然吃惊不小;然而仍有不解,当即问道:“先帝原本偏心睿昭太子,他被寿王害死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么?”
王爷冷笑道:“你是江湖人,便以为事事处处都讲究一个有仇报仇?陈家人都死绝了,又有甚么好处。”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说,“先帝伤心之余,也还没老糊涂,自然不难明白过来。只是已失了太子,斗来斗去难免朝纲不稳,于大局无益。剩下的儿子没几个争气,皇兄总归也是继位的不二人选。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不成竟不要江山了?”
紫袖呆了一刻,又道:“你是陈家人,自然懂得这些。你清楚这件事定会暗中平息,因此没有插手,只是藏下了展画屏……他重伤之际,跑来了这里?”
“是啊。”王爷忽然流露出一抹笑意,“他在我这里养伤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展画屏一辈子只懂练武,其余甚么冰梅消暑、煮雪烹茶的细致缠绵工夫是一概不懂。我在外头忙完了,回来悄悄带他唱曲猜谜,分花斗草,讲些轻歌曼舞,同赏古画新琴……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他沉浸在回忆中陶醉了一刻,又皱起眉道,“谁想他看过一遍风流景象,却丝毫不心动,满心里只有那个兰汀!待他好得差不多,也就回山做掌门去了。”
紫袖听他一时欢欣一时气愤地念叨往事,心中默默地想:展画屏对兰汀只有相敬相惜之意,你却要往情意上头想。就像他明明住在竹林之中,你却总要叫他住梅苑。
王爷不睬他,仍然说道:“回山之后,他就不再见我,山上倒蹦出来一个你。那个马鞍,你还记得么?”他抬手冲紫袖一比划,“我见过他在外头骑的马,就有那样一个鞍子。不是甚么名贵玩意儿,我挖空心思问他要,他也死活不肯给我。可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却发现他竟然照着原样给你打了一个。你说我气不气?你又凭甚么?先喜欢他的分明是我。”
紫袖心中许多事豁然开朗,望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你并非真喜欢他。你不在意他拿你的东西,也会藏起他来养伤,给他留着丹药;这份心虽然不假,但你想的却是一分一分累计筹码,将他留在身边,要他听你的话。他的喜怒哀乐,你同样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他说话惹你生气,你便打断他的腿。”他十分不客气地说,“你并不了解他,也从没试过去了解他。王爷喜欢的,向来只有自己。”
三个人一时都不出声,紫袖以为王爷又要发怒了,却见他仍是静静地,过了一阵才说:“有甚么不对?天下人都要像你一样才行?”
紫袖微笑道:“自然不是。王爷从初见就对我存着厌恶之心,又怎会像我一样。”
“我看你这样说话,就忍不住心烦。”王爷的十指又绞在一处,“就连此刻,你也还是这副模样——明明送走了他,明明心里难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你变多了。”他像叹息一样说道,“你是朝着明天活的人,咱们原本不同。起先我以为你也像我这样,眷恋着过去,活在以往的影子里,可你竟然站起来就能往前走——从当初找魔教,到如今送展画屏,凭甚么你就能走了?凭甚么你还能笑得出?这股劲头,跟展画屏十足相似。”
他撇开脸,向着窗外看去。
紫袖听他那句“凭甚么笑得出”,一时也有些出神,不禁想起自己诸般发笑的情形。记忆纷至沓来,不知为何又想起幼时那一幕。身边众人说笑声中,他坐在展画屏膝头好奇地问:“年轻是甚么?”年少的展画屏回答:“年轻便是还没有老。”他又问:“老了有甚么不一样?”展画屏说:“等你长大,自然明白。”他问展画屏:“我长大就会变老么?”
他曾经想不起展画屏如何作答,此时却倏然从脑海深处迸了出来——
展画屏说:“变老还早。”随后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只对他一人道,“小时候多笑,就不容易老。”
这一瞬尘封多年,久已忘却,他早以为自己不再记得。此刻蓦然想起,犹如置身怒涛之中。一股酸意从心底泛到眼底,却静默着不肯出声。
王爷转回凤眼,打量着他时时变化的神色,带着一丝惆怅道:“为甚么不同?因为咱们生来就不同。我是金枝玉叶,落地父母双全,众星捧月,却还是卷在心机阴谋里,动辄难免粉身碎骨;而你呢?你被家人抛弃,被展画屏拾了去,周围没一个亲人,他却这般回护你,这样大的事宁肯只字不提,不要你知道他和朝廷的关联,千方百计拦着你走进这个泥潭……”他惨然一笑,“我有的你没有,你有的我没有。你瞧,这世上的事,还是有公平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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