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之苏黎by掬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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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每一次发作时,那些如影随形的,来自于至亲的眼神。

这种感觉单单是回忆起来,就让他齿冷心寒,痛彻骨髓,羞愧到不能自已。

苏母有时会失控,指着鼻子骂他矫情,苏父心情好的时候,会列举一系列新闻、杂谈,条分缕析地和苏母解释他表演的动机,说他看到双胞胎弟弟苏旭因生病受到了额外照顾,于是,潜意识装病以博取更多关注,很多小孩子都这样,说不定并不是故意的,让苏母消消气,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苏母听了,只是冷笑,说他潜意识里,都不想让父母省心。

苏旭小时候体弱多病,有一年除夕夜高烧不退,直烧得满嘴胡话,全家兵荒马乱,连夜直奔医院急诊。

哪知道,小儿子病情还未稳定下来,大儿子又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一系列检查下来,不出意料地,和他之前每一次发作就医后的检查结果同出一辙。

只见那位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说未发现器质性健康问题,怀疑是急性焦虑症,委婉地建议家长应多给予孩子关爱。

苏母顿时奔溃大哭,说你亲弟弟都烧成肺炎了,做哥哥的掺什么乱呀,你这孩子好狠的心。

苏父为下海经商,年初刚辞了公职,事业将将起步,年根资金周转困难,正一脑门子官司,当场暴怒,若非被在场的小护士及时劝阻,又心系小儿子病情,当即就要赏他一顿好打。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苏旭的病情才堪堪稳定下来。

苏黎躺在病房外的长凳上,依旧全身麻木,呼吸维艰。

值夜班的几个小护士路过,对他指指点点,嗤笑连连。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她们在小声讨论他装病的来龙去脉。道这么小的孩子,都被识破了还能继续演下去,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苏母留在病房照顾苏旭,苏父出来完善入院手续,此时恰巧路过,闻言,原本就不曾熄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抬脚将苏黎揣翻在地。

之后的事,他几乎没有记忆了。

苏黎中学后偷偷攒钱买了一些心理学书籍,用书中的话说,对于一些令人极度痛苦、不堪回首的往事,大脑可能会出于保护的目的,选择性进行遗忘。

后来听邻居说,那年寒假,他们兄弟二人,一个肺炎,另一个肋骨骨折,双双住院。

那一年,他恰满六岁。

是了,差点忘了,除夕,是他的生辰。

他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于人世,苏旭不知怎么,被他的脐带绕颈,几近夭折,历尽千难万险,出生的时候,已是旭日初升。

苏黎自嘲地想,似乎每一年的除夕,他都要经历一些波折。

或多或少,都与苏旭有关。

许是因他在娘胎里吸收了原本属于苏旭的养分,令他先天不足,降生时又险些害他丢了性命,给他幼时的体弱多病埋下诸多隐患。他欠他的,合该加倍奉还。

第3章 求生(上)

接到苏黎电话时,李轩柏正在异国机场的候机大厅,准备转机前往纽约。

作为享誉全球的心理专家,他每年都需集中腾出一段时间,连续飞至好几个国家,应邀出席一系列世界范围的学术研讨会。

苏黎外公王永煜临去世的那几年,曾将苏黎接到身边抚养。

那时的苏黎还在读小学,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自闭,抑郁,失眠,厌食。王老爷子托关系联系到李轩柏,以重金聘请其为外孙进行心理治疗。

经过密集的治疗,苏黎的情况慢慢有了好转,甚至在有段时间,连急性焦虑症的症状都不再出现了。

王老爷子祖上世代簪缨,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战乱时举族迁到海外避祸,直至如今,本家的大多支系仍然定居海外。

王老爷子这一支于局势稳定后回国发展,恰逢新政策接二连三出台,凭借家底颇丰,又有海外资源,乘着这股子东风,问鼎东南地区首富十数载之久。

父母早逝,身为王家这一支系的长房嫡孙,王老爷子继承掌家大权时还很年轻,几乎一生都在为家族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懈怠。

或许是因早年将全部精力都投注于事业,对子女疏于管教了,王老爷子共有四子三女,要么资质平庸,要么好逸恶劳,竟无一人能堪重任。

苏黎的母亲,王婉清,本是王老爷子第二女,年轻时执意嫁给苏父,枉顾家族利益,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破坏了几年前王家为其定下的婚约,致使王家与另一个大家族交恶。因此,被王老爷子逐出家族,甚至连姓名也被从族谱中划去了。

王婉清是个得过且过的人,自小没什么上进心,更不愿吃半分苦。因是女儿身,王老爷子便由着她的性子不学无术。

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被家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女人,一旦脱离家族,嫁给普通工薪阶级,身无一技之长,自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得在家相夫教子。

人间又何曾有她少女时代肖想出来的那种完美爱情呢?在感情方面,王婉清很早就失望了。

离开出入均有仆从相迎的环境,不再有锦衣玉食,周围清一色全是些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的人,尤其在丈夫刚刚创业的那些年,柴米油盐酱醋就是她生活的重心,早上一睁眼,不自觉就开始算计一天的开支,算来算去总是捉襟见肘。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把生活几乎过成了一盆乌七八糟的狗血,本就有些娇纵的性子,也愈发不可收拾,总是阴晴不定,直至后来丈夫创业成功,重拾富贵,才有所收敛。

可能因为小儿子打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命中了王婉清不多的慈母心,对于小儿子,她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关爱与呵护,但对待大儿子,就如同她对待生活那样,有时漫不经心,有时歇斯底里。

王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早些年说一不二,与王婉清断绝关系后,当真与之老死不相往来,并严令王家这一支所有人都与其划清界限。

但在王老爷子临去世的最后那几年,苏黎成了这段关系中,唯一的例外,他甚至被接到王老爷子身边悉心教养。

但即便如此,王老爷子在遗嘱中,也仅是给这个外孙留下一处房产,并且待其年满二十五周岁,才能够继承。

今年除夕,苏家闹得如此难堪,便是因着这处房产。

这栋位处帝都的房子,据说地段颇佳,以帝都现如今的房价,可谓是寸土寸金。

王家今时不同往日,因为一些原因,自王老爷子去世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没落。

若是搁从前,这处房产对于王家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如今的王家人,却对此颇有些想法。有好事者不惜违背王老爷子临终前的嘱托,借着一些由头将此事透露给了王婉清。

苏黎今年十八岁,遵照遗嘱,尚不曾亲眼见过那处房产,便因此受到了至亲的责难,甚至被定性为心怀叵测,自私狭隘。

当年,通过李轩柏,王老爷子得知这个小小的孩子在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孤独无依,不容于世,有强烈的自毁倾向。于是很早便为他准备了这样一处远在帝都的栖身之所,意在给予他一份保障和期许,告诉他天地之大,哪怕努力过后,此处依旧只有人情淡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处独属于他的归所。

在苏黎的想象中,那是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房子,是希望和生的彼岸。因为有它的存在,在外公去世后,他才能咬牙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不堪。

他对它,有一种近乎迷信的执念。

外公叮嘱他不要告诉家人房子的事,二十五岁之前,不可以去看那栋房子,要试着好好和家人相处,每年过年都要回家

他都一一照做了。仿佛不依言行事,那个救命稻草般的,小小的容身之地,就会立即不复存在。就像小时候偷偷听母亲对苏旭讲过的,某个童话故事中的那条小美人鱼般,化作海里的泡沫,永远消失不见。

他不敢让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失去它的可能。

尽管总是收效甚微,直至这个除夕,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缓和自己与至亲的关系。

或许,他生来便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人吧。

他刚将亲自下厨烧的那几道菜端上桌,还未坐定,几乎没有任何铺垫,苏父很突兀地直接提出,让他和苏旭共享那所房子。

他本应默默忍下,事后再择机问明原委,好好和父母谈一谈。

然而,可能因为那房子于他而言太过特殊,事情又发生得如此始料未及,他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竟是言辞激烈地顶撞了回去。

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苏黎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发起了高烧,心悸不曾有片刻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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