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言小说(3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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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真看见他紧皱的眉头,灰尘之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像燃烧着什么,她开始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追你?

他似乎并不想讲原因,只绷着一张没什么威慑力的脸阴阴地瞪着言真。那神情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虽然爪子不够锋利,但已经学会了如何用喉间的嘶吼吓退侵略者。

这不是反抗,而是一种被动的防御。

因为无法出击,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虚张声势。

言真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表情很熟悉。

周遭破败的景象被渐渐西沉的太阳照着,热浪席卷了一切,本来只想陷害他的言真不知不觉就在末世一般的场景里陪他待了半个下午。

他身上的伤口被太阳晒干又被汗水浸湿,又被晒干。

这个倔强的男孩没喊过一句疼,甚至连五官都没皱一下。

言真心里的恶意渐渐被高温融化,但她仍旧冷冷地说,你伤不轻,得看下医生,不然会发炎。发炎知道吗,就是腐烂,到时候会有蛆从你伤口爬出来。

劣根性作祟,她期待看见他被吓唬的露出惊恐的表情,可他只是抬起脸来看她一眼,问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话:你也是孤儿院的人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也?言真微怔,你是孤儿?

他从她的问题里得到了答案,又不说话了。

言真终于知道之前那种熟悉感是为什么了假如没有外婆,她想象中自己被言忠遗弃的下场就跟这个男孩一样,衣衫褴褛、四处流窜、遍体鳞伤。

这样一想,再看他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叫什么?

他不说话。

孤儿院好吗?

他皱了下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凶恶。

言真见状,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社会新闻,再联系他现在的状况,她猜测着问:不会有人想把你卖掉,你不愿意才逃跑的?

他还是不说话。

言真以为他是默认,心揪起来,你跑得掉吗?她打量他瘦弱的身材,有些担心,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没用的。他终于开口。

他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又沉默。

言真彼时的思想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灰色漩涡里,她往最坏的方向揣测,看着他静默的脸,她突然说:你很像个哑巴。

他反驳,我不是。

你可以是。她说。

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他抬头定定看着她。

夕阳渐沉,废墟之上落了一层朦朦罕见的粉紫。

言真站起来,纤细的少女身形迎着天边的云霞,深兰重紫,掺杂着火一样的橙红,这些旖丽的炫光勾勒出她单薄的剪影。

地上的人仰着头看着她,看呆了似的。

言真将曾经为自己打算好的后路教授与他,你可以装哑巴,装聋子,装一切他们不想要的样子。而且你是男生,拳头练一练,就没人再敢伤害你了。

她用自以为最深刻的言语教育他这世上最黑暗的道理,你得记着,这世上没人会爱你,也没人会帮你,你得自己帮自己。

那你呢。他问她:你不是帮了我吗。

他们躲在这里,她给他说这些,不是在帮他吗?

言真褐色的眼眸里映着天边的晚霞,她抿着唇默了许久,是呢,我帮了你。所以你得记住我。

她说着,翻身出了他们藏身的那边端墙。

他立刻跟起来叫住她。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怎么记住你。

她踏着悠闲的步调往前走,没有回头,我叫言真。有缘再见的话,记得报恩。

现在回想,言真当时的所有言行都透着一股青春期的中二和彼时思想陷入怪圈的黑暗。

她那时太痛苦,可当她真的看见有个人在过着她曾经想象的生活的时候,那些痛苦就慢慢减轻,直至消失不见。

她承认自己很阴暗,很卑劣,但她确实在言执悲惨的童年遭遇里找到了慰藉。

那个只出现在她青春记忆里短短两个小时的男孩,让她深刻地记住了什么才是伤。

言真之后以此安慰过自己许多次,至少,她没有变成他那个样子,不是吗?

她越想起过去那些,越觉得对现在的言执感到不忍,心头一阵阵翻涌而来的闷痛让她愧疚地在他面上留下一个个亲吻,她柔声地说: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好傻,为什么要真的听我的话。

言真还记得给他办入学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听见他是聋哑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那种为难中带着点高高在上的鄙夷的神色,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那时还不知道言执就是那个男孩,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不要跟他同居生活。她不是没想过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会如何对待一个与他们略有不同的异类,只是为了自己,她将这些全都忽略。

现在看来,真是万幸,万幸他真的学会了保护自己。

言执很享受她此刻的温柔与怜惜,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和惭愧,可他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沉浸。

他在她颈项里发出令人心疼的哑声: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内心源源不断涌出的潮水几乎要将言真吞没,被温流浸泡过的心脏变得软踏踏的,她不禁叹息一声。

唉。

时隔六年之久,再在孤儿院见到他的时候,言真早已忘了当年的事情。

登记资料上的那张照片只隐约在她记忆海里撩起了一道波纹,随后又很快散开,她看着眼前这个淡漠阴郁的少年,根本没办法把他跟记忆里的任何一件事联系起来。

直到去年的圣诞节,他拿出那张唱片。

她只看见了封面红色的一角,便将所有都串联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用那种浓郁的眼神看她,他为什么会说她会想起他的,她发现他在重逢后所做的一切,都带着种隐约的期盼。

她想起来,那个夏日,那片废墟,那个倔强又受伤的男孩。

言真很怕。

她很怕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坦诚一切,她愧疚难当。

可到底还是变成这样了。

她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她还有什么呢?感情,亦或是金钱?这两样她都没有。

外婆去世之后,她就已经丢掉了感情。

不会再有人比外婆更爱她,也不会再有人能让她那样悲痛欲绝,那种从心里剜掉一块肉的疼痛让她决心再也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那言执呢?她能放他进去吗?

言真说不出她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奇、新鲜、好感,这些叠加起来也算得上是喜欢,但这单薄的喜欢配得上被他牢记在心底的那过去的六年吗?

好像不够。

可她只能给这么多了。

言真只好主动吻他,主动告诉他,都忘掉吧,别让自己深陷在过去的幻想里,你还小,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不是你的救赎。

她太温柔,也太用力,莫大的欣喜随着她的动作胀满了言执的胸腔,他来不及考虑她话中的含义,一切都来不及了。

忘掉?

他忘不掉了。

过去六年,他无数次回到他们相遇的场景,她脆弱的眼泪,漫天紫红的晚霞,记忆里的一切都栩栩如生,又遥不可及。他闭着眼睛就能描绘出她那天所有的穿着和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沉浸在那虚幻的,短暂的两个小时里。

那是他出生以来,唯一平静的下午,风热而不燥。

少女清幽的香气抚平了热浪,她让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温柔。

深陷?

是的,他早就已经沦落在有言真这个名字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他可以不要一切真实,只要幻境里有她。

雷雨的夏夜,屋子里的冷空气安静地在两人周身围绕。他们拥抱,亲吻,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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