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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人来报,说倪家老夫人来了,太后立刻起了兴致,满脸笑意道:“快请进来。”

宋檀看向永嘉,“倪家老夫人是谁?”

永嘉道:“就是附近农庄上的一个老妇,时常与祖母说些闲话,祖母很喜欢她。”

不多时,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穿着枣红色长袄,翠蓝绒缎裙子,衣着约莫是先前太后赏的,崭新崭新的,还有折痕。她那一张脸,满是皱纹,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寒冷,面颊两边团着一团红。

她一进来,就跪地行了大礼,太后忙叫起来,叫她去近前坐。

永嘉公主站起来,另着人搬了椅子和宋檀坐在一起。

据永嘉说,太后是在一次出行遇雨时与倪老太碰见的,倪老太为招待贵人,杀了家里仅有的两只鸡,全都端上了太后的饭桌。

她家里十分困难,丈夫早死,她自己把儿子拉扯大,儿子三十岁时生了急病一命呜呼,家里只剩媳妇儿和年幼的小子。两个妇人养活一个小子,难不在钱财,在没有顶梁柱,被人欺凌。而这样没有顶梁柱的日子几乎横贯倪老太的一生。

太后立刻就动容了,她也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皇帝年幼的时候,母子俩没少被前朝大臣欺负。当然了,她的儿子后来变得厉害了,位置也颠倒了个个,不是大臣们欺负皇帝,而是皇帝欺负大臣们了。

太后给了倪老太一些钱财,不敢给多,怕守不住,也怕人心浮。

好在倪老太活了一辈子,是很有些智慧的。她有了钱后,收养了十几二十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虽然都是半大小子,真凑齐堆来也不敢叫人小看。她还把村子里其他家里没有男人的女人都聚到一块,用太后给的银钱做起了织布的生意。

这次倪老太来,像模像样地拿了账本,给太后过目。

太后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些人在她的些微帮助下越过越好,日子欣欣向荣tby整理。

“你们别笑话我真把这个当件事做,”太后对宋檀和贺兰清道:“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很快就觉得日子没趣了。有事情做,人就不会想的太多,精气神就足了。”

永嘉并不理解,她还小,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从来不觉得没趣。宋檀在旁边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倪老太说起庄子上的一些事,村东头的钱二奶奶,前儿一场大雪给冻死了。她生养了两个姑娘,三个儿子。大儿子把她的老屋拆了盖新房,只在新房院里搭了个草棚子给她住。上个月,钱老太去二姑娘家住了一个月,因为女婿不高兴,这才紧赶慢赶着回来,回来第二天下大雪,第三天就死了。

几个儿子吵架,互相推诿着,两个女儿要把眼睛哭瞎,尤其是她家二姑娘,见人就说,我要是不把娘送回来就好了。

太后听着,气愤地不得了,对宋檀道:“你着人去查查,看是不是真有这样丧尽天良的儿孙,国朝以孝治天下,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要严惩。”

宋檀称是,永嘉听着,觉得再讲下去不好,给倪老太使了个眼色。倪老太便改了话头,讲起另一桩事。

早年间村子里有户人家,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丈夫在京城做生意,不过很不是东西。有一年别的地方发大水,京城里有很多乞儿,他挑了一个收养,养不过三个月就充做亲子将人净身送进了宫,如此就可免了他一家的徭役和杂税。

永嘉公主道:“还有这样的事。”

太后看看她,道:“你没过过苦日子,不晓得民间多的是欺上瞒下的法子。”

“后来呢。”永嘉公主问。

“那家的丈夫,说来也是报应,没过多久就死了。那女人带着女儿改嫁去了南边,前段时间又搬回了村子里,女儿嫁了村子里一户猎户,过得也不错。”

宋檀忽然开口,“如今还在你们村子里住吗?”

倪老太道:“是呢,女婿没爹娘,把女人当亲娘对待。”

“那是不错。”宋檀道。

永嘉看了宋檀一眼,没说话。

倪老太要走的时候,宋檀在殿外拦住了她,取了一个小匣子请倪老太拿给那女人和女儿。

“这一对母女也是可怜,”宋檀道:“我没有别的能给,唯有一点钱财吧。”

倪老太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千两银票和给那家女儿的一对金镯子。

倪老太瞧着眼前清俊的人,一叠声道:“贵人心善,贵人心善。”

永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倪老太走后,到了宋檀身边,“那个被充作亲子送进宫的小太监,不会就是你吧。”

宋檀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宋檀进宫前的所有故事,在父母身边长到十岁,一场大水父母俱亡。他随流民到了京城,被人收养,大约养母和妹妹对他很不错,这么些年了还想着。只养父不是个东西,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就这么把宋檀送进了宫。

“我真没想到,十多年了还能听到她们的消息。”宋檀感叹一声。

永嘉看着宋檀,想了想,道:“我带你去见绿衣吧。”

宋檀微愣,永嘉不给宋檀犹豫的时候,带着他出了芷芬殿,去了自己的平章台。

绿衣很快被叫了来,看见宋檀,且惊且喜。她上一次见宋檀,还是一年半以前,随永嘉公主在宫中住了一段时日,远远地见了宋檀一面。

“瞧,你妹妹不就在这儿。”永嘉把暖阁留给宋檀和绿衣,自己出去了。

宋檀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哥,”绿衣看着宋檀,见他从头打量到尾,上上下下看过好几遍,“你还好吗?我真怕你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我在宫外,连个消息也听不见。”

宋檀笑道:“你现在瞧见了,我好着呢。”

他看着绿衣的妇人装扮,问道:“魏乔对你好不好?”

绿衣轻轻笑了笑,“我自己挑的夫婿,怎么会差呢。”

“说来真是缘分,你是我妹妹,我又与魏乔有些瓜葛,大约也算你们一个媒人。”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宋檀与魏乔的这层干系,绿衣也不会挑上他。

宋檀只是看着绿衣,说起她的婚事,说起宣睢送来的那幅画卷。养母与妹妹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而绿衣就出现在他眼前,于是心里万般的柔软都给了绿衣。

绿衣听说那幅画卷,轻哼一声,“陛下若真对你这样好,为何就不许你亲临观礼呢。人家婚仪上,哥哥要把妹妹背上花桥的。”

宋檀神色微微收敛,温声劝慰道:“我身份特殊,若是去了,许要生事。”

“我不是怕事的人,”绿衣道:“你也不该是。”

宋檀看着绿衣,微微有些回过味来,“你想让我出宫?”

“叫你出宫,离开京城,怕是陛下能立刻杀了我。”绿衣道:“我想让你像邓云一样,能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掌握权力。”

宋檀从没想过绿衣会有这种想法,他顿了顿,笑道:“你这句话叫邓云听见了,他会视我如眼中钉。”

绿衣不以为意,“邓云越发骄横跋扈,朝中对他有怨言的人很多,他不足为惧。”

绿衣是认认真真筹划过的,宋檀意识到这一点,他坚决地摇头,“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我也为它目眩神迷过,不过我实在胜任不了,我自己知道。”

“可是,你不觉得宫中难熬吗?”绿衣道:“这一二年,宫中换了多少生面孔,陛下多疑,朝上官员战战兢兢,难道近身伺候的人处境会好?三年了,你一步都不能出宫,还不如当初不得宠的日子!”

宋檀沉默片刻,道:“皇城中一辈子不得出宫的人多的是,妃子们入宫后就不得再出,父母亲友见一面也难。宫人们稀里糊涂送了命的比比皆是,比起他们,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不知道你以为的自由是怎样,”宋檀道:“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我所求的只是你我能不被欺负,好好活下去。而我现在有的,比我当时所求的多了太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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