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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与北蒙战停以来,休养生息,与外域通商,民风开放不少,断袖之风也渐渐兴起,却仍旧是上不了台面的,更何况林晏从小生长在将军府,还未曾见过这种事。小孩子心思单纯,他隐隐知道这不是桩好事,却也说不上哪不好来。可他阿韶舅舅分明很开心,他也便把这事封在口里憋在心里,只是更多嫉妒那景纯王,分了他阿韶舅舅的喜爱,是以每次景纯王约叶韶出门,他便撒泼打滚地要跟去,景纯王才老是“小跟屁虫”地叫他,两人找到个茬就要吵嘴。那个时候,林晏是真心实意要捍卫自己在小舅舅心里的地位,而景纯王大抵只是把他当个牛皮糖小鬼嘲弄。

到如今,林晏拨弄着碗里早凉透的糕点,回想方才周璨抬头朝自己瞟来的眼神,心惊自己好似太在意这个“假想敌”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自己都要忍不住地瞎琢磨,越琢磨,下回见到时就越古怪。

周璨这个人,怕是有毒。

“人找到了吗?”周璨摊着手,由揽月为他整理朝服。

“回王爷,”揽月将他领口的褶皱抚平,“说是到眉州了。”

周璨闻言皱了皱眉,“威逼利诱坑蒙拐骗都行,或者直接给本王绑到京城,给他点脸还卖起乖了。”

揽月看着自家有求于人还盛气凌人的主子,叹了口气,“是。”她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如今您正是多事之秋,何必把林小少爷接过来,诸多不便。”

“叶家从朝上除名,够他们上蹿下跳好一阵子,留那小屁孩一个在叶府,本王不放心。”周璨回答,忽地轻狭笑道,“怎么,让你陪个孩子玩玩还委屈了?”

揽月眼角微抽,正打算堵回去,周璨却忽然抓住她的小臂,整个人往她身上栽倒。一个大男人撞进怀里,揽月脚都没挪一下,稳稳扶住了周璨,面上才有了丝焦虑,“王爷?”

周璨按着眉心,假模假样地长叹一声,“哎哟,头晕。”

“是哪个昨夜湿着头发还满府乱跑的?”揽月拍拍他,“坐下,我给您按按。”

周璨却搂着她腰没动弹,揽月察觉他鼻息紊乱,便明白他不止是头晕,“腿疼?还是……”

“没事,一会就好。”周璨轻声打断她。

“还是坐下歇会,误不了您早朝。”揽月扶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里头也不知泡了什么,浊浊暗红,一股子药臭味。

“刚说的事赶紧去,你看你家王爷这风吹就倒的模样,是等得起的样子吗?”周璨敲敲桌子,却不去接那茶盏,只是一副肾亏气虚的要死模样瞎嚷嚷,揽月不吃他这套,凉凉地瞥他。

周璨在她逼视下不得已闭气把那药茶灌了下去,揽月这才蹲下,拨开周璨按在左腿上的手,轻轻为他**。周璨断骨处在小腿,还绑着夹板,可大腿被坡上还是溪水里的尖锐石头划了极深的几道伤口,当时流血不止,如今结了疤却疼痛难息,太医说血瘀不畅需要慢慢调理。

周璨把玩着那只紫檀手杖,杖身上雕着四爪盘蟒,鳞片长须栩栩如生。杖头为白玉,刻了只卧倒的麒麟。那麒麟低着脑袋,温顺乖巧。上乘美玉晶莹剔透,越发显得这瑞兽极有灵性。周璨手腕灵巧,把那手杖耍得在掌间花里胡哨地翻飞,仿佛转的不是根御赐的无价之宝,而是地上捡的破树枝。

“当心碰坏了,有你好看的。”揽月听耳边“咻咻”风声,终于失了耐性,冷冷道。

“本王哪里失过手。”

揽月懒得再说,见他还有心思玩,便也不想帮他按了,站了起来,却见周璨另一只手藏在朝服广袖之中,松松拢在身前。

她蹙了蹙眉,“您又何必上那早朝,横竖皇帝也不会逼您。”

周璨似乎还觉得嘴里发苦,从桌上小瓷瓮里拣了个蜜饯丢进嘴里,朝她笑道,“他跟我装蒜,本王不得也装回去?”

“还有这帮子尸位素餐的老混蛋,一有事了不知道在里头治非要往外头捅,白瞎了秀令……咳,叶家在西境流的血汗。”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人。

揽月知道他说的仍不是实话,但更知道她劝不得,识趣地闭了嘴。

昨夜周璨从林晏那出来,也不回房,跟失心疯似的在后花园闻风亭里干坐着,不声不响地仰首望天边墨云沉沉。

那封急报裹着西境的风沙与忠臣的鲜血,扎灭了她家王爷眼里最后那点儿光亮,又被匆匆埋入数十尺黑土之下。生死交错迅疾如梦,只留得生者怔愣原地久难回神。她家王爷只能装,装得毫不在意,似乎只要坚持够久,便能真的毫不在意了。

等送周璨进了马车,她方想起周璨说的那句“等不起”的话。的确,有些事情,真正是等不起了。

大启这接近年末的冬天,全国都听闻了叶大将军与叶小将军被西域小国渠勒暗算,战死沙场的消息,却很少有百姓关心,叶家两位将军故去半个多月后,那在西境和宴上下黑手的渠勒国便被刘封带领的大军踏平了都城,国主西日阿洪伏跪受降,渠勒并入大启版图,改名勒州。

那渠勒山中的玉石纷纷被采出,装满了马车,运入大启的国库。

原本叶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刘封连擢数级,取代了叶铮鸣在西境的位置,接手叶家军的指挥权,成了新的镇西之将。

第六章 客来

林晏第二日入了资善堂,与那些皇子贵胄们一道学习,沈老太傅见着林晏摸了摸他的脑袋,“真像你小舅舅……咳,最好还是别像你小舅舅了……”

周璨每日早朝时将林晏带进宫,下朝后便在资善堂外等着林晏下学一同回王府。

林晏默着那课文,转头朝外看去,便能瞧见景纯王坐在院子里那棵龙爪槐下,那槐树叶已尽落,蜿蜒下垂的枝杈微蜷如同龙爪,在他头顶上挂着。他似是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杖,用它去敲打树枝上稀稀落落剩下的几个荚果,似乎是察觉林晏的目光,便抬头冲他眨眼轻笑。林晏手上一抖,明明背得滚瓜烂熟的文章却一个字也默不出来了。

今日周璨来得晚些,下学时进来和那沈老太傅聊了几句。林晏这几日也发觉,在别人跟前的景纯王与在自己跟前的景纯王还是有些差别的。周璨在其他人眼前,到底还是会好好端起个王爷架子,眼神收敛起戏谑懒散,连腰杆都挺得越发直了。大概是介于那日灵堂上与平日王府里之间的样子。

周璨领着林晏走时,迎面撞上了一位大人。

“参见王爷。”来人正是吏部尚书吴秋山。

林晏仰头瞧了他一眼。吴尚书白面淡须,看上去慈眉善目,只不过手里牵了个小胖子,那小胖子倒反一脸凶神恶煞,被满脸的肉挤出两道细眼缝,两只小眼睛趾高气昂地剜了林晏一眼。

林晏看这小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威慑不足而可笑有余,撇过头去以免自己笑出来。小胖子以为他是怕了,得意洋洋地挺起厚厚的胸脯。

“吴大学士,”周璨唇一牵,笑得正派又清雅,只不过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半点儿浪花也没激起来,沉沉如磐石,“不曾想在这学堂能见到吴大人,这是……?”

“回王爷,这是老臣外孙儿,”吴秋山压着小胖子的脑袋逼他行礼,那小胖子气鼓鼓地抓着他的手,不耐地喊了声“王爷好”,“前些日子调皮冲撞了沈太傅,被沈太傅退学了,臣那女婿也真是,常年守着西境不着家,臣那愚笨女儿还瞒了好些天,这不,臣亲自带这无法无天的小东西来向沈太傅请罪了。”

周璨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吴大人坐首翊林阁,想必是沈老太傅也要给您几分薄面。”

“王爷说笑,真是折煞老臣了,”吴大人摇摇头,诚惶诚恐地又行了个礼,瞧见一直站在一边不吭气的林晏,便道,“这莫非就是叶大将军的小外孙,林小公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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