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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那次小产掏空了周璨的身子,方知意不敢下猛药,一点点温火煮粥似的医着,先前又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如今周璨终于离了手杖也能走路,只不过稍显不稳,也不可长久行走。
周璨笑笑,转头看向窗外。透过开的那条小窗缝,外头雨声重重,一抹绿色被雨幕糊成了斑驳的影子。
春来暑往,竟是四年匆匆而过。林晏也从一个只齐他腰的孩童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小少年。这年纪的男孩一年一个模样,周璨回想方才在廊中林晏取他发间杏花时的那张脸,一时有些模糊的心惊。林晏竟这么大了,眼里有了那种青涩却蓬勃的劲儿,仿佛一棵树苗,汲了点儿雨便一夜疯长,翠绿的叶子嫩得仿佛掐得出水,枝干却结实挺拔了。
说起来随着年岁增长,林晏倒反没有那么像叶韶了。或许是眉眼舒展的形态有了微妙的不同,林晏的五官线条也没有叶韶那般精致,如工笔细细描绘一般,而是更加大气英挺,可以说是叶韶非常向往的更有男子汉味道的面相了。
叶韶的那双桃花目最绝,如雨水冲刷过满枝朱桃,灼灼光艳,灿灿春华,多情又风流。而或许是眼皮的内双略重,眸光清浅,林晏的眼更像是一泊泉,映着青山,映着石壁,映着绿苔,清澈安稳,不显妖艳。周璨曾见过林安青几次,深觉林晏大致是得了他的那种天生的风度,温和却不失棱角。
好看得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叶韶那种横冲直撞杀过来的要命勾引。周璨在心里头总结了一番,一句话,呵,长残了这娃儿。
隔了几道游廊,在房里敷药,等着脸上痒痒劲儿过去的林晏打了个喷嚏。
方知意施完了针,见周璨喝着茶,另一只手压在小腹上,站起来将那窗户合严实了,“这几日春夏相交,免不了连日有雨,不如我开副药给你。”
周璨揉着小腹,不以为意,“别,那药忒刺鼻,我闻着就头疼。”
当年中毒小产,孩子月份不小,周璨伤了宫体,时常腹痛,特别是阴雨或寒重时,疼起来也是磨人。
“你又将揽月差去哪了?”
“我的方大师,莫不是觊觎本王婢女貌美,动了凡心了?”
“阿弥陀佛,”方知意掌心合十,瞥了他一眼,“我还是云游去吧,在您这儿耗得我头发都少了。”
“那是你年纪大了掉毛。”周璨面不改色,“你前年不还南下去了,怎么,西子湖还是没有本王让大师魂牵梦萦吧,才半年便回来了。”
方知意扯了扯嘴角,还是拿周璨的厚脸皮毫无办法,这人果真是自己修行路上的试金石,时刻提醒自己修为不够悟法不深。
“这几日没有揽月在身边伺候怕是难过,你别强撑。”方知意还是管不住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收拾完医箱,想着赶紧回去多抄几卷经。
周璨勾着嘴角笑得实在恼人,朝他摆了摆手。
方知意走进潇潇雨中,回头看周璨,周璨已经低下头,转着拇指上的碧玺扳指,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发呆。那抹身影像是缓缓融进水里的墨画,安静又孤单,看得方知意心中微微发酸。
他撑着伞绕了路,特意经过了后院。探头一望,里头那株老梅树仍旧是黑黢黢的枝干丫杈,连片新叶都没长,默默淋着雨。
五年了,这株梅再没开过花。
方知意轻轻拾去肩头的落叶碎花,这王府高墙飞檐,都在雨中成了模糊的色块,静寂如同方才周璨默然不语的身影。
轻叹一声,春将暮于冥濛处。
方知意回身没入这连天雨色。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九章 春心
资善堂前的龙抓槐郁郁葱葱,昨日刚下了雨,地上还是湿润的,落叶被水汽泡出好闻的香味。
堂里学生刚下了课,第一个冲出来的正是刘盛。这小胖子长成了大胖子,吭哧吭哧地咬着块糕点。这刘盛下了学也不是立即回家的,而是要在后头的小院里吃点东西,或者欺负欺负别的孩子,亦或是扒着草丛抓甲虫。
这回刘盛还未走出去太远,迎面就撞上一个白衫粉裙的丫鬟,那丫鬟朝他行礼,温温柔柔道:“刘少爷留步,奴家主子有请。”
刘盛没见过这个丫鬟,资善堂是读书的地方,一般少有丫头,就算带伺候陪读的,也大多是小厮。这姑娘**娇俏,刘盛看得心中欢喜,便应道:“你家主子是谁?哪位世子啊?”带了女婢来的,肯定是皇子了。
“请少爷随奴婢往这边走。”那丫鬟掩嘴微微一笑,竟然伸手一带,帕子甩出一股子甜香。
刘盛立刻摇头晃脑地傻笑着跟上了。
走了不远,贴着宫墙绕了两次,便看见一座小亭,有人坐在亭中,茶香袅袅。
“哟,刘小少爷,别来无恙啊。”那人转过头来,一身九蟒官袍,乌发紫冠,眉眼如雨后青山,干净水润,那点儿笑意只是伶仃挂在嘴角,显得有种说不清的冷然,让人背脊微凉。
“王爷。”那婢女行礼退下。
“景……景纯王。”刘盛看见周璨笑,冷不丁满身汗毛竖了起来,半天才想起行礼。
周璨朝他招招手,“来,坐。”
刘盛心中思索,想来想去也只有昨日和林晏打架的事被林晏告状了,心中愤愤骂林晏不要脸,但他刘家近年在朝中稳坐武官之首,外祖父又是翊林阁首席,他横行霸道惯了,一时也真没把周璨一个闲散王爷放在眼里。
周璨瞧见这胖脸上硕大的青眼圈,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心里好笑,敢情林晏下手也是挺黑,“小少爷,你这脸是怎么了?”
刘盛面上愤然不服,哼了一声,“昨日与林晏比试了几招,我都不曾与家里说过,他如何还急吼吼地与王爷您告上状了?”
你打输了自然没脸跟家里说啊。周璨腹诽,越瞧刘盛越纳闷,这刘家还真是福得流油,瞧把孩子喂成什么样了,光横着长了。看这大鼻子小眼睛的,想刘封也算一表人才,老婆得磕碜成啥模样啊。
刘盛自然没想到此时的景纯王还在挑剔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表情古怪,一言不发,心中不耐烦了,便道:“王爷可还有事,家中的马车还候在门外呢。”
周璨捏起茶杯抿了一口,轻飘飘道:“跪下。”
刘盛瞪大眼睛,以为周璨在开玩笑,“什么?”
“本王让你跪下!”周璨那支手杖在地上狠狠一敲,眼神蓦地锋利起来。
刘盛给吓的差点从石凳上仰翻过去,摇晃着茫然给跪了。
“好你个刘盛,肚子肥胆子也肥了是吧?”周璨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刘盛跟前,“你们小屁孩子打架本王不稀得管,但你最好清楚,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说不得。”
刘盛手一软,撑在地上,明白过来周璨所为何事。
“今日本王替你拎清自己斤两。”周璨站在刘盛跟前,手杖随着话语不时轻敲地面,啪啪地敲得刘盛心慌,“叶家为大启开国守土,几百年来无人能与之争功。镇西大将军叶铮鸣,是你亲爹的顶头上司,昭武将军叶韶,曾在敌寇刀下两次救你爹的小命。即便是你外祖父吴秋山,当年对着叶老将军也要先行礼。林晏是叶家唯一剩下的血脉,论祖上风光,你差得远!”
周璨停了停,仿佛在欣赏刘盛的慌张劲儿,想来这兔崽子从小被骄纵惯了,正缺个人杀杀威风,“本王替你爹娘教训你几句,若是不服,大可以告到吴尚书那儿去,”他弯下腰,轻声道,“不过你最好也用这脑瓜子想想,你姓刘,他姓吴,本王,姓的是周。”
刘盛心肝一颤,忙应明白。
周璨平日里大多一副散漫无谓的模样,脸上挂笑,言语近人,便不让人觉得他有多厉害,甚至让人觉得他压根不像位王爷。此时周璨气势汹汹,将盛气凌人那一出玩得淋漓尽致,仿佛拨开花丛见了剑,凌厉得叫人不敢相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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