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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你过来帮本王看看,是不是本王眼花了?”周璨朝她招招手,待她走近,迫不及待拉她,声音里有点儿孩子气的惊喜,“你看,这梅花,是不是抽叶了?”
揽月听他这么一讲,心中也是惊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绿,贴着其中一条枝杈,孤零零地立着。娇娇弱弱的新叶,颜色都是嫩出水的绿色,在黑黢黢的枝上倒是显眼。
“回王爷,是抽叶了。”揽月答道。
这梅花,自从六年前,那具小小的尸骸埋入它脚下后,似乎也是怜悯悲伤,再不曾开花,甚至连新叶也不长了,常年一副已然老死的模样。
“抽叶了,抽叶了。”周璨喃喃地重复着,遥遥望了眼梅树下那片已然繁花遍地的土地。他渐渐红了眼眶,呆站了半晌,恍然回神似的,慢慢伸手按到小腹上。
“是不是她回来了?揽月,她是不是回来了?”周璨一眨眼,一颗泪珠子飞快从他眼角滑落出去,不见了踪影。他似乎并不等待揽月的回答,只是轻抚小腹,怔怔地瞧着那片新发的叶子。
揽月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知道此刻,周璨心中已然有了定断,他绝不会放弃腹中的孩子,揽月甚至早有预料,就像当年他不会放弃叶韶的骨肉一样,他同样也不会背着林晏悄悄把这个孩子拿掉。
“王爷,必然是的。”揽月轻声肯定。
周璨红着眼睛便笑了,他似乎是感慨他这古板的小侍女也会哄他开心了,轻轻叹道:“揽月啊……”
“王爷,揽月这回一定会护您和小郡主平安。”她单膝跪地,行了个隐卫的礼。
周璨静静站了片刻,浅浅笑道:“别跪了,裙子都脏了。”
方知意向来早起,半道就瞧见那主仆二人从后院出来,两边打了个照面,都是对彼此为何来此心知肚明。
方知意摸摸鼻子,长叹一声,“看来王爷是想好了。”
周璨笑眯眯地瞧着他,“方先生,劳烦给本王安胎。”
二月末,景纯王才关完了禁闭,迫不及待上了朝,一封奏章砸得全朝春雷滚滚。
那奏折行文也很是出格,酣畅淋漓堪称一部骂街典范,刨去正经弹劾的几行话就没有能听的了。景纯王弹劾之事有二,一奏翊林阁司礼吴秋山科举行贿,扰乱举才制度,二奏东宫结党营私,暗中与吴秋山沆瀣一气。
可谓朝中最不能得罪的两位人物,这景纯王一次得罪了个齐全。
翊林阁纪事徐峦牵头寒门出身的文臣,附和景纯王纷纷上奏,甚至送上告老还乡的沈老太傅亲笔书信一封,逼得皇帝当庭应允将吴秋山停职查办,太子软禁东宫。
第四十五章 旧怨
“大人,三队的人回来了。”孙瀚进来通报。
林晏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问道:“如何?”
孙瀚欲言又止,林晏见他这副样子,摆摆手,道:“下去吧。”
“等等,”他又叫住他,“咱们的粮草还能撑几日?”
“大人……出不了两日。”
林晏叹了口气,冰冷的空气中凝出一道白汽,又顷刻散去。
他站起来,走出帐外,乱石嶙峋,远处峰峦叠嶂。俗话说阳春三月,可这果尔沟内冰雪未消,山色灰黑,都没一点儿春色。
前日一役,他率的军马深入沟内数十里,不料半道碰上山上雪融,大片冰雪碎石滚落,将他们困在山中,而因天气转暖冻土消融,这林中沼泽遍布,瘴气逼人,不慎踏入,常常顷刻没去半个马身。他们与大军失散,还折损了不少人马,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扎营,眼看要坐吃山空。
而这附近指不定哪里有小宛的敌军,他们人少兵弱,万一对上线,全军覆没也是极有可能的。林晏每日派几支小队外出打探,既希望找到出路,又希望能联络到冯齐的大军,只不过连着两日,都无所得。
看来当初给周璨夸下的海口,是要泡汤了。
林晏倒不是怕他们走不出去,只是怕延误战机。半月前他收到京中消息,周璨弹劾吴秋山与太子,当真是嚣张得很。他远在边关,消息不灵通,也不知如今京中局势如何。
高阔的天际隐隐透亮,怕是出太阳了。
林晏抿了抿唇,心想,要是自己生一双翅膀便好了。风过林动,林晏忽觉后颈发凉,下意识转身拔刀,一支箭迅疾而来,林晏连忙侧转身子,仍是没有躲过,箭矢狠狠扎入皮肉,林晏闷哼一声,捂住左肩,仍是被逼得退了好步。
“大人!”孙瀚疾步奔来。
“退下!”林晏拔刀扯着他后退。果不其然,接着无数支箭矢雨点般朝他们飞来。
“嗯……”周璨捂住心口,低喘一声。
“王爷,可是想吐?”揽月就要去拿盆盂。
“没,忽然心慌。”周璨皱眉,试着长长呼吸了几次,胸膛里那颗心跟不上拍似的,胡乱跳几下,他背上即刻出了层薄汗。牵动腹中不适,周璨按到腰上掐了掐,放下笔缓了缓。
正巧方知意进来例诊,瞧见他桌上摊了一堆文书,道:“还耗呢,你也心疼心疼我这头漂亮的头发。”
“王爷方才说心慌。”揽月将门关好。
方知意叹了口气,爬到榻上,坐到周璨对面,道:“我也心慌。”
周璨揉了揉眉心,往后躺到背后柔软的缎垫上,朝他伸出手腕。
方知意诊了脉,道:“倒也没什么,这时候头昏低热都是有的,许是前段时间咳久了,多补补吧。”
周璨躺了一会,仍觉难受,又坐了起来,不耐道:“本王腰沉得厉害。”
方知意瞟了他一眼,道:“忍着。”
揽月走来,坐在他身后,给他揉了揉后腰。周璨脸色稍好了些,低头喝水,伸手在自己腹上摸索了一番,又嘟囔道:“本王总觉得它大得快了些,上回记得近四个月才显的怀。”
方知意探过身去,伸手在他小腹上稍稍使劲摸按了几次,感觉并未有大问题,坐回去也喝了口茶,道:“兴许是你这胎在春天里怀的,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它蹭蹭地长,”他吹开茶叶,戏谑,“完了,是个胖姑娘。”
周璨笑了笑,掌心拢着那抹细微的隆起,由揽月伺候着,将方知意带来的药给喝了。
“你若是腰上实在不舒服,我给你施套针罢。”方知意见他还要看东西,便道。
周璨宫体有损,这孩子长得快,他自然腰腹上压力都不轻,这再坐上几个时辰的,有他好受的。
“不急,待我回来吧。”周璨将写完的东西装入信封封好。
“你还要去何处啊?”方知意奇道。
照周璨上月在朝廷干的那些事,他现在出门,方知意都怕他被太子一党丢臭鸡蛋。
“吴府。”周璨皮笑肉不笑。
“……佩服,”方知意拱了拱手,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要去落井下石?”
“揽月,更衣。”周璨并不回答,只是眉间有杀气,看得方知意摇头不敢说话。
三月和风,一春芳意。
周璨看这昔日尚书府,门客来往,多少热闹。如今柳絮落花满阶,倒是有些春暮的冷清。周璨满意地笑了笑,无所顾忌踏了这一地残春,大摇大摆朝府内而去。
“叫王爷久等了。”吴秋山慢悠悠进得大厅,朝周璨行礼。
“吴大人客气了,您老年纪大了,走得比本王这瘸子还慢,可以理解。”周璨笑了笑,占着主位,漆黑的眼睛冷冷朝他瞟了一眼。
“多谢王爷。”
“吴大人,这些日子在府中被坏消息砸了一记又一记,怕是不好受吧?”周璨捧起茶杯,转着那只杯盖,“本王瞧着大人都瘦了一圈,可要保重啊。”
“老臣瞧王爷也是神色憔悴,想是日夜忧思,也请王爷多保重。”吴秋山与他对视,平心静气道。
周璨微微勾唇,将茶放下,起身慢慢走到吴秋山跟前,轻声道:“本王来的路上,这封信上所记之事,已由徐峦呈递陛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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