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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朕倒是想起来,四王子随先汗王来大启那会不过三四岁,如今可是成年后第一回来呢。你们年轻人投机便是好的,林晏才回京,朕本想你在京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既然四王子提了,你就陪他南下游玩一番,代朕尽地主之谊。”

林晏正愁找不到机会出京,闻言心中大喜,恭敬应下了。

这阿史那卓还当真是他的贵人。

“你们汉人古话怎么说来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史那卓抛着手里的刀不满道,“不是要去南中吗,如何还往金陵去了?”

“哎林晏,皇帝说要你陪我玩的,我们一路跟赶集似的,我可是一点儿都没玩到啊?”

“你可以去南中,我要去金陵。”林晏被他手里的刀晃得心烦,伸手抢了按回桌上。阿史那卓一路揪着他大名使劲叫,非说无晦有两个字他记不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长一句话倒是记住了。林晏也管不了他,总觉得这人跟某位叶姓公子无赖得极其相似。

想到叶继善,杭城与金陵不远,他倒是可以也顺路去拜访一下,或者,干脆让叶继善代他做地陪算了,这两人一定聊得来。

“金陵就金陵,我听闻秦淮边上定芳楼,里头的姑娘绝了。”阿史那卓比了个拇指。

“你认不认识杭商叶家有位三公子?”

“谁?”

“你二位一定能有段伯牙子期的佳话。”

第五十二章 重逢

林晏到金陵时正是凌晨,天还未亮,秦淮上笼着薄雾,江南特有的温润水汽带着夏日将至未至的暖热,袅袅地往人身上攀贴。

除去五岁时被周璨诓骗着偷偷南下那次,这是林晏头一回离开长安,到这富饶水乡来。梅雨季未过,石砖都被浸润成深墨的颜色,好似那墙都在兀自渗出水迹来,整座城都是懒洋洋的潮气。

林晏不大喜雨,想是因为周璨每逢雨季身上便不好,连带着自己也不喜欢下雨的日子。林晏在淡淡的夜色中疾行,心中想的,便也只是那个名字了。他们春寒时作别,直到这炎夏时才得以相见,他们从未分别如此之久。

纯亲王府是旧朝定都金陵那会留下的皇家老宅,气度仍在,只是老旧得死气沉沉,这连月的雨一下,墙角的霉迹都越发多了,自然比不得长安的王府。林晏忽地有些近乡情怯,只在不远处为难地踱了几步,却发觉这王府的守卫比在长安时严密许多。周璨被远派至此,人生地不熟,谨慎些也是正常的,林晏并未多想,只是思量着周璨这会定是在睡,他是要等到天明了通报呢还是偷偷溜进去?

他此行本应是阿史那卓的陪游,前几日与他分道而行,偷偷转到这金陵来,已然是违了皇命,还大摇大摆地通报纯亲王府吗?他不清楚周璨在朝中与皇帝可是起了争端,才会匆忙迁出京城,只是多事之秋,他还是别给周璨多生麻烦了。

于是林晏翻了墙。他在王府长大,王府的守卫怎么巡他了如指掌,不多时便穿过了内院,往主卧而去。才进了院门,耳后寒风迅疾而来,林晏赶紧往下折起身体,翻了个筋斗躲了过去,他来见周璨自然没带兵器,狼狈地又侧身躲过第二剑,赶紧抱头低呼:“揽月姐姐饶命!”

揽月一愣,赶紧收了剑势,那剑尖堪堪抵着林晏的胸口,林晏赶紧往后挪了好大一段。

“小少爷?”揽月收了剑,低身将他拉起来,皱眉道,“你不走大门当什么毛贼?”

林晏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道:“怕吵着王爷。”

揽月给他拍干净身上的灰,说:“王爷还睡着,既然怕吵着王爷,小少爷明早再来吧。”

林晏噎了一记,苦笑道:“我就悄悄进去看他一眼。”

“……我实在想他得紧。”

揽月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道:“进去吧。”

屋里烧着凝神祛湿的香块,林晏皱皱鼻子,轻声问:“他睡得不好?”

揽月没答,只是掀开帘子示意林晏进去。

林晏走到床边,周璨果然正睡着。他侧躺着,微微蜷起身体,露在外头的手臂抓着薄被,是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显得些微孩子气。

林晏放轻呼吸,慢慢在他床边跪下来,伸手拨开几缕盖住周璨脸的长发。周璨的眉细细皱着,似乎睡得并不舒坦,他瘦了好些,下颚线清晰得刀刻一般。

林晏闷闷地,长缓地吐了口气。他蓦地就想起西境的冰天雪地,浑浊的天与沙,白天与夜晚都像是倒了墨搅浑的一池水,分不清边际,只是昏暗的程度不同罢了。血即刻成了红的冰晶粘在刀剑上,亡灵在刺骨的寒风里游走,身子与铁甲一道越来越清寒。他放下刀的每一刻都想周璨想得发疯。

如今是温暖寂静的黑暗中,周璨沉沉睡着,周璨的睡颜这些年似乎也没变过,脆弱又天真的。他终于见到了,穿越大半个大启,带着荣耀与思念,来见他。

“留玉……”

林晏轻轻摸了摸周璨露在外面那只手曲起的骨节。

他没想到周璨睡得那样浅,他只是那样碰了碰,周璨便醒了。周璨的眉先是用力拧了拧,睫毛微颤,便缓缓睁开眼来。

“……安儿?”周璨看了他好一会,才唤道,他的声音有些哑,轻咳了一下,继续道,“你这臭小子天不亮杵我床边作甚?我还以为是魂儿给我托梦来了,吓我一大跳。”

听听这是人话吗,久别重逢头一句给他说这个,也就只有周璨能干得出来了。

林晏气得鼻子都不酸了,伸手拍拍他的脸,说:“感觉感觉,我是人是鬼?”

周璨终于笑了笑,抓住他手腕摸了摸他掌心,说:“多了好多茧,我说怎么磨得慌。”

揽月听见他俩说话,便掌了灯进来。

林晏扶周璨坐起来,感觉他身子沉得很,见他抓着被子疲惫地叹气,问:“你病了?”

周璨低头掖了掖腰间的被子,笑道:“被你吓得心慌,看我一手心的冷汗。”

林晏握住他手,周璨的手这时节也是凉的,揽月送了茶水过来,周璨抽回手去,捧了茶,偏头细细打量他,问:“伤好得如何了?”

林晏下意识摸了摸左肩,回道:“差不多都好了。”

“金陵还在雨季,怕是身上那些疤会痒,小住几日便回京吧。”周璨低头啜饮。

“你赶我走?”林晏咬了咬腮,急道,“说好了要去凉州,你不声不响来了苏南,这是打算抛下我了?”

周璨的手顿了顿,放下茶杯,捏住他下巴晃了晃:“林小统领,我一个王爷都不是想住哪儿就住哪儿的,信读了没?”

见林晏盯着他抿起嘴,周璨松开手,挑眉道:“这沙子里滚过一遭果然主意就大了是吗?”

林晏瞧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想与他争执,便装作无赖地扯扯他袖子,小声道:“阿史那卓南下铸刀,不必着急,我多陪你住些时日。”

“你还有脸说?放一个北蒙王爷自己个儿在我大启地界乱逛,你脑子被初一吃了?”周璨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阿史那卓不是那样的人,他没那么多心思。”林晏随口道。

“他一箭射穿你肩膀,你都这么信他,”周璨回想接到冯齐密报心神难安的那几日,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在西北好好呆着,你后脚就给我跑苏南来了。”

“京城多事,小宛归并成宛州,到时候皇帝派遣官员交接,你同冯齐一道随他们回去……”

“等着你‘他日相见’?”林晏打断他,面色冷了下来。

周璨回看他,他似乎很是疲惫,手撑到身后掐了掐腰,放软语气,道:“安儿,听话。”

林晏站起来,他方才一直跪着,一副讨好撒娇的模样,这会站直了,周璨才发觉他又长高不少,肩膀舒展宽阔,端是位飒爽英挺的小郎君了。

“留玉,我不是九岁的小娃娃了,皇帝刚封我安西将军,你用不着万事都蒙哄我。”林晏面上泛寒的时候便很不像叶韶了,倒是像他外祖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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