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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恒指尖轻轻的点着案面,看了看神色焦急的扶苏,又望向高悬的木窗,嘴角露出一抹释然。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大秦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维持现状就行,因为天下现在的状态,刚好介于乱跟不乱的临界点。”
“天下久经战乱,人心思定,真想世道乱的人,还没有那么多。”
“正因为此,大秦才能一直安然无恙,虽不时有地方民众逃亡,但并不足以影响到大秦安危。”
“只是大秦不会选择停下脚步。”
“更不会慢下来!”
“这是为何?”扶苏道。
嵇恒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因为始皇不愿意。”
“啊?”胡亥惊疑出声,费解道:“按你说的,天下都要乱了,始皇为何不愿意?”
“你这分明是在胡诌。”
嵇恒淡淡的扫了胡亥一眼,并没有做过多解释。
他拿起酒壶,小酌了一口。
扶苏深深的看了嵇恒几眼,又蹙眉思索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惊变,口干舌燥的颤声道:“是因为扶苏?!”
嵇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跟大……长公子有何关系?”胡亥一脸茫然的看向扶苏。
扶苏只觉心中堵得慌。
他双手死死扣住大案的两角,避免让自己神色失态,沉声道:“因为扶苏担不起天下重任,所以始皇选择自己多做一些事,以期许能交给后世君主一个安稳的天下。”
“纵使扶苏十分无能,始皇也没必要这么急切啊?”
“这是为何?”
扶苏不解的看向嵇恒。
嵇恒将酒壶放到案上,意味深长的看向扶苏,扶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担心被看出什么,连忙将目光移向一旁,不敢再跟嵇恒对视。
嵇恒冷声道:“原因很简单。”
“因为天不假年!”
话音刚落。
胡亥就豁然起身,拍案怒喝道:“嵇恒。”
“你别太过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我就真拿你没办法了。”
胡亥怒目而视。
嵇恒这分明是在咒始皇死。
扶苏也阴沉着脸。
他们身为人子,岂能无动于衷?
始皇在他们眼中,就是撑起一切的天,绝不容任何人污蔑诅咒。
嵇恒面色如常,淡淡的扫了兄弟二人一眼,镇定道:“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说的有半点问题吗?”
“始皇的身体的确出了问题。”
“也就能活两三年了。”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愿不愿意接受,这都是事实。”
“正因为天不假年,所以始皇才会显得这么急躁,这么急于求成,甚至是近乎不择手段,因为始皇担心自己亲手创建的大秦,会出现人亡政息的情况,所以才会这么迫切的想在身前将一切事情完成。”
“你们现在需要明白一个道理。”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是任何一个有基本政治常识的帝王,都明白的道理,天下任何事情任何变革,都存在人亡政息的可能。”
“大争之世,天下的变革少吗?”
“但真正坚持下来的又有多少?”
“大多都一世而亡。”
“就算扶苏以忠孝闻名,但政治之事,岂是忠孝能了结的?”
“而且扶苏越安分,始皇越担心会出事。”
“做事也只会越严厉。”
“这几年你们知晓的焚书坑儒,正是始皇眼中,可能让‘政息’出现概率最高的,也是日后最可能发生的,因而处理最为优先,也最为严厉。”
“你们的确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但你们还有时间,可以继续观望,到时你们就会看到,始皇在接下来一两年内,做事会更加急躁,更加急切。”
“始皇不会停下脚步。”
“只会更快!”
“为何?”
“就是因为天不假年!”
“始皇没有那个耐心,更没有那个时间,去稳步推进大秦新政,他只能选择毕其功于一役,用最快的方式,将自己的治政之道,推行到天下。”
“另外。”
“是药三分毒!!!”
第060章 天下苦秦久矣!
“是药三分毒?”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扶苏面色凝重,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嵇恒淡淡道:“字面意思。”
“我且问你们一件事,除始皇之外,大秦历代先王先君,可有服食过丹药?”
胡亥看向扶苏。
他对这些事并不了解。
扶苏眉头一皱,在脑海思索了一番,脸色陡然一变,凝声道:“没有。”
“自扁鹊入秦后,孝公便跟商君一起补齐了秦法,严禁方士巫医等进入秦国。”
“而昭襄先王病重之时,有官员恳请先王服侍丹药,为昭襄先王呵斥,因而直到最终病故,昭襄先王也未曾食用过一粒丹药。”
说着说着,扶苏脸色变了。
嵇恒微微额首,道:“现在知道原因了吧?”
“大秦历代先王先君都明白的道理,始皇又岂会不知?”
“始皇过去视奉商君之法为神圣,若非是到了身体枯竭之时,亦或者染有疑难大疾,又岂会做这饮鸩止渴之事?又岂会轻易的撇开太医,去延揽东海神医?”
“始皇是没得选了!”
胡亥急声道:“不,嵇恒你应该是打听错了,给始皇炼制丹药的不是方士巫医,是东海神医。”
“他们不是方士。”
嵇恒嗤笑一声,道:“所谓的东海神医,不就是齐国方士的另一个名称吗?”
胡亥涨红着脸,努力的想反驳,只是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虽少不更事,但并非不通道理。
只是丹药有毒这事,对他内心触动很大。
一时间。
实在难以接受。
四下安静。
初秋的正午,还带着几分燥热,只是在听到嵇恒这番话后,扶苏只觉寒霜破夏,冷的让人发抖,本就沉重的心更是紧缩。
“丹药真的有毒?”扶苏惨白着脸,依旧不敢置信。
嵇恒淡淡道:“对于常人而言,丹药的确有毒,但对始皇而言,丹药是提振精神的神药,只不过是以摧毁身体为代价。”
嵇恒轻叹一声,神色也颇为唏嘘。
他缓缓道:
“始皇的心很大。”
“他有很多事情都想去做。”
“他身为大秦的执掌者,是不能露出半点弱势的,君弱,在这波橘云诡的时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信号。”
“因而就算对丹药有再多不喜。”
“始皇依旧会服用。”
“他需要丹药提振精神,去应付当下的局势。”
“所以你现在该能明白,为什么始皇会变得越来越武断,越来越独断专行了吧?因为时间不等人。”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等着新政推行开。”
“他必须尽可能多的做事。”
“他不会停手!”
“在日后始皇只会越发变本加厉,他要趁着自己还能理政,将日后可能出现的棘手事都处理掉,让后世君主能当个守成之君。”
“哪怕让自身背负千古骂名。”
“虽然放慢脚步,并不能纠正什么,但却能给天下喘口气。”
“只不过始皇不会这么做。”
“非是不能。”
“而是不愿,不想!”
“不过我并不觉得始皇的做法能奏效。”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过犹不及。”
“始皇意图将所有事担在自己身上,就算始皇自己能承受的了,但下面的民众呢?”
“他们可承受不住!”
“这是始皇自己选的路,也是他自己走的。”
“谁也无可指摘。”
“若是行将踏错,或者最终身体支撑不住,功败垂成,以大秦当下的状态,覆灭也将会是必然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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