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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抬头。”
阿勒贴着她耳尖开口。
这人的喉咙里简直像压了一根弦,说话时就那么在松石碧潭间轻轻一拨,低沉沉地好听。
两人被这股热浪掀翻在船板上,顺着斜面直直滚到侧舷,阿勒半身压在她身上,闻言只垂头看了她一眼,龙可羡还没有从那一眼里琢磨出味道。
第二股火浪气势万钧地朝两人咆哮而来,龙可羡被死摁在胸口,侧舷崩裂,两人像坠鸟似的被这股冲力掀入海里,溅起了巨大一朵浪花。
来不及反应,海水四面八方地包裹全身。
这一冲力,沉得有三丈深,双眼朦胧像隔了层纱,月色晕在头顶,船只一半陷海一半火光冲天,片片断木长板飘在水面上。
龙可羡察觉到腰上的手松了开,便自然地往上浮游。
可是动作间没有看到人,她往下一瞧,阿勒双目阖紧,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背后全是方才被碎木刮蹭出来的伤口,丝丝缕缕的血色漫出来,微微张着手,静默地漂浮在深蓝的海里。
既妖且异。
她停了片刻。
深水的压力挤压胸腔,心脏跳动的声音击打鼓膜,一念之差牵发动身。
龙可羡俯冲往下。一把握住阿勒手臂,手沿着他的腰窝往侧旁固定住,就这么带着人往上游。
游到一丈,周身海水带来的压力骤减,可头顶噗噜噗噜地往上冒起一串泡,阿勒眉间浮起痛苦之色,像是撑不了多久了。
龙可羡还在上浮,可是阿勒眉眼间的痛苦在催促着她做出另一种举动,她默默盯着阿勒,直到那张脸在她脑海变成颗硕大的金珠,才欺身上前。
笨拙地撬开他的齿关,往里渡了一口气。
海水隔绝了风吼,星云在巨大的天幕中流动。
阿勒的唇冰凉,柔软,她的眼睛闭得死紧,没有看到在贴唇的瞬间,原本还痛苦皱眉的阿勒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上挑的眼睛里,激烈的情绪统统对冲在一处,仅仅一瞬就烧得灰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晦涩的亢奋和久违的快活。
悬浮的手忽然往上,罩住了龙可羡的后脑,往前一压。
水波涌动间,龙可羡突然睁开眼,口中滑入了柔软的舌头。
两人像缠绕的海草,在海面下相搏,她的口腔上膛被扫过,立刻呛了一口气,酒气上脑,鼻腔喉口肺部一阵火烧般的痛。
对方又阖上了眼,把这下流的动作做得好比溺水之人的本能求生,失去理智一般吮着她的嘴唇不放。
她越不给渡气,他越是将她当作救命稻草索求。
两人“哗啦”冒出水面。
龙可羡猛地抵住他胸口,拉开距离,喘息不停,湿漉漉的手背在嘴唇上擦了七八下,擦得嘴唇鼻尖红成一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竟咬我!”
阿勒脸色呈现病弱的苍白,像是听不清楚,恍惚地探出舌头,卷舐掉了她唇角的血珠,舌尖沾着点儿红,喉结上下一滑,便把血珠全吞入了腹中。
“你这个……”
龙可羡怒得两眼冒星,可话没说完,阿勒一脑门撞在了她颈窝。
昏过去了。
第4章 藏娇
天快亮时,洒了阵小雨。
龙可羡坐在廊下,身上落满花影,握着锤子,对着桌上稀奇古怪的白贝满面愁容。
轻轻一声响。
龙可羡抬眼往上看,庄子外边泼了满墙爬山虎,一片青绿的尽头有扇木窗,窗屉支开,阿勒已经醒了,斜靠在窗边。
他唇间开合,声音散在咸湿海风里,但她读懂了那四个字。
“金屋藏娇?”
***
昨夜落水之后,龙可羡带着阿勒爬上了半张船板,集市火光冲天,把水陆隔成了两边天地,他们被离岸水流带远,在海上漂了两三个时辰,才在一片白沙滩上搁浅。
这是一座小岛,在坎西港外很常见。
城里的富户们会在渔场周围的岛上建几座庄子,供闲时消遣。
龙可羡脚程快,天不亮就把整座岛摸查了一遍,或许是昨夜水匪袭城的关系,近海的岛屿难逃一劫,庄子里留的人跑了个空,岸边不见半条船影。
她不想对“金屋藏娇”四字做出任何解释。
沉默是最舒适的状态。
他们是意外促使、临时结合的伙伴,昨夜坠海前后的你来我往都揭过不提,至于那莽撞又怪异的……触碰,更应当有碰后即焚的自觉。
但阿勒显然不是这样想,他眯眼看着被风撩进窗台的爬山虎,下了楼,坐到龙可羡身旁:“昨夜凶险,幸得姑娘援手。”
“嗯。”龙可羡拿锤子柄戳着坚硬的白壳,回答得十分敷衍。
阿勒:“日后便要仰仗姑娘的照拂,敢问姑娘芳名。”
脑子还在盘着前半句话里的深意,后半句答话已经脱口而出:“龙可羡。”
“哥舒策,姑娘也可以唤我阿勒,”见她望过来,阿勒弯了唇,“家里穷,取个诨名好养活,在我们那儿,是水洼里小鱼的意思。”
龙可羡停了停手:“你们那儿?”
“小地方,不足挂齿,”阿勒看出她的敷衍,话锋一转,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疑惑,“龙姑娘瞧着面色不佳,难不成……是我昨夜做了什么冒犯姑娘的事?”
龙可羡一句话哽在喉头,逐字逐句地拆解他后半句话。
脑子里思索怎么把——“我用一颗金珠买下你,结果你咬我,还舔我,吞我的血”这种丢面儿的事情讲出口。
阿勒目光垂向膝头,眉目与声音齐齐柔和下来,显得无害,诚恳道:“我少时家住得离海远,不会凫水,情急之下若是做了……”
“没有,”龙可羡打断他,认真地说,“我救了你,你昏过去了。”
“这般简单?”
“当然,”她再次重复,“你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阿勒抬眼,不作声地看她一会儿,才饱含歉意道:“如此甚好,先前我在海上遇着风浪,身子一直没好全,落到人牙子手里也不能反抗,幸好遇上龙姑娘,若不是你……”
“这没什么,”龙可羡招架不住,连连摆手,“一颗金珠而已。”
原是病糊涂了。
龙可羡脑中只有这四个字,她觉得不无道理,偷眼去看阿勒,见他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血色,却很坦荡。
退一万步讲,舞不动铁锤,扛不起大鼎的,在龙可羡眼里都算弱得需要保护的崽子,即便阿勒无伤无病,要摁死他,龙可羡抬抬手就能做到。
她不耐烦多思,常凭本能行事,在她这个阶段,动手要比动脑子省事。
在阿勒身上感受不到敌意,龙可羡便也舔着唇角,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这唇边小伤,也是落水时自己咬的。”
完全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写。
阿勒差点儿喷笑,忍得肚腹酸痛,半晌才压下,道:“自然,日后还是当心些。”
他说话时,把腿自然地伸直了,像是某种诱导放松的暗示,龙可羡余光瞥到这个动作,心里完全的松了气,拿指头翻动白贝,把两人的处境简单说了。
“水匪打不进坎西城,他们的目标是港口停泊的商船,捞了油就会走。要不了几日,这庄子的主人便该派人来了,我们只需在此静等就行,”阿勒把裂壳的白贝从她手底下拿走,“稍等会儿。”
庄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物件儿全被顺走了,好在日常杂物一应俱全,阿勒摸出一袋金珠,权作这几日的暂宿钱。
随后从后厨挑出来一只红泥小火炉,搁在屋前空地,他手脚很利索,串了几条鱼架着烤,炭火底下还埋了两只红薯。
龙可羡坐在廊下扶手上,双腿晃荡,瞟一眼那鱼,又瞟一眼那鱼,眼神简直黏着在上头:“你会下厨?”
“小时候养……”阿勒翻过一面,“养了只雪豹,不通世俗,为了改她瞎吃生食的习惯,学过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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