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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若夏侯虞未真正离他而去,如今能托付的,确实也只有夏侯般一人。
过去二十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幼时玩伴,脸上没了曾经的笑容,令楚祯好不习惯。
虽然他的记忆失去了七七八八,但面前的人姓甚名谁,却也还有模糊的印象。
“喂!外面可下雪了?”楚祯问道。
“嗯,下了。”夏侯般的声音闷闷的。
楚祯嗅了嗅鼻子,猛吸了一口。
“下的看来还挺大,好凉。”说罢,楚祯咯咯笑。
夏侯般未再应声,坐在床边向外看。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鹅毛大的雪片哗啦啦飘下,不用闻的,也能看见雪下的有多大。
夏侯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不忘翘着二郎腿的楚祯,不由得想到了曾在乐怡船的楚祯,也是这般的恣意潇洒。
那时的潇洒,是对自己将死命运的堕落,如今的洒脱,却是对身边人的最后宽慰。
夏侯般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哎?你染了风寒?”
“没。”夏侯般连忙否认。
“你说……”楚祯蹙起了眉,“托你照顾我的那人叫什么来着?”
“虞净舟。”
这是夏侯般今日第十二次回答楚祯这个问题。
“对对,姓虞。”
“你……”夏侯般犹犹豫豫,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啊!”楚祯立刻答道。
夏侯般等待着楚祯接下来的回答,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骗子……”夏侯般带上了哭腔。
“你别哭啊,我知道你是谁,张三李四王五……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你都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
夏侯般不开口。
楚祯心中大喊坏了坏了,连忙继续解释:“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姓,却依稀记得身边爱我的父亲、弟弟,甚至不那么爱我的姨娘。当然还有你与净舟。名姓似乎,也并无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夏侯虞问,“那为何,你数次问我,护你周全之人的名姓?”
楚祯心尖一缩,肌肤战栗,久久不能言语。
慌乱中,楚祯向腰间无意识摸去,触及一片温热。他仔细摩挲,是一块冰冷的玉佩。
它冰冷坚硬,上面还能摸出些许不平,似是什么洒在上面经过许久的干涸。
楚祯嗅了嗅手指,是血。
他犹然记得,这块玉佩是有另一半的。
而这对玉佩属于两人,其中一块属于他自己,另一块——也就是这枚带血的……他只能回忆起模糊的身影。这身影忽大忽小,忽年少忽年长,怎样思索,终是忆不起来。
忆着忆着,楚祯的头倏然剧痛,这一痛,更多的事物在抽离。
夏侯般见楚祯不对劲,立刻掰正楚祯的身体,大喊:“别想了!别想了!我不该问的!楚祯!”
“楚祯……”
楚祯迷茫睁眼,半晌,嘴角微勾,道:“我似是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夏侯般的心刚落下,不解问道。
楚祯虽能看见些许光亮,但眼前却已不甚清晰了。
楚祯唯独能费力瞧出的,是眼前的夏侯般皱成包子的神态。他噗嗤笑出声。
“乐怡船你可有法子上去?”楚祯问道。
夏侯般一脸莫名其妙:“曾经都是我求着你带我……”
夏侯般登时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了楚祯狡黠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已经黯淡无光。
“你……”夏侯般气到无奈,“你怎么……”
楚祯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我是那里的常客,带我去吧,我想去找那个……叫我——飞飞的人。”
“不行!”夏侯般一口否决,甚至站了起来。
“为何?”
“虞净舟他千叮咛万嘱咐我要保护好你,我不能再……不能再……”
“不能再什么?”楚祯不解。
夏侯般说不出口。
要他如何当着一个已经忘却半数前尘往事的人面前,说他是害他如今模样的人。
就在夏侯般痛苦纠结之时,楚祯突然沉沉道。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求你。”
夏侯般的心猛地被石锤击打一般,闷痛。
在夏侯般的记忆里,楚祯从未有过如此示弱的时刻,甚至周帝那里得来了许多可解百毒的良药,楚祯都从未求过夏侯般。
就连楚谦被扣宫中,楚祯前去面见周帝,都未曾说出“求”这个字。
如今……
“好!”夏侯般答应道。
夏侯般话音刚落,楚祯方才无助的神情荡然无存。
此时,夏侯般才后知后觉,楚祯在耍他。
“你!你……”夏侯般看着这样的楚祯意外失了神,“你真的忘记了很多吗?”
后半句话,夏侯般未当着楚祯的面问,他望着楚祯扶着墙慢慢踱步至庭院背影,喃喃自语。
出门前,夏侯般几乎将楚祯从头裹到脚,甚至给楚祯贴了几缕假胡须。
在楚祯尚年轻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违和。
楚祯却高兴地摸来摸去。
“我事先跟你说好,你要找的人,并不在乐怡船。”夏侯般拦住楚祯走向马车的步伐。
“那他在何处?”
夏侯般一下子哽住,他答应了夏侯虞,断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去向,若楚祯问,便……
“我也不知,你只需知晓,他会回来。”夏侯般一口气说完,长松了一口气,那样子,生怕旁人不知他是在扯谎。
楚祯眉眼弯弯,微笑着,并未反驳。
他只答道:“好,我知道了。”
马车慢慢行进着,这一路走了多久,夏侯般便与陈侍卫嘱咐了多久。
待他们行至乐怡船前,又见当年红绸之题。
楚祯眯起眼睛,方要询问是何题,便被夏侯般从侧门,带入了乐怡船中。
一位姑娘出现在楚祯面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只见这美人方一见到楚祯,便抑制不住转身抹泪。
“姑娘莫哭。”楚祯从容道。
姑娘一愣,望向夏侯般,夏侯般沉默点头。
“楚公子,我是艳春。”
“艳春姑娘,我记得你。”楚祯笑着说。
夏侯般轻叹一口气,似玩笑似恼怒地说:“你倒是能记得该记得的人。”
几人未哄堂大笑,之间气氛却也缓和了不少。
楚祯与夏侯般被安排在了二层阁楼上,下面演的,是那曲《蝶恋花》。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可怜春似人将老。”
唱词悠扬婉转,楚祯听在心里直觉熟悉,依稀能跟着曲调哼唱两句。
楼下艳春姑娘舞姿优美,唱腔高昂,几起几落,皆有听客高声欢呼,鼓掌叫好,更是无数银钱往台上抛。
楚祯侧耳倾听。他庆幸自己的听觉尚未丢失,倒也能听见这美妙动人的声音。
自入了乐怡船,楚祯便觉此处熟悉异常,尤其是二层看台,他恍惚记得,有一人拉住了他即将下坠的手,他的额头甚至出现了曾经有东西滴上去的温热。
楚祯无意识摸向眉心,那人的身影马上就要记起,倏地,身后一阵桌椅翻腾。
夏侯般立刻挡在楚祯身前,将楚祯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阵喧闹过后,夏侯般悄声对楚祯道:“无事,是吸食乌子叶的人在闹事。”
楚祯了然点头,配合地将自己身形缩了缩。
接下来,一个声音陡然闯进楚祯的耳朵。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娘亲!”
楚祯腾的一下站起,不顾夏侯般的阻拦,循声冲到声音的来处。
那人见自己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缓缓抬头望去,一声“哥”差点脱口而出。
陈侍卫见不对,立刻捂住那人的嘴,将他拖进隔间,夏侯般与楚祯随后进入。
长安不得安宁,暗流涌动,身处长安权利中心的乐怡船自是同气连枝,发生如此躁动已是见怪不怪之事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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