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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沈怀珵一无是处。

一叶障目,他把天上的星子当作脚下的脏泥。

一下子来了许多保安,从电梯里鱼贯而出。

那个报信的小护士走在中间,指着说:“就……就是他们打架。”

庄弗槿若无其事地拿出口罩戴上,脸上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忍无可忍地又踢了一脚陆铎辰。

不疼,几乎是蹭在腿弯上。

陆铎辰抿着嘴发笑。

保安队长冲到最前面,训道:“还不老实!”

陆铎辰拍了拍衣服上的脏灰,说:“是我。”

“陆医生啊……”保安惊诧,“你这么这个样子了?他打你?”

“朋友,闹着玩。”

“玩笑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你看你眼镜都坏了。”

小护士脸如红杏,也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陆铎辰是谁呀,是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他爸爸是医院的大股东。

“我眼花了哈哈。”小护士赶忙圆场,他推着保安,“大哥,我们走吧。”

保安还想再教育点什么,手术室的灯忽然变绿。

两个男人同时冲过去。

沈怀珵躺着被推出来,麻醉还没结束,他陷入病床里,瘦削的肩膀漏在毯子外面。

“家属?”远萍边摘口罩边问。

庄弗槿立刻道:“在这。”

“噢,过程挺顺利的,后续还要观察半天,你们家属先陪同着吧。”

几位医护人员把病床推向走廊深处,庄弗槿紧紧跟着。

陆铎辰也不自觉地随着走了几步。

才恍然大悟般松开扶着床沿的手。

光线都变得模糊,通道内,那一群人仿佛要走入遥远的回忆里。

一段路,像要把沈怀珵的从前都埋葬掉。

他想的没错,出了手术台的沈怀珵就是不同了。

从前只是好友的妻子,现在还是孩子的母亲。

他连臆想的余地都失去了。

远萍的手搭在他肩膀:“那是人家的家属,你别太热心了。”

陆铎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保安说:“我知道院内斗殴是要背处分的,什么惩罚我都认。”

保安大哥:“还有一位呢……”

“不关他的事,都是我的错。”

第109章 病死在风雪里时在想些什么

沈怀珵很乖,手术醒来后就在吃护士送来的营养餐。

庄弗槿在一旁接个电话,目光一直盯住沈怀珵拿叉子的手。

橙子,橘子,芒果通通被他剩在了盘子里。

那头的人喋喋不休,庄弗槿捂住手机,问沈怀珵:“不喜欢吃酸的?”

他突然想到,沈怀珵是个参加宴会都会嫌弃糕点不够甜的人。

脸颊还被一截香蕉塞得鼓鼓的,沈怀珵茫然点了点头。

电话的音量突然抬高:“庄弗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妈,你想说什么?”

听出那是盛玫,沈怀珵拉着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盛玫的声音刻薄而尖细,赌咒似的:“我不允许那个姓沈的生下带着庄家血脉的孩子。”

“你的意见没用。”庄弗槿满是挑衅,眼睛里隐隐透着疯狂,就像他在宣布婚讯的当天带沈怀珵见盛玫一样。

挑战母亲的权威,这种叛逆期的孩子在做的事情,庄弗槿现在仍然乐此不疲。

他早慧,青春期的幼稚在他身上似乎从没出现过,他从小就独立得像个大人。

或者说,成长的阵痛一直与他如影随形,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父母。

少年时缺少的爱困住了庄弗槿,所以他与家庭不断撕扯,他和盛玫注定有一人要变得血肉模糊。

“要做奶奶了,不开心吗?”

盛玫摔了东西,骂他贱种。

说当初怎么就生下来他这块肉,是个讨债的恶鬼。

沈怀珵听得胆战心惊。

庄弗槿在床边坐下,抚摸他的脊背,对着盛玫说:“你看不得我有妻子,有孩子,可这些东西我都有了。在外面传言我克人的也是你,怎么办?妈?我还是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庄弗槿的语调阴冷诡谲,有几个瞬间,和阁楼上眼盲的老年女人如此类似。

手机发出嘟嘟的声响,盛玫挂断了。

沈怀珵舒了一口气。

随即被庄弗槿狠狠揉在怀里。

庄弗槿的鼻梁贴在他的发顶,嗅他身上的味道。

抱着他,就像抱着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的证据一样。

虽然他对自己的畸形心知肚明。

沈怀珵愣了片刻,也伸手拍拍庄弗槿的背。

他的新婚妻子的手好软,仿佛云做的。

男人眼底爬上了赤红的颜色,说:“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生下来。”

沈怀珵被他松开,抓着肩膀摇。

“好,好的。”麻醉的药效逐渐退去,钢针进入肚皮的滋味越发清晰,可沈怀珵没有喊痛,反而安抚神情狂热的庄弗槿。

孩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婴儿要从沈怀珵极度不健康的身体上窃取寿命。

意味着可以有一个新生儿能更久地能陪在庄弗槿身边。

正反面,分别代表生命的早逝和延续。

可沈怀珵没能拥有抛这枚硬币的权利。

他的命运答卷里都是别人帮他勾选好的答案,他只是执行命令的棋子。

已经有一个极小的宝宝在被沈怀珵的身体孕育了。

下午检查,他躺在台子上,仪器探头在他小腹滑来滑去。

屏幕上满是阴影的图像他看不懂,可医生告诉他,很正常,一个小芽顺利着陆在了他的体内。

他拿着化验单走出来的时候,庄弗槿靠在走廊的窗边等他。

阳光热烈,花树白云,恍惚间,沈怀珵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春天。

真的会有春天吗?

辍学,怀孕,再无自由。

他这具身体快要油尽灯枯。

他的背后已经毫无退路。

唯有攀着庄弗槿,他才不会从高高的悬崖上掉下去。

沈怀珵是只风筝,没有庄弗槿的牵引,就要坠落得粉。

庄弗槿走过来,牵住他手的那一刻,

脉搏跳动的感觉传递到他的骨肉上。

沈怀珵决定沦陷在肤浅的眼下。

他从来都是一只目光短浅的狐狸。

笨到走一步看一步。

放了一点蜜饵的圈套他也甘心往里面钻。

“我们去哪儿?”

“机场,《狐仙》要开机了。”

“好。”

“喜欢拍戏吗?”

“喜欢。”沈怀珵心道,其实算不上喜欢,只是想着在生命的最后时段多陪陪庄弗槿。

留下一些可有可无的影像。

毕竟他来一趟人间,想得到的,自始至终都是庄弗槿。

沈怀珵感到庄理在向他发出召唤。

恩公,你病死在风雪里时在想些什么呢?

第110章 沈眠像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庄理刚过完二十九岁的生辰就染上了咳疾。

那时他还在北境的太守任上。

人人都道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只有日夜陪在他身边的白狐,知道庄理一声声的叹息。

沈怀珵的记忆里,恩公离开京城后就很少笑过。

一个拿惯了笔的书生,开始统御一方,杀伐捭阖。

他站的越高,肩上的担子就越重,也越孤单。

克死一位新婚妻子后,庄理劣名在外,再无媒人愿意登门。

北境的雪真大,经常下上几天几夜,压垮一片竹林。

庄理偏偏在最冷的时候病了。

大夫说他是积劳成疾,心思太重。

一地太守,既要防止外敌入侵,还要关心百姓营生。

庄理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白狐冒雪跑到山上去,找到几根灵芝咬着带回府里。

三更天,庄理披着大氅坐在案边看卷宗。

狐狸把灵芝放下,就跳进他的怀里。

庄理用没握毛笔的左手抚摸它,叹道:“还有你陪我。”

冬天的夜里渲染出无边的孤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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