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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沐。”沈鸾挨着她的耳朵,字正腔圆读给她听。

那时的赵绥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刚刚学会提笔写字。照模照样描了沈鸾赵温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轮到第四个,读起来有些吃力。

赵绥绥按照沈鸾教的发音读了一遍,接着又描一遍,描得七歪八扭,自己还不觉得,格格直笑,“小舅舅的名字里全是水。”

沈鸾跟着她笑,“你小舅舅命里缺水,须在名字里补全。”

恰逢沈溟沐从外面进来,赵绥绥捧起一杯茶,“水……水……小舅舅喝水。”

沈溟沐对赵绥绥的举止感到莫名的可爱,接过来喝下。谁知赵绥绥又给他捧来一只茶壶,“小舅舅,喝水、喝水!”

“绥绥,你把我当水牛啦?”

“你命里缺水,得喝水!”

沈溟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沈鸾早已笑倒在榻上。

明明那么遥远的记忆,此刻却清晰无二地浮现于脑际,一切的一切,好像统统发生在昨天。

赵绥绥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记忆被封印在一个宝匣里,与沈溟沐的接触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段段记忆被吐出来,如同元神归位。

锦豹儿见自家小姐对着纸上字迹发呆,走过去看到工工整整的“沈溟沐”三个字,不由摇头叹息,“小姐,别想了,你既已认了沈大人做舅舅,岂有外甥女思慕舅舅的道理?”

“愈发不成话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何曾……何曾思慕……掌嘴!”

“小姐,真要掌我嘴?”

“嗯。”

“我自己下不去手,小狐,你来。”

赵绥绥正过身子继续盯面前的字,懒得理她们。

忽听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惊而站起,“呀,怎么真打?”

“小姐有吩咐,安敢不从?”小狐有理有据。

再看锦豹儿,捂着一侧脸颊,泪眼巴巴,“小姐,小姐……”

“快叫我看看,打那么响,脸该肿了。”赵绥绥拿开锦豹儿的手,谁知手下脸蛋光滑如新剥壳的鸭蛋,哪见半点儿红肿。

两个丫鬟捂肚子大笑。

“小姐真好骗!”

“好啊你们,信不信我叫王婆子来掌你们的嘴,看你们还敢不敢戏弄我。”

“小姐莫气,这一巴掌虽未打在脸上,打在膀子上也够疼的,你看,都红了。”锦豹儿撩开袖管给赵绥绥看膀子。

白花花的膀子印着五个指印。赵绥绥瞥进眼里,心下气消一半,“那、那就饶你们一遭。”

与丫鬟们笑笑闹闹,玩一会子。消闲下来,宣纸上干透的字迹无端跳入眼帘,沈溟沐……沈溟沐……三个字简直成了魔咒,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打昨日听他讲了那桩陈年旧事,她心潮再无法平定,原来他们有着那样的缘分,偏偏有着那样的缘分,给他们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令她稍一遐思便滋生出浓浓的负罪感。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寻根究底。

宁可永不知晓,好过今日愁肠百结。

赵绥绥摸出绣到一半的香囊,捏着绣针,继续未完的活计,紫色丝线细细密密挨着,攒出一个又一个小圆子,小圆子摞着叠着,顷刻变成一串葡萄。

指腹轻轻摩挲,有着细腻微凸的触感,因用的是上好的蚕丝线,葡萄极具光泽,像从锦缎上活了过来,勾人采撷。

沈溟沐对这个图案哭笑不得,赵绥绥忙问:“小舅舅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绣一个,你喜欢什么花样?”

“没有不喜欢。”沈溟沐说,“葡萄图案夏日佩戴别有一股清凉感,我很喜欢。只是意外你会拿它做花样。”

“唔……葡萄很好吃嘛。”顿了顿补充,“又好看。”

“还是和从前一样。”

“什么和从前一样?”

“喜欢吃葡萄。”

赵绥绥捧着脸,“我打小就喜欢吃葡萄,遗憾每年只有秋日可以吃到,若是一年四季天天有葡萄吃多好。”

“天天吃未免过腻,一季一食蛮好。”

“我看小舅舅院子里有一株,已经展叶了,不晓得结的葡萄好不好吃。”

“那株是从西域移来的品种,没结过果,据说是甜的。就是不知到了这里能否保持一贯的甘美。”

“秋天葡萄熟了我要来尝。”

“好,给你留着。”

因香囊中还未填充香料,沈溟沐带着赵绥绥外出,前往附近香铺,叫附近老板配出一款香来。

老板说了几款香,皆因香方中含有茴香被沈溟沐否决。

他不喜欢茴香的味道。

倒是赵绥绥,惦念着沈溟沐的宿疾,和老板说须含麝香。

沈溟沐听后摇摇头,“麝香不宜与别香同使。”

吩咐老板:“我说一味香方,您按方配香就是了——莲花蕊一钱,零陵香半两,干松四钱,藿香、丁香、檀香各三钱,白梅肉一分,龙脑少许。”

老板道:“您这是莲蕊衣香的方子,香方中原有茴香,好在茴香不是要紧的一味,剔除了也没什么影响。这就给您配来。”

配香需些功夫,沈溟沐不愿枯等,提议到外面走走。赵绥绥从善如流。

街上并肩而行,沈溟沐几度侧目,似乎有话对赵绥绥讲,终于在下一次四目相对后启唇,“最近有见过班小姐吗?”

“小雀?”赵绥绥大大的眸子写满疑惑,“前儿个才见过,小舅舅为何突然问起她?”

“今日宫里将放出册立太子妃的消息。”

“太好了,晚上回去给她道喜。”

沈溟沐见她这样开心,后面的话几乎不忍说了。不说又不行。

“太子妃不是班小姐,是钱小姐。”

“钱小姐……钱若眉?”赵绥绥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太子一直以来喜欢的不都是小雀吗?怎么会突然反性立钱若眉为太子妃?”

“皇后娘娘更加中意钱小姐,认为她举止端庄得体,更适合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

“那……那太子的意思呢?”

“太子不会忤逆皇后。”沈溟沐跟赵绥绥交实底。

“怎么会这样,那小雀岂不是太可怜了,她一心盼着嫁给太子,从没想过事情会出现变数。上次进宫回来还跟我炫耀皇后娘娘送她的金镯子来着……”

“问题就出在上次游御花园,班小姐的表现或许过于活泼了,皇后娘娘虽然很喜欢她却并不认为她适合成为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既然如此,干嘛还要送她金镯子,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

“久居高位者的心思最难猜度,他们从不把喜恶表现在脸上,班小姐想的太简单了。”

赵绥绥置身事外闻知消息尚且难以接受,班雀作为当事者,崩溃程度可想而知。赵绥绥心似油煎:“不行,这个时候我得在小雀身边。”

“去罢。”

“那小舅舅……”

“不必在意我。”

得沈溟沐首肯,赵绥绥当即提裙而去。

31.失控

赵绥绥赶到班府时,班雀被束缚在床上,瞪着眼睛,兀自喘着粗气。

册立太子妃需经过一道道繁琐程序,瞒不过人,消息一早漏出来了,班家聚在一起商议,觉得班雀早早晚晚得知道,瞒着她毫无意义,因而将她叫到堂前,铺垫半晌,委婉知会。

班雀何等烈性,无法接受从天而降的霹雳,当即便要上东宫质问太子。班家人岂能由着她,命几个健壮仆妇将她制住,据说过程相当惊心动魄,以至好几个婆子身上都挂了彩。班雀也没好到哪去,发乱钗脱,衣服也扯破了。

恨得班大人直叹息:“这哪里是知书达礼的小姐,简直连市井泼妇也不如了!”

班雀不理会,只顾叫嚣。班大人不得不命人将其束缚在床上。赵绥绥到时,班雀气力已脱,摊在ʟᴇxɪ床上,一动不动。

赵绥绥端着茶水坐到床前,一匙一匙喂到班雀口中。也只有她方能接近得了她了,换成别人,她要么发疯要么啐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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