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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是醒着,眼睛睁开的,只是却不动,两颊深深的凹陷,颧骨突出,嘴唇干涸没有血色,皮似是贴着骨头一般。
“老哥哥……”
冯去疾看着眼前似是和死人差不多的王绾,心头一股哀愁涌上来,心有戚戚之下,上前几步握住了王绾的手。
“咋恁的冰凉?”冯去疾被王绾的手凉到忍不住颤了一下又伸手进去,体上也没多少热气了。
“暖不热,我伏于大父身旁,却怎也暖不热……”说着说着,王珲这个半大小伙已经泪流满面。
“老哥哥,我来了,我是冯去疾,你能听到么?”冯去疾闻声一股凄凉浮上心头,轻轻拍着王绾的手背。
“谁?”
“去疾?”
躺在床上的王绾忽的有了声音,嘴唇嗫嚅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来,脑袋想转向冯去疾,也转不过去。
冯去疾心里清楚,这是只吊着一口气了。
七八十岁,如油烧尽了的灯一般,说灭,也就灭了……
或许今天还好好说话,明天就起不来了。
之所以还吊着一口气,恐怕也在等着那个消息。
王绾虽在家中,但有冯去疾经常前来,也知道长公子立储之事,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我来给右相报喜来了!”
冯去疾握住王绾的手轻声开口。
“昨日陛下召开朝会,令群臣议论立储之事,群臣皆赞长公子与小公子,可为储君,陛下当朝决议,二储并立。
小公子奉太尉王翦,右相李斯为师,于宫中观政。
长公子为太子,一应细务,皆移为长公子批阅。”
冯去疾知道王绾想听什么,为之娓娓道来。
王绾,就是那个从长公子一出生就开始押注的人。
冯去疾,也是……
和他们一起的人很多很多……
但有很多人都听不到这个消息了。
冯去疾特意给王绾讲了,是二储并立,并非先立太孙后立太子。
还特意告诉王绾,长公子可决细务。
是有权利的太子……
不是傀儡,不是不得不推出来的。
说实话,始皇帝的宣布让冯去疾有些喜出望外。
沉没成本的不断叠加让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支持的长公子虽然可以立储,但或许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始皇帝的工具……
一个,赵泗登基前的过渡品……
毕竟始皇帝之前的态度冯去疾可以读懂。
他甚至做好了长公子虽然被立为太子但没有任何权利没有任何自主权同时彻底沦为赵泗的陪衬的打算。
毕竟,他们等的太久了。
他万万没想到,并不是他们预测的先立太孙,后立太子。
而是,二储并立!
长公子并没有成为赵泗的垫脚石,也没有威望扫地,保留了最后一点作为储君的威严。
而且最关键的是,除此之外,始皇帝甚至主动分润了长公子一定的权利,给予了不少的自主权。
可以任命属官,组建独属于太子自己的办公机构。
这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不但有了名,还有了实!
始皇帝这一手先抑后扬可以说让冯去疾心情犹如做了过山车一般。
因此这才急不可耐,一大早就来找王绾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们长达近四十年的投资,并不是血本无归。
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最起码,长公子保留了储君的威严和一定的自主权,有他们的支持,长公子未来登基继位以后,是有资格兑现他们投资的回报的。
最起码不至于当太子的时候听老子的,当皇帝以后听儿子的。
王绾听着冯去疾的诉说,浑浊的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光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抬了抬手,又无力的坠落下来。
尔后……闭上了眼睛。
瘦削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些笑容。
“王相?王相!”
冯去疾见状,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放在王绾的鼻翼,却是已经没了呼吸。
脖颈之上,再也摸不到跳动……
“王相!!!”
冯去疾身子缓缓瘫坐在地上,恍惚的,死去的并非王绾,而是自己。
一旁的本就垂泪的王珲,见到自家大父闭上了眼睛,颤抖着扑了上来……
“大父~~!”
……
“陛下,王绾去了……”
跪坐在始皇帝身边的赵泗打开奏折,看到其中的内容,整理了一下沉声开口。
始皇帝老神自在的神情顿了一下复又恢复了缄默,脸上的笑容却去了几分。
“什么时候?”
“昨日……”
……
始皇帝陷入了沉默。
赵泗不知道,始皇帝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有官员上奏的话,恐怕始皇帝和赵泗还需要过一两天才会得到消息。
毕竟王绾已经致仕,他在相位被李斯架空多年,始皇帝也不会闲着没事派人盯着他。
实际上始皇帝对王绾的观感算不上很好。
王绾是一个投机者,彻头彻尾的投机者。
吕不韦为相时他投靠吕不韦,后来又依附于赵姬,依附于赵姬之时又帮助始皇帝夺走了吕不韦的相权。
平定嫪毐以后又主动帮助始皇帝收拢大权。
扶苏刚刚出生他就能压注扶苏,但是明明压注的扶苏,在始皇帝平楚国外戚的时候王绾又疯狂为始皇帝冲锋陷阵。
总之,王绾对始皇帝,功不可没。
执政期间也算是可圈可点……
但是,终究不是始皇帝的身边人。
携诺大声势和李斯碰撞以后,王绾以失败告终,最终被始皇帝和李斯彻底夺走相权,成为了一个吉祥物。
尔后,一直到现在……
回顾王绾的人生,他只输给了李斯,输给了始皇帝。
曾也是搅动风云不可忽视的人物。
而如今,于寂寥之中老去消亡。
“赐……”始皇帝张了张嘴,心头又浮起来几分烦闷。
“罢了,你去通知太子,让扶苏去……”始皇帝摆了摆手。
人死,万事空了……
赵泗点了点头,将王绾的死讯通报给了扶苏。
而与此同时,王府的宅院之中,亦为王绾的死而感到凄凉。
“大父,王绾去了……”
王翦坐在轮椅之上,孙子王离正在耐心的给王翦敲腿。
王翦闻声哼哼了两下,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王绾和他算是同年龄段的人,王翦和王绾的经历也差不多。
只不过王绾选择了在自己声势最浩大的时候挑战始皇帝的权威,对抗李斯,对抗郡县制,企图以臣子的身份左右帝王的选择。
而王翦,在那一场风波之中选择了始皇帝。
是的,王翦一开始也不是始皇帝的人。
若不然也不至于有少壮派和老成派之间的争斗,也不至于李信能够依仗始皇帝的亲信对他肆意羞辱。
王绾是文官中的王翦,王翦是将领中的王绾。
始皇帝如果想要彻底掌握大权,他们两个是绕不开的对象。
李斯和李信就是始皇帝推出的自己意志的代行者。
只不过王绾选择了硬刚到底,而王翦却在风波之中选择了沉淀自己。
李斯赢了王绾,李信却输给了王翦。
一念之差,造就了不同的人生。
王翦有些唏嘘,但在自家孙子面前依旧是撇了撇嘴。
“七老八十,死便死了……有甚稀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翦教子,春天的到来!
“算起来王相的年龄,也确实算是喜丧了。”王离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大父的说法。
王翦眯着眼睛拍了拍王离的脑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便是了,年纪大了,就要服老,人啊……最怕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末了,王翦话锋一转看向王离开口到:“离儿,你看得清自己的位置么?”
王离没想到这也能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被爷爷亲自询问如此高深的问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够让爷爷满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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