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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行走四方,又发现江河湖海的水中所含盐量有细微的差别,同样一艘船在不同的地方吃水深浅不一样,为此我专门制作了一本册子,上面记录着同种物体在各地水域排出水量的多少,我称之为浮录……其中便有大江和赣水这两段,而此地处于大江支流与赣水之间,楼船的吃水深浅应当也是在这两者之间,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张牧川觉得文字不够尽意,于是又画出了失落峡简图,分别标注楼船在不同路段的吃水深浅,与文字配合,显得非常直观。
他说得兴奋,只是苦了旁听的三人,张牧川每说一段,便会重新寻一处干净的舷墙,三人也只得跟着一起转换。十几段过去,古船已经没了可书写的地方。好在张牧川的演算已经到了尾声,他最后在古船正面的舷墙上大笔一挥,画了个圆圈,敲了敲木板:
“失落峡就是一个圈……圈套的圈,也是圆圈的圈,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两岸的景致便会重复。这圆圈水路每十五里水中所含盐量就会发生变化,楼船吃水深浅也随之变化,掌舵的若是依照之前的经验行驶,很容易致使楼船底部碰触到江中怪石,水手发觉楼船触礁之后,自会调整风帆,行船方向也就发生了改变。再加上,这里的大雾作祟,原本的出口处浮现着蜃景,看着前方就是一座大山拦截,楼船必然转向,使得所有人都以为楼船是一直在往东前行,产生了陷入无尽往复的错觉。”
听到这个结论,白面书生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他也曾考过科举,明算科的成绩不算太差,自然能分辨这些演算有没有问题。
张牧川前前后后写了那么多数字,若有一个是胡编的,便会对不上榫头。可白面书生全盘听下来,道理通顺,论证严谨,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足见这些数字都是经过锤炼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
楼船总共在这失落峡行驶了两圈半,此人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记录这么多的数字,轻易就解开了此地的奥秘。
白面书生直勾勾地盯着张牧川看了一会儿,对那些演算不置一词,只是淡淡问道,“你为何一上来就说这些,不担心我突然反悔吗?”
张牧川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因为你不会反悔,也不能反悔,你只有这一个机会离开失落峡……刚刚来这儿的途中,我观察过这艘古船的吃水深浅,估算出了它的大体重量。此间能做主的从来不是你这个水鬼,而是害死狐妖的山匪!”
“坊间传说,水鬼想要超脱,只能寻到下一个替代者……你让我把你兄长带来,并非是为了让他给你道歉,而是想要让他顶替你守在这失落峡,过着无尽往复的枯燥日子,直至老死!”
第六十章
夜里江上静谧,只有张牧川一人的声音在古船上炸响,配合江水滔滔的轰隆,竟有些振聋发聩。
旁侧的张子胄没想到张牧川一上来就整得这般刺激,他瞧着白面书生脸色阴沉,悄悄咽了一下口水,用只有张牧川能听见得声音说道,“兄长!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强硬了,跟来时你跟我描述的前情相差很大啊,我以为你会徐徐图之,一点点拆解……”
张牧川轻叹道,“我也是在逆水行舟这一段才想明白,多亏了你身上那本将相传奇启发,否则我也只得畏畏缩缩……你我都不擅长表演,越是畏缩,越容易出错,这就好比去参加长安贵人举办的宴会,大家都在舞蹈,你若是拘谨,就会露怯,只得大胆放开手脚。须知,跳胡旋舞最重要的就是舞出自己的节奏!”
张子胄顿时恍然,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将相传奇,低声问了句,“是哪篇给你的启发,我回头好好翻一翻,看看能不能也有收获。”
“就是你如厕时看的那一段……王五郎单骑闯敌营。”张牧川目光灼灼,轻声解释道,“王五郎的敌人就是玩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乱掳走了王五郎的主公,打算搞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与我的境遇极为相似。”
张子胄闻言瞪大了眼睛,“你站在更衣室外面居然都看得这么清楚?”
张牧川摸了摸鼻子,“我这些年读书少,目力不曾滑坡,在蜀中之时为了锻炼目力,还经常趴在墙头,观察隔壁的……咳咳,这些都不重要,你务必记着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等到换回高阳公主之后,你立马带着她离开这艘船!”
张子胄微微地点了点头,当即住嘴,纵然心中依然有许多疑惑,也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白面书生终究还是开了口,“你既已知这古船分量不轻,此间好比龙潭虎穴,还敢一脚踏进来?”
张牧川抬手指了指浑身僵硬的高阳,“为了她,别说这里是龙潭虎穴,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只得闯一闯!”
高阳听了这话,嘴角竟不自觉地向上一翘,瞧着似乎还挺开心。
白面书生瞥了高阳一眼,哼了两声,“别犯痴心,你若不是圣人的女儿,看他还会不会来救你……”他侧脸看向张牧川,冷冷地说道,“现在这局面就很简单了,咱俩互相交换一下,你带着这娇俏小公主离开,我领着新任水鬼去交差,此后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张牧川轻笑道,“你得先给公主殿下解毒,否则我也不会给你兄长解毒。”
白面书生闻言扭头看向张子胄,眯起双眼,“他中毒了?”
“当然!否则他怎么肯乖乖跟我过来呢!”张牧川面不改色地胡诌道,“这种毒是我独创,没有我的解药,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水鬼,怕是无法接替你守在这失落峡吧?”
白面书生眼神一冷,盯着张牧川说道,“好深的心机啊!”
张牧川一拱手,“彼此彼此!某种程度来讲,你要占便宜一些,毕竟我们此刻都在你的船上……再者,公主殿下是女子,依照女子优先的规矩,所以应当是你先给公主殿下解毒!”
白面书生沉吟片刻,看了看两岸的风景,知道已经容不得自己慢慢考虑了,满面冰霜地点了点头,“好!那就依你所言,你我一起出手,各自给他们解毒!”
说着,他率先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土黄色药丸,举在高阳公主的唇前。
张牧川见状,也不纠结于对方偷换说辞,瘪了瘪嘴,伸手在怀里一搓,同样捏了个丸子放在张子胄的嘴巴边上。
两人一起数了三下,同时将手中的药丸喂进高阳和张子胄的口中。
张子胄本就没有中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再加上他想起张牧川先前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便依旧闭紧嘴巴,装作药效还没发挥的样子。
高阳这边在吞服解药过后,双肩一松,显然已经能够自主行动了,但因为长期保持着同一姿态,身子有些酸软,刚刚抬腿迈向张牧川,突然右脚一崴,当即摔倒下去。
好在张牧川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高阳,而后使了个眼色,让张子胄先假意走向白面书生,他则是先将高阳扶到靠近小舟的地方。
张子胄学着高阳的模样,踉踉跄跄地走向白面书生,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白面书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眯起了眼睛,“兄长,你既已经解了毒,为何不想着逃走,反是顺从这不良人的意思呢?”
张子胄愣了愣,停了脚步,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那我走?
白面书生脸色却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难看,“你不是他!你们居然敢耍我!”
张牧川已经将高阳安顿妥当,于是转身走了回来,好奇道,“你怎么瞧出来的,我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啊……就因为他在解毒后没有逃走?”
白面书生指着张子胄,面色铁青,“没有逃走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刚才叫了他一声兄长,他居然没反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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