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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大街上,左右路人纷纷看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看得她浑身长刺,直想找套壳背上。

刚到房牙子那,就听门口姑婆聊天。

“咦!我听说那妮儿干三得很呢,咋能干嫩事儿?!”

“啊呀,妮儿家的让这么多汉子看了身子,可怎么活呢?”

“可别说了,保善堂掌柜的一早上头都抬不起来哟。”

陈宜听到“保善堂”三个字才站住脚,低头背身靠在墙上,假装等人。

嗑瓜子的妇人,又长“咦”一声,问道:“他家那小子还要娶那妮子?怎么想的呢,这不跟娶对面那些那啥一样式儿了么?”

房牙子所对面是一所乐坊,此时还未开门,看起来不过是花哨点的酒楼。古往今来乐伎为奴,虽通琴棋书画,百姓看来不过以色侍人,还是个妓罢了。

妇人们口音浓重,陈宜听得困难,也听出她们说的妮儿就是自己。

敢情今儿个街头巷尾都编排她淫荡,害得董家也遭口舌。

她嗤笑,抱手站在妇人背后,清嗓子道:“董公子要娶我?我怎么不知道?”

三个妇人吓得哆嗦,手心瓜子洒落大半,回头一看是她,赶紧拎起小板凳要跑。

“哎!”陈宜喊住三人,嗓子大得恨不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董公子是我姑父的徒弟,与我并无关系,不要乱传。”

说完也不管行人脸色,掀起裙摆,挺直脊梁,径直进屋找房牙子去了。

门口小童拦住她,引她坐下,奉上茶,便不再管她。

周边一同等的人换了几拨,红茶加水加到没有味道,小童还不带陈宜进屋。

前厅空空,只剩陈宜和小童。小童微笑,陈宜也微笑。她不急,大不了大家都耗着。

硬等到酉时三刻,眼看要宵禁。陈宜起身行礼道:“还望先生给个明示,哪位贵人不想让小女做生意?”

小童依旧眉眼弯弯,恭敬回礼,一句话不说。看样子问不出来了。

她走出房牙子所,对面的乐坊五彩灯笼高挂,丝竹吟唱不绝于耳,热闹得让陈宜心烦。

她皱眉捂耳,疾步前行。

“陈宜!陈宜!”背后传来呼喊。

“陈宜!”

一只手拉住陈宜胳膊。

徐钧安弯腰喘气,“你跑那么快干嘛?”

陈宜没好气回:“你在这干嘛?”

说完看了眼不远处花花绿绿的灯笼,极嫌弃咦道:“啧啧啧,骄奢淫逸,你果然全占齐了。”

徐钧安不怒反笑,“我早就说过,没有我你做不成生意。”

“我听到兰春酿的消息一猜就是你,夜以继日地赶过来,还是来不及。”

他跟着陈宜往三和巷走。

“断人财路如杀人老母。你呀,不拜码头就算了,还骑人家头上拉屎,没死算你命大。”

话说得粗俗,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

陈宜站定,开窍了。

任何一个地方一个行业都有地头蛇。京城有徐钧安,靖远自然有王钧安、李钧安。说不定后院酒坊的前主人,就是被整到举家搬迁,才会找不到一个在那里帮过工的老工匠。

“走!”陈宜推徐钧安道:“咱现在就去打听,靖远酒商谁是老大。”

“别急别急,”徐钧安按下陈宜,“你明早再来找我嘛,我包了歌伎一夜,银子都给了,现在走岂不亏损。”

陈宜眉毛、鼻子、嘴巴都皱到一起,连连后退,嫌弃之情难以自抑,仿佛跟他呼吸同一处空气都污脏。

徐钧安自洽得很,叹陈宜“有辱风雅”,便转头离开。

乐坊二楼,一名青衣束发的小公子趴在阑干,五指学着摆厅中央舞伎姿势,扭得似抽筋鸡爪。

见徐钧安进门,小公子正色,转身回房,朝屏风后拱手,“公子,他回来了。”

“只有他?”里头人问。

“只有他。”

片刻,屏风后走出一袅袅美人,跟青衣公子行礼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那青衣公子正是燕笳。屏风背后有两人饮酒,李存安坐在上座。

“什么人劳烦少主亲自盯着?”

“偶遇故人罢了。”

李存安将酒推到一边,意味着要聊正事。

对面的男人大腹便便,络腮胡子碾成一撮麻花,颇有些江湖气,很有眼色,正襟危坐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李存安微抬下巴,朝对面房牙子所,“刚刚那姑娘惹着谁了?你晾了她一天。”

麻花大汉立即反应过来,陈宜是李存安的熟人,还是特别熟、要护着的那种。

“是当地酒商。”

他迅速跪地拱拳,道明事情原委,“……是以酒商们联手,不让她再租铺子,逼迫她违反与酒楼的契约,只能赔银子,滚出靖远。”

生意上的事,李存安不能管得太明显。陈宜不想见他,他更要帮得仔细。

他正思考该如何做,一旁燕笳摸着下巴道:“说起来,昨夜追赶细作,路过一个小巷子,我正见几人偷偷摸摸……”

话说一半,燕笳突然想到,昨夜在屋顶追人时,他多瞅了两眼,李存安还让他别多管闲事。

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放下摸下巴的手,果见李存安板着面孔,脸色铁青。

第19章 睡着才说真话的人

时过酉时,夕阳西下。西市各家收拾铺子,百姓慢悠悠准备归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街尾小院门窗紧闭。

“说吧,你们有多少人?阿史那丕着你们在河西打听什么?”

屋里五个男人粗布麻衣打扮,还有一女子香肩半露、额点花钿,乐伎打扮,全部跪在地上,被剑架着脖子。

久久得不到回答,燕笳又说:“我们跟踪许久,确认这里就是你们的老巢,想必细作名册也在此处。”

只见六人忽的目光坚毅,双腮青筋凸起。

“不好!”李存安觉出不对。

他坐在椅子上,动作不及,只来得及踩乐伎腹部,趁其呼痛,一手扣住下巴,一手伸进其嘴里,从后槽牙抠出一粒药丸。

燕笳和其他侍卫如法炮制,已经来不及,五个细作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这些细作与先前捉住的不同,竟是死士。看来李存安他们已接近核心。

李存安掐乐伎下颌,阴森笑道:“你在乐坊隐藏多年,阿史那丕明知道你受多大委屈,依旧任尔被轻视羞辱,何必为他效力。”

乐伎喘息,一口血痰啐向李存安,愤愤道:“突厥女子不崇贞洁。我以身体技艺做武器,博国家兴旺,是英雄!我的族人为我骄傲!”

她说得脸红脖子粗,身体拼命挣脱桎梏,若不是被押住,恨不能用头撞死李存安,同归于尽。

同时,一队侍卫从后院小跑过来,“禀告少主,没有书册笔记。”

乐伎得意蔑笑。

就算没有名册,伪装成做生意的也总有两笔账,竟没有一本账册?

李存安回忆前两日追捕细作。那细作明明已到这座院子,又拐弯,带着他和燕笳整整逛了西市一圈。莫非……

他一脚踹在乐伎肩膀,未收力道,拔剑紧贴乐伎喉管,目露凶光,俨然起了杀意。

“说!”

鲜血顺着刀刃滴下,李存安浑身杀伐气息,似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威压,压得乐伎喘不过气。

李存安问:“你们先前落脚在哪?西市哪间?”

乐伎喉头滚动,一瞬间被震得抖若筛糠。

她负隅顽抗,嗓音已然微弱,没了先前的气势,“你怎么知道在西市?”

李存安不答,剑刃又深入一分。

乐伎被迫仰头,短促惊呼。

就在李存安当她要招时,女人神色忽变,目光淡然,变得没有一丝杂质,好似看透生死一般,毫不犹豫地撞向刀剑。

鲜血溅到李存安脸上。

乐伎死了,最后一个线索断了。

在场侍卫均倒吸冷气。

“少主。”他们齐齐下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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