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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笑着接道:“《后汉书》中有‘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艺文类聚》中也有‘勋业既崇,持盈守虚,功成即退,挹而损诸’。皇嗣殿下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果然不是虚名。”

“这‘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也不知道是夸四郎,还是夸你自己呢。”陛下斜倚在凭几上,冲着婉儿玩笑道。

满室温馨和煦,笑语嫣然。我身在其中,不禁心生侥幸,陛下会不会因为这个孙女的降生,真的原谅李隆基呢?

“团儿”,太后见我一直没有说话,转头问道,“东宫的小娘子们,有封号的有几人?”

我缓过神来,低头答道:“陛下,皇嗣妃的女儿李花婉,在天授元年由代国公主降为寿光县主。王德妃的女儿李花妆,倒还一直没有封号。”

“那便一同晋封县主,你带着我挑的赏赐,去东宫宣旨吧。”

陛下赏赐之厚,令人目瞪口呆。上一次因诞育子孙而受重赏的,还是十年前生下东宫嫡长子李重润的阿姊。

可李重润是先皇高宗的嫡出长房长孙,就是比起李旦的嫡长子李成器,都有身份之别,更何况是刚刚出生的庶女李持盈?

我带着陛下的恩旨和二十抬御赐之物前去东宫。

王德妃之女李花妆封仙源县主,从敏之女李持盈封崇昌县主。

皇室之女,从来没有一出生就获封号的。

陛下对东宫的优待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如巨浪,我的忧惧也一天胜一天地积聚成高台。

从敏半躺在塌上,身子歪靠着隐囊,对着襁褓中的婴孩露出柔蜜的笑。

小持盈刚刚睁眼,五官轮廓还未见清晰,可双眸里雾气绵密,瞳仁显出些浅淡的赭色。

我侧趴在塌上,伸长了身子逗弄着她的小手,不禁感叹道:“三郎的眼睛同你的如出一辙,我还以为持盈也会如此,没想到是随了皇嗣,不过好像更像成器一些。”

“殿下也说像凤奴呢”,从敏华色含光,神采奕奕,“鸦奴听到了还好一阵地不乐意,说自己的亲阿妹怎么不像他。”

听到隆基的名字,内心升起几丝震荡,忙掩饰过去,幸而从敏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也未发觉什么异样。

她倒很少唤成器的小名,我心中一动,满心期盼地问道:“持盈的小名可起好了?”

几日来,我已想了一些小名,好让从敏去挑。

从敏似愣了一瞬,与我对视的黑瞳明眸几番闪躲,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孩,小声说道:“已有了乳名了。”

“叫什么?是你起的还是皇嗣起的?”

“叫玄玄,是……”从敏仍未抬头看我,静顿了一瞬才回道,“是玉容姊姊起的。”

“皇嗣妃?”

从敏见我面露惊讶,忙拉着我的胳膊,吞吞吐吐地解释道:“皇嗣妃很喜欢持盈,这几日一直在这儿守着,我想着……鸦奴的乳名你既起了,不如持盈的小名请她来起,也算是……”

“那是自然”,我扯着笑脸打断了她,“玄玄这名字是极好听的。”

心中的酸涩翻江倒海。她的解释、我的回答都这样体贴疏离,冲散了我们彼此维持的亲昵。

我与她称得上总角之交,可这年少时的亲密无间,总是会随着时间和距离愈来愈淡的。如今日日在她身边陪着她、开解她的不是我,而是刘玉容。

更何况,我待她难道不是如此吗?这些年我的经历想法,又何曾向她吐露?我身边最亲近的密友,难道不是早就变成了上官婉儿吗?

衣袖被紧紧拽着,她拉着我摇了又摇,眉间愁容,目光殷切,连语气都是近乎哀求的,“团儿,你别生气。”

心中的柔软被她一再触及,我不忍再面露不悦,抬头对上她幽黑的眼睛,冲她露齿灿烂一笑,伸出手搂着她。

襁褓中的持盈夹在我们中间,小手不停地向前扑腾着。

“从敏,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我的亲人。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怀中是不易察觉的微微抖动,是几不可闻的轻轻啜泣,我被她逗得不禁笑起来,轻拍着她的身子道:“都是两个孩子的阿娘了,还这么爱哭,小心被人笑话。”

“已经被人笑话了!”屋外传来一声爽利的笑语,我抬头看到四个宫妆丽人款款而来。

皇嗣妃、崔昭仪、唐婕妤,还有芳媚一同并肩入殿,语笑嫣然。

方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是崔昭仪。

从敏破涕而笑,很不好意思,胡乱抓过我的帕子掩住脸颊。

我撒开手由着她去,起身向她们一一行礼。

皇嗣妃半托着我,没让我行完,就拉我起来,样子很是高兴。

“你不常见静宣和月瑶,大家今日难得聚在一处,姊妹相称就好。”

我见她如此说,只好对着崔静宣和唐月瑶互行了姊妹之礼。

崔昭仪拉着我道:“常听从敏说起妹妹,好不容易得空,今日可不许走了,留下同我们一起晚食。”

我实在不适应她这般热络,与点头之交的人互道“姊姊妹妹”也觉得别扭,只按下躲闪之意,点头客套着,“陛下那里还有许多事,怕是不能留得太久。”

说罢,便靠近身边的芳媚,拉着她问东问西。

崔昭仪见状,尴尬几分却也随即一笑,便和唐婕妤一起同从敏说话去了。

“你都还好么?”

“我很好,平简也很好”,芳媚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陛下特准他以良籍身份为东宫乐工,将军府也仍住着。如今你不大能见到他,若有话,我会带给他的。”

我倒被她逗笑,“我是真的想问你好不好,不是借机打听平简的情形。”

只几步之隔的四个娘子,不知说了些什么,正笑作一团。

芳媚面色动容,与我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七岁的李花妆由姊姊李花婉和乳母牵着走进屋内,芳媚便起身向前,见她发丝有些凌乱,像是刚刚嬉闹过的样子,嘴上虽嗔怪着,眼里却泛出层层叠叠的关爱。

我悄悄地退出内室,隔着一道门槛,静静地看着她们。

满院柔光,一室安宁。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快到年下,嘉豫殿内外事务缠身,既要预备陛下的礼佛事宜,又要为正月初一的祭天大典忙碌。

整日几不得闲,也有月余没能去掖庭和东宫了。

我抬头见文慧正要查验祭祀的礼服,搁下手中纸笔,将写好的礼佛经目递与阿暖,吩咐她交付春官礼部。

“这终献的礼服,怎么裁制得这么大?”我见内侍们掌开的三献礼服有别于往年,有些好奇道。

祭天大典,自载初元年起,四年来便一直由李成器担任终献。他今年才十四,虽比同龄人都高些,可也不至于同成人一般。

“这尺寸更改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晓得呢”,文慧一面细细查看,一面随口答道,“陛下叫你写完手边的就过去,你怎么还愣着?”

“嗯,这就过去。”我未多想,起身便向陛下内室而去。

陛下累了大半日,正斜靠在隐囊上闭目养息,一个小宫婢正仔细地为她揉肩。

行礼过后我稍稍抬眼,看到果然是宜孙,只冲她微微点头。

“你看宜孙新带来的些子景如何?”陛下动了动身子,用眼神瞟向书案旁摆放的一排些子景。

我略略扫了一眼,少说也有二十盆。

我是见过宜孙侍弄的些子景的,一直都赏心悦目,可今日看到这些,仍大为惊奇。

千姿百态,苍古雄奇。萧然出尘,能禁霜露,如天地万物皆归于几案。

我发自内心地叹道:“宜孙心灵手巧至极。”

“你也有日子没去东宫了,挑上十盆好的,给嫔妃们送去,就当是代我给了年节的赏赐。”

“陛下可真疼她们,连我都没有呢。反正王贤妃不喜欢这些,不如把她的两盆赏我如何?”我半真半假地撒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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