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页(1 / 1)

加入书签

('

“倒是有件大事,你恐怕想知道。”他又接着说道。

“什么?”

“陛下快要召李昭德和狄仁杰回洛阳了。”

“真的?”我急切地转身,目光与他相对,身子却被他搂得紧紧的,只有脖颈动弹几分,灼烧的疼痛袭来,我不禁哼出一声。

他低头看着,见我没事,轻笑出来,忍不住揶揄道:“如今都多大的人了,还时不时像个孩子。”

我稍稍用了力气,从他的怀抱中挣扎起来,转身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陛下要着手处理来俊臣了?”

“应当不远了。”

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松弛了神色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陛下流露出了这个意思,御史台、公主府、魏王府,都会呈递如山罪证。来俊臣欠下了多少条人命,早该一并算个清楚了。”

片刻沉默,他半仰着头,薄唇依旧抿起,划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眸涤荡,却悲喜参半。

“说起这些,你才算有些生机。”

我忽地愣住,想起折磨我的种种,重新跌坐回去,犹豫许久,终于踏实下心思问道:“我会变成陛下的样子么?”

他微微张嘴,却咽下了将要说出的话,眼里含着不忍,等了半晌才握住我的双手,缓缓地说:“权力与亲情,并非从来都不可兼得,凡事留有余地,就不会伤人伤己。母亲对我们兄妹五人比普通的父母更狠戾些,可并非生来如此,她也是受尽了苦难、犹豫彷徨后才下定决心的。”

“团儿”,他轻俯上身,两汪春水越来越近,“我想告诉你的是,身处宫门王府,这颗心很难纤尘不染,这双手也很难不沾人命。但你要做什么样的人,是可以自己决定的。阿月和婉儿,也没有完全变成母亲的样子。”

“即使真的杀过人,也还可以重新决定么?”我呆呆地盯着他,心中波澜四起,说出的话却如溺者逢舟,死死地抓着这一句。

“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杀人”,他张开双臂,重新将我拥入怀中,这一次,拥抱和声音都是轻柔的,“团儿,有些人,你无论做什么都救不成。有些人,无论你动不动手都会死。”

“你都知道了什么?”我闷在他的怀里,不安地问道。

又轻又稳的气息从头顶传来,他搂着我慢慢地说:“我知道你同魏王有过往来,也知道你的婢女死在魏王府。团儿,我猜你经历了不好的事,可我已经无能为力,我只是不愿提起,再让你徒增自责和悲痛。”

我大张着嘴巴,几番开合,一个字也说不出。

像他方才一样,我环着他的双手越来越紧, 直到两人之间一丝缝隙也无,身体紧紧贴合。

静默地落泪,我伏在他的肩上,心中的重担终于卸下了大半。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等我的呼吸逐渐平稳,轻笑一声,“你再不放开我,这衣袍就要被浸透了。”

我破涕为笑,松开双手嗔怪地看向他,见他双唇含笑,眼中澄明,不觉安心了不少,伸手将他的胳膊拉扯过来,把靛青的衣袖置于眼下。

“衣袖还没湿呢。”我低声哼唧着。

他先是一愣,嘴角的笑意重了几分,而后愈来愈浓,直到染进了两潭深水,他的身子微微摆动,连笑声也毫无顾忌。

在孤冷压抑的东宫,他也很久不曾这样笑过了吧?

等了足有半刻,他才平复了心绪,再次搂住我,下巴又抵在我的头顶,呼吸缓慢而深长。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我突然想到。

“婚礼之前休憩这个府宅时,贵妃和贤妃曾奉命出宫,依照花婉的喜好布置了一番,这里是为她读抄经书准备的地方。”

我仍是疑惑,不禁又问:“花婉并不受宠,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费心在这些事上?”

“豆卢贵妃在母亲那里颇受重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若肯提,母亲也都愿意答允。”

我一直知道陛下看重豆卢贵妃,却从来不清楚为何,沉思片刻还是只能摇头。又听他话里提了芳媚,为平简燃起一点希望,转而问他:“你可有问过芳媚,再过几年,要同你和离吗?”

他轻轻叹气,“我告诉过她,或走或留,我都随她。”

我点点头,又问道:“宫外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如今最大的事,就是珍重自己,保护自己。你这样的身份到了宫外,远比在母亲身边凶险。”

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以周全。如今东宫也一切顺遂平安,只要静待时日,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他的目光澄净而坚定,以同样郑重的语气回我:“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我虽也欣喜,可总归好奇,不禁问道:“嫁娶之事,你就这么看重么?”

他没有说话,身子慢慢靠近我,我被两潭深水吸了进去,自己的倒影填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我的眼角眉梢、鼻尖嘴角,被软暖的双唇触碰,由浅及深,由近及远,唇齿依偎,互相索取。

他的吻不似平常,转瞬之间就开始攻城略地,侵夺的气息晕染周身。我的身子越来越酸软,直到完全倒在他的身上。

落满了疤痕的双手有力地游移在高低起伏之间,纤长的手指触碰到了衫裙的系带。

我蓦地一抖,忽然转醒,按下他的手,声音显得异常激动,“这可是抄经的地方。”

他神色一怔,眼眸只一瞬地抖动,吃吃发笑,身子歪斜下来,微微摇头道:“刚才原本只想找个近处的清净地方同你说话。”

我从他的怀中起来,斜睨一眼,嘴巴浅浅撅起。

他也慢慢起身,满含笑意拉起我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六十八章 厝火

脚下的影子一前一后,他牵着我走过半个县主府,绕到了后宅。燕舞笙歌在身后越来越远,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

“贵妃和贤妃出宫时,我特意嘱咐过,地方虽不大,偶尔玩玩却是可行的。”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将我带到一处空旷的马场,笑着说道。

离宫近三年,我再也没能见过击鞠了,不由得兴奋起来,“击鞠场?花婉喜欢击鞠?”

“她的性子随了玉容,很是沉静,对击鞠倒称不上喜不喜欢”,他的眼睛飘向空旷的远方,“花婉是第一个离开东宫的孩子,东宫眼线众多,平日孩子们击鞠也不能尽兴,不如在宫外为他们留一处肆意挥洒的地方。”

黄土在离地近处缓缓飞扬,似乎刚有一场击鞠结束,我脱口道:“看来紧着日落之前,他们已经比过一场了。如今谁的球技好些?”

“三郎。”

心中咯噔一下,回想起种种,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他停顿了片刻看向我道:“你别只顾着孩子们,早就听闻韦十三娘球技了得,也不知何日才能看到她在击鞠时的飒爽英姿?”

我将他推搡半步,嗔怪道:“我都二十八岁了。”

“母亲二十八岁的时候,才进宫和阿耶在一起,从这一年起她才……”他突然住了口,面色含忧地看着我。

我像他一样在指尖和掌心处用力,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见我如此,微微一笑,未再言语,不远处却传来清晰的赞叹和笑声。

“哈哈哈哈,三兄今日实在了得,要不是马场太小,行动受限,只怕要连进十球!”

“哪里哪里,都是大兄让着我,四弟你就别再夸了!”

是李成器和李隆基他们。

“我们先走吧。”我愣了片刻,对他轻声说道。

“有些事总要过去的,日日被心魔所缠,于事无补,还会害了你自己”,他叹道,“我方才说的,你应该懂。”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母亲的死,我毕竟是证人,见到我,只怕他们会回忆起那些事,今天是好日子,就让他们好好高兴一天吧。”我摇了摇头,却只说了一半的真话。 ', '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