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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该去延康坊跟张敬文说对不起!”
我心里一惊,心痛和自责快要将我淹没。
“怎么?你只记得奴奴是李守礼的女儿,早就忘了她也是张敬文的孙女了?”婉儿哼笑出声,眼睛一直看着我。
“婉儿……”
“窦孺人的女儿可怜,张敬文的孙女就不可怜吗?她才十岁!”婉儿突然抓着我的手腕,厉声质问我。
无处可避、无处可逃,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奴奴、婉儿,和张敬文。
“婉儿,窦孺人死了,她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可是李守礼还会有别的孩子,张敬文还会有更多的孙子孙女,是不是?”
我本想说,在我心中李隆基已经不是从敏的孩子了,可又被她这样的质问咽了回去,心口堵得发闷。
门外几声轻微的响动,传来脆生生的小娘子的音色。
“侧妃可在?持盈前来拜谢。”
我被李持盈这样的突如其来搅得无法思考,不知今日是什么情状。
婉儿皱眉望去,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轻启的门扇之外,李持盈不施粉黛、一身女道装扮,长身玉立。
只是腰间似乎有点臃肿,像是胖了一些。
“上官婕妤也在,持盈失礼了。”她袅袅一拜,对着婉儿莞尔一笑。
婉儿急忙起身施礼,“是我该向县主行礼。”
“圣人有令,凡非国礼、大典,皆以长辈家礼为先,不必顾及品级。上官婕妤是持盈的长辈,自然该受持盈的礼。”
她在婉儿身边落座,伸手接过阿鸾递上的茶汤,又捧起向婉儿道:“借花献佛,持盈斗胆用侧妃这里的茶汤,敬予上官婕妤了。”
婉儿亦有几分吃惊,忙伸手接过,低头道:“县主这是何意?我可不敢受。”
“金城公主的事,其实持盈明白。若非上官婕妤和侧妃为我在皇后殿下面前说话,我又怎能随心顺意、一心求道,又怎能……”
她的几句话,将婉儿高高捧起,弄得婉儿倒不好再发作。
“县主……有何难言之隐?”
持盈轻轻颔首,“其实……本不该劳烦上官婕妤和侧妃,持盈做错的事,早该亲自进宫向皇后殿下请罪。”
我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禁问道:“什么错事?”
持盈抿起嘴唇,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她的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腹部。
“你……”我忽然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问道,“持盈,你有身孕了?”
十六岁的李持盈嫣然一笑,却没有任何羞涩胆怯,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和婉儿皆吸了一口凉气,半晌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已出家为道,不该如此。只是情难自已,不得不依从本心。想必上官婕妤和侧妃,也能够体谅一二吧?”
我终于缓过神来,呆呆地问出一句:“是谁?”
持盈浅浅一笑,“虽是你情我愿,可我毕竟是县主之身,倘若被人知道,不知他会遭遇什么。我会向圣人和皇后殿下请罪,但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
沉默多时的婉儿终于开口,“县主既然怀着身孕,就不必急着进宫了。我会替县主向皇后殿下禀明,再寻个机会请她赐婚。”
“多谢上官婕妤,只是还请婕妤不必求皇后赐婚。”
我愈发不解,与婉儿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迷惑的眼神。
“持盈一心求道是真,情不自禁也是真。这个孩子来得意料之外,但我愿意顺遂天意,好好爱护他、生下他。可是,我并不愿因此就婚嫁,丢弃自己的崇道之心。”
我从未了解过李持盈。
她自小跟着豆卢琼仙长大,后来又独自住进了崇昌观。平日里我只是遣人送些物件过去,并不会私下见面。
只因为,除了那一双赭色的眼瞳,李持盈的样貌一年比一年像从敏。
“县主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只管放心就是。”婉儿淡然一笑,悠然起身告辞。
“婉儿!”我放心不下,跑着追了出去。
她回头道:“有没有你,崇昌县主都不可能嫁去吐蕃。团儿,不必自责了。”
持盈站在我的身边,望着婉儿的裙裾消失于王府的拐角,她又重新行礼,“我知道侧妃为我做了许多,持盈在此道谢。”
我侧身躲过了她的礼,连忙示意阿鸾扶起她,低声说:“都是我该做的。”
她倒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微然一笑,便转身走了。
同样是那个拐角,她与李旦擦肩而过,向他行了一个上揖礼,也消失于我的视线中。
“出什么事了?”我上前几步问道。
他微微一愣,接着笑道:“无事就不能来看你么?”
我松了一口气,“今日接二连三地有人来,这颗心就没有放下过。”
他伸手揽住我,“进去吧。”
“持盈的事你知道么?”待他坐定,我心急火燎地问道。
他托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汤,点点头说:“知道。”
怀着几分试探,我又接着问道:“阿姊已经答应,不会让她和亲,她为何还要用怀孕去冒险呢?”
他果然怔住,盯着我好一会儿,才笑着叹道:“当真瞒不过你。当时我已亲口告诉她,可她大抵还是担心会有变数,防患于未然吧。”
神思飘荡,我不由得叹息,“她和临淄王的性子,怎么都是既没有随从敏,也没有随你。”
“大概是像豆卢娘子吧。”
“持盈今日突然来我这里,是你的意思么?”
他点点头,“有人来报上官婕妤进府时怒气冲冲,又是直接奔着你的院子来的,便想到是因为此事。叫持盈过来,多少能解开一些你们的心结。”
“其实……她只是一时无处发泄,又视我为知己,才恼我的。”
“当年她和李守礼的事,在太初宫也算人尽皆知了。我没想到,她竟真的有这份心。”
我掩饰过心里浮起的一丝失望,随口说道:“她究竟是为了谁不平,我也猜不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嘴角含着了然于心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起一事,问他道:“上个月,圣人将你任命为左右千牛卫将军,这兵权从长安城换到了宫禁,是什么意思?按理说……”
“按理说,他不该信我,不该把贴身的安全托付给我,是不是?”他无所谓地笑笑,“他想拿走我南衙的兵马,自然要用别的来换。否则这么多年的朝中经营,若仅凭皇帝的旨意,岂不要一败涂地?”
我早就明白他的帝王之心,只是真的想不起从何时开始,我连这样坦诚的话都不敢再信。
“这件事是你的布局,还是圣人的意思?”
他愣了一瞬,眨眨眼道:“持盈的事即便有你,我也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宫禁侍卫的人数自然比不过南衙,算我退了半步吧。”
“请加安国相王为左右千牛卫将军的奏章,是御史中丞萧至忠上的。我记得长安年间,他的父亲萧安节就是相王府的属官。”
“你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我的人”,他又是淡淡一笑,“武家除了武三思,全都偃旗息鼓。韦家……”
我毫不在意地耸肩道:“韦家早就无人可用了,如今为官作宰的,不过是些连阿姊都没见过几面的族亲。”
他见我如此,微笑着揽住我的肩,“所以,圣人能依靠的,不过是这几年出身寒门的科举之士,再加上那几座公主府的斜封官罢了。”
“你既然明白这些,又何必指责斜封官污了朝堂清白呢?在圣人看来,他不也是走投无路么?”
“即便再走投无路,也不能在选官取士上毫无章法,否则岂不又要回到武周朝酷吏当道的时候了?”
我不由得皱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如今更像是二张兄弟得宠的时候,无非是仗着官职敛财斗富,总不会白白冤了那么多条人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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