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页(1 / 1)
('
“阿月”,李旦突然开口,“回去之后,不要再与安乐公主发生任何龃龉。把这些争斗的心思,花费在旁的细枝末节上。”
“阿兄的意思,是让圣人以为我贪财虚荣,纠缠于蝇头小利?”
他点点头,“你自己掌握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了。”
“那阿兄要做什么?”
“给圣人上个奏帖,请立温王为皇太子。”
我脱口而出:“不要!”
婉儿和公主皆疑惑地看着我,李旦蹙起眉心的剑纹,沉声说道:“我是爵位最高的宗室,我必须上这个奏帖。不过,你为何不愿让温王当太子?谯王李重福被贬出长安,连大赦天下时,都被格外排除,如今能做太子的只有温王李重茂。”
“我不是不想让温王当太子,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温王才十三岁。”
公主轻笑一声,“李重俊是自己作死,温王还是个孩子,只要不被人利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是啊”,我轻声感慨,“只要不被人利用……”
婉儿看着我的样子,抬头说道:“相王,皇后殿下可能会寻个错处,将临淄王调离长安,相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临淄王?这次御史台,并没有牵扯到隆基。”
他忽然警醒,话音未落,目光仿佛要击穿我整个人。
等到她们离开,他终于问了出来,“三郎……是你么?”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坦然地回答:“是我。”
他只是微微叹气,又攥紧了我的手,“离开长安,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
我在心中暗叹,若是李隆基早一点离开长安,对李重俊来说也是好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相
皇帝李显不容置疑地拒绝了相王李旦的请立皇太子书。
一个月后,腿伤已好的临淄王李隆基,改任为潞州别驾,暂时离开长安。
本以为李重俊谋反案就此终结,却在临近年关的寒冬,又出了一件事。
那个曾经两次上表、请求则天皇后让位于太子李显的苏安恒,在听闻宫门市井有人传颂李庶人杀害武三思父子乃义举之后,扬言称此举出自他的建言。
喜欢沽名钓誉的苏安恒,很快就下狱,命丧刑场。但他的话,终于将我从最后一丝希望中拽了出来。
那些我未曾注意的事,和那些我有过猜测、却不愿相信的可能,终于一览无余地摊开在我的面前,将我与李旦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撕扯成碎片。
他踏着屋外的细雪,独自掀帘弯身,双手磨搓着进来,面含微笑地问道:“这么早就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齐郎在外头么?”
他顺势坐在我的身旁,“我见你把阿鸾也关在了外头,就让他们都先歇着了。”
我点点头,“也好,叫他们都离这儿远一点。”
“怎么了?”
“旭轮。”我冲他轻盈一笑,身子向他靠去,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冰凉的薄唇。
他的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就将我拥进怀中,胳膊愈加收紧,轻轻使力就将我抱到了他的膝上。
他的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意,双手被我的身体熨烫得同样灼热。在他探进我衣衫的那一刻,我用力推开了他。
两具身体骤然分开,唯有唇间还留着对方的气息。
他满脸错愕,呆呆地看着我。
我坐回到他身边,极为平静地开口,“长安年间,苏安恒两次上表,请求当时的陛下让位给皇太子李显。”
“团儿,你在……”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那个时候,则天皇后就提醒过我,你做皇嗣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偏偏等到李显做了太子,非要不怕死地两次上表,而且言辞激烈?
“他自恃才高,愚蠢又心急,可怎么就偏偏要等到李显住进东宫,才开始心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心急呢?”
他的脸色趋于平静,问我道:“团儿,你想说什么?”
“那个时候的临淄王,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也想不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右卫大将军、南衙另一半的兵马,就是这么来的吧?”我嘲讽一笑。
“你早就知道我要与他争,这些事你今日明白了,也不该在意料之外。”
我轻轻点头,“的确,这些事本没什么。可苏安恒这一次呢?你可真是棋高一着。借着李隆基和李重俊的关系挑拨他谋反,又借着李隆基落马受伤、故意以父子亲情为幌子,表面上对宫中禁卫不管不问,暗地里则告诫他们不许阻拦李重俊带兵进宫。这样,即便李显真的查问出来与你有关,你也可以辩白自己只是渎职。
“原来,不是李隆基利用了你,而是你利用了李隆基。”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不错”,我不禁轻笑一声,“我又不是要把你送去御史台,需要证据么?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你处处把李隆基放在风口浪尖做什么?你不是为了自己能杀死亲子的人。”
深如潭水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隔着半尺,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多年未见的初生春水又一次从潭底泛了上来。
我竟有些明白了。
“是因为我?把这些事安在李隆基的身上,你想骗的人不是李显,而是我?”
他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喉间微动,微微咬着下唇,闭着眼不再看我。
“你知道我讨厌李隆基,你知道他对我有敌意,你也知道这件事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你。所以你多做了许多事,只是想让我以为,即便真的和相王父子有关,也仅仅是他一个人做的。是不是?”
“是。”
我突然觉得好笑至极,忍不住说:“真是荣幸之至,能让算无遗策的安国相王这样费心。”
“够了!”他突然喊道,“你想骂我就骂吧,不要再这样讥讽下去!我想方设法瞒着你,甚至冒险以三郎的身体为代价,就是不愿你这样对我!”
“我对你如何?”我也冲他怒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不会害我至亲!你挑拨李重俊带兵杀进宫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阿姊和裹儿会死在他的刀下吗?就没有想过连我自己也会死在他的刀下吗?”
“那不可能!只要李显和皇后还有一点聪明,李重俊就绝不可能成功!我也从来都不想让你卷入其中,李重俊究竟哪一天带兵入宫,我事先并不知道!”
“所以,你从没盼着他谋反成功,你要的结果就是现在?李显的盟友武三思、武崇训死了,李显的继承人李重俊也死了,连太平公主也不得不跟你站在一起。可是李重俊他还不够可怜吗?你为什么非要让他死?”
“那我从前就不可怜吗?我的妻妾、我的子女,他们就不可怜吗?皇族夺权,怎么可能保得住每一条无辜的性命?我立誓保护你的至亲,已经是我能为你做的所有了,你不能要求我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江山!”
我突然无力,双腿瘫软地跌坐下来,脑中一片空白。
是啊,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当他决意走向那把龙椅的时候起,他就不再只是李旦了。
武曌、李显,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
“我错了。”
他愣住,“团儿,你说什么?”
“我错了,你和陛下,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他不一样!”他急得抓着我的手腕,眼里积聚着怒火和悲哀,带着些恳求又说了一遍,“我和他不一样。”
“也许吧”,我无奈地感慨,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接着问他,“持盈的事,你也利用了我,是么?”
见他没有说话,我又说道:“以你在朝堂的布局,不可能毫无办法。你先是用我去求我阿姊,又教给持盈怀孕的法子,就是不到最后一步,不愿动用你在朝中的力量,是么?”
“怀孕的办法,是持盈自己拿的主意,我原本并不知情。”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