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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矫诏的罪责,你承担不起。起草完就回去吧。”
她看了我一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转身又往后殿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余波
一个月的时间,御史台的案子就牵连出了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
白纸黑字的供状,一份送进了蓬莱殿,一份送到了安国相王府。
“怎么连公主都卷入了?”我搁下手中的杯盏,面色平静地问道。
他亦放下手中的供状,却只是稍蹙了蹙眉头,“御史台想要诬陷谁,轻而易举。主审这个案子的御史中丞周利用,是圣人的心腹。”
“如今的御史台,并非来俊臣当年的酷吏当道。侍御史冉祖雍审出第一份口供的时候,圣人也很惊讶。”
他呆呆地看着我,“团儿,你觉得……”
“我不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太平公主是无辜的,她绝不会将婉儿置于险地。也许……你也真的是无辜的。”
他没有责怪,只是语气淡泊地说:“你相信阿月,却不相信我,是么?”
“牵连到你和公主,授意于李显的可能,的确更大。可万一真的是你儿子做的呢?相王,在他和李显之间、在他和道义之间,你会选择谁,我能不知道么?”
不同于广运门前的盛怒,他依然极为平静,仿佛我的猜忌和怀疑早就被他预知。
眼泪忽然滑落,他轻轻抽泣,“阿月不会将婉儿置于险地,我也绝不会将你置于险地。”
双手不自觉地替他拭泪,言不由衷地说:“我……信你。”
他很快止住了泪,搂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肩颈。
我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御史台的供状?”
“左右开弓,有备无患。”
不过数日,我明白了他说的“左右开弓”。
朝中以萧至忠为首的十几个重臣,上书陈说安国相王安恬好让、谦和友爱,将让位东宫、请辞皇太弟等事归功于相王品性和兄弟之情,并力劝皇帝李显勿被奸佞小人挑拨,对同胞兄妹屠戮殆尽。
“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
萧至忠的上书,一字一句,看似忠言逆耳,实则指责至深。
审出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御史中丞周利用是李显的人,另一个御史中丞萧至忠是李旦的人。看似分庭抗礼,但其实周利用无论家世根基还是声望人脉,都远不及萧至忠。
与此同时,市井街坊开始流传着一首童谣,京中官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本是汉代的歌谣,讥讽汉文帝不容弟弟淮南王刘长,偏偏在这个时候唱遍了长安。
如此一来,只显得李显恩将仇报、戕害手足。
御史台匆匆结案,供出相王与太平公主的囚犯处死,其余玩忽职守的禁卫一律流刑。
依附阿姊的兵部尚书宗楚客等人屡次上书再请彻查,也一概被李显驳回。
神龙三年九月初五,阿姊的生辰当日,皇帝李显下诏改元景龙,大赦天下。
改元景龙的同时,皇帝李显上尊号为“应天神龙皇帝”,皇后韦氏上尊号为“顺天翊圣皇后”,并称“二圣”。
几天之后,追封皇后亡父韦玄贞为亲王、立韦氏七代宗庙的旨意也昭告全国。
一举一动,莫不如当年的皇帝李治和皇后武氏。
唯一的区别是,当年的北门学士全为二圣所用,如今的北门学士多半已被李旦笼络。
李持盈生产过后的第二日薄暮,婉儿和太平公主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在坊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才踏进相王府的府门。
应酬了一整天的芳媚实在疲累,婉儿和公主又是我的熟识,我便重新梳妆去招待她们。
公主笑着逗弄乳母怀中的婴孩,随口问道:“取了什么名字?”
旁边持盈的侍婢笑答:“公主,安国相王给他起名张倜。”
“姓张?”公主微微诧异。
“月娘,县主不愿让人知道孩子父亲是谁,你就别凭着张姓胡乱猜测了。”婉儿笑着推她。
我不禁感叹了一句,“我原以为,县主会让孩子跟着她姓李的。”
公主轻哂,“团儿真是胡闹,若是姓李,这同姓不婚,日后怎么避及?”
我掩过一丝失落,在旁边只能赔笑。
“今日府中实在事多,攸暨的病又重了些,这才不得不晚间过来。我再去看看阿兄,就回了。”公主拉着我说道。
我忙问公主:“驸马还没有大好?”
“我们这个年岁,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公主倒很豁达,又拉着婉儿道,“你也陪我一起去看相王吧,团儿就早些歇息吧。”
婉儿朱唇微启,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
联想到御史台的案子,我猜出了几分公主今日来此的意图,将她们送到李旦的书斋门前,便知趣地告退。
“侧妃留步!相王请侧妃一同进去。”齐郎在身后高喊。
眼前划过公主诧异的表情,婉儿抿起了然的微笑,拉着我和公主一同跨进了书斋。
“阿妹,婉儿,坐吧。”他笑着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到熏炉旁坐下。
“阿兄,你……”
他淡淡一笑,“无妨,不用瞒着团儿。况且她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公主对我尴尬地一笑,就面含隐忧地说:“眼下的危机算是过去了,可日后如何,我实在心惊胆战。我这公主府虽有些人才,可并没有一兵一卒,哪里能像阿兄一样有力自保?”
“你我兄妹被圣人和皇后忌惮,无端卷进谋反案,是迟早的事。好在你今日终于来找我了,婉儿竟也来了。”
婉儿这才浅浅一笑,“来得晚了,还望相王不要见怪。”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在玄武门城楼上,庶人李重俊叫喊着要杀了我,圣人却有几分犹豫。从那一刻起,婉儿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婉儿接着道。
“是啊”,我不由得讥讽,“如今才知道,则天皇后是真的疼你,而韦皇后只是利用你而已。”
婉儿几分诧异、几分无奈,“团儿,相王既不瞒你,我也实话实说。我对皇后殿下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人。她对我固然是好,可她无心也无力保我一世周全。
“其实,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皇后殿下那里的消息,我了解的与你相差无几。区别在于,无论谁胜,团儿,你都能安然度日,那我呢?”
她的睫毛轻轻扑簌,眼中愁云密布,我终于清醒,凑到她的身前,“婉儿,对不起。”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来而已。只是她若想活着,就不可能永远不背叛阿姊。
“团儿”,公主突然打断了我,皱眉问道,“你究竟希望谁赢呢?”
纷杂的思绪逐渐清晰,我希望谁、谁更应该、谁更可能,当这个三个问题变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安国相王。”我平静地说。
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他轻笑一声,“团儿要的,我会做到。”
公主带着些嘲讽地说:“韦家五郎出家为僧,以绝食相抗爵位官职,十三娘又心向安国相王。阿嫂这个皇后,当得可真是憋屈。”
“阿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我压着心头泛起地酸楚,沉默地摇了摇头。
公主又满不在意地说:“团儿又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你们两个倒有意思。”
“公主说得对。”我抬头冲她笑了一瞬。
她撇了撇嘴,转而又抱怨,“李重俊谋逆之后,安乐公主又是哭着要立她为皇太女,这件事还不知要闹多久呢?”
婉儿不以为然地笑笑,“圣人若真有这个意思,找来商议此事的宰相就不是魏元忠,而是宗楚客和韦巨源了。”
魏元忠一心忠于李显,而韦巨源和宗楚客,依附阿姊更多一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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