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页(1 / 1)

加入书签

('

知道消息的他,被身边的齐郎搀扶着上了玄武门城楼。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神龙三年,由自己和李隆基一手策划的李重俊政变。

那时他的兄长,就是这样上了大明宫玄武门的城楼吧,等着自己的亲儿子带兵逼迫自己。

李隆基变成了李重俊,自己变成了李显。只是这一次,赢的不可能是城楼上的人了。

他把身体贴近冰凉的墙砖,向下看去,忽然腿软。他撑着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早已下定决心。

他不想死在儿子的手中。李隆基来逼宫,他就一跃而下,不给任何人威胁自己的机会。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儿子。李隆基要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名声。在他还没来得及跳下之前,李隆基下马跪地,流着泪请求自己回宫。

他心软了。

罢了,不过是依皇帝所愿,行尸走肉地活着,不叫他背上弑父的千秋骂名。

他交还了全部的权力,搬到了太极宫西侧的百福殿,又将身边唯一的嫔妃王贤妃,安顿到了她的养子薛王李隆业的王府中。他的身边,只留了不到二十个内侍。

从此一心修道,习字训诂,就像他受封豫王时的那样。

可是很多消息,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唯一的妹妹李霄月被赐死家中。他的长子、次子和邠王李守礼,都被赐重金外放为官。他的四子、五子,在京中不涉政事,每日声色犬马、酬宴宾客。

二十岁的温王李重茂,在房州莫名逝世,皇帝李隆基为其上谥号为“殇皇帝”。

已故驸马薛绍、武攸暨,还有已故昭容上官婉儿,被毁墓鞭尸。

毁墓鞭尸……他的儿子果真像他一样,最会拿政敌的尸体大做文章,一笔一笔清算以前的帐。只是当年还有她劝住了自己,此时就不知是否有人劝得住新皇帝了。

她……他已经许多年,不敢再想她了。

齐郎躬着身子来到他的榻边,打断了他脑中颤颤巍巍的回忆,他听到他说皇帝和玉真公主都在百福殿外候着,想要侍疾。

他费力地摆了摆手,用了很大地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我想见代国公。”

代国公安金藏跪在他榻前的时候,他已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让他别再跪着,他想和他说几句话,但百福殿中,没有人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本想告诉他,他为证明他的清白,在丽景门剖腹明志,惊动了武周的皇帝。他一直相信他是无辜的,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私见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是真的想要谋反。

也好……天意如此,那就让安平简永远都以为,自己……起码是当年的自己,真的是一个光风霁月的高洁之人,值得他舍命相救。

他艰难地抬了抬手,齐郎扶着安金藏去了偏殿,又来问自己,是不是想见大安国寺的净觉禅师。

他使劲地皱了皱眉,并不想见到韦五郎,也不愿想起那年他不得不自己到白马寺,见到了他坦然拿出的往生牌位。

他克制住心中所有的爱恨,压抑了翻滚不休的歉疚,一脸平静地回到相王府,假装不知道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假装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不曾有孕。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护住她。

他觉得从头到脚,全身每一处都是胀疼的,他倔强地不肯见他的子女,用尽力气指了指头下的软枕。

齐郎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齐郎抽出一张被磨损得残破不已的粉蜡笺,下面叠着一张同样被磨损、却新上四五分的洒金纸。

两页纸,分别被塞进他的两只手。

他一只手握着《威凤赋》,另一只手……

景云元年,他刚刚二次登基的时候,骗她说因为她的身子不好,才迟迟未能册封她。

其实,他在前朝一遍一遍地听着臣僚的反对声音,又一遍一遍压制下来,替她一遍一遍地辩驳着。

他知道,她不愿改换姓氏和身份,所有的难题他都愿意替她化解,他要让她名正言顺地在他的后宫活着。

中宗入葬定陵的那一日,他摆平了所有的困难,独自一人在凤凰山下的行宫里秉烛执笔,切磋字句、琢磨词藻,想要亲自为她写一份世间最好的册封诏书。

一夜未眠,他在回宫的车驾里紧紧攥着那一页,唇边的笑意掩饰不住。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想着一回宫就读给她听。他会用以后漫长的余生,疗愈她失去亲人的痛苦。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一):豆卢琼仙

仪凤二年正月,入宫赴宴归来的伯父豆卢钦望回到家中,将我单独叫至堂内,与伯母郑氏正坐于厅上。

自幼年父母早逝,我便寄养在伯父家中。伯父一家待我很好,吃穿用度皆与嫡女无二,诗书骑乐更是经年教习,未曾荒废。

伯父温和地开口,说天后今日有意将豆卢家的小娘子许为王妃。

我低头暗自思索,若是为皇子寻个正妃,只能是丧妻近两年的英王李显了。虽是宫闱秘史,我也有所耳闻。

英王原配赵氏为常乐长公主和左迁牛将军赵瑰之女,出身很好,性子高傲。上元二年时,天后以违逆尊亲为由,将她拖至内侍省杖责后饿死。想来天后狠厉跋扈,容不下一个不乖顺的儿媳。

此事一出,英王和赵瑰皆未置一词。

豆卢家的未嫁之女,只我一个年岁相当。可是这样的英王府,我又怎敢迈入?

我抬头问道,伯父也希望我嫁给英王么。

伯父的语气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不安,他只告诉我,天后并未说明是哪位皇子,若我先行挑好,官眷赐宴时由伯母禀明天后,便是两全之法。

伯父的话给了我选择的道路。如今诸位皇子,泽王李上金、鄱阳王李素节不是天后所出,且都被贬至地方,无诏不得还京。天后诸子,除先太子李弘早逝、英王李显前年丧妻外,太子李贤和相王李旦皆有正妃。

如今世人皆知天后的雷霆手段,做英王的正妃,我都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蹚东宫那趟浑水?

我向伯父伯母行了一礼,平静无澜地说,我要嫁给相王。

听闻相王李旦性情淡泊、不争不抢,又是天后幼子,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何况相王已有王妃刘氏和孺人窦氏,一个父祖官居宰相,一个出身扶风世族,我一个从五品的朝请大夫侄女,入府不会招人嫉恨。

伯母将我欲嫁相王之意禀明天后,我果然就得到了传召。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天后。跟着内侍踏进大明宫珠镜殿的内殿,被宫里澄亮的烛火晃了眼睛。

天后放下手中的奏帖,抬头看了看我,又提笔在奏帖上写些什么,随口问我为何要嫁相王。

不知为何,见到天后,我竟丝毫不觉得紧张惧怕。依礼伏首,我便答道,听闻相王精于诗书训诂、长于琴笛,便一直心存爱慕。

天后并未生气,倒是嘴角噙着笑,说我嫁过去不过是个孺人。

我抬起头微微笑着,说那不重要。

天后没有为难我,很快我便接到了嫁与相王的旨意。

只是我明白,天后的恩赐是要加倍去还的。伯父的五品官职在朝政上还,我的一生安稳用忠心去还。

我是天后放在相王府的一只眼睛。这只本想用于英王府的眼睛,自己挣脱了枷锁,为天后赢了一段成全痴心的名声,却逃不过仍是眼睛的命运。

新婚之夜,我没有等相王的却扇诗,便将遮面的团扇放下了。

他还未言语,我便径自说道,嫁给相王非我自愿,只是保全自己不想入英王府之策,宫中相传我为相王倾心不已,亦是谎言。

相王是个君子,他没有动怒亦没有苦恼,只微微怔了怔便说,我不愿做的事他不会勉强,只是刚才一番话不要再提。 ', '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